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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晚,久别重逢的一家人吃了一个团圆饭, 小石头瞬间成了爹爹的小尾巴, 满脸崇拜, 眼睛闪闪亮地跟前跟后。
小泥巴还对爹爹有些陌生,不时好奇地偷偷望他几眼,只一旦发现爹爹望过来,立即害羞地把脸蛋埋入娘亲怀里。
“这是爹爹,傻孩子,快叫爹爹啊!”王氏逗着小孙女叫爹。
小泥巴愈发往娘亲怀里钻, 哼哼唧唧的就是不肯叫,仍旧不时探出半边脸蛋去望那个冲自己笑得怪怪的爹爹。
程绍禟哪会没有发现小丫头的小动作, 只觉得这小丫头的一举一动瞧来都是说不出的趣致,着实让人爱得不行。有心想要抱抱她,又怕自己手脚粗笨,不小心弄疼了这娇娇女儿,一时有些为难。
他这副犹豫不决的模样落到凌玉眼里,只觉得好笑不已, 干脆直接把小泥巴往他怀里塞。
“别别别……”怀里突然被塞了个软绵绵的小丫头,程绍禟顿时手足无措起来,更加一动也不敢动。
被娘亲塞进一个陌生的怀抱,小泥巴噘着小嘴有些不高兴, 倒也没有哭。反而是程绍禟僵着身子, 怕太用力了小丫头不舒服, 又怕没有用力抱不稳她, 完全不似当年抱着儿子便举过头顶逗乐的模样。
偏凌玉对他求救的眼神视如不见,只笑着与王氏说着话。
小泥巴被他抱着片刻,很快便习惯了,小手甚至好奇地去抠他手掌上的茧子,一边抠,一边冲他咯咯地笑。
程绍禟听着这软糯的笑声,心里一片柔软。
“啊,好粗,怎会变得这般粗的?就像褚先生说的那样,因为长年累月习武才会变成这样的么?”小石头也摸了摸他手上的厚茧,不禁咂舌。
“确是如此。”程绍禟抱着小泥巴掂了掂,成功地听到了一阵更为欢快的笑声,脸上也不禁扬起了柔和的笑容。
“那我长大了也要跟爹爹一样!”小石头立即表明决心。
“若是要跟爹爹一样,那可就要用功读书勤学武,不能叫苦喊累。”程绍安笑着道。
“我不会叫苦喊累的,褚先生还夸我能吃苦呢!”小石头得意地挺了挺胸膛。
程绍禟微微一笑,给了他一记赞赏的眼神,愈发让小石头得意了。
待夜深众人散去时,小泥巴已经变得很粘爹爹了,明明眼睛已经困得睁不开了,却还是紧紧揪着爹爹的袖口不肯放。
程绍禟笨拙却又无比耐心地哄着她入睡,一直到小丫头沉沉睡了过去,这才把她交给奶嬷嬷带回屋去。
“倒不曾想到威风凛凛的大将军,还会做这些哄孩子睡觉的事,也不怕旁人见了折损你的将军威严。”待屋里下人尽数退去后,凌玉取笑道。
程绍禟笑道:“此处哪有什么将军,只有两个孩子的爹。”
凌玉‘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戏谑般唤:“石头他爹?”
程绍禟哈哈一笑,痛快地应了一声。
说起来,他也有许多年不曾听过有人这般唤他了。
当晚,久别的程氏夫妻自有好一番恩爱,情到浓时,凌玉还听到他在耳边喃喃地道:“咱们得抓紧些,总不能让小木头等得太久,毕竟还有小稻谷小麦苗他们呢……”
她气不过地在他背后挠了一记。
不过是一句玩笑话,敢情他还当了真,真把自己当成母猪呢?还小木头小稻谷小麦苗……
程绍禟被她挠得愈发情热,动作更是急切,直把她折腾得再提不起半分力气,到后来干脆便破罐破摔,随他去了。
待云收雨歇,凌玉懒懒地躺在他怀中问:“论理今晚宫里会有庆功宴才是,怎的你却能早早回来了?”
