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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朝着皇宫而去,冬日的寒冷,让苏碧落红了鼻子。
风天耀瞧见她瑟瑟发抖的身子,径自取过披风,盖在了她的身上。这披风原先就是取暖温热过的,一阵暖意顿时袭上心头。她徐徐扭头望向他,他已松了手,目光沉静地平视着前方,好看的侧脸没有半点情绪。
苏碧落想要道谢,但是却偏偏发不出一点声音。
实在是太过尴尬了。
过了半晌,苏碧落终于开口问道,“王爷和夫人走了么?”
“恩。”
“他们去哪里了?”又是开口,苏碧落不禁懊恼。
其实昨日她要离去时,就从众位姨口中得知王爷和夫人走了。她虽然好奇他们二人为什么突然走了,但是自己也是没有身份去询问的。此刻实在是说不出什么话了,倒有些没话找话的感觉,这让尴尬没减少半分反而更甚。
风天耀沉声说道,“娘亲喜爱四处游玩,想必是父亲带着她出游了。再来,我那父亲并不喜欢热闹,平日里清净惯了。这个世上除了我的娘亲,他是谁也不乐意多说两句话的。”
苏碧落原本以为他不会告诉她,但是现在听到他这么说,忽然松了口气。想到王爷和夫人,她倒是十分向往,“那是因为王爷很爱夫人。”
“哦?”风天耀狐疑呢喃,余光瞥向她,“看来你很羡慕?”
苏碧落不曾和他讨论这样的话题,但是此刻的氛围太过安逸,他们不再是少爷和丫鬟的身份也让她放松不少。她扭头望着窗外的一抹亮光,轻声说道,“这一生想要寻到一个同甘共苦携手共度的人不容易,王爷和夫人有过轰轰烈烈,现在这样平平淡淡的幸福,我确实羡慕。”
风天耀凝望了她一会儿,他的手慢慢地伸出,覆上了她的手背。
掌心的温度传来,苏碧落微僵,她徐徐回头望向他,只见他星眸熠熠生辉,那样好看,“你羡慕的这些,我都可以给你。”
苏碧落睁大眼睛,闪烁着光芒。
他凑上前去,似是突然,却又是那样缓慢,轻吻了她的唇,盯着她的双眼微笑问道,“落落,为什么我吻你的时候,你不咬舌?”
苏碧落被他一句话惊醒,他却已经端正了坐姿。
马蹄声在耳边忽然清晰沉重起来,马车就这样入了宫。
冬日的皇宫,第一拨梅花早已经浪漫盛开。
种了满园的梅花,远远望去,粉色的一簇又一簇,十分漂亮。
由海公公领着两人,朝着御花园的梅园而去。
这是苏碧落第一次入圣歆王朝的皇宫,她注意到一路的侍卫都是年轻俊美的男子。甚至是前方领路的公公,那都是清秀可佳。外间传言熠帝好男色,如今一瞧,似乎真有此事。
梅园的亭子里,一道明黄身影背身而站。
那便是九国之君中唯一可以穿戴明黄颜色的圣歆熠帝,龙袍镶嵌着祥云图案,看上去庄严肃穆。
尚没有瞧见正面,只是瞧着他的背影,苏碧落觉得这熠帝身形颀长挺拔,自有一番雍懒贵气。
“皇上,耀王殿下来了。”海公公轻声呼喊。
苏碧落已经低下头来,她也知道寻常百姓面圣之时,不可抬头肆意观望,这可是大逆不道的事情。
况且,现在的这位皇帝,他可是皇帝中的霸王。
东玄熠不疾不徐转身,醇厚的男声,不带杂质温煦响起,“皇弟,你来了。”
“皇兄万岁!”风天耀沉声说道。
“这位就是苏姑娘?”那男声并不焦躁,却透出几分好奇。
苏碧落欠身道,“皇上万岁!”
“平身!朕问你可会画画?”东玄熠微笑说道。
“不会!”
“会一些!”
