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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不待我提笔询问,她已先道:“太后命殿下率先找到璧月。”
率先找到璧月?这是为何?
她瞧着我的容色,声音温吞吞的:“殿下仔细想想看,使穆才人小产的是您的大氅,而为您管理衣物的侍女又正好回家了,如昭仪娘娘所言,这一切是否太巧了?”
她见我眉梢微动,知道我一定听进去了,于是接着道:“嫔妾与太后都相信殿下是冤枉的,既然您是冤枉的,那这些现象的背后必定有位操纵一切的主使。假设璧月已被她收买,那她接下来要做什么?”
做什么……莫非要杀人灭口?
早春寒风的凉意透过窗棂涌入殿中,我的身子渐渐僵住,每一根汗毛也都因此竖起。我从未曾设想如此可怕的后果,也不愿相信它是真的,只好直愣愣地盯着光滑的地板发呆。
“退一步说,就算陛下的人先找到璧月,对您而言也十分不利。”
为什么?我抬起头看她,身体这才稍微有了点知觉。
她没有明说,罥烟眉悠悠一低,启了檀口:“您何必将洗脱冤屈的主动权掌握在别人手里。殿下,说句大不敬的话,这次有云萝姑姑为您救场,可下次就不一定了。”
她的话犹如春风扶柳,温柔而坚定,似要化开那封冻已久的寒冰。我这才静下心来仔细打量眼前的她,以往在颐宁宫里碰见她时,她的眼神总是疏离甚至冷漠的。而此刻,我不免被她温柔的神情摄住了心魄,她竟然也这样美,虽说不如郑棠的倾国倾城、祁抒意的张扬妩媚,却有她自己独特的意蕴——像月下一现的昙花,柔柔地散发着娴静温婉的气息。
那还是两年前我在余府的最后一个晚上。月圆得彻底,斜挂在柳梢枝头,我趴在榻上痴痴望着它,见那柳枝随风摇啊摇,生怕它从上面掉下来。我把这份担心写在纸上,女官宫洛见了,忍不住扑哧一笑:“殿下的担忧倒和咱们靖贵嫔娘娘的担忧相似呢。”
靖贵嫔?
我一时有些迷惑,忍不住在纸上写道:“你们说的这些妃嫔我都记得,可就是记不住名字,这位靖贵嫔的闺名是什么呀?”
宫洛道:“回殿下的话,靖贵嫔娘娘闺名长萱,出身平阳商贾之家,她的父亲慎晓钧是富可敌国的皇商买办,专门负责北燕和南陈的经贸往来。娘娘本身还有‘北燕第一才女’的美名,琴棋书画、诗词歌赋样样精通,早在六岁时就被殿阁大学士慎景昀大人收为了义女。不久后,贵嫔娘娘的父亲又和慎大人连了宗,成了拜把子兄弟。”
难怪呢,我时常觉得慎长萱和宫中别的妃嫔不同,她多的就是这种饱读诗书的气质吧。我也喜欢读书,或许一开始是因为我不会说话,没有玩伴,除了爹娘和哥哥们,我只能日夜与书籍为伴;后来读的书多了,获益匪浅,自己也就越来越离不开它们。
那慎长萱呢?她也是如此么?
“殿下您怎么了?”
我像一个刚刚出生的婴孩,被她温柔的声音轻轻摇醒。等我想起她说了什么时,小脸不禁倏然变红,忙不迭用力地摇摇头,提笔写道:“没什么没什么,我明白你的意思了。”
她看着我的字,长睫一扇,婉转笑了:“太后说得没错,您果然冰雪聪明,一点即透。”
我的眼底霎时涌出一股热泪,悬在睫上迟迟未肯落下。想起她方才的种种表现,再联想到太后的良苦用心,感动顿如三九寒天里的熊熊烈火,将我冰冻的心润湿一片,我终于落下泪来。慎长萱再次解下身侧的手绢递给我,柔声道:“太后还说,希望能够尽快看到殿下与穆才人冰释前嫌。”
冰释前嫌?究竟何时才行呢?我轻轻拭去脸上的泪滴,唉叹一声——我在宫里惟一的好友丢了孩子,可我却不能亲自看望她、照顾她,还得背上害她的莫须有罪名。于我而言,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不知道宛清现在怎么样了?有没有生命危险?我赶紧抓住慎长萱的柔荑追问,她温声回道:“殿下放心,单太医离宫以前,为穆才人开了调养身子的药方,她现在情绪很稳定,只要慢慢调养,不会落下病根。”
我心底的一块大石终于落地,但只要想起她的遭际,内心还是无法平静:“那你明天能替我去看看她吗?现在陛下不让我接近她,我怕她一个人会胡思乱想。”
慎长萱看着我的字迹,微微一笑:“俗话说‘解铃还需系铃人’,嫔妾以为还是殿下亲自去才好,嫔妾替您去探望,只怕误会更深,您说呢?”
