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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小活在流言蜚语中, 她就像是被逼到悬崖边的人, 不知什么时候就会掉下去, 偏偏这时你朝她伸出了手，她踌躇了很久，终于鼓起勇气小心翼翼的握住你的手, 你拉着她开始一点一点往前走，可只剩下最后一步了，你却松开她的手, 推了她一把，冷眼旁观她从悬崖坠下，坠入深渊, 万劫不复。”
“你知道最绝望的事情是什么吗？”夏岚顿了顿：“不是从一开始就坠入绝望，而是有人在她绝望的时候给了她希望，却又亲手打碎这希望。”
“她见过光明, 就再没办法习惯黑暗。”
“可就算这样，她都不曾恨过你，生命结束的最后一刻, 她依然想要爱你。”
“萧晋, 扪心自问，你对不对得起这样的她？”
床上的少年没回答，盛夏的暖阳里，他把脸埋在掌心, 哭的直不起腰来。
他这辈子没为谁落过泪, 惟一一次, 一切却已经到了无法挽回的地步。
如果当初他知道她过的这样艰难，一定不会以那样的方式去接近她。
可惜，没有如果。
他该用整个余生来为自己赎罪。
夏岚离开公寓，一脚踩进明媚的阳光里，轻轻叹了口气。
这么明媚的阳光，那个姑娘再也看不到了。
死的时候，她才十六岁。
这是一个太过可怕的年代，流言就像是最锋利的刀刃，可以轻易杀死一个人。
可有的人，偏偏不自知，说出那些话的时候，面上还带着骄傲。
总有一天，她会让他们后悔。
每个人都该为自己说过的话而负责。
“宿主——”脑海里忽然响起有些久违的声音。
“什么？”
“痛苦度满了。”
“嗯，我知道。”
“那个，你看起来好像不太开心。”
“没有。”夏岚顿了顿：“只是觉得有些沉重，有些压抑。”
“哦。”
很少见她有这样的时候，一时之间，系统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人情世故这些它是一窍不通，他们系统的世界都是靠发射脑电波交流，直来直去。
安静了好一会儿，它才再一次默默开口：“要不要离开这个世界？从这具躯体中脱离出来原身的情绪也会跟着剥离。”
“现在还不是离开的时候。”公交站台处，看着吱呀吱呀开过来的公车，夏岚挤进人群：“至少，要陪老太太走完余下的路。”
那之后，夏岚再也没去找过萧晋，也没再班里见过他。
听说他休学了，休了半年，再开学的时候，没有升高三，选择了留级，重回高二，再读一年。
这一年，听说他不再逃课，不再打架，不再犯浑，整天都泡在教室里，有事没事就捧着书学习，简直像是变了个人，没有人知道为什么一夕之间他就变了。
依旧会有女人去教室后门看他，偷偷给他课桌里塞情书。
可萧晋再没跟哪个女生搭过话。
而在他奋发向上的这一年，夏岚也没闲着，学习，周末和假期的时候出去打工，她在用楚岚的方式陪着老太太，一步一步把生活变成想象中的样子。
很快，高三就过去了，夏岚迎来了一年一度的高考。
她以如水镇理科状元的殊荣考上了全国最好的学校，录取通知书寄到家里的这天，老太太开心的抱着她掉了一晚的眼泪。
那晚，是时隔一年之后，她第一次收到萧晋的短信，短信只有一句话：
——谢谢你把她活成这样，以后，再提起楚岚这个名字，没人再看不起她了。
夏岚没回复，厨房传来老太太欢喜的声音：“岚岚快来，饺子出锅咯——”
她收起手机，面上带起一抹笑：“来了，奶奶。”
放假的时候夏岚去了滇缅边境一趟，摸了摸赌石的情况，顺手赚了点小钱。
回来后，在开学前，夏岚准备带着老太太去外面看看。
活了这么些年，老太太没享过一天清福，现在再不看，以后兴许就没机会了。
老太太心里欢喜，但也知道这一趟怕是要花不少钱，临行前，板着脸问夏岚：“岚岚你哪儿来的钱？”
“暑假打工赚的。”
“你赚钱多不容易，攒着交学费多好，奶奶不稀罕那些，咱如水镇也都有。”
“学费学校给我免了，生活费我过去了可以再赚，那边是大城市，有很多赚钱的机会呢，奶奶你就放宽心吧，我熬了一年也想出去玩玩呢。”
大概是夏岚的最后一句打动了老太太，老太太终于松了口，跟着夏岚出了门。
这两年虽然老太太身上的担子轻了些，但早些年劳累压垮的身子骨是补不回来了，出去这几天，每天走不了多久就开始咳嗽。
有些事情，得尽快了。
