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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婚那日, 永兴坊张灯结彩,锣鼓喧天。
这一日, 云忠伯府的大姑娘要出阁, 御史卢家的姑娘也要嫁人,同一个坊市里出了两桩婚事,而且当今皇后亲自送嫁, 这份荣耀实在难得, 街头巷尾挤满了看热闹的百姓。
顾沅这日忙的很,前脚刚送月娘上了郑泫的花轿, 后脚就赶到云忠伯府, 替张韫素擦眼泪, “今日是大喜的日子, 你别哭呀, 仔细把妆哭花了。”
张韫素吸了吸鼻子, “我紧张,一紧张就好想哭。沅沅,你说我怎么就嫁人了呢。”
虽说她对这个家没太多留恋, 可一想到过了今日, 自己就从伯府大姑娘变为侯府少夫人, 心头就有种难以言喻的情绪。
她想, 她应当是舍不得与从前那个无忧无虑的少女身份告别吧?
“我们都长大了呀。”顾沅拿帕子擦了擦她的眼角, 浅浅的笑, “其实嫁人没那么可怕的, 嫁对了人,便是多一个人来疼你,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张韫素想到陆景思那张温润俊俏的脸庞, 心头的紧张也被对他的喜欢给盖过去。
她拿起绣花精美的团扇, 朝顾沅笑了下,“我知道了。”
……
新郎官按礼提着对雁上门,行过繁复的礼,总算见到他的新娘子。
她身着一袭华美的红色婚服,纤纤玉指执着团扇,遮住大半张脸,却遮不住那双黑黝黝透着好奇的大眼睛。
他看到她在偷看,朝她轻笑,她像是被抓住偷油的小老鼠,立刻缩了回去,白皙的耳根红了一片。
陆景思亲手接了张韫素上花轿,一路喜钱纷飞,恭贺不断。
待到了侯府,行过大礼,张韫素先被送入婚房。
一坐上婚床,她就瘫了下来,放下手中团扇,朝自己的贴身丫鬟挥手道,“阿慧,你给我捏捏脖子,我脖子快要断了。”
头上的花冠委实华美,也委实沉重。
阿慧自是心疼自家姑娘的,见侯府的丫鬟婆子皆眼观鼻鼻观心,并无阻拦之意,便上前给张韫素按摩。
张韫素抓起大红锦被上撒得红枣和桂圆,一边吃,一边好奇问,“阿慧,你说月娘这会儿是不是跟我一样,坐在婚房里等啊?”
“应该是吧。姑娘您别急,姑爷在外应酬完就会回来的。”
“不过月娘那性子,估计就算饿得肚子咕咕叫,她也不会寻些东西吃。”
张韫素这般说着,便从绣满金丝花纹的大袖中掏出一包糕点。
阿慧及屋内其他丫鬟,“???”
张韫素丝毫不觉得不妥,反而沾沾自喜,“幸亏我聪明,早早准备了些吃的。”
阿慧,“……”习惯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张韫素都有些昏昏欲睡了,门外总算响起一阵脚步声。
陆景思身着喜袍,精神奕奕,清隽的脸庞因着酒醉而泛着淡淡的红,走向喜床的步子有些踉跄。
他看向张韫素,张韫素也看向他。
四目相对了好一会儿,她才后知后觉的拿起一旁的团扇,飞快遮住脸。
喜娘们都笑了,也不耽误这洞房花烛的好时光,按部就班的走流程,却扇,结发,饮合卺酒……
等全部礼仪完成,喜娘并丫鬟们一同退下,房门合上。
大红的龙凤喜烛摇曳,婚房内到处是热烈而喜庆的红,新人的脸颊也都红通通的。
方才人多,两人都规规矩矩的坐着,倒也没那么紧张。
现下屋内没了旁人,独自与陆景思相处,张韫素的心跳不由得加快,脑子里也乱糟糟的。
陆景思看到她放在膝上紧握的手,眸光微动,伸手握住。
张韫素心头一颤,开始了吗,要开始春-宫-画上的内容了吗?啊啊啊啊她该怎么办!
“素素。”
“嗯……”
“你饿么?”
