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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分离
自那日信陵回来,墨叔若在床上躺了整整三天。这日,她包得跟大象腿似的右脚终于可以下地,于是就迫不及待地撑着项景佾给做的木拐跳着出门。
这天阳光明媚,并未感觉有冬天的痕迹。
从出岭南以后,不管是好的坏的,一切都好像一场梦,即使她脚上有最直接的证据,她还是宁愿像忘一场梦一样忘掉所有不快。
这些天她一个人的时候总会想很多。想着爷爷,想着墨家,想着如果那一天她也不幸死去,该是多么可悲。在天目峰她学的是文,接触的也大都是书籍,虽然偶尔也有看过几次武道场的血腥和残酷,但她毕竟不是被锻造出来的杀手,学不会冷血无情。她是个俗人,留念世上的人和繁华。不说什么都想尝试个遍,至少能做的,都要试着去做一下。
一个人走着走着就到了荷塘边,她沿石砌栏杆坐下,看着一池凋谢的枯荷黄叶发呆。宴绝从她受伤那天过后就再没出现过,可能是因为被什么事耽搁吧……她在心底这样自我安慰,但还是会在挂念他去了哪里的同时充满失落和讽刺,失落自己在他心里并没什么地位,嘲笑自己一次又一次的自作多情,陷入困境。三年前她对自己说,这份埋葬在心底的感情再没有以后,因为那一天,她会将它终结。可惜三年后的今天,她仍再纠结这个问题,原本沉寂的心又开始摇摆不定。
“墨叔若。”
听有人叫她,于是反射性就回了句:“干嘛?”稍一扭头,白衣尽入眼底,吓得她差点就往后跌下去。
他慢步在她身前站定,“脚伤好些了吗?”
她心虚道:“啊!好多了!”
他双眼一眯,好像嗅到了什么怪味道,她正疑惑,突然见他低头朝她脚上望去:“很有雅趣打发时间嘛!”
墨叔若愣了下,疑惑道:“什么?”遂低头一看,这才发觉裹脚的纱布上被人用墨水画了两只王八。抽了抽嘴角,咬牙切齿低声道:“墨川!!”随后却用手抖了抖裙子遮住,呵呵半天,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半晌。
“我……”
“你……”
异口同声让两人不约而同都停下了,她笑了笑,“你说。”
“我要离开百越了。”
“为什么?”她笑容一去,忽然想起他少主的身份。天目峰事情那么多,他自然不会为了个下属多做停留。这般想着,只能又勉强扯了笑问:“还回来吗?”
“不知道。”
“这样啊。”她点点头,看向自己的裙角,心不在焉。
又是半晌。
听他问:“你刚刚想说什么?”
她抬起头来,“没什么。”随后又补一句,“什么时候走?”
“手下的事一交接完就会离开。”
她低声喃喃:“这么急吗……”
再半晌,依旧是无言。
他站了会儿,说:“你脚上的伤口再过些天就不会再有什么大碍。活尸的事已经拖了数日,待伤好后需得尽快跟进。”
“我知道。”
“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走了,你好好休息。”听她没什么反应,也便转身走了。
墨叔若低头咬着唇,心里纠结了十八绕,才闷声一吼:“等等!”
他扭头回来,看着她。
墨叔若抬着右脚猥琐的朝他挪动几步,“那个……你能等明晚再走吗?”
他转身回来,“明晚?”
墨叔若抓了抓头,“其实也没什么……明晚城里不是要举办送鬼节的嘛……听说是难得一次的盛大,你不想看看再走吗?”
两人再次相对无言。
墨叔若等了几个刹那,内心就已经熬不过去。左手紧捏着右手,她干笑道:“是我越矩了吗?对不住,哈哈,我是一时脑热,你就当我说着玩的……”
“没关系。”他唇角倾斜,是一个很温柔的笑容,“想去看吗?”
一句问话瞬间将她心底的阴霾驱散,墨叔若瞪大双眼,惊讶的看着他。“你是、答应我了吗?”
“有些人的请求也许就那么一次,倘若拒绝,以后可能就再没有机会。”
听他这回答,实在不得不佩服他的玲珑心思。
宴绝在天目峰待人平和是出了名的。
为人处世温文有礼不难,而要做到一言一行百般细腻却并不容易。比如你在朋友面前放了个屁,有人会嫌弃,有人会哄堂大笑,有人嘴上不说但眉头皱着,但绝没有人会开口替你解围。正因为像宴绝这样替别人着想的人太少,所以遇事时才会觉得尤为暖心。
“有想去的地方吗?”