从外面回来，没过几天夏岚就开学了，这是老太太记忆里她第一次出远门，临行前东西检查了一遍又一遍，那些窝心的嘱咐唠叨了一遍又一遍，最后含着泪把她送到车站。
“记得给奶奶发短信回来。”
“好。”
大学生活相对轻松，夏岚有了很多自由时间往外跑，手头的钱也多了起来。
第一次寒假放假回家，夏岚还没回去，老远就看到老太太等在门边，一头白发在风中颤巍巍的飞着，好像又瘦了些。
“奶奶——”这次，夏岚没再瞒着，隔着一段距离喊了一声。
冷不丁听到这声音，老太太吓了一跳：“刚刚好像有谁喊我了，岚岚你听到没？”
“是我，奶奶。”夏岚一路小跑到老太太面前，替她理了头发，亲昵的挽住老太太的胳膊：“奶奶，我能说话了。”
“真的是你在说话？”老太太像是不敢相信一样，一下子红了眼睛，摸着她的脸：“岚岚你再说一遍，再说一遍。”
“奶奶。”
“你真的会说话了，我的岚岚，终于会说话了......”老太太霎时泪眼婆娑。
“外面冷，奶奶我们回去说。”夏岚给她擦擦泪，搀着老太太进了里面。
得知她要回来，老太太提前做了满桌的饭，都是记忆里原身爱吃的。
夏岚放了行李，在桌边坐下，老太太给她倒了杯热水：“岚岚，你的嗓子是怎么好的？”
“我们学校有医学专业的老师得知我的情况，替我做了治疗。”
“那钱呢？是不是花了很多钱？”
“没收多少，老师人很好的，而且，奶奶，告诉你个好消息。”
“什么？”
“我编了一套程序，开发了一个不错的软件，买了几十万。”
“几十万......”老太太喃喃着，完全不敢相信，她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钱：“那什么软件这么赚钱的吗？”
“别人的不一定这么赚钱，但你孙女我开发一定很值钱。”
“你呀......”
祖孙俩笑了会儿，夏岚伸手攥住老太太的手，神色变得认真：“奶奶，我们去看病吧。”
“看什么病？”老太太愣了一下，支支吾吾道：“我身体好着呢。”
“奶奶，你又瘦了，脸色看着也不好，最近是不是......”
“奶奶没事，听奶奶的话，你的钱留着，以后有大用处呢，别耗在奶奶身上，奶奶这把身子骨啊，奶奶自己心里有数。”老太太把筷子往夏岚手里一塞：“不说了，吃饭吧，菜都要凉了。”
夏岚不动。
老太太给她夹了菜：“这是你最喜欢的菜，尝尝奶奶的手艺变没变？”
夏岚依旧没动，就那么盯着老太太，一点一点红了眼睛，然后“吧嗒”一声，眼泪掉了下去。
老太太慌了：“哭什么，这么好的日子，岚岚你......”
“钱可以再赚，但奶奶，你只有一个，这个世界上，我只剩下你一个亲人了。”夏岚扑进老太太怀里：“奶奶，答应我，明天跟我一起去医院好不好？”
老太太拍着她的背，半晌，叹一口气：“你这丫头，奶奶听你的还不行吗？别哭了。”
隔天，祖孙两去了医院。
检查过后，夏岚被叫到医生办公室。
“情况是这样的，刘素梅女士身体里的病已经几乎到了不能再拖的地步，现在最好的方式是做手术，手术成功的概率之后百分之五十，而且术后可能会有并发症，手术的费用也是一笔可观的数额，你考虑一下。”
“手术费我会想办法，请安排手术吧，用最好的治疗方式。”
“好。”
从这天起，老太太进了医院开始进行身体上的修养，为不久之后手术做准备。
夏岚过去陪床。
好几个晚上，半夜醒来，她都听到老太太低低的痛苦的呻吟声，尽管她极力压制着。
黑暗里，夏岚看着那道背影。
楚岚的人生也并非完全不幸，至少，她还有一个这么爱她的奶奶。
手术安排在二十天后，由医院最好的大夫主刀。
手术很成功。
之后老太太被留在医院观察后续有没有并发症或是其他不良反应。
直至夏岚开学之前，她才出了院。
接下来整整大半年时间，老太太的身体都健健康康。
暑假放假回家的时候，夏岚还带着老太太去首都爬了长城。
回来的时候，得知萧晋考上了全国排名前十的大学，学的是心理学专业。
时间来去匆匆，转眼，又是一年。
夏岚已经成为大三生，除去学业她也开始考虑事业，生活开始变的忙碌。
就在这忙碌之中，某一天，她收到了一通来自如水镇的电话。
电话里说，老太太突然器官衰竭，这次怕是撑不过去了。
夏岚匆匆忙忙的放下手头所有的事回了如水镇，老太太已经躺在重症监控病房，身上插满了各种管子。
“奶奶，这是怎么回事？明明上个月我回来看你的时候你还好好的？”
“人老了，身体不中用了，奶奶这次啊，怕是不能再陪你走下去了。”
“奶奶你说什么呢......”