风天耀和苏碧落两人一前一后地回话,东玄熠轻笑出声,“皇弟说不会,可是苏姑娘却说会,看来皇弟还不是很了解苏姑娘。”他顿了顿,漫不经心地说道,“朕觉得这梅花开得实在是漂亮,苏姑娘就将其画下来吧。”
海公公立刻备了笔墨纸砚,苏碧落原本只是老实回答,话一出口才意识到这皇帝的心思,可是后悔已晚。
海公公磨墨,苏碧落就慢慢地作画。
“苏姑娘的笔画纯熟,这可不是会一些呢。”东玄熠望着画纸上那一朵梅花,幽幽说道。
“她许久不作画了。”风天耀替她回了话。
两人静静赏花,不知不觉中苏碧落的画已经勾芡了大致。
东玄熠瞧向一旁的风天耀,忽而说道,“皇弟,这光有梅花太孤单了。不如你舞剑助兴,让苏姑娘将你也画进去。”
风天耀本是不喜这些玩意儿的,奈何作画之人是她,他默了片刻,径自取过海公公托着的宝剑。他伸手拔出宝剑,飞身朝那片花海。
苏碧落抬头望向他,那人在园中展现潇洒风姿,锋利的剑身闪着银白光芒,他乌黑的发丝随着舞剑的动作而飞扬,那张俊美无双的脸庞清冷,竟然于那花海融为一体,美不胜收,让她一时忘记作画。
“苏姑娘。”耳边又响起男声,苏碧落回神望去,终于瞧见了东玄熠。
这个高高在上的男子有着好看的侧脸,鼻梁又挺又直,这个角度望去,他的长睫向上卷着,眼底清澈一片,会让人晕眩。
原来熠帝是个美男子。
“我这皇弟为了你不惜要攻打夜月,你只消一句话,他又依你就此作罢。外人只知那一仗是朕为了统一九国开战,可是朕却知道,他是为了你。”东玄熠的声音飘入耳朵,苏碧落眼前忽然模糊化开。
……
那幅画,东玄熠于最后题名为:倾国。
赙赠了几行小字,还有落款。
风天耀状似不悦地睨了一眼,画上梅花如繁星点点,粉润的色泽韵开委实好看。而在梅花深处,一抹黑色身影执剑而舞。她用极少的笔墨勾勒他的身影,却成了这画中最为神秘的存在。
这倾国之画,到底是何人倾国。
究竟是舞剑之人,又或者是作画之人,倒也是分不清了。
东玄熠满意地放下笔,意味深长地笑道,“苏姑娘,朕的这幅画准你日后买卖。你若是有困难了,想来这幅画还能值些银两。他人要是想威胁你,你就将此画拿出来卖。实在是没人买的话呢,你就派人来找朕,朕就将这画买下来。”
苏碧落一愣,下意识地明白,原来这皇帝也是知道她和风天耀之前的事情。忽然有种被他们两兄弟戏弄的感觉,但是心里也不恼怒,只是温温说道,“民女谢皇上赐画。”
东玄熠摘下指间的扳指,沾了红色墨汁,将扳指的指面印于落款下方。
海公公已经带着几个小太监端来了御膳房的点心,还冒着热气,一路都护着褒着,只怕冷了。
点心摆了一桌,红红绿绿都有,透出香味,让人嘴搀。
“坐吧。”
风天耀拉过苏碧落坐下,抓起筷子替她夹了一块糕点,“尝尝,味道很好。”
苏碧落点了点头,默默地咬了一口。
“好吃么?”
“恩。”
味道果然是绝好的,甜而不腻,还透着清香。苏碧落忍不住又咬了一口,陷儿渗出豆沙来,嘴角有了一抹红。风天耀瞧见了,伸手轻轻抹去,自顾自放到嘴边一舔。这瞧着自然的举动让苏碧落脸上一阵发烫,她更是低下头闷吃。
待他们离去之时,东玄熠的目光远远目送。
他又瞧向那片梅花花海,微扬起唇角,不由得感叹。
爱情这个东西,还真是个奇怪。
皇叔为了姑姑倾尽所有,如今皇弟为了这个叫苏碧落的女子,也是发疯了。
情.爱,原来是毒。
千万是碰不得。
眨眼,苏碧落在风府留了五日。这几日来,她与风天耀相安无事。只是这几日每日都被皇帝召见,她就随风天耀一起入宫。一来二去,她也不似一开始那样生疏拘谨了。这传说中的熠帝,没有想象中那么难相处,至少他看上去温煦无害。
而在这几日,皇宫里忽然来了使节。
前来朝拜的使节来自北辽国。
北辽国的国君命使节送来了奇珍异宝,显然是来亲睦走访,想要加强两国邦交。
当然,基于该有的礼节,东玄熠自然是收下了。
这日苏碧落与风天耀应召入宫,前往养心殿。
走入殿中,苏碧落霍然瞧见了殿内的另一个人。
只是一眼望去,竟觉得有些眼熟。
待苏碧落走至中央,余光一瞥,她吃了一惊。
竟然是……
容治一身官服,赫然站在养心殿的大殿中。他不动声色地侧目望向他们二人,目光扫过风天耀,停留在苏碧落的身上。他玉树临风,那身官服更是合身,衬得他颇有官威,却也不失英气,不会显得陈腐。
“皇上万岁!”
