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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昏。
田记布庄。
田老板正用肥胖的手指飞快地拨着算盘,迅速盘完了最后一笔帐,便麻利地将帐本一合,放到柜台下的抽屉里,用钥匙锁好。
在神农镇大大小小几百家商号里,田记布庄专营蜀锦,规模算是中上。这镇子人烟阜盛,旅客穿梭,只需稍加勤奋,生意是不用愁的。田老板却更喜欢享受,日子只求过得不累,马马虎虎维持得下去,还有一点点余头,养得起老婆就可以了。今天他卖了七匹青采如意牡丹锦,四匹真红穿花八仙锦,一个装裱店的老板和他还了一下午的价,终于把货架和仓库里积压了好久的三十匹水藻戏鱼花绫布一鼓作气地买了去。这一天,他不是很累,却赚了不少。
关好店门回到自己的小院子里,他小心翼翼地又锁上了院门。左邻右舍都知道田老板是个虔诚的居士,已吃了很多年的斋,晚上要在家焚香礼佛。一到黄昏,大家都不会去打扰他了。
关了门后,他的行动忽然变得敏捷起来,大步走到厨房,抄起锅铲大烹大炒,不一会儿功夫,就已做了一满桌的菜,叫自己的侄儿端到饭厅里去。
饭厅里早已坐了十来个人,全都是说一口蜀话的高个子青年。其中一个穿青袍的指着田老板道:“老田,把这几个菜端到老三的屋子里,另炒一份清淡的给老八和老十一。”
“是,老仆这就去办。”田老板垂首恭敬地道。他只不过是唐家的一个伙夫,得了这趟美差,让他拿着一大笔本钱来神农镇卧底作绸缎生意,几年下来,他过上了自己梦想的生活,每思及此,便对唐家感激涕零。
这将是唐家兄弟在神农镇的最后一天,要不是有他这一处布庄可以藏匿,这二十几个兄弟只怕早已成了别人的刀下之鬼。唐潜已不负众望地夺得了第一,唐家的下一代又开始有了新的神话人物,大家将带着光荣的喜气离开这一片危险之地。
田老板将菜放到托盘上,送到另一间厢房里。
唐三将托盘一接,对着桌旁坐着的两个捆着手脚的人道:“两位还没用晚饭罢?”他解开吴悠与陈策身上的绳索,很客气地对陈策道:“请。”
陈策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将头扭到一边。
“我口舌费尽,两位还是不愿意替唐潜疗伤。陈大夫,天下的解毒高手,除了慕容无风就是你和吴大夫,怎么样?两位商量一下,给个方子?只要毒一解,唐某立刻恭送两位回府。”
陈策胡须一捻,道:“何如我与吴大夫在这里恭送唐潜入地狱?”
唐三淡淡一笑:“如果他真的要入狱,也得两位陪着去。”他脸色一点不变,忽然手起刀落,飞血四溅,愕然间,陈策的一只右手已然齐腕而断,留在了桌子上!
吴悠怒道:“你……你……畜生!”她生性腼腆,从不会骂人,当下救人要紧,只得飞快地点住陈策臂上的穴道,将身上一段袖子撕下来,替他裹住伤口。
陈策却已痛得几乎昏了过去,仍咬牙忍住,挺直脊背,坐着一动不动。
唐三掏出手绢,将半尺长的匕首擦净,幽幽一笑,道:“原来读书人也有不怕痛的。不知吴大夫是不是也是这样?”说罢,头一偏,似笑非笑地看着吴悠。
那手腕上的血仍然一团一团地往外涌,瞬时间便已湿透了那条白布。吴悠心知此时若不敷上金创药,过不了多久陈策便会失血而亡,咬了咬牙,道:“好!我答应你!不过,你得先将陈大夫送回云梦谷。不然,你只管砍掉我的手,我若皱一皱眉头,就不是吴悠!”
她眼光暴涨,目眦欲裂,嗓音虽美,看着唐三的眼神却充满了鄙薄,好像在看一条狗。
唐三冷哼一声:“不愧是神医的门人,果然有骨气。好,我答应你,老田,把陈大夫的眼蒙上,送他回云梦谷。”
田老板道:“是,老仆这就去办。”
过了小半个时辰,老田回来复话:“陈大夫已平安回谷。”
唐三道:“吴大夫既已如愿,唐潜就在隔壁,请跟我来。”
吴悠站起来,突然一反手,一巴掌打在唐三的脸上!
她原本是个斯文的女人,不会半点武功,大家对她都不大防备。那一耳光竟将唐三打了个正着,脸上顿时火辣辣地肿了起来。
吴悠冷冷道:“这一掌是替陈大夫打的。你若胆敢碰我半分,就看着唐潜去死罢!”
