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窝囊得不分伯仲(修bug)

作品: 攻略青楼乐师的那些年 |作者:且墨 |分类:幻想奇缘 |更新:02-17 14: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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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人生里与我有些像样瓜葛的男子屈指可数。这些年来竹舍里拜访容先生的客人我也跟着见过不少,一来二去附庸风雅过几次便成了文友。

但我自己心里清楚,我与他们终究是淡交。并非君子之交淡如水的淡,就只是寡淡无趣的淡。

唯有小春燕和我不同。他送我玉簪时也曾说过,不允许我与他君子之交淡如水的淡,更不允许别的淡。可这六年,我终究是没有与他通过音讯。

此时我多么希望小春燕在我身边帮我解一解这般窘境。

我被景弦戳穿心思,颜面上已有些撑不住,只知道不能自乱阵脚,可具体要如何才能不乱,我不知道。

从前他什么模样我没有见过,什么模样我应付不来?我不大敢想象他这六年经历了些什么,才能一反常态用这样的语气和我说话。这个模样太陌生,我应付不来。

玩笑也罢,捉弄也罢,我不得不与他拉开一些距离。须知道,若是问心无愧,就不必多此一举。可见,正是因为我没有释怀,所以心里还养着鬼。

他这般同我亲近,大概是释怀了。连同着我离开云安前的那晚发生的所有一切都忘得干净了。

如此最好不过。那晚的我,平生最丑陋。我倒希望他忘得干干净净。

“我没有。”此时我除了毫无畏惧地与他对视,故作平静地反驳,什么都做不成,“……都过去了。”

也不知怎么地,似乎收效不错。我自己也听出了我语气中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离。

他的眼神忽而落寞,唇角掀起的笑意也收敛起来,静静地瞧着我,像是在瞧一块不愿意再开花的银树。怅惘失落的模样教我于心不忍。

我觉得我好像在无意中驳了他的面子。他不过是与我玩笑,我却连玩笑都接不得。可静下来想,我又不觉得自己哪里有错。

容先生教我来了断尘缘,我却做不到挥剑斩情丝。

他的神情魂牵我又梦萦我多少次,不论多少次,我的心依旧为他悸动,我依旧不愿他皱眉,依旧对他的一举一动都该死地上心在乎。

“对不起。”我轻声道歉,希望他可以因为被我驳了面子心里好受一些。

“你没有任何对不起我的地方。”他应答得极快。

随即便转了话题,与我商议每日吃穿住行的问题。

我愕然,管吃管住已让我受宠若惊,再管行我亦倍感荣幸,但连穿也要管,我怀疑这一趟来并非我在还他的债,而是他在还我的。

左右思索一阵,我确信他当年并未欠下我什么债。若非得说的话,他招惹我这个风|流债勉强算作一个。

我默然,不再纠结这许多,徒增烦恼。

他嘱咐我歇息一会儿,等他将我入住的事吩咐下去。将近午时,该是吃饭的时候,歇息也歇息不出个什么来,索性在房间中转悠。

瑾瑜轩布置得像个主卧,与他当年住的琴房相似,一律是清贵雅致的格调,只是今日这些瓷器摆件的清贵,是真的贵。

窗边的琴,帘下的香,都与当年的琴房别无二致。唯有墙角一束开得甚艳的红梅不同,勾我遥思。

我想起那年冬日酸秀才在天桥下讲的红梅的故事,大雪纷飞,红梅|绮丽,敏敏姐姐听得最是入迷。那一日酸秀才说书赚了不少银子,请我和小春燕吃了顿好的,敏敏姐姐也来了,炖了一锅排骨汤。

也是那日,敏敏姐姐喝得多了,抱着我,却看着陆大哥,逐字逐句地教我:“待浮花、浪蕊都尽,伴君幽独。”

“伴君幽独……”我自念念,心有戚戚。

敏敏姐姐说这句词的意思是,等到周遭繁华喧嚣都去了,她会独自伴你左右。

可惜,我和敏敏姐姐窝囊得不分伯仲,谁都没能伴君幽独。

自我懂事起,敏敏姐姐就喜欢酸秀才,她足足喜欢了酸秀才十五年,熬干了青春岁月,最终远嫁。我比她好一点,我喜欢了景弦十三年而已。这竟让我心里有些安慰,这世上不是只有我一个痴人。

只是我不明白,她为何没能伴君,又为何惟剩幽独。

后来我在柳州时,容先生才告诉我,这首词的上一句是“石榴半吐红巾蹙”。所以这句话还有另一种解释。

那半吐出蕊的石榴花就像折起褶皱的红巾。等浮华都去了,它就来陪伴美人的孤独。

难怪敏敏姐姐最后幽独一人。原来不是美人伴君,是绮丽的石榴花伴了幽独的美人。

彼时我不懂这些,冬月里没有石榴花,我便折了大簇大簇的红梅,也同他念“伴君幽独”四个字。

只可惜……

“叩叩——”门声忽响,敲乱我的思绪。

“花官姑娘,奴婢是水房的丫头,奉命来伺候姑娘浴足,给姑娘暖一暖。”那丫鬟生得很是壮实。

我稍颔首,“你放在……”总不好在景弦没回来之前坐在床榻上洗脚,我思忖片刻,妥帖地指了指书桌后的位置,“放在那里,我自己来就是了。然后你就出去罢。”