张韫素愣了愣,抬眼去看身旁的男人,见他是认真的问这个问题,她思考片刻,点点头,“好像有点。”
陆景思道,“那我让人准备吃的。”
说罢,他便去唤人送膳,自己先去偏房沐浴更衣。
等他再次回来,张韫素吃饱喝足,卸了妆发,换了身简单的红色裙衫。
乌发披散,她坐在床边,见到他,她指了指桌上的小碗,“方才你不在,我给你留了碗冰糖百合粥。”
陆景思淡淡看了那碗一眼,低声道,“我不饿。”
他径直走到床边,垂下眼帘,红烛高照,她卸了妆容的脸像是剥了壳的鸡蛋白,白白嫩嫩,看起来很好捏。
从前看到她肉乎乎的小脸,他就好奇捏起来是什么感觉。
现在——
他伸出手,修长的手指抚上她的脸颊,软绵绵的,滑溜溜的。
果真很好捏。
张韫素被捏得痒痒的,偏过脸刚想去躲,男人捧住她的脸,漆黑的眸凝望着她,“素素,你今日真美。”
他靠的很近,五官显得越发端正。
张韫素整个人都被他的气息给罩住,从头到脚都羞得缩起来,不敢去看他。
陆景思看着她白皙的脸布满红霞,一缕乌发垂在耳畔,暖色烛光下添了几分妩媚。
这是他的妻。
喉结滚动,他挨着她坐下。
犹豫片刻,他看向她,嗓音放得很柔,像是怕吓到她一般,“夜深了,就寝吧?”
张韫素大脑一片空白,顺着他的话,“嗯,好。”
俩人各自解着衣裳。
她先躺进被子里,半张脸藏在被子里,心跳如擂鼓。
陆景思灭了两盏灯,将幔帐放下,随后躺在她身边。
幔帐内光线昏暗,绣着百子千孙图案的如意喜被里,两人并肩躺着。
张韫素咬着唇,一会儿想着新婚夜难道就这样睡了么?一会儿又想着他是不是累了?这种事难道要自己主动么?
天爷呐,来个人告诉她,现在该怎么办吧?
就在她胡思乱想时,她的手腕被男人的手握住。
张韫素顿时僵住,一动不敢动。
心脏咚咚咚的,似乎要从胸腔里破出来。
陆景思朝她这边侧身,先是伸手抱了抱她,似是安抚,随后薄唇凑到她的耳畔,嗓音沉哑,“素素,我是你夫君了。”
张韫素闻言,迟疑片刻,试着轻声唤了句,“夫君?”
话音未落,借着微光,男人凑过来,吻住了她的唇。
最开始他的吻是克制且温柔的,可到底是年轻人,又是初次,喜欢的人就在怀中,那强烈的欢喜让人变得难耐与急躁。
张韫素晕晕乎乎的,完完全全由他牵引着,主导着,她如坠云端一般。
俩人的呼吸都变得急促。
他有些笨拙的去解她的衣带。
张韫素红着脸,咬着唇,本想帮他去解,还没等她伸手,他将衣衫往上直接推……
身上一凉,她脸一热,慌里慌张的去捂他的眼睛。
“很美。”
他握住她的手腕举过头顶,哑声夸了一句,随后,细细密密的吻落下。
她渐渐化作一滩水,半点力气都使不上……
男子在这事上总是无师自通。
一回生,二回熟,等第三回,张韫素咬住他的肩膀,红着眼圈控诉他,“你还欺负我!”
看着肩上的牙印,小月牙似的,男人俊美的眉眼染上笑意。
兔子急了,果真会咬人。
………
翌日一早,去给侯府长辈请安时,张韫素的腿都是软的。
茂林侯和侯夫人王氏笑容满面,按礼嘱咐了新人一番,又赐了丰厚的礼物。
侯府二房三房的长辈们态度和气,送了见面礼,祝俩人早日为侯府开枝散叶。
唯独给陆老太君敬茶时,陆老太君没有立刻接过,而是态度淡漠的敲打了张韫素一番。
说什么你既嫁入我们陆家,就是我们陆家的人了,以后得孝敬长辈,晨昏定省,伺候夫君,为夫君排忧解难,多多生儿育女之类的话。
张韫素端着茶杯,半蹲着听训。
侯府其他人对此场景都无动于衷,三位老爷压根不觉得有何不对,三位夫人则是都被这位难缠的婆婆刁难过,麻木了,心想新媳妇都得有这么一遭,谁叫她们倒霉,摊上这样一位长辈。
陆景思放在桌上的手渐渐收紧,在看到张韫素微抖的双腿时,彻底忍不住了。
他站起身,径直走到张韫素身边,一只手接过她手中的杯盏,另只手将她扶了起来。
“祖母,再不喝茶,茶就凉了。”
陆景思恭敬道,眸中却没半点笑意。
陆老太君一怔,看着孙儿那冷淡的神色,瘪了瘪嘴,接过茶杯,不阴不阳的说道,“你们刚成婚,感情好是好事,却也不能太惯着,没得失了规矩。”
陆景思语调平淡的回道,“孙儿自有分寸,不劳烦祖母费心。”
陆老太君一噎。
却也知道这个孙子的性子,只得憋着一口闷气喝了茶。
从正院里出来,张韫素稍稍放松。
但想起方才的事,她依旧心有余悸,“我是不是把祖母得罪了?”