程绍禟轻抚着她背脊的动作一顿,迟疑一会儿,还是老老实实回答:“只因陛下龙颜大怒,取消了。”
“大军凯旋,战乱平息,陛下本应龙颜大悦才是,怎会好端端发怒?可是在朝上发生了些什么事?”凌玉在他怀里抬头,狐疑地问。
程绍禟清清嗓子,一五一十地把自己因为替齐王降兵求情而触怒赵赟之事对她道来。
凌玉听罢久久说不出话来。
程绍禟偷偷瞅了瞅她的表情,见她一脸怔忪的,一时抓不准她心里所想,斟酌片刻,小心翼翼地又道:“小玉,也许、也许我这个侯爷也会当不成了。”
凌玉终于回过神来,一听他这话便呆了呆:“所以,我这声夫人刚听了没多久,便又要没了?”
程绍禟愈发心虚,又听她长叹一声道:“所以你这是又要被打回原形了对不?唉!绍安只怕要头疼了,前不久他才亲自请人做了平南侯府的横匾,这才没挂多久,还崭新崭新的,只怕又要被换下来了。”
上一回那块‘定远将军府’也是如此,程绍安满心欢喜地亲自请人去办,结果没挂多久便要摘下来了;这一回同样如此,兴高采烈地换上了‘平南侯府’,哪想到命运许又是一样。
“人家得胜归来是加官进爵,怎的轮到你头上,不但进不了,反倒还要退了呢!”凌玉愈说愈郁闷。
程绍禟顿时愧疚得不敢看她。
“不过……”见他愧疚得一副恨不得以死谢罪的模样,凌玉险些笑出声来,忙忍住了,认真地道,“你这样做也是对的,不管他们犯了多大的罪过,可也是确确实实以行动在赎罪,功过相抵,总能挽回一命才是。”
“况且,齐王妃于我有恩,不管如何,我总也希望她能够好好地活下去,便是没了王妃的尊荣也不要紧,至少性命得以保存。”
“齐王妃……倒是可惜了,旁人倒也罢了,她是齐王正妃,只怕不能赦免。”程绍禟叹息一声。
凌玉何曾不知这个道理,只是心里总有些难接受。
却说赵赟在金殿上被程绍禟活活气走,愤怒地回到了御书房发了好一顿脾气。满屋子的奴才吓得气也不敢喘,瑟瑟发抖地跪在地上。
“混帐,混帐!!这些姓程的个个都是混帐!!”赵赟重重地一掌拍在御案上,愈发吓得众人险些连呼吸都停止了。
把并不在眼前的程绍禟骂了个狗血淋头,他才觉得心里稍稍好受了些许,偏还有不长眼的进来请旨,这庆功宴可还需要如期举行?
赵赟冷笑:“庆什么功,人家视名利如粪土,连天大的功劳都是说不要便不要,这区区庆功宴哪还会放在眼里,撤了!”
来请旨的年轻太监吓得直哆嗦,哪还敢有二话,连滚带爬地离开了,生怕走得慢了,会被明显心里不痛快的陛下当成了出气筒。
“这是怎么回事?不是说要为凯旋的将士举行庆功宴的么?好好的怎又取消了?”得知赵赟取消了庆功宴,皇后心中奇怪,不解地问。
当即,便有内侍把大殿上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地向她禀来。
皇后听罢揉了揉额角,原来如此,她就说无缘无故的怎会取消了呢。只是再一想到葬身火海的齐王、被囚禁了起来的齐王妃,她又不禁长长叹了口气。
他们最终还是走到了这样一步。
“娘娘不会也想着向陛下求情,求他宽恕齐王妃吧?”一直留意着她神情的彩云忽地问。
皇后点点头,随即又摇摇头:“陛下正是在气头上,本宫又怎会在这时候跟他提。”
彩云这才松了口气:“娘娘这样想是对的,陛下明显不打算饶过那些人,程将军却在大殿上再三为那些人求情,莫怪陛下会如此生气。”
“奴婢知道娘娘同情齐王妃,不欲教她白白送了性命,只如今陛下仍在气头上,娘娘纵是要求情也得缓上一缓,总不能像程将军这般。”
“程将军,不,平南侯倒是位刚正忠直之人,陛下有他扶助,也是一大幸事。”
忠臣易得,谏臣难求,庆幸的是,陛下对这一位刚直的谏臣颇为另眼相看,否则以他的性情,被人再三顶撞,只怕早就把人给拖下去了,哪会只是被气得拂袖而去。
这会儿,想必是在御书房内生着闷气吧!
她无奈地笑了笑,略想了想,便吩咐奶嬷嬷抱来二皇子,低声吩咐了彩云几句。
“让彩云带你去找父皇好不好?”皇后轻轻握着儿子软软肉肉的小手,含笑问。
二皇子眼睛一亮,脆声应下:“好!”