唐三居然半点不气,还很客气地一笑,道:“有吴大夫的芳泽润脸,幸何如之。请,这边请。”
他长发披肩,目中幽光忽现,铁杖一点,灰袍舒卷,人飘了出去。虽只有一条腿,他走路的样子好像比有两条腿的人还要有风度。
这个唐三看上去竟如此阴阳怪气,吴悠不禁微微一愣。
朱门微掩,屋子里飘浮着一股淡香。
一位长身玉立温文尔雅的青年从屏风内转出身来。
唐三道:“阿潜好些了么?这位是吴大夫,她已答应替他解毒。”
青年笑了笑,道:“我们刚吃了晚饭,他身上大部分毒素已然排清,只有一些余毒不知来路,尚属难解,既然吴大夫已到,我想不会有问题的。”他的话声柔和,长相亦与唐潜相似,却没有像唐潜那样惹人注目的高额头。
唐三释然一笑:“那我就不担心了。人我已带来,吴大夫的脾气与医术一般了得,你们可要好好招待人家。”他摸了摸脸上的五个指印。
青年彬彬有礼地看了看他的脸,道:“三哥近来好像频频交桃花运?”
“是么?”他自嘲地一笑,不置一辞,退出了门外。
青年看着吴悠道:“在下唐浔,‘浔阳江头夜送客’的浔。”
吴悠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并不答话。
唐浔微微发窘:“请,家弟已恭候多时。”
他在前领路,她举步跟上,心不知为何砰砰乱跳。
转过那道绣着荷花的屏风,她看见唐潜安静地坐在窗下,手上拿着一只修长的竹棒。听见她的脚步,抬起头,直直地“看”着她,然后站了起来。
“是我,吴悠。”
他一笑,竹棒点了点身边的一把椅子:“当然是你,请坐。唐浔,上茶。”
唐浔将茶杯放到她面前的一道长几之上,道:“请。”
她听见自己冷冰冰地道:“你中的是什么毒?”
“我若知道,自己就解了。”
“伸手过来。”
他伸出手。手腕上有一道长长的伤口,愈合了一半,上面的肌肤还有些发红。她将三指搭在脉上,觉他内息平稳深厚,知无大碍。便提笔写了张方子,唐浔接过,出门熬药去了。
片时间,屋子里只剩下了窘然相对的两个人。
唐潜长长地吐出口气,缓缓地道:“昨天你回去,一路上没事?”
她默然点头:“没事。你呢?”
“我也没事,我逃得很快。”
沉默良久,她忍不住又问:“你腿上中那些针……不要紧?”
他想说什么,却又忍住没说。
她替他回答:“其它的大约都已被你运功逼了出来,不过有一根还留在体内,对么?”
他苦笑:“你说的不错。”
“解开衣服,我……我替你……替你弄出来。”她小声地道。
“不用,我自己会想法子。”他一口拒绝。
她走到他面前,伸手要将上衣解开,他却一把抓住了她的手。
“我说不用就不用。”
“我是大夫。”她拧开他的手指,解开了衣裳。
她深吸了一口气,怔住,不由得双眼一阵发酸。
他的胸膛伤痕累累,有几道很新的伤疤,虽然已涂了药,看上去又黑又肿,十分可怕。
昨晚她走后……他一定苦苦地斗了很久,方才脱困。
她闭眼长叹:“对不起,我不该抛下你。”
他轻描淡写地一笑:“打架哪有不受伤的?何况你在那里只能帮倒忙,走了倒好。”
她拿出桌边的一把小刀,放到炉中烤了烤,等它凉下来,方道:“我要在你任脉上方开一道小口,将那枚针拿出来,你……你不要害怕,不会很痛。”
“你是儿科的大夫罢?”他微哂。
她小心翼翼地用刀在他的身上划了一道极细的小口,将那根针吮了出来。
“哧”的一声,针被扔进火盆里。她回头一看,发现他耳根通红,满脸窘态。
唐浔将药端了进来,又迅速地退了出去。
见他将药一饮而尽,她的心中忽然涌起了一阵怜爱。
“他们说,你长得很美。”这话明明很大胆,他的语调却是柔和的,含着一丝说不清的惆怅和遗憾。
她怔怔抬起头,想要发怒,却看见了一双平静温和的眸子。
他的目光如一缕阳光照射过来。而她则像一株黑暗中的藤草,饥渴地伸出了一片叶子。
瞬时间,她的头脑一阵混乱。混乱中,她听见他继续道:“对一个瞎子来说,你的声音也很美。”
“我……”她正要张口,门忽然“砰”的一声开了。唐浔冲进来,大声道:“准备家伙,我们已经被包围了!”
门外传来一片杂乱之声。
唐潜站起来,竹棒一挑,将一旁的刀挑得飞了起来,一把抓在手中,问道:“我们这里可有后门?”