陆景思揽着她的腰,轻声道,“她就是那般的性子,最爱与人为难,尤其是与女人。从前我母亲嫁进来时,也没少被她磋磨,便是你做得再好,她总是能寻到错处。”
顿了顿,他安慰道,“别怕,她若寻你,你能推就推,推不掉就叫四妹陪你一起。”
张韫素点头,“嗯,我知道了。”
陆景思捏了下她的脸,哄道,“万事有我在,我娶你进门,绝不是让你来受委屈的。”
张韫素挑眉,“我也不是受委屈的性子。”
“是,兔子会咬人,我知道的。”陆景思笑了笑,意有所指的瞥了下肩。
张韫素的脸顿时通红。
……
三朝回门,云忠伯看着一表人才的女婿和面色红润的女儿,很是宽慰。
张娇玉称病,未曾出来。
丫鬟阿慧打听到消息,偷偷摸摸的与张韫素说,“二姑娘才没病,奴婢听人说,她今早砸了一整套茶具呢。”
张韫素听得乐呵极了,“知道她过得不舒坦,我就舒坦了。”
当日,没了张娇玉和张珏这对姐弟,张韫素高高兴兴的吃了顿回门宴。
新婚的日子蜜里调油,小夫妻越是相处,越是发现彼此的优点,感情日渐增进。
眨眼一年过去。
张娇玉的婚事定下了,嫁的正是勇威候府的陶博松。
听到这个消息,张韫素的眉头下意识皱了起来,磨墨的速度也慢了下来,“陶博松?”
陆景思拿毛笔的手停住,抬眼看她,黑眸深邃,“她嫁陶博松,你很在意?”
张韫素愣了下,待看到男人审视的目光,也明白过来,哑然失笑,“我在意什么,我跟他又没关系。”
陆景思放下毛笔,默不作声。
“夫君,你这是吃味了?”张韫素弯腰去看他,眼眸含笑。
倏然,男人伸手揽住她的腰,径直将她带入怀中坐下。
“我才不吃味。”他高挺的鼻梁蹭了蹭她的脸,薄唇微抿,“你现在是我的妻子,在我怀里坐着,肚子里怀着我的孩子,他姓陶的算什么东西。”
张韫素笑了笑,顺着他的话,“是,夫君说的对。我方才只是惊讶张娇玉竟然会嫁给他……这姓陶的,并非良人。”
陆景思眯了眯眼,“嗯?”
张韫素靠在他怀中,轻声道,“我前段时间做了个梦,在梦里,嫁给陶博松的女人,过的很不好。”
在梦里,因着小扈氏的从中作梗,还有陶博松的死缠烂打,她和陆景思俩人生生错过。
之后陆景思遵循陆老太君的遗愿娶了妻,她拖到二十岁嫁给了陶博松。
君有妇,妾有夫,从此便是两路人。
他连丧两任妻子,意志消沉,酗酒早逝。
而她在大宅院里,应付着那一大堆争斗不休的妾侍,一点点被生活磋磨的,成了个形容枯槁、古板又严苛的妇人。
最后,陶博松在政-治中站错队,满门抄家,她幸而和离,与他再无瓜葛。
可她最美好的青春年华,却再也回不去。
蹉跎半生,回首是一场空。
从梦里醒来,张韫素心有余悸,只觉得那个梦实在太可怕。
在梦里,她爹云忠伯在她出嫁三年后就病逝了,伯府彻底成了小扈氏母子的地盘,再无她张韫素的立足之地。
宣儿早早逝去,沅沅郁郁寡欢自尽而亡,平国公府也落得凄惨。
还有月娘,随着郑泫去了外地赴任,从此再难见面。
她一个人在长安里,孤孤单单的在那深宅大院里,寻不到可以依靠的家人,寻不到可以倾诉的好友,每日睁开眼,便是后宅那一堆恶心的污糟事,那一堆莺莺燕燕,那一堆庶子庶女……
张韫素抱住陆景思的腰,脸颊贴着他的胸膛,轻喃道,“幸好只是一个梦。”
陆景思低头,吻了吻她的发鬓,“梦与现实是反的,别想那些。”
张韫素“嗯”了一声,忽的想起什么,仰头看他,“夫君。”
陆景思,“怎么?”
张韫素伸手摸了摸他坚实的腹肌,一本正经道,“答应我,以后少喝酒,勤加练武,努力争取头发白了,也是个老美男,可以吗?”
陆景思一怔,旋即哑然失笑,敲了下她的额头,“你个没良心的,我若是不好看,你就不喜欢我了?”
这个问题好似有些耳熟。
张韫素想了想,恍然想起几年前,当时还是太子的皇帝曾这般问过她——
“若是十几年后,陆景思不再俊美了呢?你依旧爱慕他?”
当时她是怎么回答来着?
她当时是说,几十年后的事,谁又说得准呢?而且她当时笃信陆景思到老也会是个美男的。
现在,再面对这个问题,张韫素却有了全然不同的答案。
她轻抚着眼前这张秾丽俊美的脸庞,眼眸弯起,温柔且坚定的答道,“无论你变成什么样子,我都会喜欢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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