“暂时没想好。”
“我时间不多,到时候也许只能陪你走走。”
“半个时辰足矣。”她皱起眉头,眼神深邃。不知道想起什么伤心事,声音都有些哽咽:“其实不是想去看热闹……而是有些事要去做,是不想让别人担心的事,所以只能拜托你。”
他望着她没有说话。
或许她所说之事是跟自己没什么关系,不过听来却莫名有些刺耳。“别人会担心的事,我知道了就不会担心?”
“啊?”墨叔若傻看着他,一脸茫然。
意识到说了连自己都不敢相信的话,心底震惊,面上却迅速恢复冷静,“到时候我会跟着你的。”
墨叔若察言观色不好细问,“哦。”了声乖乖闭上嘴。
两人望着荷塘站了会儿,墨叔若才低声道:“这一路同行,我才发现少主跟我五年来认识的那个人竟然有些不太一样。”
他好奇,“哦?说来听听。”
“以前每次见你,不是身后跟着五宫七府,就是林立万人之上。无论什么时候,在我看来都是很遥远的一个人。”她掩饰般打着哈哈,“我没想到有一日能有幸跟少主同行,更没想到少主会答应我这种无聊的请求。”
要不是心里埋着一个秘密,整日提心吊胆,在他面前,她或许能更活泼一些。
墨叔若暗自打量他的反应,宴绝却一如平常,“可能我也想去散散心,只不过你刚好提出来。再说了,除去少主的身份,我不过也是个普通人。跟我相处,你不必觉得有压力。”
她苦笑,“少主不能体会我的心情……对待别人你都一视同仁,所以遇见再多的人也都没什么区别,可我不一样,恨的人我会给他白眼,喜欢的人我会时时刻刻对他好,所以看到的每个人也都不一样。”
“所以,你对我是怎样的认知,才会觉得‘遥远’?”
说了一堆废话,他倒是只抓重点。
墨叔若道:“可望而不可及的人。就像天上的月亮,只能萌生敬意。”
他喃喃:“敬意……”
***
十月初十,也就是百越的送鬼节,传说这一天,是萨玛神与魔鬼同归于尽的日子,人们会燃放烟花庆贺萨玛神升天成仙,也会烧水船给逝去的亲人过三途河转世。
虽然两个月来发生了太多不好的事,人们却还是聚集在一起,期望神早一点带走活在阳世的阴物。
夕阳才刚落下,天狼星已经挂在东方。天还没黑透,墨叔若一行人就迫不及待上街溜达。墨川小孩子脾性,看见好玩的就控制不了脚。墨叔若腿脚还不太利索,只能对扶着自己的项景佾道:“师兄,你帮我去看着墨川吧。”
“你没关系吗?”
“放心吧。”还不忘叮嘱他,“记着不要给他买些没用的东西,小孩子不能惯。”
“知道了。”说完几步跟着蹿进人群,不见了身影。
少夫人笑她,“你未免太严厉了些。”
墨叔若上前挽着她的手臂,道:“墨川皮的很,这时候再不管,等大一些都管不了了。”两人一边笑一边朝订好的东城酒楼走去。
二楼阁间里,几乎都是些达官贵人。她看了一圈也不见得什么认识的,只能无聊地望回楼下。而此时大厅高台上正演着不知名的戏,年轻的主角正跟几个反派做着打斗。墨叔若没多大兴趣,更加百无聊赖。坐了会儿,忽听窗外有爆炸声,她迅速冲到二楼观赏台,远处绚烂烟花正一个接一个地冲上夜空,煞是好看。
不会儿,台上就挤满了人。耳边熙熙攘攘,又是惊叹,又是欢呼。人多的地方难免推搡,她脚又不太好,一不小心就差点摔了,还好左手及时被人扶住。
她站稳了立刻道:“多谢。”一抬头发现扶着她的正是宴绝,“怎么是你!”
