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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未是在一阵喧闹声中醒过来的。
脑海里还回旋着皇帝方才的那一声大喊。
刚睁开眼, 就发现承乾宫内此时灯火通明,十分明亮。
殿内的宫人们来来往往, 匆匆忙忙, 面色紧张。
窗外,黑夜高悬。
似乎是个不平静的夜。
此时花未终于有了一丝感觉, 身下的湿润格外明显,浸透了衣衫和被褥。
花未脑子一懵,猛地侧眸正对上皇帝的黑眸, 呆呆愣愣地道:“我……我尿床了吗?”
花未全神贯注地望着他,还带着一丝紧张,担心听见他回应“是”。
邵宸克制着心底的恐惧, 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 嗓音听起来既温和又有力。
“不是。”
闻言,花未松了口气, 紧接着却听他道:“你要生了。”
“啊?”
花未又抬眸看去, 半响没有从他的话里反应过来。
就在这时,花未突然感觉小腹一阵疼痛, 疼得她脸色瞬间苍白, 双手紧紧地抓着被褥, 花未咬着牙, 眼眶不由自主地泛气了泪水。
邵宸好不容易克制下恐惧伪装的平静顷刻间便在此时被打破了,紧紧地盯着她苍白的脸色, 大掌握住她的手, 一声一声地道:“别怕, 别怕……”
也不知是在对谁说。
疼痛只是一阵儿,待那一阵儿疼痛过了后,花未缓了过来,第一句话便是道:“我好像真的要生了。”
脸色有些懵。
她此时说的这句话比起方才醒来时说的话,苍白无力了许多。
邵宸听得心疼,不过却还是低声回应了一句,“恩。”
见她又蹙起了眉,邵宸猛地提声嘶喊,“产婆呢?”
产婆自得知皇后娘娘生产的消息后便急急忙忙地收拾自个儿,不敢有一丝一毫的耽搁。
但因没有预料到皇后娘娘会在半夜生产,所以还是花了些时候才过来。
待走进承乾宫后,三个产婆均是步步小心。
皇上此时的脸色极其难看,若不是皇后娘娘在旁,三个产婆都不约而同地想,或许连拆了承乾宫的可能都有。
产婆走进,看了皇后娘娘此时的情况,松了口气,好在发现的早,此时才刚阵痛。
一产婆躬身道:“皇上,娘娘此时才刚阵痛,时辰还久,可吩咐膳房做些膳食来,娘娘用些,吃饱了待会儿才有力气。”
又是一波阵痛过去,花未听了产婆的话,虚弱道:“生孩子要很久吗?”
这三个产婆都是有经验的能手,接生的婴儿少说也有上千个,情况自然见的也多。
此时听皇后娘娘的询问,一产婆道:“回皇后娘娘,生孩子一事是因人而异的,不过娘娘乃凤体,有上天保佑,自然顺利。”
在方才的那几次疼痛后,花未此时终于有了一些紧张了,因为生孩子原来是会疼的。
不管上天保不保佑,她都是会疼。
花未也没继续追问了,疼得没有力气,说话都难。
此时,张太医也正急急忙忙地赶往皇宫,在路上默默祈祷,皇后娘娘可千万不能有事。
膳房的动作很快,在花未下一波疼痛还没来临时,膳食便已经上来了。
应有尽有,极其丰富。
都是花未平日里爱吃的。
邵宸看了眼御膳房呈上来的膳食,低声询问:“想吃什么?”
