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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酉时雪下得愈发大了,琯夷站在屋檐下拍了拍身上的雪花,打了两个喷嚏,揉了揉发痒的鼻子推门便想拿桌上的茶杯倒杯热茶润润嗓子。
蓦然想到小松子的叮嘱,无奈之下只得举起茶壶直接往嘴里倒,喝得太急呛的她直咳嗽,攥握了一下冻僵的手指坐在火炉旁烤火,神色恹恹,头疼欲裂,手肘撑着大腿托腮看着火炉中跳动的火苗不知不觉迷糊了起来。
李成忱收了油纸伞,鸦青貂绒上落了薄薄一层雪花,俊美的侧脸隐在黑夜之中似青松傲雪般清冷,室内很安静,烛光昏黄,他停在原地看着坐在圆凳上小小的人儿,竟有一种莫名的安心。
她睡觉不甚老实,下巴贴着手心缓缓下移眼见便要失去支撑整个身子往下磕去,他快走几步伸出手掌托住了她的脸颊,触肤微凉,睡梦之中她舒服的蹭了蹭,双手抓着他的手循着凉意不由往他身边凑了凑,灼热的温度让他的手心微感不适。
初雪从他的臂弯中跳至她的膝上,用爪子挠了挠她的衣摆“喵。”
琯夷皱了皱眉从睡梦中惊醒,乌靴紫袍入目她恍然意识到什么,月牙眼弯弯抬头对着他笑,双手小心翼翼的从他手心移开“我……我冒犯公公了?”
她到底做了什么?竟然胆敢抓着他的手,真是色欲熏心,这个词是不是这样用的?三尺之距,三尺之距,三尺之距,怎么一点记性都不长,真是要被自己气死了。
“公公,我……我没做什么别的事情吧?”
“你说呢?”
琯夷呆呆望着他,眼睛很亮微有迷离之色,不合时宜的对着他连着打了三个喷嚏,李成忱微抬手用披风略挡了挡,她僵立在原地一动也不敢动,干笑着欲用袖口擦拭鸦青披风被他侧身躲过。
“公公,我错了,我不是故意的,我明儿就把披风给你洗了,你不要生气。”
“心思都用到认错上了。”
“我笨手笨脚,笨口拙舌,总惹公公生气,公公你大人有大量多多包容。”
他挑了挑眉,雪花融化浸湿了额前的乌发,阴柔的眉眼隐有几分清寒“自私自利一向是我的原则。”
“喵,喵,喵。”她手下用力初雪连着叫了好几声挣扎着便要从她怀中爬出来,她胆战心惊的别开眼殷勤道“公公,我去给你端洗脚水。”
豁然起身眼前一黑天旋地转,她扶着圆凳揉了揉额头,身体发虚,脚步虚浮,不会自己也病了?完了,怎么说什么就来什么?老天爷我可是为救人才迫不得已撒了一个善意的谎言,你不用如此言而有信吧!
“不必了。”
“公公,我好像风寒又严重了。”
他净了手冷哧一声,没有答话,走到书架旁翻找着一摞摞的线装书,琯夷把角落里的棉被抱了过来跪在地上仔仔细细的铺好,躺在上面整个人宛若铅块一般重,怎么起也起不来。
夜已深,灯花明灭,他放下狼毫笔,把书信叠好放在信封中,抬眸看她躺在地上蜷缩成一个虾米,搂着初雪睡着了,破旧的夹袄露出半截藕臂,缠绕的棉布隐隐渗出了血迹,他探手摸了摸她的额头,滚烫的吓人。
迟疑了一下绞了冷帕子覆在她的额头上,从木柜中拿出一床簇新的棉被把她裹了起来,揭开手背上层层棉布,血疤凝结与棉布粘连在了一块,稍稍用力她便轻嘶一声锁紧了眉头。
一点一点清理干净,肿胀消退了不少,重新上药包扎倒是罕见的乖觉“不要打我,我马上去干活,马上去……”
“我好难受……一个人……”含糊不清的呓语,眼角流下两行清泪,紧紧扯着他的袖口就像溺水的人拼命抓住一根救命稻草。
李成忱掰开她的手指把衣袖抽了出来,打开房门走了出去,茫茫大雪纷纷扬扬没有穷尽,小松子提着灯笼走了过来“高公公差人过来,让公公去趟凤鸾殿。”
“知道了。”
阳光透过疏窗打在她的身上,暖暖的,她伸手挡了挡,往被子里缩了缩,不对!阳光!她这是睡到什么时辰了?
“喵。”初雪从被子里探出头来,贴着她的手背蹭蹭,琯夷围着棉被揉了揉眼睛,打了两个喷嚏,小松子轻轻关上房门对她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公公刚睡下没多久,你别吵醒了。”
“公公昨晚什么时候出去的?我似乎睡着了?”