我瞬间明了,她忍不住会心一笑:“既然殿下明白个中利害,那嫔妾就先行告辞了。”
我颔首应允,她起身提上食盒,绕进重重幔帐之中,翩跹离去。几乎是她刚走,一个小宫女就蹑手蹑脚地踱了进来。她先是轻唤我一声,见四下无人,然后急忙从袖中掏出一包点心塞给我,低声道:“殿下,这是玲珑姑姑嘱托奴婢带给您的,怕您在太庙饿着了,赶紧吃吧。”
这是玲珑给我的?
我握着那尚存余温的纸盒,闻着里面飘来的熟悉香味,眼底再次涌上热泪。我果然没有白疼玲珑,在人人都碍于乔序的威严,对我避之不及的时候,她还惦记着我会不会挨饿。
小宫女见我没有反应,赶紧拿手在我跟前晃了晃,道:“殿下,此地不宜久留,奴婢先走了,您记得吃点心。”
她迅速从地上站起来,朝我规规矩矩地行了个大礼,转身飞快跑出去。
终于挨到黄昏时分,彼时彼刻,宫洛正带着我的凤撵候在外面。她见我走出来,赶紧带着众人矮身福礼:“奴婢给殿下请安,殿下万福金安。”
她不仅是我身边最为年长的大宫女,更是我入宫前的司仪女官。她相貌平平,不如玲珑漂亮;也不善言辞,不如芙蕖巧嘴。我一时竟不知如何形容她,用太后的话说,她就是不会叫的狗,闷声闷气,一旦咬起人来绝不松口。
想到这儿,我不禁微微一笑,抬手命她起身。
她默默退到我身后,娴熟地扶住我白皙细嫩的柔荑,道:“殿下跪了半天辛苦了,奴婢特来接您回宫,玲珑妹妹为您准备了一桌美味,咱们回去用膳吧。”
听她这么一说,我的两眼直放精光,赶紧坐上轿撵命轿夫们启程回宫。更衣净手之后,玲珑上前服侍我进膳,可只要想到慎长萱再三叮嘱那件事情,哪怕面对满桌的珍馐美馔,我也提不起半点胃口。
玲珑见我放下筷子,黛眉一蹙,忧心忡忡道:“殿下怎么了?是奴婢做的菜不合您胃口么?”
我摇摇头,见四周宫女都站得远远的,又没有笔墨纸砚摆在附近,便示意她摊开手掌,写道:“玲珑,本宫有件事情要请你帮忙。”
她仿佛猜到了我要说什么,很快道:“您尽管吩咐。”
“本宫要你……”
我还没有写完,耳畔突然传来一声“陛下驾到”,吓得我赶紧缩回双手。
乔序怎么来了?该不会是来找我吵架的吧?他可真会挑时候!我已经在太庙跪了整整半天,现在可没有心情跟他吵闹!
这么一想,我也没什么心思吩咐玲珑了,趁他的仪仗离寝殿尚远,也不顾自己仅穿了一双薄袜,便迅速跳下敞椅,跑到大殿门口“砰”地一声关上了殿门。
我的动作实在太快,一旁侍奉的宫女们个个目瞪口呆,尤其是玲珑,忍不住哑然道:“殿下,您这是……?”
我朝她摆摆手,表示我不想见到乔序。玲珑慌张地看了看窗外渐渐逼近的明黄,声音有些发抖:“可是殿下,拒接圣驾是要杀头的……”
我不以为意,小嘴一撅,欢脱地跑回锦榻上,看着那明黄的仪仗在我的寝殿跟前打了个转,往主殿走了。玲珑见我如此气定神闲,心底早已乱作一团,可是没我的吩咐,她也不敢擅自开门,只能回到我身边心不在焉地伺候着。
过了一会儿,门外传来孙文英尖细的声音:“老奴给殿下请安,殿下万福金安。”
我仍然不让玲珑开门,只敲了敲榻上的红木茶几,示意他免礼起身。我不会说话,每每有人在殿外向我请安时,我便轻轻敲两声茶几表示“免礼”。久而久之,这便成了我惯用的暗号。
孙文英很快明白了我的意思,接着道:“陛下请您去主殿一趟。”
玲珑看着我,仿佛在请我的懿旨。我灵机一动,膝行到放着笔墨纸砚的桌案前,伏案写下一句:“青青竹笋迎船出,白白红鱼入馔来。(1)”
我挥手招来玲珑,将我的亲笔递给她,又写道:“把这些饭菜端到主殿给陛下,顺便将本宫的亲笔一起送去,代本宫转告陛下,看懂了再吃。”
玲珑看着我写的字,只能矮身应下。
【1】节选自杜甫《送王十五判官扶侍还黔中(得开字)》,全诗为:“大家东征逐子回,风生洲渚锦帆开。青青竹笋迎船出,白白江鱼入馔来。离别不堪无限意,艰危深仗济时才。黔阳信使应稀少,莫怪频频劝酒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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