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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多年前,德国的德华银行,山东矿物公司,山东铁路公司等等其实和中国一点关系都没有,挂羊头卖狗肉,总部都在柏林。
如果把对殖民地资源的掠夺行为比作吸血,那么德华银行就是血管,金钱通过血管输送,到达柏林。
一战时期的德国在欧洲战场节节败退时,位处远东的这块殖民地却绽放光彩,成为东方明珠,歌舞升平,远东的有钱人和权贵纷纷入住王子酒店和疗养院,成为度假胜地。
所谓“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不分国籍,不分时代,战争背后,总有人反应迟钝,人生苦短,及时行乐,都打到门口了,还搂着美人睡觉呢。
隔壁的日本早就对绿岛这块肥肉垂涎三尺,乘着德国战败,居然比中国人更早登陆海滩,强占这个城市,因此,德国人撤退的十分匆忙,来不及收拾家当,其中就包括这批黄金储备。
目测这个地库里至少存有一吨金砖,金砖抗腐蚀,阴暗潮湿也阻拦不了它迷人的光泽,点亮了所有人的眼睛——除了卢娜。
卢娜的肩膀被子弹洞穿了,此时正闭着眼睛呼痛。
卢国光手里拿着枪,把背包扔给刘顿,“你去救她,包里有止血的凝胶,其他人都不准动。”
刘顿找出一管医用凝胶,这是动手术时用来黏合内脏器官和伤口的,涂上去后果然不流血了,她又翻出几颗抗生素和止疼药,喂给卢娜。
止疼药里有镇定的成分,卢娜吃了药,不哭不闹,任由刘顿给她包扎伤口,也不再看卢国光。
卢国光来不及顾虑女儿的想法,他此时很头疼——黄金很好,容易变现,但是太重了啊。随随便便拿走一块,就足够普通人富足一生。可是这里足足有一吨,他能带走的有限,怎么办?
人最痛苦的事情是什么?看得到,摸得到,但吃不到。人活着,钱没花完。
卢国光用枪指着众人,“你们依次进去,每人拿两块金砖。”
没办法,只能先能拿多少,就拿多少,塞塞牙缝也行。
众人像搬砖似的,每人双手都搬着两块金砖,卢国光的金砖放在背包里,自己背着,他很满意现在的状态——人质双手搬砖,就腾不出手做小动作了。
一块金砖二十五斤,两块就是五十斤,大概价值七百多万人民币。除了肩膀受伤的卢娜,六个人一共携带三百六十斤,所以此时此刻,四千二百万人民币正在下水道中行走。
以往,四千多万卢国光是不会放在眼里的,但是现在落地的凤凰不如鸡,他被迫负重前行。
卢国光在藏有黄金的管道前端和末端都撞上了塑料炸/药,待“搬砖”队伍全部离开管道,炸/弹爆炸,一百多年的管道塌陷,再次将黄金掩埋。
卢国光在手机地下管道网地图上标记位置,恋恋不舍的说道:“我还会回来的。”
话音刚落,走在最前方探路的唐伯爵停住脚步。
卢国光:“怎不走了?我警告你,别耍花样,你未婚妻在我手里。”
卢国光在队伍最后面,前面是刘顿和张木春,两人一左一右搀扶着受伤的卢娜。
再往前是徐继祖,他背着刘顿的白色牛皮水桶包——六块金砖都放在包里。当初刘顿在机场免税店看中的就是这个包的超大容量,没想到有朝一日,会扛上一百五十斤黄金,压得徐继祖的腰都快直不起来了。
王朝阳和唐伯爵均已搬砖的姿势搬着两块金砖,走在最前方。
“龙头”唐伯爵看着脚下如涓涓细流的雨水,说道:“外面下雨了。”
“凤尾”卢国光说道:“那还不赶紧走!一直往南,管道通往小港的海鲜码头,那里有接应的船只。”
唐伯爵回头看卢国光,“你今天出门没看天气吗?今天涨潮,海水会从排水管倒灌进雨水管,我们会被淹死的。”
卢国光狐疑的掏出手机,没有信号,无法实时更新,只能看两个小时以前发布的天气:“温度8到17度,局部雷阵雨,受强冷空气影响,北海预报中心发布海浪三级蓝色警报,沿海会出现三到五米的大浪……”
前有雨水,后有海潮。
只能赌一把了,卢国光说道:“往南,快点!”