宴绝理所当然道:“我不是说过我会跟着你的吗。”
刚刚在屋里时墨叔若还在想他会不会失约,被这一提醒,她瞬间觉得自己太小心眼,“啊……你一直跟着我吗?真是抱歉……”她挠挠头,低声道:“酒楼对面街道上有棵百年树,你在那里等我,我会尽快下去的。”
回到阁楼房间时,少夫人正听着一个姑娘弹琵琶,虽是独坐席间,也不觉得无聊。见她回来,忙唤了一起。墨叔若道:“我是第一次见这么热闹的节日,窝在楼阁里我可待不住。好姨姨,你放我出去走走可好?”虽然丢下长辈自己去玩有些不礼貌,但她也不能选择扯谎偷溜出去吧。
“也是,”她这答应得忒快,墨叔若都没反应过来。“不过你脚伤还未完全康复,我还是得派几个人跟着你。”
这还没高兴完,墨叔若就笑不出来了。“我已经没事了,不信你看。”说罢甩了甩脚,还跳了两跳,“放心,我玩一会儿就自己回府了。”说完顺着门就溜了出去。
噔噔下楼跑得气喘吁吁,扶着酒楼木门换气时,远远看见大树下的白衣身影。她慢慢静下心来,看着大树旁的茶棚,不知道在想些什么,面色有些犹豫。一个舞娘路过,墨叔若顺手拽住她,笑得温顺可爱,“一看姐姐面相就知道是个善良有福气的人。”
那姑娘也是见多识广,一眼就看破她的意思,“你这张嘴倒是蛮有福气相的。说吧,要姐姐帮你什么忙?”
墨叔若继续憨笑:“天儿忒冷,妹妹出来时没带上保暖衣物,姐姐可否行个方便,借我一件衣裳穿穿。”
“好说。跟我来吧。”
从舞娘那儿借了件脂粉味浓的外套出来,墨叔若自己都差点给熏晕过去。
原本要在二楼看戏的少夫人,待墨叔若走后不久便匆匆下了阁楼。
墨叔若看见她时正要打招呼,见她面色凝重,忽然又闭了嘴。墨叔若心下奇怪,少夫人已经迅速走出了大门。
视线落到远处大树下,她这才记起自己还有事要做。慌忙收拾起心神,顺手拽住个酒保。“小哥,能否帮我一个忙,背我去对面的茶棚喝口茶?”
那小哥上下瞄了她一眼,“要喝茶叫一壶不就行了吗,为何要去茶棚?”
墨叔若尴尬道:“啊……因为……因为我这人没什么好命,喝不惯那上等的好茶叶。”一边塞了他颗银珠,“烦劳小哥走一趟。”
一见有钱拿,自然答应得爽快。也不再多说,背了墨叔若上茶棚,到了还不忘把茶叫上来,“伙计,来碗茶。”
“好嘞。”
墨叔若刚坐下,那茶棚伙计就跑了过来,一通杂耍似得花式秀,若是平常她肯定看得起劲,可今日醉翁之意不在酒,也就直接无视了。瞅着近处望着树顶发呆的宴绝,面上神色飘忽不定。
“客官您的茶。”
只听忽然间一声瓷器碎裂,墨叔若故意失手摔了伙计递过来的茶碗。伙计吓得慌忙去拾,隔壁好几个人都转头来看,果不其然,树下的人自然而然闻声投来目光,只不过却是一扫而过,然后再次望回了树顶。
隐藏了味道跟步伐,你便已认不出我来?我明明就在这里,即使失去嗅觉听觉,你也应该看看我啊……
伙计拿着破碗气的不行,“你这姑娘,好好的茶不喝,怎地摔我碗?”
墨叔若神情恍惚地掏了颗银珠放在桌上,伸手招呼酒楼小哥又将她背了回去。
谢过他帮忙,又去房间将衣服换了下来。
墨叔若在香炉里点了随身携带的芸香,独自坐着发呆。听到有人敲门才回神。
彩灯在风中飘飞,路上行人来来往往。墨叔若走近那个还在树下的身影,“看什么呢?”
