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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从什么时候开始知道这一切？”我开门见山地问，事情到了现在，一切转弯抹角都不需要了。
闷油瓶看了我一会儿说：“我没有骗过你。”
“那你的失忆？”我不由自主地问。
“我不确定是不是从小就有人告诉我所有故事的始末，但我大部分时间都不记得。”我当时并没有意识到，从相识到现在，闷油瓶鲜少以这样的语气为自己解释。
“你跟我们一起经历那么多生死患难，只是单纯为了找回记忆？”我突然觉得头脑混乱了，我这些年究竟在做些什么？那么多人竭尽全力想要解开的重重谜团不过是张家为隐藏终极而撒下的千年迷雾。我是否该庆幸有生之年我终有醒悟的一天，那么其他人呢？三叔、潘子，那么多执迷不悟仍然不知所踪的人，那么多身陷迷阵最终坠入地狱的人，他们的牺牲意义何在？“意义这个词，本身就没有意义”，我想起闷油瓶的话。然而如果一切都没有意义，那么活着为了什么，长生又是为了什么？当一个人在世间的游荡变得毫无意义，当他终于在无穷的生命中掌握了无上的权力，这是否就是一个人心目中的终极？那么终极之后呢？在无限延伸的岁月里，是否终有看尽沧海桑田的那一天，如同跨过浩瀚无垠的宇宙边界，外面仍是一片漆黑冰冷的混沌蛮荒。
闷油瓶沉默了很久，我突然有些后悔。在最初相识的日子里，他身上裹着层层叠叠的秘密，我对他充满了好奇。他什么都不告诉我，但我从未怀疑。而在这一刻，当他终于愿意打开尘封的记忆，原原本本地告诉我所有谜团的真相，我却开始质疑他的一切过往。
我以为他永远不会回答这个问题，就好像以前他不屑于为自己做出任何解释一样。然而他终于抬起头，淡淡地说：“你有在沙漠上写过字吗？”我一愣，这算什么问题？他接着说：“我的记忆，就像是一片沙漠，我把我的过去写在地上，而一阵风吹过，就什么都没有了。我不停寻找，试图找到任何残留的片段，只为告诉自己，我在这个世界存在过。”
我无言以对，真想拿个勺子把刚才的问题都吃回去。最后还是胖子打破了沉默，他拍拍我肩膀然后转向闷油瓶道“小哥别误会哈，吴邪不是不相信你，他的意思是你的记忆什么时候恢复的？不是。。。就是说你怎么就突然知道了这么多。。。我没别的意思，主要是你以前不是经常失忆嘛，那你现在。。。。。”胖子猛的闭上嘴啪啪打了自己两下，终于意识到自己越描越黑。
“我现在已经找到了，”闷油瓶没有看向任何人，平静地说，“所有属于我的，和不属于我的记忆。”
这么说，闷油瓶不会再像以前那样失忆了？想到这里，我突然意识到了什么，立刻问道“这是不是说明，你所经历的这十年周期修复了失忆的缺陷？”
闷油瓶点点头：“在我之前，张家已基本修复了所有缺陷，长生元素已经日趋完美，失忆是最后一个缺陷，也是最为严重的缺陷。因为没有记忆的人永远不可能完整。然而像是一种交换，终极元素在改变人体基因的同时抽取了大脑的记忆将其封锁在终极之内。”
“那么现在呢？张家最新的元素排列终于解决了这个问题？”我忽然莫名有种即将在新闻联播看到张家攻克世界千古难题，填补人类医学空白的兴奋感。
闷油瓶的语调依然波澜不惊：“是的，这十年的周期解决了最后一个问题，但是最终的结果仍然有待确认，如果没有错的话，这应该就是那个开启终极密码的果实。”
我靠！此处应该有掌声啊！！我瞬间激动起来！抛开一切的身份、角色、物质、精神、崇高理想与道德信念，仅仅作为一个人类，每个人身体内部都涌动着最为原始的对生命的渴望，在这一瞬间，任何纷争都不再重要，一切回归人类最初的冲动。当它遥不可及，你可以去嘲笑追寻者的冥顽不灵痴人说梦，而当它近在咫尺，又有几个人不会怦然心动，说到底，不过都是贪恋红尘的□□凡胎。