此时雨水已经淹到脚背了,“搬砖”大队在卢国光的淫威下往南前行,跨越两段蛋形雨水管,雨水已经淹到膝盖了。
除了穿着塑料透明长靴的刘顿,其他人的腿脚全部浸透,手里还要搬砖,步步维艰。
“这水怎么涨的这么快?比岛城的房价还涨的快!”徐继祖背着一百五十斤金砖,躬着腰身,气喘如牛,差点喝进去一口雨水。
唐伯爵:“这要问你的好父亲了,刚才他炸毁了一条通往海边排水渠的水管,分流雨水的一根管道全部堵死,所有的雨水都往我们这条管道汇集而来,当然涨的快。”
徐继祖又气又急,“别说他是我父亲!往我脖子上栓狗绳,他脉搏一停,我的脖子就要炸穿,这那里是父亲,分明是个祸害!虎毒还不食子呢!”
王朝阳个子有一米九,在八十厘米高的蛋形下水道里,身体弯成了虾米,他已经被迫喝了几口雨水,“咱们在被淹死之前,还有几分钟跑到海鲜码头出口?”
这是一道经典的数学题,小明往游泳池放水,放满需要四小时,两个排水管排完水需要三小时。问,如果打开放水管,并堵住一根排水管,多长时间能放满游泳池?
徐继祖这个精通数学的人工智能天才被难住了,“不知道——如果你给我一台电脑,我设计几个变量立马就能算出来。”
刘顿看着脸色苍白、身体渐渐变凉的卢娜,“伪君子,你的女儿快坚持不住了,我们需要找个出口,把她送到外面,会有好心人报警把她送医院的。”
唐伯爵说道:“我和王朝阳把她抬上去,你放心,你手上有刘顿她们做人质,我们只是送她上去,送完就回来,绝不逃跑。”
卢娜一身公主病,任性刁蛮不讲道理,心地却很善良,比起卢国光,她简直是个天使了,刘顿和唐伯爵都不想眼睁睁看着卢娜困死在下水道。
卢国光看着满头冷汗、牙关紧闭、胸口被鲜血浸透的女儿,如万箭穿心的痛,他踌躇片刻,说道:“不行,送她上去,外面到处都是摄像头,警察肯定会顺藤摸瓜,找到这里。”
在张木春眼里,卢娜就是个不懂事的孩子,“卢国光,你好歹养了她二十多年,这二十多年的父女情,都是喂狗了吗?只是送她上去而已,你未必会暴露。”
卢国光艰难的摇头,“不行,我不能冒这个风险,快走,船上有药品,她会得到治疗的。”
张木春是个母亲,正欲再劝,徐继祖讽刺一笑,“算了,你们看看我现在这个模样,他就是个畜生,和畜生谈感情是说不通的。”
又过了三个蛋形管道,雨水已经到了大腿,搬砖领队唐伯爵听到一阵奇怪的声音,断断续续,好像一条远古的巨龙正在苏醒,正在舒展着身躯,预备一飞冲天,脚下的管道也震颤着,震得水面上发出一道道波纹。
唐伯爵回头叫道:“跑!快跑!涨潮了!海水倒灌!”
生死关头,顾不上身后的手/枪威胁了,众人纷纷扔了金砖,回头跑路,不到五秒钟,海水如一条巨龙般汹涌而来,灌满了整条小水道。
徐继祖被浪头拍倒,肩上一百五十斤的金砖差点没将他压死,他在水里扔掉沉重的包包,顺着倒灌的海水漂游。
污浊的水几乎不可视物,咣的一声,徐继祖的头猛撞在一个铁器上,正要晕过去,蓦地,有一只手攥住了他的领口,把他从水里拖出来。
呼!徐继祖大口的喘气,发现他身处一个铁梯,铁梯通往一个圆形井口,井口上覆着井盖,井盖旁边是一个拳头宽的长方形铁栅栏,马路上的雨水就沿着铁栅栏倾斜而下,像一排瀑布。
铁梯子上除了他和在水里捞人的王朝阳,其余四人,唐伯爵,刘顿,张木春,还有奄奄一息的卢娜都在铁梯子上坐着,大口大口的喘息。
时间回溯到一分钟前,唐伯爵往回跑的时候,和王朝阳说道,“往右转,有出口。”
王朝阳离三个女人最近,他拿出手铐,将自己和最虚弱的卢娜拷在一起,这五个人就像串糖葫芦似的在水里手拉手拧成了一股绳,拉在一起。
被海水冲到分叉口时,王朝阳和唐伯爵两人腿长的男人往水泥墙壁上猛地一瞪,海水顺势将这串糖葫芦冲到右边。
五人狠狠撞在下水道出口铁梯上,队伍差点撞散了,王朝阳两条大长腿如螃蟹似的死死绞住梯子,才勉强保持队形。
前有雨水猛灌,后有海水倒灌。
下水道水面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上升,五人顺着铁梯往上爬,卢娜几乎精疲力竭了,伤口又疼,王朝阳和她的手拷在一起,因而在最后,正好听见水里有东西碰撞之声,警察的本能使得他顺手往浑浊的水里一抓,然后捏王八似的把徐继祖捞上来了。
勉强捡回一条命,水面还在节节攀升,徐继祖大叫道:“快报警!井口应该有信号!”