老太太示意医生摘掉氧气罩：“岚岚别哭，奶奶有话要跟你说。”
这个时候，外面阳光明媚，老太太的精神看起来还不错，医生心里很清楚这大概是回光返照，他依言帮老太太摘掉氧气罩，退了出去。
病房里静悄悄的，老太太朝夏岚伸出手。
夏岚慌忙伸手回握住：“奶奶，我在。”
老太太点点头，目光温柔慈祥的看着夏岚：“我们家岚岚啊，长成大姑娘了，什么事都能做的很好，奶奶呀，放心了。”
“奶奶......”
“你这丫头呀，从小就命不好，奶奶又没什么本事，苦了你跟在我身边这些年，好在，现在一切都好了，你这么优秀，以后一定会有大出息，可惜啊，奶奶等不到那天了。奶奶这辈子没什么心愿，唯一的心愿，就是你能好好的，以后找一个很好的人，能照顾你，保护你，你能答应奶奶吗？”
“好，我答应你，奶奶。”此时此刻，夏岚已经知道，老太太在弥留之际了，她紧紧握住老太太，用力的点了点头。
然后老太太笑了，笑着笑着流出泪来，最后，轻轻闭上了眼。
她走的很安详。
夏岚找了一处不错的陵园，买下了两块儿挨着的墓地，找人刻了墓碑。
一块儿刻了老太太的生平，一块儿刻了楚岚的生平。
楚岚的那块儿，去世日期，刻的是2018年2曰3号。
办完这一切，她把学业和事业收了尾，然后去找了一趟萧晋。
时隔四年的时间再见，萧晋不再是当初的模样，他变得成熟，内敛，拔掉了浑身的刺，温和的去面对每一个人。
“我死后这具身体交给你来出来，火化或者是别的什么都可以，我只有一个要求。”夏岚从口袋里拿出一张卡片，上面是陵园的地址：“把我葬在这里。”
萧晋接过卡片，点头：“好。”
这场会面后的第三天，夏岚离开这个世界。
也是当天，曾经和楚岚当过同班同学的所有人，都收到了一封来自如水镇的信。
信里语气平淡了讲述了一个女孩儿当年被欺负被凌辱的故事。
信的最后，来信的人说：
——你们所有的人都是杀死我的凶手。
——你们每个人都该为自己当初作过的事而悔恨忏悔。
——你们每个人，都该记住楚岚这个名字。
——往后的生活里，也请你们记住，生而为人，请务必善良。
落笔，楚岚。
时隔多年，再想起当初班里那个总是怯弱可怜的女孩儿，所有人都有些恍惚，恍惚中，不知道为什么，就落下泪来。
才知道，当初，好像做了错事。
直至不久之后，得知楚岚去死的消息，内心更是陷入了一种悔恨不安的境地。
往后余生再记起这个人，这件事，心尖都会发抖。
多年后，2月3号这一天。
如同往常的每一年，萧晋捧着一束红色的玫瑰来到楚岚的墓前。
“今年送你的玫瑰，喜欢吗？”把那束娇艳的还沾着露水的玫瑰放在墓前，萧晋蹲下身来。
墓碑上的人微笑的看着他，不说话。
一晃好些年过去了，她都没怎么变化，好像还是初见时的模样，安静的看着他。
萧晋手指微微颤抖着抚上墓碑，一寸一寸掠过那张笑颜，眼睛就发了红。
这些年，后来，他遇到了好多人。
可没有哪一个人，再能给他当初那样的悸动。
其实当年跟她分手不是为了面子，是因为他发现那时候的自己对她动了心，害怕沉下去，才做了那样的选择。
“其实，那时候，我和你喜欢我一样，是真的有在喜欢你。”
“懦弱的从来不是你，而是我，如果当初我能勇敢一点，或许......”
萧晋一哽，再说不下去。
他抬手遮在眼前，好一会儿，狠狠擦了一把，湿着眼睛吐出一口气：“不说这个了，跟你说件开心的事，我创办了自己的工作室。”
“有很多像你一样的人来求助。”
“以后，我不会再放开任何人。”
“当初犯的错，我会用这一辈子来偿还，等这笔债还清了，我就去找你。”
“下辈子，不管你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我都会紧紧的抓住你的手。”
“岚岚，你等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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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而为人，请务必善良——来自《被嫌弃的松子的一生》。
然后到这里，这个世界就结束了，下个世界回现实世界，应该也不会很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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