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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77岁月吟歌

作品: 白头不慕 |作者:夏荼dragon |分类:现代言情 |更新:06-27 16: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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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46年1月协商会议召开, 致力于政治民主化在协商基础上, 组建多党派联合政府, 以期和平统一早日实现。

每个人都是那样热烈焦急地盼望着和平统一时刻的到来, 对待来之不易的胜利成果, 每个人都小心翼翼再小心翼翼。

抗战结束了, 而原来共产国际组织的医疗队也将各自回到他们自己的国家。

在老林的引荐下, 落旌到了南京公立医院里任职,而巧的是,林玉茹也在这家医院任职。两人再次成为了同事。

没过几个月, 林玉茹将一份电报交给落旌,叹了一口气说道:“这是老陈从东京发来给咱们的,他还在研究那些。啧啧, 战争都已经结束了, 我觉得再牵扯这些也没有用了。”

落旌看着那电报,半响幽幽说道:“当年政府驳回了他的万言书, 这让他始终耿耿于怀。玉茹, 你永远数不清楚因为日本人的细菌战, 中国到底死了多少人, 又有多少人因为细菌战的影响而饱尝痛苦。老陈他只不过是咽不下这口气, 想要为国人讨还一个公道。”

“电报上讲什么了?”林玉茹喝了一口水问道。

落旌顿了顿, 才说道:“国际法庭马上要审判日本的战犯了,老陈希望我们能将收集的资料证据寄给他,到时候好将石井四郎那些人一网打尽。老陈, 他已经动身去了日本东京。”说罢, 落旌从自己抽屉里拿出一沓厚厚的资料,又接过林玉茹递来的资料,“希望能够帮上他吧。”

这时,门外有个人敲了敲门问道:“李落旌医生在吗?”

落旌下意识地转身抬眼,却在一瞬僵硬住身子,不敢置信地看着门口的人:“福顺?!”她尤记得那个青年有着黝黑的皮肤充满朝气的笑容,可此刻站在门口的那个背有些陀的青年,眼神含着悲凉,整个人苍老得厉害,头发像垂暮老人一般成了灰白。

他明明不到三十岁的……他明明不到三十岁的。

想到这一点,落旌忍不住别过脸,而心里就像被人压了石头般难受。

一身便装的福顺对落旌失态恍若未见,淡淡一笑,说道:“落旌姐,好久不见。”

他的身后是穿梭着病人与护工的廊道,灰白色的墙壁。

冬风依旧猛烈,吹得玻璃窗户咣咣作响。可是南方就这样,哪怕再冷,这里的树依旧是绿着,叶梢枝头那一抹的苍翠银色就像青年头上的白发。

落旌跟在福顺后面穿过医院外的马路,她看着依旧警惕地四处打望的福顺忍不住摇头失笑说道:“福顺,现在又不是和日本人打仗的时候,你们真的没必要再这么草木皆兵。君闲如果想见我,他自己来就是了,又何必麻烦你跑一趟。”

福顺闻言,回头奇怪地看了落旌一眼,似乎对于她这种说法感到很好笑,只不过,青年还是口不对心地说道:“嗯,也许是这样吧。”他低头,嘲讽地扯了扯嘴角,“鬼子被打出中国了,战争也许会结束,但也许不会结束。”

落旌悲悯地看着福顺微驼的背脊,半响,她幽幽出声说道:“福顺,苏婉她并不想看到你变成如今的这个样子。”

而福顺背对着她,摇头说道:“……回不去了,落旌姐,我回不去了。”说完这句话,他转过头朝落旌一笑,眼眶有些红,“就是在这里了。”说罢,他就原路走了回去,一边走一边警惕地打量着周围。

落旌疑惑地看着稍显荒凉的树林,而下一刻,君闲穿着青黑色呢大衣戴着帽子从树林后缓步走出来,最后站在了落旌面前,他细细地打量着女子最后满意地笑了起来:“阿姐,你最终还是嫁给段慕轩……不过,现在看来,他把你保护得很好。”

落旌有些惶惑:“君闲,你们为什么要……”她摇头失笑,说道,“我不明白,咱们是姐弟,我们之间想要见面的话,为什么要这么大费周章?”

