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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七点整,不多不少, 林笺整理好了自己的衣装, 把地上早就凉透的饭菜端在手上,在里面敲了几下门。
狱警解开密码锁, 将她领了出来。
门哐当一声又关上, 床上躺着的人动了动。
林笺道:“今天是执行枪决的日子,九点整军部会派人过来接她, 你们做好看守工作。”
“是!”狱警大声回答,然后又压下声音来, 小心翼翼地问道,“您的眼睛……”
“嗯?”林笺直视着狱警探究的目光,眼珠里的黑色素被悉数抽取,浅到近乎透明的眼睛在屋内灯光的映照下折射出一层一层的波光, 像是温和的流光, “我的眼睛有什么问题吗?”
狱警低下头:“没有。”
林笺旋即转身离开了。
“林首席,慢走。”狱警在后面道。
林笺回自己的住处冲了个澡, 该上药的地方上药, 自己够不到的地方就放着, 一边吃早餐一边听军部的技术工程部汇报工作,今天早上送来的面包没烤好, 面上有点焦, 吃起来喉咙里涩涩的, 吃一口要喝两口水, 本来早上的固定的三片面包到头来只吃了三口, 拉开衣柜换了身新军装,对着镜子戴好自己的肩章和领章。
等一切收拾完毕,林笺对着镜子看了自己一会儿,蓦然觉得从现在就看到了将来很多年按部就班的生活。
结契后的紊乱反应现在还没有显露出来,听说有一些契主死亡的契子是通过神经药物来抑制极端负面情绪,借以维持正常的生活,林笺在去魇堂的途中就着手联系了几个著名的神经科医生,约好了下午三点见面。
荷枪实弹的卫兵映入了眼帘,林笺交叉在身前的双手握紧了判决书。
离得更近了,洛珂的衣服是新换过的,白色,很纯净的颜色,和她的人一点都不相符,但是多多少少也对她的气质起到了柔化的作用。
她们俩一个是宣判者,一个是死刑犯,也是结契还不到一天的爱人,在一瞬间的眼神交错中,恍惚中忽然有了某种叫人心酸的默契。
“洛珂。”林笺站直了身体,冷声喊道。
洛珂歪着头,耸耸肩膀,回了她一个熟悉至极的漫不经心的笑容,懒洋洋地说:“到,林首席。”
就让一切都保留在原来的样子吧。
林笺开始宣判:“洛珂,女,成人一年,叛国组织K领导人。罪行一,在担任首领期间,共制造爆炸案158起,其中造成人员伤亡的有73起,共谋害成人305名,雏态1名;罪行二,制造恐怖袭击95起,造成人员伤亡的有32起……罪行三,与昴宿星勾结,通敌叛国,致使其制造出足以颠覆战场的工具,间接造成我军重大伤亡,对当前战局产生了不可逆转的影响。罪行四,与军部高级将领勾结,谋害……”
她的声音像是从遥远至极的地方传来的洞箫声,说:“经军事裁决团一致裁定,现判决,洛珂,死刑。”
“带进去。”
沉重的铁门缓缓打开,通往幽深的鬼蜮。
林笺背过了身。
“砰”——
两个战士从入口处走了出来,魇堂里敲起了幽长的丧钟。
林笺猛然抓住了她身边一个校官的手臂,深深地、深深地吸了两口气,然而还不够,她弯下腰大口地呼吸着,眼泪随着呼吸不受控制地一直落下来。
“林首席。”有人担忧地问,“你没事吧?”
“我没事,歇一会儿就好了。”
她歇了不到一分钟,呼吸渐渐平稳下来,抬头看见蓝色的灵魂顺着魇堂的塔楼徘徊着,那个灵魂似乎感受到了她的目光,停下了徘徊的脚步,化为了一缕蓝光,飘往了所有人都会去往的灯塔。
……
“快,快!压住她,绑起来绑起来!”医生焦急地吩咐着,手里举着一支手掌长,拇指粗的镇定剂。床上的人一直在挣扎,他不好下手。
薄珏干脆脱鞋跳上了床,跨坐在林笺身上,两只手先按住她的手,用手铐拷在床头,然后再转头去绑她的脚。
医生又说:“把头也按住。”
“哦好。”
最后林笺浑身上下只剩下眼睛、鼻子、嘴巴可以活动,她的眼里露出憎恨的目光,恶毒地望向禁锢她的人,薄珏受不了她这样的眼神,催促道:“医生,你快一点。”
“来了来了。”医生把针管插进她后颈,满满一针加大剂量的镇定推了进去,方才折腾不停的某人才安静下来,头一歪睡了过去。薄珏从床上爬下来,直接两步往前一栽,瘫倒在沙发上:“累死我了,每天按住她我都要去掉半条命。医生她到底什么时候能好?”
“紊乱期过了吧?”
薄珏抓狂了:“这该死的紊乱期到底还有几天?!”
“今天倒数第二天了,后天就好了,”医生问,“你今晚还在这睡吗?”
