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独山宗这两个师兄弟,师兄郑书林是三代首徒,和罗先娣一样,都在炼气圆满境上,只差个机缘就能筑基,师弟李满则是炼气初境,资质鲁钝,却不知为何,很得郑书林的欢心。
顾佐刚被王道长收留的时候,就亲眼见到了李满和王道长的一场斗法,李满当时败得很狼狈,后来拉着师兄郑书林来小孤山为他出气,王道长忍让赔罪,最终没有打起来,但双方的梁子却结下了。
罗先娣一边等着这师兄弟二人,一边问顾佐:“小顾今天怎么过来了?有事么?”
说话间,郑书林和李满已经走到近前,顾佐也不知该怎么回话了,只是尴尬道:“罗师姐,我家王道长外出......”
李满在旁边接过话头:“什么王道长?县里不是都判了么,王恒翊假冒道籍,是个假道士,恒翊馆也没有凭牌,早就被六扇门关停了!王恒翊哪里是什么外出,分明是畏罪潜逃!”
罗先娣一脸惊讶的看看顾佐,又看看李满:“真的?”
李满笑道:“王恒翊逃了,却把他扔下了,被抓进衙门里吃了挂落,好在小顾只是个伺候人的童子,什么都不知道,所以又放出来了......罗师姐不信?明人不说暗话,这事儿就是我跟龙瑞宫报知的,否则还不定多少人家被他们这路野修蒙在鼓里,骗了钱财!”
罗先娣皱眉:“好了,少说两句吧,小顾也是可怜人,被王道长,被王恒翊骗了......小顾是来跟我说这件事的?”
顾佐笑了笑,点头:“是......”
“没别的事了?”
“......没了......”
“若有什么难处,再来找我。”
“好,多谢罗师姐。”
李满在一旁嗤笑:“罗师姐......罗师姐也是你叫的?”
郑书林扯了扯李满的衣袖:“少说两句。罗师妹,咱们出发吧,还要赶去诸暨会斗兰亭门,这一仗关乎山阴修行宗门的名声,咱们早去也可养精蓄锐。”
三人离去,罗先娣回头:“小顾,有什么难处记得找我。”
顾佐抱拳,躬身。
回去的路上,顾佐在田间驻足,望着正在地里捧碗扒拉米粥的几个农夫发呆。几个农夫谈笑着今年开春以来的好天景,浑没注意到田埂上的顾佐,顾佐怏怏而回。
在若耶溪里继续察看自己下的鱼篓,依旧没有任何收获,他又沿着溪边溜达了半个时辰,见不到一点鱼虾的影子。
第二天,顾佐前往镜湖,来找平泰馆的馆主原道长,他也是来得巧了,正好看见原道长和几个县里的豪商在门口说话,于是远远站定。
说了一会儿,几个豪商进了平泰馆,原道长在门外驻足片刻,摇着头转身,看见了顾佐。
他怔了怔,慢慢走到近前:“山阴混迹五年,最后只有小顾来送我,人情冷暖,世态炎凉啊……”
顾佐感觉不是很妙,问:“原道长……这是要去何处?”
“平泰馆脱手了,准备去南边看看,江南是好,但修行界死气沉沉,以前就说过想走的,如今遭了这么一出,唉,真正放下了。小顾有什么打算?”
“那个……平泰馆出价几何?”
原道长顿时一脸警惕:“小顾是什么意思?”
顾佐艰难道:“我家王道长走了以后,馆里分文皆无,这次来,是想跟您这里看看,您欠我们的钱,能不能还上少许?哪怕没有八百文,还五百文……一百文也行……五十文?十文呢?”
原道长一脸忿忿道:“前些时日在大牢中,贫道当着众道友的面,已经和王恒翊割袍断义了。割袍断义懂么?以前的恩怨情仇,全都烟消云散!”
顾佐叹了口气:“原道长,恩义和欠债,似乎不该混为一谈吧?”
原道长忽然微笑:“刚才说的,只是其一,其二,当日贫道与王恒翊的借债,也非个人约定,而是平泰馆与恒翊馆的约定,如今恒翊馆关闭了,平泰馆也卖了,约定自然也就不在了。小顾,如果你真想厘清这笔旧债,不妨去找找他们,他们买下了平泰馆,自然也要承担这笔欠债的,你说是不是?”
指了指馆里面查看的几个县中商贾,原道长拍了拍顾佐的肩膀:“贫道最讲道理,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顾佐忽然觉得原道长好有道理,一时间竟无法反驳,忍受着腹中难忍的饥饿,满嘴苦涩的看着对方施施然离去。
走了片刻,原道长回过头来向顾佐招手:“小顾,等我去南边立住跟脚,会给你传书的,到时候来帮我,咱们共襄盛举!”
