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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忠伯对茂林侯府这门亲事是极其满意的, 相比于侯府门第,他更看重陆景思这个人。
他看得出来, 这陆家三郎对自家素素是有情意的, 素素也心仪他。
郎有情妾有意,便胜过千万。
他这边心情大好,盘算着给女儿准备一份丰厚嫁妆, 风风光光送她出阁。
另一边, 茂林侯府的老太君听说相中的是云忠伯府的大姑娘,蹙了蹙眉头。
“如果我没记错, 那大姑娘是云忠伯原配留下的吧?”陆老太君看向侯夫人王氏。
王氏颔首, “是, 前一位伯夫人大扈氏体弱多病, 生下大姑娘后, 没两年便仙逝了。如今云忠伯府的当家夫人也是洛阳扈家的, 是原配的堂妹,膝下养了一儿一女……”
陆老太君眉头皱得更深了,“小扈氏有子有女, 既要议亲, 为何不定他家的二姑娘, 非得找那没兄弟可依仗的大姑娘?”
王氏一顿, 悻悻道, “是三郎他自个儿选的。”
陆老太君瘪了瘪嘴, 咕哝了一句, 又看向王氏,“你可见过那张大姑娘,难道模样生得很好?”
王氏想了想, 道, “先前在宴上见过两回,生得一张圆脸,珠圆玉润,面相挺有福气的。”
陆老太君一脸淡漠的转动着手中佛珠,哼道,“生母早逝,哪有什么福气。况且云忠伯府那个情况,她要真嫁过来了,日后伯府都是她后娘生的儿子做主,想来也不会有几分真心对这个同父异母的姐姐……要我说,我们家三郎这般出色,便是尚公主也足够,何必要选这样的人家,这样的姑娘?”
王氏算是听懂老太君话中的意思了,合着就是瞧不上张大姑娘的身份呗?
她忍不住腹诽,您老嫌弃张大姑娘生母早逝,怎不想想三郎与四娘,也是从小就没了生母的?
自古婆媳问题难解,王氏也不欲与陆老太君争辩,只赔着笑说“三郎自个儿中意”。
陆老太君听出王氏敷衍,也知道她是个无能的,便摆摆手,“你先下去吧,待晚些三郎回来,我劝劝他。”
傍晚时分,陆景思刚一回府,就被请去了寿康堂。
陆老太君对他晓之以情动之以理,试图劝服他将眼光放长远点,再看看别家的好姑娘。
陆景思对自家祖母的性情很是了解,知道与她解释再多也是浪费口舌,索性便提她感兴趣的,“张大姑娘与太子妃乃是至交好友,情谊深厚,亲如姐妹。”
陆老太君一听,神色顿时就变得不一样了,心里的小算盘也噼里啪啦敲响,重新估算起这门婚事的价值。
陆景思眸中略过一抹嘲意,朝她拜了下,先行退下。
这之后,陆老太君再未提过半句反对的话。
便是小扈氏带着张娇玉登门拜访,在陆老太君跟前添油加醋,暗中透露张韫素品行不端,陆老太君听后虽对张韫素越发不满,但嘴上绝不置喙半句,毕竟东宫的关系可不是那么好攀附的。
小扈氏见挑拨离间不成,越发心焦。
她原想耍些阴狠手段,可张韫素这些日子对她越发防备,平日里也不怎么待在府中,大多时间都去隔壁御史府,简直将那当成第二个家似的,她也不好伸手。
这般又过了些日子,去江南巡盐的太子总算回朝。
而备受宠爱的太子妃却身染重病,留在扬州休养。
一时间,长安城中流言四起。
其中流传最广的一则是,太子宠爱一扬州瘦马,为此与太子妃生出龃龉,太子妃心灰意冷,病倒在扬州。
其他几个版本虽有不同,但也透露着同一个意思——太子妃失宠了。
听闻这个消息,张韫素和卢娇月都急死了。
在她们眼中,失宠倒是其次,最重要的是顾沅的身体,她怎么病得那么重了!
张韫素握紧拳头,“不行,沅沅在扬州人生地不熟,又生着病,这会儿肯定很难熬,我们得去陪她。”
卢娇月瞠目,“要去扬州?”
张韫素坚定点头,“嗯,这个时候沅沅肯定很需要我们的陪伴,难道你放心她一个人在扬州吗?”
卢娇月自然也是担忧的,可长安去扬州路途遥远,她们俩长这么大,从未去过那么远的地方。
见卢娇月犹犹豫豫的,张韫素努了下嘴,“就知道你胆小,你不去就不去,我自个儿去。”
卢娇月咬咬唇,下定决心般,“我才不胆小。当初对月盟誓,说好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的,现在沅沅在扬州状况未知,我……我跟你一起去扬州!”
张韫素嘿嘿一笑,拍了下她的肩膀,“这才对嘛。”
俩人合计得很好,可临出发前,还是被各自长辈给逮了回来。
卢娇月怯怯的缩在张韫素身后,不敢说话。
张韫素则是一脸不服气,仰着脸,忿忿的对云忠伯道,“我们去探望沅沅,怎么就不行了?”
云忠伯神色严肃,没说话。
一向不苟言笑的卢御史脸色比往日更加肃穆,看着眼前两个不懂事的小姑娘,沉声道,“长安要变天了,你们不准乱跑。”
卢娇月和张韫素面面相觑,两脸懵逼。
那时,她们还不理解这话,直到没多久,顺济帝病倒了。
朝中各党派明争暗斗,几乎隔几日便有人被贬官、下大狱,气氛就如冬日里厚重的乌云般,令人压抑,压抑得喘不过气。
这期间,茂林侯府也不怎么与云忠伯府再来往。
张韫素不是没有胡思乱想的,她觉得是不是沅沅失宠了,陆家见她没了倚靠,就立刻与她撇开关系了。
她也不傻,毕竟与陆老太君为数不多的两次见面,那老太太几乎三句不离太子妃,百般打听东宫的事,对她张韫素是怎样一个人压根不怎么在乎。
所以,陆景思也是这般么?