彩云牵着小家伙的手离开后不久,明月便一脸幸灾乐祸地走了进来:“娘娘不知,秀和宫那位被陛下训斥了,只道她只一心争宠,全然不顾腹中皇嗣,可见并不配为人之母。”
皇后讶然:“这是怎么回事?好好的陛下怎会训斥她?”
“还不是她又如往日那般,假装肚子不舒服,让人到御书房请陛下,不想这回可是撞到了枪口上,陛下直接便把她的人轰了出去。”明月嘲讽地道。
皇后皱起了眉:“她仍在孕中,陛下此话却是重了些。”
“娘娘放心,月份这般大了还能到底折腾,可见身子好得很!”明月轻哼一声道。
“还是传个太医去瞧瞧,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事关皇嗣,可不能有什么差池!”皇后放心不过。
明月有些不乐意,但也不敢逆她的意,心不甘情不愿地出去了。
两刻钟不到她便回来禀道:“蓉贵嫔已经亲自去看过了,太医也在,只说龙胎安好。”
“蓉贵嫔是个周全之人。”皇后点点头,也就放心下来。
秀和宫主位乃是早前因有孕而晋为嫔的姚嫔,也是个幸运的女子,就侍寝了那么一回便怀上了,成为宫里头继皇后之后又一位怀上龙胎的嫔妃。
启元帝子嗣不丰,故而对她这一胎也是比较重视,皇后更加不敢掉以轻心。
此刻,蓉贵嫔把姚嫔安抚住后回到自己宫里,嘴角带着一丝笑意,眼中闪着精光。
闹吧闹吧,愈是折腾愈好,待把自己身子折腾坏了,到时候去母留子才是最好呢!
没有陛下的宠爱不要紧,不能生育孩儿也不要紧,她手中掌着权,宫里能生的嫔妃多的是,到时候略施小计,难道还怕抱养不了一个孩子?
“娘娘,御膳房送来的燕窝。”
她揭开盖子一看,见里面还是上等的血燕,满意地点点头。
瞧,手中有权柄便是这样好,没有陛下恩宠又如何?宫里谁也不敢轻慢了自己。
只要皇后不倒,在宫里她便会一直是头一份!
赵赟满腹的怒火在看到二皇子笑呵呵的小脸时便也消了大半。
他眸中带着笑意,可却仍旧板着脸,看着抱着他的大腿,正吃力地想要爬到自己怀里的儿子,一点儿也没有伸出援手之意。
二皇子爬了老半天都爬不上去,干脆一屁股便坐到了地上,仰着脸冲他笑呵呵地唤:“父皇……”
赵赟瞅着他傻乎乎的模样,好一会儿才皱着眉把他拎到了膝头上坐好,教训道:“日后离程家那石头泥巴远些,没的将来也学得他们这些姓程的一般,尽会来气父皇!”
二皇子眼睛扑闪扑闪的,也不知有没有听懂父皇的话,只是突然脆声叫:“小泥巴!”
赵赟轻哼一声,戳着儿子的肉脸蛋:“小泥巴小泥巴,那凶巴巴的小丫头有什么好,跟她那个娘一样,胆大包天没有半点规矩,将来谁娶了她谁倒霉!”
二皇子被他戳得直笑,清脆的笑声洒满了御书房,也让赵赟的心情不知不觉地又好许多。
翌日,启元帝下旨嘉奖有功之士,但凡是立下了战功的将士均被提了官,可偏偏功劳最大的平南侯却半点动静也没有,甚至还有传言他恐怕连当下的侯爵都保不住了。
程绍禟却松了口气,没有晋封,恰恰便说明陛下已经有意宽恕齐王府那一干人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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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王妃平静地看着映柳手忙脚乱哄着啼哭不止的一双儿女,也不知过了多久,那两名孩子才止了哭声沉沉睡去。
她嘲讽地道:“你也是穷苦人家出身,进王府几年,倒是养出了不少富贵病。我原以为,你好歹也是吃过苦的,再怎么也能活得从容些,如今看来,倒是我高看了你。”
映柳被她说得脸色一阵红一阵白。
“我前几日做了个混梦……罢了罢了,瞧你如今这模样,可见正应了那句梦都是相反的。”
这种出身低微一无是处的女子,也能母仪天下?当真是一个荒唐至极的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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