君闲面容平静,淡淡说道:“我想见你,只不过我发现,自打我进了南京城,我就被一些人盯上了。甚至,我还发现有人在盯着你。”

落旌心重重地一跳,随即好笑道:“阿弟你别吓我好不好,怎么会有人来盯着我?”

“阿姐,你是共产国际的人,换而言之,就是共|产党的人。”

“可你嫁的人是段慕轩,是国民党战功赫赫的军官。”

君闲面无表情地看着女子,语气平静,可说的话毫不留情、一针见血。

落旌摇头,神色仓皇:“可是,现在不是已经召开了协商会议,要建立一个多党派联合政府吗?既然都要合并了,为什么要分国民党和共|产党,还要把事情搞得这么严重呢?”

李君闲皱眉,抓着落旌的肩膀:“阿姐,你清醒一点好不好!”

却不想,落旌猛地生出一股大力推开弟弟,红着眼眶嘴唇颤着,而眼里的光像团燃烧的火:“打了八年的抗战,打到现在还不够吗?如今好不容易把日本人赶跑了,中国人自己又开始争个你死我活是吗?君闲……我真的真的不想再听到这些了!”

中国人因为战争死了多少人,那些当政者到底知不知道人命的可贵?

落旌捂着额头,眼眶泛红地哽咽着:“……我早就知道有人在监视着我,慕轩虽然什么都没说,可是君闲,我不是傻子也不是瞎子,我只是想安稳地过自己的日子。”她抬起盈盈凼凼的一双眼,鼻尖通红,“阿弟,难道这个要求,很过分吗?”

“不是我们想打,而是我们被逼着打!”

君闲眼神带着苍凉:“就像从前国民党围剿把我们往死路里逼,还有皖南事变国民党同室操戈死了我们多少人!错误犯两次已经很愚蠢了,如果犯第三次,就真的是笨得无可救药!”

落旌拉住他的胳膊,眉目轻触地问道:“也许……也许现在的事态,并没有我们想象得那么严重呢?不是已经在谈判了吗?”

李君闲握住她冰凉的手,一字一句说得清楚:“阿姐,这一仗,无论如何都是要打的。不管台面上领导人说了多少漂亮话。枪杆子下用命换来的地盘和军队,哪会这么轻易拱手送人,国民党不会容忍共|产党的人,而共|产党心里也有一本清楚的账。段慕轩没有办法离开国民党,而我也不会背弃我的战友,所以姐,想清楚你到底站在哪一边。”

“我……”

落旌怔怔地看着他,无法抉择,到底是跟随信仰还是选择爱人。

见着落旌左右为难的神情,君闲也知道不能够再逼她了,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当然,现在不是还没打吗?阿姐,我马上要带着军队调离重新编制,恐怕很长一段时间内不能再联系你了。我想国民党的人会一直紧盯着你,你别掺合到这场战争中来。我相信段慕轩他一定会保护好你的。……姐,你快回去吧。”

他放开她的手,笑了笑,而他的笑容跟很多年前的那个男孩的笑容重叠在一起,只是多了经年积淀的沉稳与无法动摇的坚定。君闲嘱咐完落旌后,便叫上福顺小心地从树林小道中离开了。

战后的南京在荒芜中体现着另一种生机,就如同街道上来来往往的百姓。

而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女子失魂落魄地走在其中,显得格外的引人注目。落旌被一阵甜香味吸引过去,原来是烤红薯的味道。

这种香味让她混沌的大脑放空起来,而那些愁苦纠结的思绪一下子被抛开。落旌走到那卖红薯的小摊上,朝大娘笑道:“老板,麻烦给我包一个红薯。”

而等落旌走回医院时,便见到等在门口的慕轩正来回踱着步子。慕轩看见了她,松了一口气大步朝她走过去:“阿落你跑哪里去了,担心死我了。”

落旌清澈的杏眼细细地打量着自己丈夫笑容里的那几丝焦灼,半响缓缓一笑,拿出包好的烤红薯递给他:“喏,给你买这个去了。”

她记得,他在少年的时候便喜欢吃烤红薯。慕轩看见她手里的黑乎乎发着香味的红薯,忍不住摇头笑起来:“我等了你这么久,你不会就去给我买这个去了吧?”