有气无力的回到小孤山,顾佐已经饿得眼冒金星了,脑子里一阵阵嗡嗡作响,只是盯着脚下的小狸猫发呆。
怔怔良久,一咬牙,把小狸猫绑了,将自己屋里的半块老墨取出来,化水研开,用仅存的半支秃笔蘸了,照着记忆中贺家那只狸猫的纹路开始上色......
豁出去了,爱咋地咋地!
三日约期已至,贺家老宅。
少爷贺孚弓着腰低头仔细看那只笼中的狸猫,看罢多时,问书童贺竹:“是么?”
贺竹眨了眨眼睛:“瞧着......似乎......嗯......小顾道长说,他找回来的就是这只,是与不是,还得咱们自己看,如果不是,把猫还给他,他再接着找。他还说,狸猫不要近水,否则还会丢失。”
“不要近水?还有这种说法?”贺孚围着竹笼开始踱步,踱了两圈,吩咐:“两只猫关一起。”
两只狸猫在一个笼子里,相处倒也融洽,贺孚喃喃着再次求证:“小竹子,你觉着是么?”
贺竹支吾道:“小的眼拙,瞧不太明白......”
“顾道长呢?”
“在外头候着呢,也不知是不是在山里找猫遭了罪,给他上的一盘烧饼都快吃完了,那吃相,啧啧……少爷要传他进来问话么?”
贺孚扇子一收,道:“也是辛苦……先如此吧,我瞧着像。边给事何时到,竹子,你再去前院问问。”
贺竹飞奔而去,不久回来禀告:“昨日来信,说是已至余杭,陆县令说大约两日便到,衙门里早有人在县境守候的。”
得闻此报,贺孚点了点头又盯着猫看了片刻:“先这样吧,少爷我说是便是了。”
贺竹问:“顾佐还在外间等候,少爷您看?”
贺孚想了想,道:“赏他一吊钱,让他以后尽心办事。”
从长安来的内给事边令诚是三天后抵达山阴县的,承旨劳问贺秘监,贺秘监辞官归乡已经一年,又逢八十大寿,这也是陛下挂念重臣之意。
据说边令诚在贺家老宅住了七天,向贺秘监转送了陛下和娘娘赠予的慰劳寿礼,贺家老宅召集了多场雅集诗会,包参军、张兵曹等吴中四士皆至,可谓盛况空前。
盛宴摆了七日,小孤山上的顾佐便彷徨焦虑了七日。听说这猫是娘娘所赐,不知边给事会不会要求观赏?自己照猫画猫之举,不知会不会被当场揭穿?若是当场揭穿,自己又该如何?
当日饿急了被逼无奈时以假乱真,等填饱肚子后再回想,就越想越惶恐,他一度有过连夜潜逃的念头,但侥幸心里还是让他留了下来。
边令诚返回长安那一日,西江上人群涌动,山阴权贵、吴中大族都在江边送别。
顾佐壮着胆子凑在人群中遥望,看见了身材魁梧的边令诚,看见了老而矍铄的贺秘监,看见了风度翩翩的太守和团团作揖的县令,看见了流林宗和独山宗的两位宗主,也看见了跟在贺秘监身后的少爷贺孚,看不清面容,但依稀间似乎都在放声大笑。
看这样子,似乎一切尚好,但有过七日惶恐不安经历的顾佐已经下定了决心,等攒够一笔路费就立刻离开山阴,什么档籍、什么牌票,不要了!
贺家不仅是山阴大族,更是天下间赫赫有名的权贵,此事一旦被揭穿,其后果完全不是他小小的身板能够承受得住的。
攒够多少路费就走呢?两百文吧!贺孚支付的一百文还剩一半,争取旬月内赚到就跑,半个月、一个月,自己涂上的墨色应该还不至于立刻就脱落,当然,前提是那只狸猫别玩水。
另外,也期望贺孚不要抱着猫玩来玩去,蹭落一身黑墨可就麻烦了。
天使走后的第二天,陈六和蒋七就登门了,依旧是陈六找顾佐说话,蒋七抄着手立于柴扉外,虎视眈眈的目光来回逡巡着,防止可疑之人接近。
“天使走了,龙瑞宫的道爷也回去了,恭贺小顾,你的怀仙馆可以开张了。”陈六笑眯眯的在院中来回踱步:“王恒翊那厮跑了,就没给你留下些东西?真个是走得干干净净啊。”
顾佐无奈:“除了这院子,就是一片白地。六哥若是相中了此处,便让给六哥,作价两百文,如何?”
陈六嗤之以鼻:“你这荒郊僻壤的,谁稀罕?你也莫想旁的,院子再破,好赖是个家,好生经营,未尝不可重现昔日盛景。”
昔日盛景?有过么?顾佐翻了个白眼,等待陈六的下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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