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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 不好了, 越贵妃有孕了。”
同一句话听在不同人的耳朵里, 有不同的想法,林笺目不斜视,一副两耳不闻窗外事的样子, 心里却浮上了一丝疑惑, 怎么会那么巧?这边小皇子和皇帝刚闹僵,势同水火, 那边就正好怀上孕了呢?如此一来,小皇子不就在失宠的道路上越走越远了么?若是十月之后分娩,诞下皇子,小皇子就要彻底失宠了。这对林笺他们的计划来说是有好处的,但是,她却忍不住将视线落在了小皇子的身上。
“贵妃有孕,消息是什么时候传出来的?”他沉默了片刻, 轻轻地问道。
“今日寅时。”
“皇上上朝了么?”
“自昨夜起,便在贵妃宫里呆着, 至今未出殿门一步。”太傅长叹一声。
小皇子晏无垢停顿良久,朝太傅深深一揖,俯首郑重地问道:“老师, 请问学生应该如何做?”
太傅忙一步上前, 扶起他的手, 道:“殿下快快请起, 真是折煞老夫了。”
晏无垢仰头静静地看着他。
太傅微微叹息道:“微臣不敢欺瞒殿下, 本来皇上只是贪图些享受,政事懒散,自打越贵妃进攻以后,皇上就跟鬼迷了心窍一样,宠信谗臣,谋害忠良,若是一年前,殿下登高一呼,朝中或有人可响应,以清君侧。但是现在,有耿直死谏者,已经埋骨黄泉,有早早归隐田园的,剩下的多是些明哲保身之徒,内阁大臣间又相互倾轧,没办法再聚集起来啦。”
“没有别的办法吗?”
“为今之计,只有豁出去我这把老骨头了,好歹我也曾是皇上的陪读,希望他能听得进去我说的话,”太傅的目光愈发坚定起来,“文死谏,武死战,臣回去交代过家人,明日便去面见陛下。”
他这番话明显就是做好了有去无还的准备了。
晏无垢胸腔激荡,向后退了一步,双膝跪地,行了个大礼,落泪道:“本宫代所有天宿国子民叩谢太傅高节。”
太傅撑着一把老骨头,也跪了下来,道:“温某也谢天宿有殿下这样的皇族,温某会在天上看着殿下有朝一日继承大统,重整天宿。”
两人相对叩拜,为彼此间最真挚的托付,也是对一个国家的向往。
太傅抬起头,眼里也有了浑浊的泪水,一个白发苍苍,一个不过总角,相互搀扶着站了起来,彼此对视了一眼,不再多说一句话,沉默地告别了。
林笺没有经过君主统治时期,甚至在历史书上都没有见识过这种叫人难以想象的忠诚,对于现代天宿人来说,这和愚忠没什么两样,如果是她,她会除掉对国家利益有损的人,直接杀掉罪魁祸首——皇帝,建立新的秩序。
以她现代人的大脑,更不会明白晏无垢落下的眼泪是为了谁。她只知道,皇帝必然没有听从太傅的建议,否则四年后的政变,又是如何爆发的呢?宫中蛰伏着的势力像一头沉睡的狮子,等着这个国家彻底烂到根子里,无药可救了,再猛然扑起,一举吞并。
她只是觉得这些固执的人有点可怜,但同时又有那么一点可敬。
小皇子和林笺一路无话地回了东宫,因为心情沉重,小皇子用过膳食,早早地就上床歇着了,还特意差花奴点了助眠的熏香,林笺身体构造异于常人,熏香对她没什么用,到了子时还是精神奕奕的,悄悄掀起床帘,轻手轻脚地从窗户翻了出去。
她的脚步声愈发地轻盈,不得不说自从接受改造以后身体素质比以前好了很多,否则她也不敢这么明目张胆地在宫里跑来跑去还不怕被人发现,她到达那座废弃的冷宫的时候,那两口子正依偎在一块大石头上说悄悄话,手搂着腰,手又按着手的,仿佛根本没看到她。
林笺蹑手蹑脚地走到她们身后,手伸出去,用力一推。
——推了个空。
那两个人出现在她身后,一人抓住她一边肩膀,将她提了起来,薄珏故意道:“何方小贼,鬼鬼祟祟,你可知你面前,不,背后站着的是谁?”
林笺:“知道啊,现在说话的世界上最自恋无耻的人,没说话的那个世界上最没有原则、最重色轻友的人。”
薄珏道:“你把那个无耻去掉我就放你下来。”
赵清阁:“我没什么意见。”
薄珏道:“那行吧,我也没意见。”
林笺摆脱了那两只手的禁锢,转身过来气呼呼道:“我回去以后,一定要告你们虐待雏态!”
两人同步回了她一个“善意”的微笑。
“……”
这日子简直没法过了!