“子时当值,卯时方回,你起烧有点严重,我已经派人向茜容姑姑帮你告假了。”小松子摸了摸初雪的头轻声道“你随我出去把药先喝了。”
“端进来吧!”清清淡淡的嗓子微带沙哑,琯夷回头不知何时李成忱已经披衣起床,白色单衣松松套在身上,乌发似流水般垂下,披着鸦青披风,少了几分阴冷疏离多了几分慵懒散漫,明明衣服整整齐齐不知为何她却心虚的不敢抬头去看,脸颊灼热,浑身不自在。
小松子端进来一碗浓稠的汤药,浓浓的药味瞬间弥漫了整间屋子,咕嘟咕嘟几口喝下习惯性用衣袖擦了擦嘴角“谢谢公公,我生病捱几日便捱过去了。”
“我给你的衣服呢?”
衣服?她让江蓠晚上穿着比较暖和,眼睛骨碌碌转了一圈笑道“公公不是说我没有资格穿么?”
“你可不像会遵守规矩的人。”
她理了理凌乱的头发“公公你看我多听话啊,你说什么就是什么,我绝对是严守宫规,不然我是怎么在浣衣坊活到今日的。”
“好好收拾收拾,成什么样子。”他拿着一把剪刀负手往院子里走去。
琯夷竖起铜镜,差点没被自己吓死,头发乱糟糟的像鸡窝,眼圈青黑,面色惨白,嘴唇干裂破皮,双手还包着层层棉布,整一个从棺材里爬出来的女鬼,公公如此淡定自若已经是很给面子了。
等等,棉布什么时候重新换了,手背似乎也没有那么疼了,这么整洁利落的包扎与昨日相比并无二致,不会是公公吧?难不成她又做了什么丢人的事?
洗了一把脸,拿起檀木梳理顺头发,编了一个马尾盘在脑后,抬手摸了摸额头果真有些烫,小松子用托盘端来两碗小米粥,一碟蛋卷,一碟烙饼并一小碟黄瓜萝卜干。
李成忱额发上沾了几片飘落的雪花,手上拿着一束红梅,仅抽出一枝其他的都递到了小松子手中“送去灵徽宫。”
“是。”
琯夷欢喜的上前“公公,我帮你把花插起来。”
他净手束发不置可否,她眯着眼睛瞧了一眼插着四季竹的梅瓶刻意避了避,左右比划一下随手丢在了一个硕大的双耳青瓷瓶中。
“白瓷美人弧。”
琯夷把红梅花抽出来不知哪个是美人弧,看到一个白瓶子思量一番摆弄着插了进去“公公,这花你剪的不好,都是花枝花骨朵,没有几朵盛开的梅花,不好看。”
“对牛弹琴。”
“为什么要对牛弹琴呢?牛也能听懂琴?”瓶口太小,她拨拉了几下仅有的几朵盛开的红梅花被她折腾下来两朵“其实我感觉都是花骨朵也挺好看。”
他坐在圆凳上喝小米粥,琯夷试探的看了他一眼,见他没有任何反应自觉的坐在了对面“公公,那个瓶子多少钱?”
“三千五百两。”
“啊?”她惊了一个哆嗦,就一白瓶子,一点花纹也没有,插朵花都嫌瓶口太小,还三千五百两,她摸了摸自己的手,这两天不要洗手了,她竟然前后摸了六千多两银子“这些瓶子是不是都很贵?”
“还好。”
还好?几千两银子摆在那竟然说还好?用筷子夹了一个蛋卷一口吃完,又夹了一个烙饼卷了一下两口塞入口腹,边吃边胡思乱想眼睛一直未从瓶子上挪开,察觉到有什么不对,她转了转眼珠干笑“公公,你看着我做什么?你吃,你吃……”
啥时候蛋卷已经被吃完了?呀,似乎是她吃的,一口一个太不经吃了,这也怪不得她啊!
李成忱面色不善,喝了两口小米粥便没有再吃,她夹了一块萝卜干文雅的细嚼慢咽,喝小米粥也不敢发出半点声音“公公,是不是我吃相太难看了?”
“还有自知之明。”
“我这不是烧糊涂了,平常我绝对不是这样的。”这不是起烧难受没什么胃口,我已经很克制了,那么斯斯文文的吃饭能吃得饱么?这得吃到啥时候?
“有所领教。”
“昨晚我是不是做了什么丢人的事?公公,公公,我烧糊涂了,烧傻了,疯疯癫癫的总做出一些我不能控制的事情,其实我不是那样想的……”我到底做什么了?
“不可理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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