更重要的是，这说明作为一个身不由己的试验品，闷油瓶不会有危险，不会改变，不会失忆，不会忘记我和胖子。那片记忆的荒漠从此会变成一片绿洲，随着岁月的积累而日渐富饶，最终盛开美丽的风景，钟灵毓秀，草长莺飞。在这一刻他是谁已经不再那么重要了。人有时候就是这样，执着还是放下，就在一念之间。他的过去，只要他自己记得就好，而他无尽的未来，我们可以共同走过一程，直到无法继续的那一天。张起灵不再是一个没有过去和未来的人，他找到了过去，又拥有无限的未来，这难道不是一个最好的结局？
我瞬间就觉得心情无比愉快，想喝酒想吃肉，想放串鞭炮庆祝一下。
而这时蹲在旁边闷不作声的胖子突然提出了另一个问题：“那下个十年呢？还需要有人守门吗？”
我愣了下，对啊，我怎么把这事儿给忘了！
张家用尽人力物力下了这么大的一盘棋，仅仅会终结于完美长生的实现吗？若终极真有颠倒乾坤的能量，那么长生，应该只是启动所有计划的第一步，只有拥有永恒不灭的生命，才能有条不紊地进行接下来的计划。几千年来，张家对整个中国社会从上到下的层层渗透，是否仍然只是为了最初寻求自保的单纯动机？
闷油瓶的沉默几乎肯定了我的猜测。
“我靠不是吧！”胖子几乎弹了起来，“你是说吴邪下个十年还要去守门？！这他妈的什么逻辑！吴邪又不是张家的人！”
“他的确不是，”闷油瓶看了看我，接着说，“但是齐羽是。”
齐羽？！我没想到竟然在这里又一次听到这个名字，这个名字似乎从很早就与我的生命不停纠缠，但我又始终不清楚我跟他到底有什么瓜葛，就好像一个无形的影子，浮现在我生活的方方面面，却又始终触摸不到任何具体的形态。
我满脸疑惑地看着闷油瓶，问：“你可不可以。。。”
“可以”，闷油瓶干脆地问答：“我说过，我会告诉你一切，十年前不说，是因为很多事情，我真的不知道。”
我看着他的眼睛，发自内心地说：“谢谢，我相信你。”
闷油瓶停顿了一会儿，接下来说：“齐羽，并不是齐铁嘴的儿子，而是张家安排到老九门的一颗棋子，目的是为了从内部监督老九门的行动。而你三叔最先发现了这件事，当时双方的合作已经开始，但彼此都不十分信任，老九门希望能够将计就计，真正打入张家内部，掌握核心机密。他们发现你与齐羽有几分相像，便从小开始从容貌和生活习惯等各个方面对你进行改造，让你向着齐羽的方向发展。他们的目的是等将来条件成熟，寻找一个合适的机会，用你替换齐羽。也就是说，如果一切顺利，某一天‘吴邪‘便会意外从世界上消失，而那个时候你就会变成齐羽。”
我瞬间冒出一身冷汗，这样的一场对弈，我竟对此混然不知。如果说齐羽是张家的一颗棋，那我就是老九门为了反转棋局而准备的另一颗棋。这场棋局无论最后谁输谁赢，我们都已经输了。
我苦笑一下，无奈地问道，“如果我的存在真的这么重要，老九门怎么会舍得放我去守门？”
“因为张家意识到了你的存在，他们并没有证据去证实老九门的计划，但也觉得这不会是一个纯粹的巧合。由于张家仍然需要老九门的力量，所以不想直接把一切放到台面上。这么多年来老九门没有遵守约定的事情张家本来并未追究，直到轮到你去守门，张家坚持，如果老九门仍想获得终极的秘密，那下一个十年守门的人就必须是你，张家的目的很明确，希望以此破坏老九门用你摆下的这步棋。而老九门本就没有遵守约定，如果毫无缘由地一再拒绝，便很有可能引起更多的怀疑。双方互不信任，各有居心，但又不愿放弃合作，于是，你就成了解决这个问题的唯一方法。现在，他们都知道十年之期已到，而事情发展到了这一步，张家和老九门都不会允许任何人再为你挡下第二个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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