五人齐齐像围观傻子似的看着他,“你看看手机还能用吗?”
“当然,我的手机有防水功能。”徐继祖从口袋里摸出浸泡过的手机,已经黑屏,自动关机了,“呸,奸商!”
手机所谓的防水功能一共分为八级,前面七级只是防止喷溅的雨水,到了七级才可以泡在水中不受干扰,普通人手机的防水功能都在七级以下,在水里泡澡,海水侵入电路板,基本都不能用了。
徐继祖心急如焚,“快把井盖打开,我们逃出去!”
唐伯爵站在铁梯上,从和路面平行的铁栅栏那里看过去,摇摇头,“这条路上停满了各种旅游大巴,井盖被车轮压住了,打不开。”
徐继祖:“你大声叫救命啊!”
唐伯爵正要回答,刘顿懒得和他解释,不耐烦的对他招手说道:“来来来,你来喊。”
徐继祖爬上去,喊破喉咙也没人应——外面暴风雨,路上没行人,即使有人经过,徐继祖的声音也被雨声盖住了。
徐继祖感叹:“难道咱们只能在这里等雨停、还有这该死的旅游大巴开走吗?”
坐在铁梯最下方的王朝阳摇头,“如果只是下雨,我们可以慢慢等,暴风雨来的快,去的也快。但是今天涨潮,海水倒灌,下水道的水很有可能将井口也淹没。”
刘顿大惊失色,“真会这样吗?”
张木春在这个城市生活了十九年,说道:“按照绿岛以往的记录,有可能发生。”
徐继祖心灰意冷,“原来我们不是等救命,是等死啊。”
“我有一个逃生的方法。”唐伯爵看着头顶井盖上雕刻的德文,“‘bis mark str.’意思是俾斯麦大街,这条街是德国殖民时期取的名字,是以当时德国的铁血首相俾斯麦的名字命名的。”
刘顿不理解唐伯爵的意思,“所以?”
唐伯爵:“这条街现在叫做江苏路。”
刘顿:“所以?”
唐伯爵:“江苏路上最着名的景点是一百多年前的基督教堂。”
刘顿:“所以?”你能不能顾忌一下我们普通人的智商!
唐伯爵终于肯把话说完了:“这个旅游大巴应该是停在基督教堂附近。基督教堂以前所处欧人区,现在是重点文物保护单位,外观和布局保持原样,如果我的记忆没有出错,基督教堂至少有四个雨水井。从这四个雨水井里爬上去,然后走过来把大巴车开走,我们就得救了。”
王朝阳举手,“我去!”为人民服务,是王警官的原则。
唐伯爵看了一眼和他拷在一起的卢娜,“你找到钥匙了?”
王朝阳低头,“没有,被水冲走了。”
刘顿从头发里取出一个黑色u型发夹,“给你开锁。”
王朝阳哭笑不得接过发夹,“刘总,这不是写小说,现实世界是无法只用一根发夹或者曲别针打开警/用手铐的。”
打不开手铐,王朝阳无法拖着一个半昏迷的卢娜淌水,徐继祖的后腰几天前还被通缉犯捅过刀子,伤口还在愈合中,唐伯爵说:“我来。”
刘顿举手,“我和你一起。”
唐伯爵一怔,“你知道我是谁了,还愿意和我一起?”经历了胡局和张木春在病房摊牌,夫妻反目,刘顿肯定知道他是崔城。
“你是唐伯爵,我的未婚夫。”刘顿牵着他的手,“如果生,我们一起。如果死,也要在一块。贾皇后墓里,我们一直都是这样做的,也希望余生也是如此。”
三人看着刘顿和唐伯爵相携而去,他们在齐胸的水里摸索前行,配合默契。
王朝阳:“我想我家梓骏了,只要今天能出去,我就立刻求婚。”
徐继祖从贴身口袋里掏出一枚五克拉的戒指:“没有戒指怎么求婚?送你了,反正我拿着也没用,完全没有机会了。”
这是他曾经向刘顿求婚的戒指。明明是他先认识她的,明明是他先求婚的,明明是她先答应他的……他还是输了。
张木春笑中带泪,“没想到我们两个人还有一个最终能得到幸福,真好。”
五分钟后,基督教堂后门的雨水井盖被人从里面顶开了,一个人先爬上来,然后蹲下扯出另一个人。
两人顶着暴雨来到旅游大巴前,捡起石头砸破了大巴驾驶座的窗户,大巴发出警报,一人上去开门,松开了手刹,大巴开始顺着斜坡往后滑行,直到井盖从大巴车底露出来。
在附近避雨的大巴司机听着警报声赶来时,看见一个个人从井里面爬出来,像肖申克似的,高举双手,对着暴风雨欢呼!
