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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方法
没有人会想死,就是角殷常那种人都在力争活下去。世上太多美好的东西没见过,也还没有等到可以将真心坦白的那一天。遗憾太多,都记不得实现过什么……
一个人存活于世到底为了什么?
父母生来为求延绵子嗣,可他是一个孤儿。被墨家收留后,他的心就一直追随着公正。只是这样的生活,真的是自己想要的吗?
再强大的人,内心也总有一席柔软地。他从小就喜欢她,只是碍于身份不敢明说。他觉得自己卑微,没有宴绝那样厉害的背景,给不了她好的生活,所以他只能待在她身边守护她。
如果可以,这辈子或许就这样了此一生。只是如今面临选择,为了她,他不得不放弃自己。
“宴绝城主……”项景佾做出决定,将那些自以为是秘密的话尽数都告诉他,“你想的都是对的。我们阴差阳错变成了别人,只是我还记得自己,她却真的变成了另一个人……”
阿拿尔听得莫名其妙,“你在说什么?”
宴绝并没有什么反应,他只是奇怪‘变成了另一个人’是什么意思。而且角殷常说,阿拿尔不是墨叔若,他到底该信谁?
项景佾继续道:“你答应我,一定要把她带回去。”
宴绝淡淡道:“如果真是她,我当然会带她走。”
阿拿尔拽住项景佾,这两人说些她听不懂的话,实在冒火,“你到底在说什么?”
项景佾转身面对她,认真道:“殿下,你要记住,不能因为自己的利益就去伤害无辜人的性命,就算你曾经是这种人,从今往后,也不能去做。那会变成你的罪过,此后一生都会有负罪感,明白吗?”
“你在说什么……”听他语气,她似乎有所发觉,“侯迦筠,你疯了吗!”
他只是看着她笑,没有回答。将她眉眼一一印进脑海,此生不忘。
宴绝扶着左臂站在一旁,看着项景佾忽然转身,迈步往林子深处走去。
阿拿尔冲着他背影喊了声,“你要做什么?侯迦筠你回来,你这个笨蛋!傻子!我命令你回来!”
他却仿佛没听到的呼喊,继续前进。转眼见他就要深入黑暗中,阿拿尔终于提起一口勇气,迅速跑过去将他拽住。两人对视,项景佾一脸失神,阿拿尔愤怒道:“谁允许你这样做的!我是你的主人,让你停下你就要停下,你的命是我的,谁都拿不走!”
宴绝静静道:“我们不是还有一天的时间吗,万一可以找到解除的办法呢?你没必要选择结束自己的性命。方才你说让她不要杀人,可你这一去,不是同样让她有负罪感。”
项景佾不是个愚笨的人,可他的思想被墨家教导得太偏执,无路可走的时候只会往最坏的方向去。
他看了眼阿拿尔,转身回来,语气抱歉,“是我没想得周全……”
宴绝道:“我们目前是处于下风,拿他无可奈何。可是他一人敌不过苗疆千万,只要让苗疆百姓再次仇视他,我们就有赢的把握。”
他说的项景佾很明白,只是能杀角殷常的只有女筑,而音萨根本就不会站在他们这边,“你打算怎么做?女筑不会管的。”
“她不管,就逼她管!”宴绝声音冷厉。
音萨没有可供他们握在手里的把柄,如何逼?
“音萨作为女筑,虽然有圣女首肯,但亦是要所有百姓跟随才行。一个领兵者若是连身后军士都不爱戴,那她这女筑之位怕也是到头了。”
两人慢慢走回宴绝身边,仔细听他道:“明日,将角殷常杀人制蛊的事散播出去,最好能弄得人心愤起,到不可控制的时候,她不可能还坐视不管。”
项景佾道:“万一角殷常逼急了连着殿下一起说出来怎么办?毕竟抓人的是我们。”
这种事阿拿尔不是没想过,只是他们两人虽然是被迫,可也是帮凶。她不敢铤而走险昭告天下,所以当初直接就否决了这个想法。
“即使这个办法可以将他一军,可我也不敢冒险这么做。苗疆现在大局未定,所有百姓都在注视着我的一举一动,如果我让他们失去希望,就会有人起来闹事,我不能让这种可能变成现实!”
宴绝道:“角殷常不会说的,即使说了,音萨也不会让消息传出。别忘了阿拿尔,她坐稳王位,还要靠着你,所以她不会让你的名义溃败。”
宴绝说的没错,是她自己忘了这点。三司互相牵制,谁也别想踩着谁。饶是角殷常再无法无天,他也要听女筑的话!