“后门早被堵住了。”
“是龙家?还是五毒教?”
“是云梦谷。慕容无风亲自来了,他们刚抓走了唐沣、唐渡和唐湛。”
“你悄悄打开后门,把吴大夫放走。”他弯下腰,系上皮靴。
“只怕做不到。唐三就守在门外,他要留下吴大夫作人质。”
唐潜道:“我记得你说过,这窗子外面就是街口。”他一把抓过吴悠,将窗子打开,道:“你从窗子外逃走。”
她大声道:“你会死吗?”
他愣了愣,随即道:“当然不会!”
“那你和我一起逃!”
“莫忘了我姓唐。”
他托起她的腰,轻轻一送,将她送到窗外,“砰”的一声,关上了窗子。
那窗子很高,她跳回地面时,伸长了手,想要够到窗子已不可能。她背靠着墙,泪流满面,想着即将来临的厮杀,浑身颤抖。
街道还是往日的街道。对面那个胭脂铺子,是她常去的地方。原来这里竟是神农镇的中心,离听风楼也并不远。她失魂落魄地往前走,不一会儿,忽听身后一阵马蹄声,一个声音惊呼道:“吴大夫!你……你在这里?”她的头脑一片混乱,自顾自地继续往前走,那马车一直跟在她的身后,蓦地,马车缓缓停下,一只苍白的手将车门推开,耳边响起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吴大夫,上来坐。”
黄昏,还是黄昏。
这是一个灿烂的晴天,残阳如血,染红了天际,落日宁静,在傍晚的炊烟中轻轻地悬浮。
秋。深秋。
满院黄花堆积,落叶飞舞,如记忆般纷乱。
秋风中没有一丝凉意。
干燥,凉爽,对于练武的人而言,这就是最好的天气。
唐潜一身玄衣,坐在院子正当中的一张竹椅上。
刀,就在他的手边。
风声很细,他听得见各种声音,街口上的叫卖声,奔驰的马车“突突”的轧地声,隔院秋千架下女孩子们的嘻闹声,柴火在灶中熊熊燃烧时的“哔剥”声……
所有的声音尤如漫天的星斗,乍看起来眼花缭乱,细思之下却各有其位。
身后的梧桐树上,一只落蚕正在安详地啃着一片树叶。
他的脚动了动,给两只搬着苍蝇匆忙归家的蚂蚁让开了一条路。
然后,他听见院门“砰”的一声开了。
轮椅辘辘而来,停顿。
院子里忽然充满了一种沁人的花香。
他没有站起来,淡淡地道:
“你们来了。”
不等慕容无风发话,他又接着道:“让我猜猜这里面有多少我认得的人。尊夫人,小傅,顾兄,山水兄,表弟,谢总管。对了,替我问候二姐和几个侄儿。”
人在慕容无风身后一字排开,从左到右,正好是这个次序。只漏掉了一个站在荷衣身边的吴悠,却不知是他没有发现,还是故意不提。
他淡淡地又道:“慕容谷主只带了这么些人来,未免也太瞧不起唐家了。”
慕容无风冷笑:“我并不喜欢杀戮。只要你们交出唐三,并答应唐门从此不再碰云梦谷的大夫,我就让你们走。”
唐潜道:“唐门从不受人要挟,也从不和任何门派立定协约。诸位想要留下我们兄弟,就要凭本事。”
他站了起来:“是单打独斗,还是一起上,随便你们挑。”
荷衣道:“唐家果然有几个人物。我先上!”
唐潜正要张口,突听身后一个声音道:“阿潜,这个人留给我!”
众人循声看去,只见一个红衣少年提着一把剑走了出来。
唐淮“嗤”了一声,斥道:“唐芃,一边呆着去,别没大没小的,叫十一叔。”
少年双眉一皱,头昂得很高,大步走到院中,对荷衣道:“我叫唐芃,唐淞的儿子。”
他看上去大约只有十八九岁,和唐三一样披着一头乌黑油亮的长发,一张瘦削英俊的脸,浓眉深目,眸子中有一种奇异的光彩。
他系着一条暗红色的腰带,拇指上戴着一粒红玉斑指,手腕上系着一条朱红的丝巾。走到唐潜的竹椅边,腿一抬,右脚蹬到扶手上,信手系了系黑皮靴上的带子。
荷衣双唇含笑,悠然地看着这个精神抖擞的青年,目光掠过他的手,移到了腰后的那柄红鞘窄剑上。
她的脸变了变,道:“这是唐缓歌的剑。”
唐芃盯着她,缓缓地道:“他是我祖父。”
荷衣深吸了一口气:“他还活着?”