吓得大巴司机掏出手机报警:“110吗?这里有囚犯越狱,你们快来抓逃犯……”
警车来了,拆弹专家先将徐继祖带走隔离,解除他脖子上的项圈,拆弹专家扫描项圈,问,“你报警说这是微型炸/弹?”
徐继祖连忙点头,“麻烦您快一点,这个东西和通缉犯的手镯相连,手镯得到指令或者检测通缉犯没有脉搏了,就会引爆项圈炸/弹。”
拆弹专家说:“项圈里只有一个卫星定位,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
徐继祖跌坐在地上,“这么说……他……他或许……的确……已经死了。”
卢国光或许的确没想过弄死亲儿子,只是吓唬他,要他听话。
下午,暴风雨停了,潮水也开始回落,蛋形下水道管道里,有一具穿着黑色户外运动服的尸首,正是通缉犯卢国光,尸体距离最近的雨水井盖不到五米的距离。
到死他都背着背包,不肯放手,里面有重达五十斤的金砖——这是他淹死的主要原因,人为财死,死得其所。
六月六日。
刘顿和唐伯爵的露天婚礼在位处山半腰的一家民宿的庭院里举行。
庭院依山傍海,山清水秀,犹如仙境。这座建在山海之间的民宿刚刚被评为绿岛最美民宿,十分难定,多亏在这里打零工的杰米说服了老板木夏,才得以包下全场,举办婚礼。
徐继祖把新娘子引到了新郎旁边,听着他们的婚礼誓词,露出释然的微笑。
王朝阳和林梓骏作为伴郎和伴娘,两人都戴着订婚戒指,眉目传情。
宾客席上,陈世雄和刚刚出院的卢娜坐在一起。卢娜脸色苍白,虚弱的靠在陈世雄肩膀上,但眼神带着笑意。
张木春抱着戴着粉色蝴蝶结的女儿,带着儿子。旁边坐着大学同学、兽夹村贾皇后墓考古队领队肖队长。
肖队长把名片递给她,“我们要在兽夹村建一个贾皇后墓遗址博物馆,目前正缺对博物馆管理有经验的人才,你有兴趣的话,欢迎加入。”
张木春一愣,肖队长笑道:“都什么年代了,大清都亡一百年,不兴搞株连九族这一套。何况,胡家做的恶事,你也是受害者,我们这些同学都希望您能重新振作起来,不要浪费你的才华。”
张木春接过了名片。
婚礼结束,送走宾客,唐伯爵和刘顿住进了民宿的蜜月套房。
刘顿先去洗澡,晚餐送到房间了,其中用红双喜搪瓷盆盛放的海鲜锅尤其耀眼。
蒸熟的皮皮虾、螃蟹、牡蛎、扇贝等堆在大搪瓷盆里,满满当当,还堆的老高,本地人吃海鲜就是这么豪爽霸气。
唐伯爵正剥着皮皮虾,剥出的虾肉放在她碗里,他指着左手说道:“这是这只手最后一次为你剥虾了——法国医生刚刚打来电话,切除手术定在下周三。等停了药,身体恢复健康了,我们就要个小女儿。”
刘顿吃着鲜美弹牙的皮皮虾肉,感慨万千,想起她和唐伯爵的一顿饭,也是皮皮虾,剥虾伤手,她为了保养自己的纤纤玉指,从来都是别人剥给她吃。
而那时候唐伯爵慢斯条理的自己剥,自己吃,她一个没吃到,私下用手机查“如何剥皮皮虾不伤手”,当时得分最高的答案是“找个愿意为你剥虾的人”,气得她很想摔手机。
现在,得分最高的依然这个答案。
新婚的第一餐,刘顿在答案后面留言:“谢谢指点,我找这个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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