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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风凛冽,细碎的雪粒打在疏窗上簌簌作响,室内烛光昏暗,琯夷迷迷糊糊睁开眼睛,入目靛青幔帐,素锦棉被,她拉了拉被角把自己裹了一个严严实实,舒服的蹭了蹭。
微眯着眼睛摸了摸素锦缎面,触肤柔软轻薄,她长这么大还从来没有睡过这么舒服暖和的被窝,她伸了个懒腰在床上打了一个滚,心下暗暗思忖,那个什么曹总管看中了江蓠的美貌,央茜容姑姑把她送给司礼监掌印太监李成忱做对食,宫里谁人不知道这位李总管可是皇上身边的大红人,巴结上这位爷在宫中无异于如鱼得水。
内务府王总管经常召唤下等宫女去他的住处,据说那些宫女被折磨亵玩的奄奄一息,伤痕累累又无药医只能等死,琯夷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用手狠狠戳了一下自己打脑袋,真是笨死了,在青楼做杂役三年竟然还能着了别人的道,莫名其妙当了替罪羊。
她探头打量着室内陈设,屋子并不大,四方桌子上整整齐齐摆放着一套素瓷茶具,长条几案上置着素淡的瓶瓶罐罐,里面插着类似于竹子的植物,靠窗处有一个书架密密麻麻摆满了书,倒不太像太监住的地方。
待会他来了她该怎么办?也不知道他是不是有什么特殊癖好?她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脸然后摸了摸自己的胸,似乎模样比江蓠差了那么一点,胸小了那么一点,而后很有自知之明意识到自己比起曹总管床榻上的宫女都似乎差了那么一点点,完了完了,把她送来不是送礼是结怨呀!
房门吱啦一声被打开,琯夷闭上眼睛用被子蒙住头,不管了,在这么舒服的床上睡死过去她也是愿意的,支着耳朵听了听,只闻衣服摩擦的窸窣声响。
静待了很长一段时间没有任何动静,就在她昏昏沉沉又要睡着的时候淡淡的声音入耳吓了她一个激灵“出来!”
她咬了咬手指,慢慢把被子拉出一条缝,床榻前站着一个男子,身穿内侍最高品阶的紫色宫袍,皮肤细白,样貌清俊,眉目舒朗,就这么一眼,看得她小心肝扑通扑通乱跳,他就是李总管?怎么这么年轻这么好看?简直就是……就是她未来相公的模样!
对食不是应该日日同床共枕同塌而眠?琯夷眼睛弯成月牙形,耳根通红,心底窃笑,乱七八糟想着一些有的没的一时之间有点忘乎所以。
李成忱皱眉瞥了她一眼,巴掌大的小脸面黄肌瘦,攥着被角的手满是冻疮“你是何人?”
她赶忙从床上爬了起来,半新不旧的碧色夹袄套在她身上显得异常宽大,月牙眼睛弯弯衬着有几分清秀“公公,你回来了,我给你宽衣?”
琯夷说着便整个人殷勤的凑了过去,手还未碰到他的衣角便被他侧身躲过,她的手僵在半空中偷偷瞄了他一眼解释道“我是浣衣坊的宫女琯夷,特来……”
“我知道了,你走吧!”
李成忱弹了弹衣袖,表情淡淡,看不出他在想什么,琯夷扯了扯微皱的夹袄,利落的整理好床铺,眉心微皱,不能走,绝对不能走,眼下回浣衣坊茜容姑姑指不定怎么罚她,还有那个变态曹公公……
“怎么还不走?”
“公公,你可不可以收留我一个晚上?你看你这地方也挺大,随便把我丢一个地方睡一晚就好。”琯夷小心翼翼的赔笑,反正这屋里比她睡得地方暖和多了,他总不至于把她丢到院子里去吧!
李成忱坐在一旁倒了一杯热茶,烛光之下映衬着他俊美的侧脸,修长如玉的手指“院子里地方更大,姑娘请便。”
她低头绞着衣摆心下正在不好意思,这一晚上面对这么秀色可餐的模样会不会忍不住投怀送抱?那多不好意思,多难为情呀,会不会显得自己不太矜持?
“姑娘?”
“啊?”琯夷回过神来正对上他冷淡疏离的目光,偏头用手指蘸了点唾沫往眼角抹了抹,直接从床榻旁扑到了李成忱面前,抱着他的腿嚎啕大哭“公公,你就可怜可怜我吧!”
“宫中可怜之人太多。”
“我现在回去他们会拿鞭子打我,那鞭子是用牛筋编的,上面嵌着密密麻麻的倒刺,可疼了,还不许我们喊疼,不然会往身上浇盐水。”
他用力想甩开她的桎梏奈何被她抱得更紧了,语气微凛夹杂着几分不耐“浣衣坊份属内务府,宫中严禁私设刑法,你可前去内务府呈报。”
我胆敢去告发岂不是嫌命太长自寻死路,像他这种陪侍在皇帝身边的人怎么能够体会她们这种小宫女的苦楚“他们不给我饭吃,我会被活活饿死的,公公,你就忍心看我饥寒交迫死在宫中吗?”