“当然了,等深夜她万一醒了,得有个人能制住她。”
“有什么紧急情况你就按急救铃,就床头那个,别急着跑出来,我们会进去救人的。”
“知道啦知道啦,你先回去休息吧,忙一天也怪累的。”
“那我先走了。”
薄珏瞧了瞧外面漆黑的天色,再一看终端上的时间,已经晚上九点了,随着药越打越多,林笺体内的抗药性就越来越强,往往一针镇定还管不了半天呢,刚刚那一针也不知道能管用多久。
薄珏轻轻地叹了一口气,肚子咕噜噜响了起来,才想起来晚上又忘记吃晚饭了。林笺这里走不开人,她想了想,决定用睡眠来战胜饥饿。
她在梦里闻见了香菇瘦肉粥的味道,切成丁的香菇,和碎肉末混在一起,用砂锅慢火炖上几个小时,出锅的时候再撒下一把葱花,用瓷勺舀上一勺,吹一口气,轻轻地含进嘴里。
薄珏抱着自己的手背亲了起来,这粥好像有点咸,不过香还是挺香的。
她猛然睁开眼睛,沙发旁的凳子上摆着一个粉色的保温饭盒,香味正是从那里面飘出来的,薄珏鼻子使劲吸了吸,眼睛里冒出了绿光。
“光知道吃,连我都不看了,我看等成人仪式解除以后,我们还是离婚吧。”在与保温饭盒截然相反的方向,一道声音传了过来。薄珏一扭头,立时眉开眼笑,屁颠屁颠地跑了过去,“哪能啊,你不是在我后面吗?就是一时没看到。”
赵清阁故意道:“那你怎么就看到粥了呢?”
薄珏道:“因为粥有香味啊。”
赵清阁委屈道:“我没有吗?”
薄珏道:“你也有。”
赵清阁道:“我香还是粥香?”
薄珏道:“当然是你香。”
赵清阁道:“那为什么你闻见了粥香没有闻见我的味道?”
“……”
薄珏二话不说,直接两手按在轮椅扶手上,居高临下地俯身下去,堵住了赵清阁还带着外面凉意的嘴唇,唇舌交缠之后,薄珏的唇色嫣红,整张脸都红润润的。
她舔了舔嘴唇,声音压得低低的:“我想……”
赵清阁轻轻拍了她脑门一巴掌,把轮椅往后倒,从她身前退出去:“吃晚饭了,快过来。”
薄珏偷笑,果然对付无赖只能用流氓手段。
粥自然是熬得恰到好处的,浓稠,香气扑鼻。薄珏问她是谁做的,赵清阁也没大放厥词说是自己做的,说是付乐熬的,晚饭她们几个吃的都是粥,她念着薄珏可能还没吃晚饭,就先盛了一保温盒出来。
薄珏动容道:“我觉得自己好幸福。”
赵清阁撑着下巴,看着她笑:“一碗粥就给你幸福成这样,明天我让她给你炖点十全大补汤送来。”
薄珏眼前一亮:“你亲自送吗?”
赵清阁为难道:“你看我这腿脚还没好呢,不方便。”
薄珏“哼”了一声,道:“那我不吃了。”
“不吃拉倒。”
“哼。”
薄珏狼吞虎咽吃下去一碗以后,探头往里一看,里面还有不少,薄珏抬头问道:“你什么时候吃的晚饭?”
赵清阁道:“六点半吧,怎么了?”
薄珏开心道:“那你过来跟我一起吃,吃夜宵。”
两人你一口我一口,你侬我侬地吃到了快十点。赵清阁打了个哈欠,她最近都在休养,容易困倦。她在病床边坐了一会儿,问薄珏道:“是还有两天救过紊乱期了吧?”
“只要挺过明天晚上就好了。”
“她这两天情况怎么样?”
薄珏“唔”了一声,道:“还挺好的吧,大多数时候都能克制住,偶尔还是会想自残甚至自杀,有医生有镇定剂,还有我在这守着,不会有事的,放心。”
“我没不放心,”赵清阁顿了一下,道,“我今晚睡这里吧。”
薄珏断然拒绝:“不行,你得回去休息,你身体还弱得很,别瞎折腾!”
“我就睡一晚上,那张沙发不是可以放下来当床吗?睡起来没什么区别。”
“不行。”
“不是还有你在吗?”
“我晚上得看着林笺,没工夫注意你,”薄珏难得严肃地道,“你走不走?”
“不走。”
“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薄珏一俯身,肩膀顶在她的腰部,两手箍住腿,轻轻松松地将人扛了起来,以一种非常不雅的姿势。
“你说我要是这样扛着你在外面溜达一圈,你的脸就全丢光了,你走不走?不走我就送你走。”她说着就要扛人出病房。
赵清阁急道:“放我下来。”
“我不!”
“等我好了,你看我不——”
“你不什么?”
“不说。”
“不说我就把你扛出去转一圈。”
赵清阁忽然紧张地叫了一声:“林笺你怎么了?!”
薄珏头也不回地哈哈道:“你别想骗我,她才刚睡下一个小时。”
“谁有心情跟你开玩笑!真的醒了!”赵清阁的声音急得一点都不像在开玩笑,“她的眼睛在看着我!”
薄珏:“啊?”
趁她手上松懈之际,赵清阁在她手臂麻筋上重重地按了一下,赵清阁脚步虚浮地坐回到轮椅上,拉开门一溜烟儿地跑了。
等她好了,她一定要扛着薄珏在御天,不,在整个军部转一圈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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