花未平躺在龙床上,鼻子在空气中嗅了嗅,随后才道:“想吃鸡。”
吃点鸡给小鸡鸡补补,早点生出来,她能少疼点。
邵宸扶着花未半卧在龙床上,接过宫人呈上来的鸡汤,鸡汤里还有些碎鸡肉。
花未喝了几口汤后,便盯着汤碗里的碎肉,小声道:“想吃肉。”
闻言,邵宸舀起来一小块碎肉,喂给了她。
见她嚼着咬着,脸色不对,邵宸想了想,摊开掌心,“吐骨头。”
花未低首将嘴里咬碎的骨头吐了出去。
后一抬头,阵痛突然来临。
花未疼的小脸扭曲,小手也紧紧地捏着床被。
她这次的疼痛来的突然,那一刻,邵宸也跟着脸色苍白,她吐出来的骨头被他死死地捏在手中,手背上的青筋凸起。
像是感同身受,能跟着她一起疼,又或许比她更疼。
这一次比前几次疼得久了些,在这寒夜,花未这一身被疼得尽是汗水。
不知不觉间,邵宸竟然已经松开了手,她吐出来的鸡骨头掉在了地上,邵宸放下了汤碗,拿起锦帕擦了擦她额上的汗液。
干涩道:“喝点鱼汤,恩?”
花未摇头,她现在什么都不想吃。
一旁的产婆看的焦急,她自然知晓皇上有多宠皇后娘娘,此时见皇后娘娘不愿继续用膳,担心皇上真的依着皇后娘娘了,所以尽管是害怕皇上,却还是道:“娘娘,你要多吃些,保存体力,此时才刚阵痛,时辰还长着呢,不然待会儿没力气的。”
花未本就疼痛,此时听到产婆的话,被她的这一番话吓得脸色更苍白了,只觉得全身上下都不对劲儿,比雷劈时还难受。
花未虚弱地靠在床上,抬眸看着面前的男子,看着看着就哭了。
“皇帝哥哥,我好疼啊。”
邵宸抬手,轻轻地擦了擦她落下来的泪,薄唇苍白,“恩,我知道。”
嗓音似乎极其平静。
花未抬手抓住了他的手,感觉到他在颤抖,却为了不让她察觉,隐忍的很辛苦。
再抬眸,他血红的双眸映入眼帘,眸底,血丝遍布。
也不知他是多久没睡了。
花未看的心疼,突然道:“我想吃鸡汤面。”
听皇后娘娘要吃东西了,宫人们忙下去准备,动作要多快有多快。
鸡汤面很快便呈了上来。
花未含着面条,强迫自己咽了下去。
其实她不喜欢吃面的,可此时她什么也不想吃,只想着能吃些能量高的,不容易饿的,更好填饱肚子的,这样才更有效果。
为了不让他担心,花未强迫自己连着吃了两碗鸡汤面。
待第二碗鸡汤面下肚后,花未的疼痛来的更加强烈,也越发频繁。
三个产婆估计着时间差不多了,便走上前来道:“皇上,您可以回避了,奴婢即刻为皇后娘娘接生。”
邵宸并未回眸,只看着花未,薄唇轻启,“朕不回避,接生吧。”
闻言,三个产婆面面相觑,不知该作何反应。
女子生产乃大阴大忌,男子是万万不得在旁守着的,特别是皇上。
可明知如此,三个产婆此时竟无一人敢多言。
都默默地接受了。
整个过程,花未只感觉下.身像是被撕裂般的疼痛,不像是方才那么一阵儿一阵儿的疼,还能松口气,此时她才真的懂了为何方才产婆会说她那疼痛不过是刚阵痛罢了。
也会让她在那时补充体力,担心待会儿没力气。
因为实在是太疼了,花未活了几百年,都没这么疼过。
偏生产婆的声音还在耳边喊道:“娘娘,用力,用力啊!”
花未紧紧地咬着牙,忍不住在心底爆粗口,已经痛成这样了,还怎么用力?
越用力越疼!
花未连眼都不敢睁开,只觉得一睁开眼角不知是汗液还是眼泪,便能模糊了她所有的视线。
这时,一双冰凉的手轻轻地在她的眼角擦拭。
花未微微眯着眼睁开,感觉他似乎握住了她的手。
须臾,花未又闭上了眼。
产婆心急如焚,此时的情况比她想的糟糕,这么久了,可连孩子的头都还没见到。
产婆忍不住又道:“皇后娘娘,用力啊!”