三人简单的把最近身边的动态汇报了一下,林笺想起一件事情来,问道:“越贵妃是真的怀孕了吗?”
薄珏故意卖关子道:“你猜。”
林笺分分钟要炸:“猜你个头!”
薄珏瞥了她一眼,淡道:“假的。”
林笺不知为什么,长长地舒了口气。
“你怎么看着好像如释重负的样子?”她的神态太明显了,赵清阁有些疑惑,“你不希望她是真怀孕?一个婴儿可要比一个少年好控制得多。”
她倚坐在门边,一双长腿没地儿搁,只好蜷了起来,脸上倏地闪过一丝了然的笑意:“嗯?你不会对小皇子动情了吧?”
薄珏站着,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拍掌道:“啊呀,真是喜闻乐见。”
林笺两手各抓了一把稻草,朝她们身上扔了过去:“说正事,你们怎么那么爱胡说八道。我喜欢的是洛珂,对殿下只是同情,不要再拿这种事情开玩笑了,一点都不好笑。”
薄珏见她真生气了,反应极快地转移了话题,正色道:“不错,越贵妃肚子里的孩子是假的,但我们会让他变成真的,而且会是钦定的继承人。”
林笺睁大了眼睛:“你们想……”
“狸猫……换太子。”赵清阁轻轻吐出五个字。
薄珏道:“其实这个计谋完全不关我们的事,我们也是在今天才接到通知,应该是明中将那边授意谢赞,谢赞又吩咐越贵妃这样做的,个中目的,拿脚趾头想也知道是为了什么。你说这个皇帝怎么这么笨,不信自己的亲儿子和那么多的忠臣,非要信一个奸妃呢,真是想不通。”
林笺叹了一口气,道:“我今天跟着殿下去国子监上课了,太傅说明天要和皇帝老儿死谏,估计凶多吉少。不,是十死无生了。”
“有这么一个昏君,真是劫难,”赵清阁轻蔑一哂,“我眼前仿佛已经见到了这个国家的坍塌和覆灭了。”
三人相对叹了一会儿,薄珏忽然说道:“等等,我们不是要努力摧毁这个国家的吗?怎么为人家唉声叹气起来了?”
赵清阁道:“冷眼旁观和亲自做推手的感觉是不一样的,诚然这个国家已经是一滩烂泥,但也不乏好人,比如送我和林笺到国都来的姜毅,东宫里的花奴,还有底层那些被奴役着的百姓,何其无辜。”
林笺低头轻轻地拍着自己的额头,道:“我可能是被移植基因的缘故,脑子有点不正常了,我需要缓一阵子。”
薄珏提议道:“那今晚就到这里,我们就此分开?”
赵清阁站了起来,林笺也放下了手。
“行了,都回去吧。”赵清阁道,“尤其是你,林笺,晏无垢是我们唯一的希望,要好好保护他,解决不了的事情直接过来找我们,你要是不方便的话,差花奴过来也行,她信得过。”
林笺郑重地点了点头:“我会的。那我先回去了。”
林笺走后,薄珏纳闷地扭过头问赵清阁:“花奴又是谁?”
“晏无垢的一个贴身婢女,人不错,”她想了想补充了一句,“长得浓眉大眼,挺有精神的,我每天巡逻经过东宫都会给我备上一碗热茶。是不是很体贴?”
薄珏凝眉深思,也道:“和钟灵宫的星怜有点像啊,你还记得我跟你说上次被淑妃娘娘故意烫伤手的事情吧,刚浇上去一片红色,要不是星怜姑娘偷偷溜出来给我上药膏,后来肯定肿得跟猪蹄子一样,就要成为我一辈子的黑历史了。星怜姑娘还把药瓶直接送给我了呢,就在我房间柜子里放着呢,你昨天晚上睡觉的时候还问过的,我说是烫伤药,你打开闻了一下,说香味不错,记得吗?”
赵清阁:“……”
薄珏歪着头瞧她,一双潋滟的眼睛快要眨出龙卷风。
赵清阁盯了她一会儿,突然想起来似的,认真道:“噢,我刚才忘记说了,其实花奴一共煮了两桶茶,每天巡逻的孤星都有份的,大家一视同仁。”
薄珏道:“哎!瞧我这记性,那瓶烫伤膏压根不是星怜给我的,是我找韩统领要的,她那瓶早在给其他孤星上药的时候用完了,我一直以来都是自己给自己上药的。”
月渐落下树梢,树影朦胧,有缱绻的风透过枝桠,带起女人耳旁的银色发丝,女人含着笑的黑色的眼睛在黑夜里专注得惊人。
赵清阁心神一荡,伸手将她长发掖在耳后,然后把手掌递到她面前。
薄珏把手放进她掌心里。
赵清阁牵起她,长足一跨,融进幽静的月色里。
“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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