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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年后, 君漓和锦笙有了两子一女。
长子君璟和次子君珝四岁, 是双胞胎, 长得有些相像;小女儿君婳, 小名粉粉, 今年刚过一岁半, 已经能够自己穿个小鞋子迈着小短腿儿到处跑。
雨后初晴的一天, 君漓正在院中倚着美人榻看折子。
那美人榻摆在树下,旁边置了张檀木小桌,桌上有鲜果茶点, 还有清晨露水煮沸后沏好的龙井。
君漓修长白皙的手握住折子,挡住了些从树叶缝隙漏下来的阳光,阳光在黄色的折子上描出斑驳的影。
粉粉爬到自家爹爹的身上, 君漓伸出一只手扶好她, 以免她摔下去,他的视线依旧落在折子上, 粉粉和他就隔着一张折子, 坐在他的肚子上抬头看那折子背面的光影。
她一只肉嘟嘟的小手捏着她最喜爱的玫瑰糕, 慢吞吞地啃着, 另一只小手伸出去抓那折子上的光影, 没能抓住, 她皱了皱眉头。
她是个爱思考的小姑娘:为什么抓不到呢?她一边皱着眉头,一边啃着糕,糕点屑沾得她满手都是, 落了些在君漓的衣服上, 她低头看见了,就伸出小肉爪轻轻拍干净。
因着这一低头,她很自然地就看见折子和君漓的衣服之间有个缝隙,好像可以从那里钻过去,钻过去之后吓爹爹一跳。
粉粉她张开四个爪子,呈大字型趴在君漓的腹部,叼着玫瑰糕,企图从那两指宽的缝隙中不动声色地钻过去,钻到爹爹的怀里。
以为自己这一团粉球能不动声色地从两指宽的缝隙钻过去并给爹爹一个惊喜的粉粉小姑娘显然低估了自己造成的动静。
君漓垂眸看着手中折子下面露出的头发丝儿,感受到粉粉正卖力地在他身上匍匐前进,他抬手,把缝隙开得大了些,注视着那颗嘿咻嘿咻钻过来的小脑袋。
一早就背手站在院中对着君漓朗声背书的君璟和君珝小哥哥同时停了下来,瞅着自家妹妹滑稽的爬行,憋住笑。
君漓抬眸,幽幽盯了他们一眼。
两位小哥哥敛起笑意,再次齐声开口——
“何怪乎遭风雨霜露饥寒颠‘沛’而死者之比比乎……”
“何怪乎遭风雨霜‘雪’饥寒颠踣而死者之比比乎……”
两人同时出口,鲜有地背出了歧义,于是又同时将音量降了下去,停住了。
他们背的是一篇关于“治平”的文章,什么治国之道啊天下苍生啊,有关于这方面的文章父亲都要求得十分严格。
君珝先忍不住,转过头看了君璟一眼,轻声说,“哥哥,你背错了罢……”
君璟面无表情,稍抬起颔,“是你错了。”
“我没有,分明是你背错了。”君珝皱起眉,有些担忧地看了看自家父亲。
此时,粉粉已经成功地从缝隙中爬了过去,叼着糕点的嘴巴不自觉漏出了口水,她却还在朝着君漓傻笑,“嘚嘚……”
“嗯,粉粉。”君漓揉了揉她的小脑袋,他知道她叫的“嘚嘚”是“爹爹”,因为年纪太小,还唤不清楚字,所以自开口学语就一直是这么叫的。
“嘚嘚,抱……”粉粉还趴着就已经张开了双手,要君漓抱她坐起来。
君漓得令,将折子放在一边,伸手将她抱了起来,顺势也稍直起身,让她落在自己怀中,然后接过身旁奴仆递过来的巾帕,给粉粉擦嘴边的口水渍,“粉粉还吃吗?”他拿出小姑娘嘴里叼着的糕点,询问道。
“粉粉,吃!”粉粉点头,张开两只小肉手去接捏住糕点,君漓把玫瑰糕放进她的左手,她分辨不清左右,同时作出了一个抓捏的动作,左手抓住了糕点,右手什么都没有,她看向空空的掌心,忽然想起了自己刚刚抓空的光,她皱起眉,严肃地说,“粉粉,抓……嘚嘚,抓!”
她用右手捏住君漓的大掌,示意他拿折子。
君漓从善如流地拿起来,看着上面斑驳的光点,温声问她,“抓这个?”
粉粉点点小脑袋,伸出两根手指,企图把光点像捉虫子一样捉起来,没能捉起来,她就抬头看向自家爹爹,“嘚嘚,抓!”