“当然活着。”
他手指一按机簧,“呛”的一声,剑鞘弹开,飞到空中。人便如鹰隼般标起,箭一般疾掠过去。
鲜红的剑绦卷起一地鲜黄的落菊,洒在空中,被剑气所激,顿时化作碎片,纷纷扬扬,如三秋的细雨飘了下来。
他长腿一挑,手指在空中捏出剑诀,剑脊鲜红,宛如夕阳边的一道霞光,向她破空击来!
她笑了笑,却没有动,只是慢吞吞地脱下了自己的一双绣花鞋,赤足如雪,待到长剑袭来,她身形一纵,双足在空中一点,紫衣飘荡,人却向一旁观战的唐三掠了过去!
唐三铁杖一挥,左掌一拍,身旁的一棵梧桐树应声而断,化成三截,向荷衣袭去!
这一切变化得太快!
唐门的人搞了半天才弄清,荷衣的目标根本不唐芃,也不是唐三,所以等她赤足在空中一个倒踢,将一段树干踢向唐芃时,她的剑已到唐淮的跟前!
她要抓唐淮!
黑影闪动!她的手已几乎触到唐淮的袖子,却觉一股大力排山倒海般地袭过来,刀光一闪,竟将她的袖子生生削断,幸亏她退得快,不然,她的整只臂膀便要被那把刀卸了下来!
回过神来,她看见了唐潜。
“有没有人告诉过夫人,打架要一个一个地来?”他将唐淮往后一推,淡淡地道。
可怕的瞎子!
“我知道有很多人恭维你是天下第一剑,不过,你应当有自知之明,”他继续道,“你退步得很快,江湖很快就会没有你的位置。”他抱着刀,用一双空虚的眸子看着她,一字一字地道。
荷衣的脸青一阵,白一阵,又红一阵。
她知道他说得不错,这一年,为了慕容无风的病,自己已有好久没有坚持练功了。在江湖这种瞬息万变的地方,进一步难,退一步却很容易。
她脸色苍白地道:“承教,不过我还是能要唐三的命。”
她的人忽又飞身而起,顷刻间已掠到了唐三的面前。她的剑并不快,剑招一点也不奇怪。江湖上的人却都知道,楚荷衣通常要到最后一刻才突然变招。相比之下,不是最后一招的那一招通常都是假的,不过掩人耳目而已。
她长剑挥出时,唐三也霍然出掌,运杖如风。
慕容无风虽坐得离他们很远,却已感到额边垂下的长发为唐三的杖风所激,飘扬了起来。
空中没有风,却一种说不出的窒闷之气。
他的心忽然收紧,忽然紧张地看着荷衣。
心跳得太快,他有些受不住,便从怀中掏出木瓶,吃下一粒药丸,再抬起头时,只见前方火星四迸,一阵兵器交割之声,唐三已然直直地倒了下去!
唐家的兄弟立时一涌而上,将荷衣团团围住。
荷衣微微一笑,道:“怎么?人一死,就群起而攻之了?”
她的肩忽然被人拍了一下,顾十三道:“你去歇一会儿,这里由我和小傅应付。”
她点点头,飞掠而起,正要向慕容无风奔过去,那黑影已如鬼魅般地贴了过来。
唐潜。又是唐潜。
他的轻功居然一点也不比她慢,他的腿更长,人在空中优美地一翻,已超过了她,也向慕容无风的方向赶了过去!
她的心蓦地沉了下来。慕容无风身边的几个人,若论单打独斗,只怕都不是唐潜的对手。
刀,他的刀在如血的残阳下幻出一道道迷光。
她的心跳得很快,加快速度追了上去。
她看见唐潜一刀已向谢停云砍去,山水与表弟扑了过来,在一旁的唐芃也加入了战营。顿时间,云梦谷的人都挡不住唐潜凌厉的攻势。
她的手心已全是冷汗。
慕容无风的背后便是门,关闭的门,他手足无力,连推动轮椅都感困难,莫说是身后已无路可退。
她不顾一切地向慕容无风冲了过去,一剑直挑唐潜的后心。
他挥刀霹雳般地一击,将表弟的弯刀击得飞了起来!然后他扬起刀鞘往慕容无风身上一送。
他的眼中一片黑暗,看不见任何人,却知道对付慕容无风根本不需用刀,刀鞘轻轻一拍,他就会昏死过去。
所以他并没有用很大的力气。
然后他听见“扑”的一声,刀鞘显然击中了他!
正当抽身回退时,忽听见“啊”的一声轻呼,中击的竟是个女人!
他的心跳忽然停顿!
那是吴悠的声音!为什么会是她的声音?难道他伤的人是吴悠?
他冲过去,一把将那个人抓了起来。那是一个柔软身躯。他的心开始颤抖。是她,果然是她!若不是慕容无风用力地扶住她,她已向后倒了过去。
他抱起她,一掠七丈,消失在渐渐暗下来的夜色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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