东玄熠坐在龙椅上,挥了挥手道,“皇弟,苏姑娘,这位容使节来自北辽国。朕听说你们三人曾是同期的院友,就召你们聚聚。容使节明日就要离去,朕特意设了宴,你们三人就于宫中小聚。小海子,你带他们去。”
皇帝发话了,三人不得不从。
风天耀转身离去时,眼神与东玄熠无声交汇,东玄熠回了个似笑非笑。
晚宴设在听风阁。
美酒佳肴一上,海公公应了一声退下。
这下剩了他们三人,气氛僵了起来。
风天耀替自己倒了杯酒,独自饮了起来。
苏碧落望了眼风天耀,又是望向容治,想着要说些什么,于是开口道,“阿治,你也喝酒吧。”
苏碧落拿起酒壶给他斟了一杯,风天耀有些不知滋味。
容治喝下酒,捏着酒杯说道,“我真是没有想到堂堂耀王,竟然会做出这种事情。”
他语气里的不屑清晰可辩,风天耀漠漠反问,“哦?我做了什么,能让容使节这么愤慨?”
容治放下酒杯,忽然从腰间取出几十张银票掷到他面前,“一千两银子一张的银票,这里有十张,总共一万两。碧落欠的银子,即便是要算利息,这也该是够了。从此以后,她不再是你的丫鬟。”
容治早就知道这其中有诈,派人去阁邱国打探,待属下回来告知后,他气愤不已。刚刚护送使节大人回国,就听得风天耀班师攻打夜月国。他担心苏碧落,可是全国下了禁令,不得擅自出城。等到风天耀撤军,皇帝想要笼络圣歆王朝,大臣提议进贡些礼物,于是他立刻自荐出使圣歆。
苏碧落一愣,原来,原来容治全都知道了。
他一定是去阁邱国询问过了,一定是喜儿告诉他的。
风天耀目光冰冷,沉声说道,“落落早已不是我的丫鬟,她现在是自由之身。就算是要赎身,也用不着你容使节的银两。”
他一句话驳了过去,意思便是“你算是谁”。
不等苏碧落说话,容治凝眸道,“碧落是我的未婚妻子,我应当护她周全,这银子我是给定了。耀王若是嫌不够,那就说个数。”
“容使节真是财大气大,我若是要整个北辽国国库的银两,容使节给得起么?”
他不冷不热的语气,却隐.射着什么。
……
容治并不恼怒,从容说道,“原本只是欠了一千两银子,耀王竟然要北辽国整个国库的银两,难不成这利息是天价了?耀王如此欺.负一个弱质女流,若是被人听了去,恐怕会遭世人嗤笑!原来战王的儿子就是这样欺压良民的,圣歆王朝就是这样以强欺弱的!”