他回过头来,笑,“没看什么。”
“是嘛……对了,有桩趣事说与你听听,”她牵强地扯了笑意,装得还算真实,“方才出来时遇见位姑娘,听她说这树下有位风流公子,容貌之俊美,看得出神还害得她摔了碗。”她假意四处瞅瞅,一声惋惜,“不知是哪家公子,可惜我怎么就遇不到。”
宴绝笑,“确实可惜,那公子刚走,你怕是没那眼福一观。”
墨叔若勉强扯了扯嘴,明明话说的打趣,心里却有些难受。“好吧……我天生福薄。”
两人相伴走了一路,身边来来回回路过各式各样的男女老少。
墨叔若突然叹了口气,“顷安的习俗我已记不太清,只记得小时候特别喜欢到处跑,那时候爷爷怕我跑丢了,给我拴个大铃铛,说什么我到哪儿都丢不了。”墨叔若哭笑不得,“只听说乡间里给老牛拴铜铃,给人拴铃还是头一回见……不得不说爷爷的思维实在是迥异啊……”
宴绝笑而不语。
瞄到旁边摊铺上的铜铃坠,她迫不及待跑上前去看。
“老板,这些都是一个价吗?”
“这一排都是一样的。”
墨叔若挨次看了,这些五色丝线编出来的花样几乎都大同小异,没什么可选性。她伸手,食指沿着一排铜铃滑过,顿时不同音色的声响立刻就叮叮当当动起来,她回头看他,“你觉得哪个好?”
“第二个。”
她依言拿了第二个坠子,“老板,多少钱?”
“六文钱。”
墨叔若从腰包里掏出六个铜板,付完钱立刻就把坠子系在了腰带上。她拿着腰间的铜铃坠子摇来摇去,一会儿又蹦蹦跳跳,叮叮当当的声音一路响个没完。
宴绝忍不住开口,“一个腰坠而已,就那么开心?”
她停下来,笑容渐渐敛了,“是啊,很开心……”怕他听出些什么,突然又大声道:“不知道你时间还有多久,我们先去河边吧,听说河边可以放水灯。”
他也不反对,只大步跟着她往前走。墨叔若自言自语道:“百越其实一点都不可爱,中原放河灯都是许愿,代表着希望啊,美好什么的,可一到这里,就变成了死亡的象征。”
她时不时偷看他,但对方依旧沉默。墨叔若嘘了口气,内心快压抑疯。
他这是没听她说话吗?都不回一句?啊……谈不下去了快……
“其实也并不全是。”
“诶?”听起来像是在问为什么,其实只是她惊讶于他突然的搭话。
他这是反射弧太长?接收信号不太好?
宴绝静静地往前走着,“虽然是死亡的象征,却是给逝者带去希望。”
墨叔若从他脸上移开视线,低声喃喃:“已经不在的人还需要什么希望……”
两人并肩而行,各自心怀异事,接下来的一路皆是沉默,四周热闹的景象仿佛都成了背景。
流逝的河水带走逝去人的所有,活着的人仅能做的,只有纪念。
墨叔若坐在河滩上,看着满眼的河灯水船发呆。不远处有人在放天灯,黑夜中,熙熙攘攘,互相映衬,像天上的星星一样,闪烁着越飘越远。
宴绝从旁边商贩那买了两只水船回来,坐在她身边递过去。
“给谁的?”
她自顾点燃水船上的蜡烛,静静道:“我爹娘。”
他知道墨叔若父母早先惨死于贼匪手中,愣了下,安慰般,“逝者已逝。”
“我知道。”她伸手将船放入水中,轻轻一推,看着它随水走远,“只不过是寄托哀思。”
“从未听你提起过。”
“像你说的,逝者已逝,提起不过徒增悲伤。”
他没有说话。
墨叔若继续点燃第二只水船,放进水里推出去。
这次没等他问,她自己就娓娓道来,“这只是给任叔和许大哥的。”她看着远去的水船,声音有些模糊,“上次去信陵,同我一起去的侍卫没能活着出来……我去问了侍卫统领才知道他们姓名的。本来想在他们家人的面前道歉,却原来都是些孤生在世的人……不管他们是出于哪种心思保护我,最后都是因我而死……是我害死他们的……”
宴绝大抵是从未安慰过女孩子,默了好会才道:“这不是你的错。”
她撑起头来,眼眶里已经蓄满了泪水,“在我看来,人活在世上,最恶毒的事莫过于夺走别人的一生。”
“可真正害死他们的,是种蛊人。”
她抹了把眼泪,“你的意思我明白。”墨叔若拍拍脸颊,用力笑了笑,扭头看着他被火光映照的侧脸,“谢谢你。”
“我并没有做什么。”
墨叔若道:“你陪我来,这已经是最值得感谢的事。”
他没有反驳。
河对岸升起一道红色窜天猴。宴绝起身,顺手把她也拽起来,“最后一炷香时间,还有哪里想去?”