张韫素越想越难过,觉得自己真是蠢到家,怎么会觉得陆景思那样郎艳独绝的美男子,会真喜欢她这样平平无奇的人?
她长得不如沅沅那么好看,又没有月娘那满腹才学,每日只知道吃喝玩乐,逗猫遛狗……
在她情绪陷入低谷时,一封信几经辗转送到她手中。
拆开一看,是陆景思送来的。
洋洋洒洒,满满好几页。
信上说,时局紧张,且他被府中管得很严,难以寻到机会与她见面,让她务必保重自身,他会尽力促成婚事,不会负她。
将这信整整齐齐叠好,张韫素垂下眸,默默地想,那就信一信他吧。
之后,陆陆续续,陆景思又送来不少信。
俩人虽没见面,但书信相传,也算作安慰。
再后来,发生宫变,兵戈相向,长安城内家家户户紧闭大门,气氛森然严峻。
好在太子带兵杀了回来,顺利平叛。
太子妃也回来了,肚子还揣着个孩子,张韫素和卢娇月都惊呆了,敢情不是养病,是躲起来养胎了?
总之,接下来的短短一个月内,皇位更迭,顾沅成了皇后,顾家晋爵升官,水涨船高。
张韫素总算又见到了陆景思。
他瘦了一大圈,穿着绯色轻罗长袍,头戴幞头,站在三月烂漫的杏花下,显得那张面容愈发清俊如玉。
见他瘦了,张韫素悄悄摸了下自己腰上的肉,怪不好意思的——
说好相思使人瘦,他瘦了,她却胖了,显得她好不诚心。
近乡情怯,信上有说不完的话,真正见面时,却是你看我,我看你,一时不知该从何说起。
还是陆.四姑娘咳了一声,起身道,“哥哥,素姐姐,你们先坐,我去看看席面准备的如何。”
她带着丫鬟先行退下。
张韫素抿了抿唇,看着陆景思,“你……你是瘦了,还是又长高了?”
陆景思朝她走来,他腿长步子宽,两步就走到她面前。
两人的距离一下子拉得很近很近。
张韫素呼吸都屏住,仰头看他,心跳聒噪,“你……”
陆景思垂下漆黑的眼帘,倏然,抬起手臂。
张韫素心口一紧,他这是要抱她么?
宽大的手掌缓缓落在她脑袋上,也没碰着她,只擦过她的发,虚虚的比了比,嗓音低低道,“应当是没长高。”
他语气很是轻柔,像春夜里的风。
张韫素咽了下口水,看着男人近在咫尺的胸膛和腰,她忽然有种抱住他的冲动。
但这过分明亮的阳光,和四周毫无遮掩的凉亭,都在提醒她克制点。
张韫素轻咳一声,快步往后退了两步,“坐着聊吧。”
陆景思漫不经心扫过她泛红的耳尖,薄唇微勾,“好。”
叙过近况,一盏茶也饮得差不多,陆四姑娘派丫鬟提醒他们席面已准备好。
陆景思应了声“这便来”,缓缓起身,特地放慢了脚步,与张韫素并肩走着。
他轻声道,“素素,下月十六是个吉日。这日上门提亲,你觉得如何?”
张韫素脚步一顿,长睫低垂,神色不明。
过了许久,她才轻声道,“不急。等皇后平安生产后再说吧……”
陆景思微怔,侧眸去看她,见她低着头若有所思的模样,薄唇微动,到底还是没追问,只尊重她的意愿,“好,听你的。”
——
四月底,顾皇后顺利诞下小皇子,皇帝大喜,当即册封小皇子为太子。
没多久,茂林侯府便遣媒婆来云忠伯府提亲,互换庚帖。
云忠伯看着张韫素,颇为感慨,“时间过得真快,一眨眼,你都要嫁人了。”
张韫素敷衍的笑笑,先行告退,回了自己的院子。
能嫁给陆景思,原该是件高兴的事,可真到了媒婆上门这一天,张韫素却想打退堂鼓。
她是喜欢陆景思的,可成婚不单单是两个人的事,她是要嫁去陆家,日后要与他的家人一同生活的。
但茂林侯府,那样一个复杂的大家庭,还有陆老太君那样的长辈,陆景思又是长子嫡孙,就是分家都分不出来……
张韫素捂住脑袋,望天,嫁人好麻烦。
就在她纠结不已时,却传来一则消息——
经青云观的道士推算,她的八字与陆老太君不合,若娶了她进门,老太君将有血光之灾。
张韫素听到这个消息,第一反应是,她和老太君八字不合还需要推算么?这种一见面就能感应出来的东西。
第二反应是,她都不知道原来她的命格这么邪煞,还血光之灾?
她自然是不信这些的,不过,她觉得茂林侯府估计要热闹了。
果不其然。
本就缠绵病榻多年的陆老太君白着老脸,将庚帖狠狠丢在地上,气的发抖,“不能娶,若把她娶进门,我还要不要活了!”
茂林侯和王氏等忙上前安抚。
陆景思弯腰,修长的手指捡起那张写着生辰八字的帖子,眉头皱起。
沉吟片刻,他佩上长剑,翻身上马,直奔青云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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