她边哭边说,鼻涕眼泪蹭了他一身,李成忱把茶杯搁置在桌案上,用巧力一把把她甩开冷冷道“与我无关,宫中最不缺的就是冤魂厉鬼。”
琯夷匍匐在地上死死拽着他的衣角,哭得正兴起不觉用手中衣角擦了擦眼泪接着哭,忽然察觉到哪里不对抬头看着李成忱阴沉的目光,她意识到什么赶忙用袖口擦了擦手里的一角紫袍。
他厌恶的扯了扯衣服她拼命的往自己怀里拽,一来二去只听嘶啦一声布料破裂的声响,琯夷眼中含泪望着被她扯破的一道大口子在他未发怒之前哭得更凶了“公公,你不要赶我走,我错了,我帮你铺床叠被,缝补衣服,你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李成忱头疼的捏了捏额角,她再哭下去指不定明日会有多少风言风语“别哭了,起来吧!”
“公公,你不赶我走了?”
“嗯。”
琯夷抹了一把眼泪,眉开眼笑站了起来,尖尖的下巴犹自有未干的泪珠顺着脖颈往下滑,没入领口,如此大的情绪改变一度让他以为刚刚的梨花带雨悲戚无望只是错觉“不哭了?”
“公公你不是不让我哭了吗?我自然领命。”她小声嘟囔道“再说我也哭累了。”
“巧舌如簧。”
“公公你在夸我会说话吗?”她欢喜雀跃歪头看着他,晶亮的眼睛荡着细碎的烛光,蓦然探到他身后便要脱他的外袍“我来替公公宽衣。”
“不必。”
“公公不用客气的。”
李成忱一把拎着她的后颈领口把她拎到了一边“你与我保持三尺之距。”
她小鸡啄米一般不住的点头,手上动作却未停,挣扎着去扒他的衣服“公公,刚刚我把你的衣服撕破了,我针线女红还不错,只是想给你缝补一下,没有别的意思。”
“不用。”他阴冷的瞪了她一眼,琯夷乖乖收手“自己随便找个地方去睡。”
她直勾勾看着他身后的床榻,眼珠子一眨不眨,李成忱眸含警告之意,她殷勤的堆满笑容“没有被褥,晚上我会冻死的。”
“自求多福。”
“哦。”她不情不愿答了一声搬了一个凳子往火炉旁走去。
“谁送你来的?”李成忱摘了发冠宽了外袍,露出里面的白色暗纹单衣,乌发散下,慵懒阴柔,她咽了一口唾沫闭上眼睛心里一直在默念阿弥陀佛“说实话。”
“茜容姑姑称他曹总管。”
曹顺?皇上已有三个月未去庆华宫,倒把主意打到他身上来了,他没有说话,枕臂躺在床上,被子上淡淡的茶花馨香让他不适的皱了皱眉,然一日疲累,困意袭来,沉沉睡去。
琯夷睡梦之中只觉有人踢了她一脚,她伸手胡乱拍打了两下翻身继续睡,围着火炉四脚八叉睡成她这般模样委实也算得上人才“醒醒。”
她嘤咛了一声,微眯着眼睛,眼前人身姿修长,面如冠玉,真真对了她的胃口,弯了弯嘴角嗔道“相公,还早呢。”
他阴沉着脸用脚尖又踢了她一下“起来!”
好疼!疼?不是在做梦?完了完了,她刚刚乱七八糟说了些什么,不管了,装死。
“要让茜容把你带回去吗?”
“公公,早!”她一个鲤鱼打挺站了起来,捋了捋腮边的发,伸手正了正已经不能看的发髻“我这绢花可还好看?”
瘦瘦小小的身板,面黄肌瘦的形容,冻得像猪蹄一样的手抚弄着乱蓬蓬的头发,老实说不仅没什么美感简直有点恐怖,他斜睨了她一眼“我去当值。”
“你贵人事多,不用管我。”琯夷瞥到火炉旁烧的还剩半朵的绢花欲哭无泪,那可是她仅有的两朵绢花。
“昨晚下了一夜大雪,浣衣坊怕是没那么闲。”
“下雪了?”
“还不走。”
“谢谢公公收留,你的大恩大德小女子无以为报,唯有……”以身相许似乎不太妥当“总之公公日后若有何吩咐,小女子上刀山下火海,万死不辞。”
“以后不会再见了。”
“怎么会,我会时常惦念公公的。”她说着便往他身旁凑去,李成忱阴冷的目光硬生生让她止了步子“我知道,三尺之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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