花未死死地抓着皇帝的手,不知不觉间指甲已经深深地陷入了他的皮肉里,血肉模糊。
“啊……”
邵宸连呼吸都不敢,她的嘶喊声在耳边萦绕,仿佛利剑一般,割裂着他的身体。
最让他恨的难受的,便是他看着她疼,可他却什么都做不了。
从她怀孕以来,他没有哪一刻有这么后悔当初留下了这个孩子。
在用尽全身力气后,花未突然泄了气,青丝紧紧地贴合在她的额上小脸上,花未目光呆滞。
“皇后娘娘,您可不能松啊!”
产婆焦心如焚。
邵宸似乎也察觉到了不对劲,干涩的嘴唇动了动,“……花未。”
见她像是没有听见他说话,目光依旧呆滞地看着远方,邵宸心跳加速,双眼猩红,“花未,花未……”
良久,花未才看向他。
艰难道:“皇帝哥哥?”
是个问句。
邵宸连忙应她,“恩,是……是我……”
闻言,花未勾起了一抹笑容,轻轻道:“你怎么这么丑?”
都不像她的皇帝哥哥了。
这时,产婆忙道:“皇后娘娘,您用力啊!”
花未扯了扯嘴角,语气特别轻,特别轻,“用不了力了。”
她没力了。
产婆听得心惊。
邵宸突然大喊,音线颤抖,“太医,传太医啊!快传太医!”
张太医早已到了承乾宫,只是在外守着。
此时见殿内宫人匆匆忙忙地跑出来,忙走上前询问:“娘娘怎么样?”
宫人焦急道:“皇后娘娘没力了。”
闻言,张太医惊骇,忙从怀里拿出来一个药瓶,递给了宫人,小心吩咐,“拿进去给皇后娘娘服用三粒,要快!”
闻言,宫人忙接在手中,跑了进去。
花未只觉得浑身都是轻的,轻到她已经快感觉不到自己的存在了。
脑海也渐渐迷糊,被黑暗包裹,嘴却不由自主地说着话。
“皇帝哥哥,我不想生六个了。”
“我们只生一个吧。”
“好痛啊……”
“原来人生孩子是这么疼……”
每一句都极轻,极轻。
像是用尽了她全身的力气。
可花未却还在有一句没一句的说着,没有意识的说着,耳边的声音似乎非常杂乱,花未一句也听不进去。
直到感觉一滴温热落在脸上,紧接着便是第二滴,第三滴……
花未颤了颤,耳边的声音才渐渐清晰。
“皇上,药来了,药来了。”
宫人也顾不上仪态了,跑的气喘吁吁。
“皇上,张太医说给皇后娘娘服用三粒。”
宫人的话音落下,不久,花未便感觉嘴里被喂入了什么东西,苦的很,苦的她眉头紧锁。
若是以前,花未定然会将其吐出去,可今日,花未却含泪吃了下去。
只因她不想再让他担心了。
不想……他再哭了。
“来了来了,看见头了。”产婆突然惊呼,“皇后娘娘,快用力啊!”
花未的双手紧抓着另一双手,感觉这辈子的力气都用在上面了。
“娘娘,用力啊,继续用力!”
花未紧咬着布帛,小脸上泪痕和汗液交杂,此时脑海里什么念头都没有了,只有“用力”二字。
产婆的声音在耳边源源不断地响起。
花未仿佛感觉自己又回到了最初来这里时,意识也是模糊的,耳边也只有刘嬷嬷那一声一声的轻唤。
像是开始,又像是结束。
就在这时,一张面孔突然映入脑海,让花未原本停下的脚步又走了起来。
最后是跑。
为了追赶上那飘的越来越远的面庞。
花未突然清醒。
她要努力,因为她还舍不得他。
一股子劲儿突然聚集了起来,花未只感觉身下什么东西滑了出去,紧接着便是一声响亮的啼哭窜入耳膜。
像是解除禁令的钟声,花未知道,她终于不用疼了。
身子猛地泄了力,整个人昏睡了过去。
此时,天刚破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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