“不然还能为什么。”

她见他不接,无奈地一笑,自己将外面那层烤的黑黝黝的皮缓缓剥去。而段慕轩牵着她往家的方向走去。手指捻着被烤得焦黑的红薯皮,落旌犹豫了半响,最终还是出声问道:“慕轩,是不是出什么事情了?”

慕轩沉默着知道自己瞒不过她,在最近几件棘手的事情中挑了又挑,半响才开口说道:“其实,是为了抚恤金的事情。”

红薯皮剥去后露出里面橘黄色的肉,落旌将剥好的烤红薯递给段慕轩:“怎么,政府批不下来阵亡战士的抚恤金吗?”战争才刚刚结束,百废待兴,而阵亡战士的抚恤金是一大笔支出想要批下来恐怕很难。

烤红薯烫嘴得紧,慕轩吹着它只觉得压在心上的事情都清空了出去,一门心思放在那橘黄色的甜香薯肉上,难得孩子气地嘟哝道:“上面的人有钱吃喝玩乐养女人,却没钱报抚恤金。打了败仗死了人就是我们的,打跑了敌人赢了战争就是他们的,天底下哪儿有这样好事?!”

难得见段慕轩赌气的一面,落旌不禁回握他的手,笑:“那你打算怎么做?”

段慕轩一挑眉,努着塞得满当的嘴:“还能怎么样?白纸黑字欠着我的兵,我就跟他们耗着,抚恤金一天没给我我就是那群人的债主!”说着,他似是想到什么好笑的事情,不禁低声笑起来,“现在,政府里那群高层见了我,就像老鼠见了猫一样!一个个光看着我影子,就恨不得能躲多远躲多远。啧,一个个,当初争军功争排位争得倒是挺厉害!”

落旌拉着他的胳膊,摇头轻笑:“你倒是熟悉追债。”

段慕轩得意地挑眉,伸手捏了捏她的脸颊:“那可不,当年我们家被债主追得砸锅卖铁,那些人的嘴脸和话,我大搜现在可都记得呢!当初觉得破事情糟心烦人,但是现在想一想,倒是还挺有用的!”

这样难堪的经历被他用自嘲的语气讲出来,初时觉得挺有趣,可细想之下落旌却觉得叩着丝丝心酸在其中。落旌微微抿嘴,心疼地想着,当年那个少年一定很辛苦。

“可是现在我有你了。”

段慕轩低头笑了起来,而手里的烤红薯仍散着甜香。

落旌有些惊讶地睁大眼,望着他:“你听见了?”

慕轩更加得意地指了指自己的耳朵,剑眉一挑:“阿落你忘了,我听不太清楚别人的声音,可是你的声音我却不会认错。”他以为落旌刚才说了话,但是她没有。

心里漫出的是难言的感动与温馨,落旌忍不住回抱住他,脸颊埋在慕轩的胸膛前,语气带着几分孩子气地说道:“有你真好。”慕轩笑着将她抱了个满怀,而怀里的女子突然抬起头,“咱们什么时候去美国做手术?”慕轩脑袋中仍留着弹片,她始终都不放心。

见两人抱在一起,一旁路人向他们这里投来异样的目光,然而段慕轩理都懒得理会那些想法,只是满足地拥着怀里的女子。两人站在石桥上,而桥的那端便能隐隐看见他们家的屋顶。

段慕轩鬼使神差地拍了拍她的背,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再等等吧。……等处理完阵亡将士抚恤金的事情,我就向上面的人递辞呈,到时我们便走,一刻也不耽搁。”他将自己一生的豪情热血都奉献给了曾经那片戎马战场,而余生的岁月里,他只想陪着阿落去看朝阳等夕落。

石桥旁种了一排木槿树,树梢之间隐隐能看见含苞待放的花朵,一朵接着一朵。闻言,落旌紧紧地抱住他,半响,女子才轻声道:“……好。”

城中的人们似乎已经迫不及待迎接初夏的到来,每个人脸上都带着期待的笑容。

而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有小孩儿拎着河灯嬉闹而过。而石桥下,无数盏红色的河灯顺着河水的方向往远方深处飘去,带着对前方岁月安然的期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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