项景佾看了眼周围的浓雾,提醒道:“这树林毒瘴加剧了,我们得尽快离开。”
两人自然没有异议。
回到古城,阿拿尔两人找了处小院子,将宴绝安排好后,已经是凌晨时分。宴绝蛊毒效应未过无法行动,便麻烦项景佾去客栈将尤姜悄悄喊了来。
四人待在一间屋子里,瞬间觉得有些拥挤。阿拿尔坐在桌边撑着头打瞌睡,项景佾轻轻给她披了件外衣,顺手将烛台上燃尽的灯芯剪掉。
“我知道了。”宴绝吩咐完,尤姜道了声明白,“天亮之后,我会让秦老板联系其他人,尽快将流言散播出去。”
宴绝一脸无力地闭上眼睛,“不要跟师兄说我中了蛊。”
“是。”想起这蛊,又未免担心,“我会顺便向秦老板打听生死蛊的事,明日午时再来回你,城主你先安心睡一觉吧。”
他挥了挥手,“去吧。”
尤姜一人行事,人生地不熟的,难免有差错。况且项景佾傻呆着干着急也不是办法,于是便毛遂自荐跟着一起去了。
娲皇殿的铜钟已敲了第三回,整个古城都在朦胧睡意中。宴绝躺在床上,蛊毒发作期一过,精神又渐渐好起来。虽说他面上不惧,心底其实还是有些担心。毕竟麒麟玉还没拿到,玉华扶窨的身体也快到极限,他放心不下。
想到这里,宴绝忽然记起阎崖域墨叔若说过的话,便忍不住笑了。
人一旦有了牵挂,确实是不会把死看得坦然。
他歪着头看了眼桌边的阿拿尔,仅仅只是那张睡脸,一看就是好久好久。
项景佾说她就是墨叔若,可角殷常又说她不是,宴绝心里乱得很,虽然样貌确实一模一样,但性格差别太大。倘若阿拿尔真的不是墨叔若,那她到底被角殷常关在哪里?
阿拿尔趴在桌上,睡得并不安稳。只见她眉头皱得厉害,宴绝还以为是在做噩梦,她却忽然睁开了眼睛。
宴绝还没来得及收回那道掺杂着思念的温柔眼神,就被她抓个正着。
“你看着我干什么?”她直起身来,满脸的防备。
他也不觉得尴尬,反而咧嘴笑道:“你很像我一个认识的人,我在想,你是不是她。”
这句话他已经说了两遍,就是没想到这次他会直接坦白。
阿拿尔起身走到床边,拖了凳子坐下。仔仔细细看了他一遍,“第一次这么说我当你是无赖,第二次我暂且信你一信,只是我对你这张脸真的没什么印象,我从前并未见过你,所以也不可能是你认识的那个人。”
“你确实不是她……”若是真的墨叔若,哪敢这样直勾勾地盯着他的脸看,还脸不红心不跳的。宴绝叹息道:“你怎么可能会是她呢……”
“你很失望?”阿拿尔生来高贵,既为圣女又是女筑之子,性子高傲从不肯居于人下。他这种反应,分明就是在说她比不上那女子。阿拿尔不屑道:“你喜欢跟我长得很像的那个女子?”
宴绝没有回答。
“罢了,我也不想知道。”她自讨没趣,起身回到桌子边给自己倒了杯水,“听侯迦说,你在中原是个很厉害的人物。说起来,我们虽然是第二次见面,我却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我叫宴绝。”
“宴绝……”她一边喝水一边念叨,“你的名字很好,绝字在我们古语里代表自由,它其实有个故事。”她放下杯子,另拿了个杯子倒满水,重新走回去坐下,递给他,“渴吗?”
宴绝摇头,她将杯子随手放到一旁,继续讲述,“绝是一种异鸟,它只有一只眼睛,所以只会往前飞而不知道往旁边看,一旦遇到阻挡物,就会在那个地方待到死。”
他好笑道:“这听起来并不觉得是个好字。”永远被困在自己的独眼里,却一直想着无边无际的天空,所谓的这种自由释意,确实很好笑。想起她的名字,宴绝忽然好奇起来,“那阿拿尔是什么意思?”
“阿拿尔是古书中一种能制造狂风的神兽,这可比绝厉害得多!”她一副洋洋自得的表情,宴绝都差点笑出来。
阿拿尔定了下心思,认真道:“我阿娘给我起这个名字,是希望我能像狂风一样,无拘无束,又能卷走那些别有居心的噬木蝼蚁,守卫一方安宁。”
想到如今处境,她心里有些低落。
宴绝却忽然道:“这个名字很适合你。”
阿拿尔抬眼看他,重新振作起来,笑得理所当然,“没有什么能不适合我。倘若我的名字叫绝,我也一定会飞上天空,叫所有人重新认识这个字,记住这个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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