那丫鬟很听话,按照我的吩咐放置好足盆,退了出去。

我坐在椅子上,脱去鞋袜,将常年冰冷的双足浸润在热水中,轻舒了一口气。

随即房门又被敲响了,我抬眸看去,仍是那丫鬟。方才她没有关门,应是去拿什么东西,如今又折返。

只见她手中端着另一盆水,走过来与我笑道,“姑娘,那水烧开后只搁置了一会儿就给您端来了,还滚烫着呢,这里有冷水,奴婢给您兑一些。”

原来是滚水。我低头看了眼已将我的双足淹没的水线,回道,“不必了,总归我还没踩下去。我等它凉一会儿再浴便是。”

这样滚烫的水能暖进我的骨子里,让我暂时忘记春风阁后的小树林里刺骨的寒,暂时忘记我每日赤足踩水去为他捉萤火虫的傻模样。

是的,我冷的时候经常会想起那些。若我早知道我会有今日,彼时就该裹上酸秀才的厚棉衣再去。那棉衣有敏敏姐姐亲手塞的棉花,缝得牢牢的补丁,可暖和了。

怅惘地叹了口气,我随意在书桌上摸了一本书,打发时间。

尚未翻开,书面便吸引了我的注意。我微睁大双眼,摩挲着泛黄的纸——万万没有想到,竟会是这一本。怎么会是这一本?他还留着这一本。

书面上歪歪扭扭拢共十个大字,错字便占了六个。且几乎每个字的每一笔都有墨水洇开,被糊成一团。可见当时写下这字的人实在愚蠢至极。

是我没错了。送书的人是我,愚蠢至极也是我。

只不知道他为何还留着这本书,他分明说此书对他无用。我彼时还因他说的这话心里有些生气。

我正琢磨着所以然,又有敲门声响起,“请进。”

是景弦,他踏入房间,一眼看见我手里拿着的书,却只是将视线从书上掠过,什么也没说。

他走到书桌边,在我身侧蹲下,望着我问道,“折腾一上午,你饿了没有?”

其实我还有些饱,毕竟我早膳吃得也不是很早,且还被投食一般喂了许多。但我看他很期待地望着我,便点头道,“有一点。是不是在你府中吃?”

“你若想在这里也可以。我本意是将你带来府中安排好住处,便放下包袱出去逛一逛,去酒楼用午膳。”他浅笑道,“你不是许久没有回来看了吗?”

他这么一说,我想,我可以借着他的身份先去一趟淳府。

我抿唇点头,将我的想法告诉了他。

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他听到“淳府”二字时,似是迟疑了下,一顿过后,眸中掠过如水中浮影般稍纵即逝的光。他答应了我,并带我坐上马车,往淳府的方向去。

马车逼仄,我撩起帘子,默然看向外面的景致。

“外面变化了很多。没有什么好奇的吗?”他问我。

我回头看他,狐疑道,“其实我有些好奇……旧的花神庙,就是我以前住的那里,你知道的,那里早在十年前就该拆了。为何我听解语楼的舞姬姐姐说,那处至今仍在?而且,前晚上还闹了鬼?”

景弦的神情像是没有料到我会问这个,一时错愕。他没有回答闹鬼,同我解释起拆庙的事,“淳府有人拦着,不准官府拆,说新庙的花神与旧庙的同气连枝,拆了旧庙恐会乱了气数。”

“……”我觉得这种一听便知道是危言耸听的理由,大概就是小春燕这个水平能瞎掰出来的。不,不是大概,我敢肯定是他。

但我不明白的是,“凭这种蹩脚的理由,官府就被说服了?”这一届官府似乎脑子不太好使。

“嗯。”景弦嘴角微挽,淡笑道,“身为官府之一,我觉得淳府说得有点道理,便助了他们一臂之力。”

“……”我觉得你的脑子似乎也不太好使。

我想不明白,他帮我留着这庙作什么。小春燕想留着庙我想的通,他约莫是想为他的丐帮之旅留下个纪念。但景弦为何这样做?

似是看出我心中疑问,他解释道,“一是为了方便那些无家可归的人能有处可歇。二是为了……”

“大人,淳府到了。”

我极想听他说完第二点,但他被打断后,似乎也不准备同我讲清楚了。

走下马车,我望着门匾上偌大的“淳府”二字,仿佛回到了那年冬日。

皑皑素雪中,小春燕拉着我的手,偷爬入淳府后院,穿进一大片梅花林。我的眼前,艳红漫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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