“这么赶啊……”她想了想,道:“城楼吧,高的地方一般不是都可以一览城池的美景吗。边走边说。”
漆黑的夜里,所有百姓都奔往闹市,去城楼的路几乎都没有人。依稀的几盏灯光,伴着时有时无的铜铃清脆声响,还有某人谈论甚欢的口气……
“你去过城楼没有?我小时候淘气得很,就像现在的墨川一样。那时候几个小孩子结伴,大一点的搬楼梯,小的跟着屁股后面跑,你绝想不到我当时会是个指挥的孩子头。”吸了口冷气,觉得脸笑得有点僵。“啊……还有多久?大部分时间都浪费在路上了。”
“你过来。”
“啊?哦。”乖乖走过去,墨叔若都还没来得及问,忽觉腰间一紧。老脸一红,声音都开始结巴,“你你你要飞、飞过去啊?”
“抓紧了。”
“抓哪……”
话还没说完,他脚下一蹬,人就被临空带飞。
乱世难有繁华,幸而这片土地还没被战火硝烟侵蚀。想起结业回来一路所见,墨叔若心里感慨良多。八国烽火狼烟,百姓死伤无数。她希望每个人的生命都能得到尊重,可世上多的是人视他人如草芥。这繁华美景,又有多少人想看而看不见。
两人在城楼屋脊上坐了会儿,墨叔若低着头心事重重,宴绝开口道:“怎么不说话?”
她脱口而出,“我怕你会烦。”
他答的直接,“不会,我喜欢听你说话。”
“!!!!!!!!!”
远处灯火阑珊,人烟济济。他们俯瞰着信陵城的夜景,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
沉默消磨着时间,安静的氛围她突然冒了句,“你的时间还有多久?”
他吐出两个字,“还早。”
墨叔若苦笑,“我认识天目峰的信息弹……他们在催你了……”
宴绝望着远方没有说话。
“你真的不回来了吗?”没等到他的回答。她笑了下,“不回来也没关系,你放心吧,我会把事办好的。”
“嗯。”
“你都不说些什么吗?”话刚出口她自己就哈哈打断了,“时间不够了,下次换你说吧。”她仿佛是突然起兴,“我给你表演一个烟花戏法吧!”
他说:“好。”
墨叔若从腰包里迅速掏出一包碎粉末,在手里随意握了一把,深深吸了口气,“我要开始了。学了一下午,可不许嘲笑画的丑。”
“好。”
捏拳的右手在半空看似无理的乱挥着,只一瞬间,手中粉末便都洒了出去,她伸手凭空一抹,那尚在半空的粉末突然随她手势依次燃烧起来,闪现出橙色的光芒,渐渐汇合成四个字来。
我喜欢你。
自天目峰武道场上初见,墨叔若就不可自拔地迷恋上了宴绝,本是情窦初开时期,喜欢上几个人很正常,只是没想到她这一动情,竟然默默爱了五年。
墨叔若不是世上最惨的,但肯定是感情里最不可思议的。明知不能爱,偏偏越陷越深。明明爱得不能自拔,偏偏一次次放弃。
今夜过后,再见也好,永不相见也罢,她已经无憾了。
远处有烟花冲上天空,风渐渐将那字迹吹向远方,越来越大,越来越淡,直至消失在空中,被远处的绚烂所替代。
透亮的光线映着她明媚的微笑,像那烟花般,美好中尽是荒芜。无声的哭起来,泪水不断从眼角滚落。但看着那些字体的意思她却没有丝毫后悔。
或许有的感情就是这样,不能说出口。一旦说出口,也就意味着结束。
她咧嘴一笑:“我画得好丑对不对?”
还好这一次,是告诉了你才结束。
他依旧看着远方,嘴里却吐出三个字:“很漂亮。”
“我自己都觉得丑。”她哈哈笑出声也继续无声的哭。
她哭的是自己,哭的也是他。
从受伤那天过后,她就一直觉得奇怪,为什么他看她的时候眼无光彩?为什么他听力超乎常人?为什么他总是要听到她的声音过后,才会投来眼光?现在得到了事实真相,她突然好想大哭一场。
——宴绝他,果然什么都看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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