她才一岁半,已经觉得自家爹爹是无所不能的了。
因为她想要什么爹爹都会惯着她。
两位被晾在一边的小哥哥相觑一眼,君珝弱弱地开口,“父亲……”
“究竟是背错了?半刻钟,想清楚。”君漓一边淡声说着,一边用修长的手指拈起茶盖,用另一只手指的指尖划过茶盖上因为热气氤氲而留下的小水珠,小水珠凝结成稍大的水珠,顺着他的指尖流淌下来,静静躺在掌心。
光点照射在水珠上,折射出耀眼的星子,绚烂夺目。
君漓稍握掌,作出“抓”的动作,将水珠收在掌中,又抻开五指,那水珠依旧在他掌心。他浅笑着,“抓住了,给粉粉好不好?”
“嗯!”粉粉睁大水灵灵的眼睛,露出一副“这么难抓你都抓住了还要把它送给我我特别感动”的表情。
她格外珍惜地把小手蜷起,作捧状,认真地盯着那颗水珠。
于是君漓就把水珠倒入了她的掌中。
见她独自玩起水珠来,才抬眸看向君璟和君珝,挑眉问,“想好了吗?”
两位小哥哥依旧一口咬定是对方背错了,自己没错。
君璟的性子清冷些,不喜欢多说,君珝就道,“‘何怪乎遭风雨霜雪饥寒颠踣而死者之比比乎’的意思就是,那些因为饥寒交迫、颠沛流离而死的人到处都是的现象,又有什么好奇的?父亲,孩儿没背错。”
他的声音稚气又欢脱,有些咬字也不是很标准。
“释义正确。”君璟皱眉,“但你就是背错了。”
两人一言不合就争论起来,君漓极有耐心地等着他们争出个正确答案,玩小水珠的粉粉听见两位哥哥的争吵,木讷地转过头看他们。
君漓轻道,“何怪乎遭风雨霜露饥寒颠踣而死者之比比乎。各错一个字,你们说怎么罚?”
两人想了想,寻常若是背错或者写错字,都是罚端正抄写《治国策》和《君臣论》二则,但今日娘亲说好上完香回来就带他们出去玩的,若是留在府中抄书,岂不是又便宜父亲和娘亲单独相处了……
想到这里,二人忽然想通了为什么今天一大早父亲就让他们背这么难的篇目,怕不就是打这个主意?
为了不让父亲得逞,两人同时伸出手,“请父亲责罚。”是要主动求挨手板的意思。
君漓垂眸睨了那小手板一眼,他是从来不打他们手心的,打手心还不如罚背书练武。还没等他开口说什么,怀里的粉粉有了新的动作。
她看着哥哥伸出的手和手心的光点,恍然大悟般地点点头,然后不舍地、很不舍地、十分不舍地捏紧自己手里的宝贝水珠,又皱起眉,心一横,张开手指,将水珠轻轻滴在了离她稍近的君珝的掌心。
君珝:“……???”
君璟的手有些僵硬,他看了眼君珝手中的水珠,又幽幽地看了眼小妹。
粉粉很可怜地望着他,想了想,手心手背都是哥哥,为了做到公平公正,她咬咬牙,忍痛将自己吃剩下且敷上了口水的糕点拿了出去,放在君璟哥哥的手心。
君璟:“……???”
君漓面无表情地淡声吩咐道,“说谢谢。”
君璟:“……谢谢小妹。”
君珝:“……谢谢小妹。”
粉粉很快又拿起了新的一块糕点,边啃边望着他们,然后抬头看向自家爹爹,把手中那块喂到君漓嘴边,“嘚嘚……吃!”
太子爷从善如流地低头咬了一小口,“粉粉吃罢。”
语毕,他拿起折子,重新开了起来,一边看一边吩咐,“继续背。”
两位小哥哥只得继续背了起来。
粉粉发现哥哥背书、爹爹看折子,忽然没有人和她玩了,她从自家爹爹身上慢慢摸索着爬下来,身旁有婢女和嬷嬷跟着她,她在庭院中跑着撒欢。
抓抓泥土扯扯草,不消片刻的时间就把自己弄成了小花猫,浑身脏兮兮的,小肉爪成了小黑爪,小姑娘有点儿与生俱来的洁癖,玩的时候没有注意,等玩耍得尽兴了,看到脏乎乎的小手之后就皱起了眉。
她爬回太子爷的身上,带着泥土蹭了亲爹一身,把带她的嬷嬷和婢女都吓了一大跳,赶忙要去把她抱下来,君漓抬手示意不用,然后单手将小泥人抱在怀里,“粉粉脏了,要去洗洗干净吗?”
粉粉听懂了他说的话,讷讷地点头,“粉粉……洗!”
她一把抓过君漓手中的折子,想要丢开这个跟她抢爹爹拥抱的东西,浑然忘了自己的手还有泥渍,一把抓过时,只见那雪白的折子上顿时印上了粉粉的小黑掌。
这个操作看愣了所有人,唯有太子爷本人十分淡定,完全没有把那折子当一回事。
他两手抱起粉粉往屋子里走去,走出两步后又回过头,“跟上,进屋来背。”
最后,那张被搁置在一边的折子同着一堆批阅好的折子一起献给了景元帝过目——小黑巴掌印十分醒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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