容治一番言语说得不疾不徐,却是字字带刺。
苏碧落听得明白,风天耀亦是听得明白。
风天耀一张俊颜不动声色,默了半晌,这才有所动作。他伸手拿起那几十张银票,慢条斯理地将手中的银票撕成碎片,而后松开手,任那些碎片飞落至地。
纷纷扬扬的碎屑,宛如散落的梅花,缤纷绚丽。
风天耀目光更为冰冷,泛着一丝幽幽的光芒,“容使节不必这么大费周章,故意提及本王的父亲,甚至是提及圣歆王朝。本王不过是玩笑话一句,容使节太过当真了。况且本王早就说过,落落早已不是我的丫鬟,她现在是自由之身。就算是要赎身,也用不着你容使节的银两。”
“落落,你来告诉容使节,那一千两银子是不是已经还清了?”风天耀话锋一转,直接转到了苏碧落身上。
容治的目光也在同时定在她的脸上,苏碧落蹙眉道,“阿治,我确实已经把银两还清了。”
容治在得知事情真相之后,一直心中有气,一路而来,直到现在再次瞧见苏碧落,他胸口的那一股闷气也没有消散。此刻听见苏碧落承认,他不禁懊恼,自己太过沉不住气。
但是他却也没有后悔。
至少对刚才的话,他早就想要表明态度,至少现在是个绝对的好时机。
苏碧落还想说些什么,刚刚开口道了一个“我”字,就被风天耀低沉的男声盖过,“至于方才那些银票,本王实在是看着碍眼。手突然痒得很,一个不小心就它们给撕毁了,一会儿本王就让则影如数送去容使节休息的塌所。”
“不过是几张银票,耀王不小心撕了,那就算了。”容治淡定地回道。
“哦。”风天耀不置可否地应了一声,嘴角勾勒的那抹弧度森然,“不过容本王也说一句,有些话容使节可不能乱说。”
“不知道耀王指的是哪一句?”容治笑着问道,其实心知肚明。
风天耀眼眸微眯,散漫地说道,“落落什么时候成了容使节的未婚妻子?她可是一直在本王身边的。”
“不知道耀王有没有听过两句古话?”
“愿听其详。”
“这第一句就是,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我与碧落自小相识,情投意合,我已到娶妻之年,碧落又到婚嫁之年,我们二人要完婚,这没有什么不对。这第二句就是,儿女婚姻,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苏夫人已经同意将碧落许配给我,那她自然就是我的未婚妻子。”容治悠悠说道,那神情显然是真有此事。
苏碧落微微一笑,她大致猜到他是找过喜儿了,但是她不能确定他是不是真的找过二娘,二娘又和谈了些什么。
难道,难道二娘真的将她许给容治了?
“原来还有这两句话,本王可从没听过。”风天耀漠漠说道,明着就是装傻。他并不在意,只是反问一句,“落落这些日子都在本王这儿,容使节一定没问过落落的意思吧?”
“落落。”风天耀忽然喊道,那声音温柔得不行,让苏碧落心里一惊。
苏碧落以余光瞥向他,发现他并没有望着自己,而是望着桌对面而坐的容治,又听见他继续问道,“你的意思呢?”
苏碧落并没有慌张,她的视线瞥向容治。
容治也望向了她,只是一刹那的时间,一个眼神示意,微微点了头,笑容很淡很浅。
苏碧落以为他是在开玩笑,只是他为了帮她而故意搬出来的理由。
她和容治多年朋友,自然也不好拆他的台,更何况他本是好意一片。但是她心里竟有些奇怪,竟不想去承认……她暗自责怪自己这是怎么了,心念一动,想着自己也不会和他有什么。
于是苏碧落抬头说道,“是,我是他未婚妻子。”
风天耀整个人一僵,周身的气场也在一瞬间变了,冷到仿佛要将人冻结成冰。
“你是他的未婚妻子?”风天耀仍旧盯着容治发问。
容治道,“正是如此,她是我的未婚妻子。”
风天耀似是不满意他的回应,果然扭头望向一旁的苏碧落。那目光真是说不出的复杂深邃,瞧得人战战兢兢,那目光犀利如刀刃,要刺进她心里去,让她想要躲闪,可偏偏她不允许自己逃脱。
“没错。”苏碧落轻声说道,双眼只与他对视了一秒,匆匆转移了。
风天耀瞧了她半晌,容治以为他会说些什么话阻挠,又或者做出些什么事情,甚至连苏碧落也这样以为的时候,他只是冷哼一声,径自倒了一杯酒,手指捏了捏酒杯,喃喃说道,“那两句话真是没有意思。”
风天耀仰头将酒喝下,扫着容治和苏碧落道,“怎么不喝酒?”
他们二人一愣,容治果然倒了杯酒喝,苏碧落坐着不动。
脚步声在这个时候响起,有人小步奔向阁来。
“耀王爷,皇上让您现在去养心殿。”海公公前来传口谕。
风天耀一听是皇上口谕,沉声一句,“本王去去就回,你们随意。”
他站起身来,从苏碧落身边走过,像是一阵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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