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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血色后冠

作品: 玫瑰帝国·更新世之望 |作者:步非烟 |分类:幻想奇缘 |更新:08-12 17: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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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出征后,整个皇宫都显得空了起来。

皇帝深居简出,在寝殿里处理政务,召见大臣。御前会议多数被安排在了傍晚。近侍们也会提醒与会大臣,走路、说话时格外小心,不要发出尖锐的声响,

这一切,颇有些不寻常,但考虑到陛下刚刚从重伤中康复,也情有可原。

大臣在觐见的时候,都放慢了脚步,压低了声音。

好在,烛光中的皇帝陛下看上去神采奕奕,丝毫没有体力不支的样子。大臣们甚至感到,他思维也更为敏锐,处事也更为决断了。

会议持续到凌晨才结束,天亮后,大臣们散去,皇帝也会独自回到寝处休息。皇宫中的侍从被减到了最少。整个白天,宫墙内一片寂静,连树叶坠落的声音都清晰可闻。

只在凌晨和正午时,会有木屐声响起,打破这份寂静。

槿。

晏走之前,叮嘱她每天早午各去探望克莉丝塔一次,并带去宣布婚约无效的文件,劝她签字。如果克莉丝塔不同意,她就礼节周全地告退,下次再去。

前两天,克莉丝塔都闭门不见。

第三天,槿带回来一个消息。

克莉丝塔同意签署文件,条件是,必须皇帝亲自带给她。

正午。

卓王孙撑着一把厚重的黑伞,独自走在皇宫的道路上。

转化完成后,他渐渐对阳光感到不适。虽然还不至于如吸血鬼电影中那样灰飞烟灭,却也很容易灼伤。因此,在多数时候,他都会选择昼伏夜出。

这一次不同。他坚持要在白天去见克莉丝塔。他自己已经注定与黑夜为伴了,他并不想把克莉丝塔也与黑夜联系在一起。

他走到门口,轻轻敲门。

没有任何回应。

等了一会后,卓王孙察觉出一丝异样,用力将门推开。

然后,他看到了永世难忘的景象。

房间里帷幕低垂,虽然是白天,却点着数十只蜡烛。香薰混杂着烟火气息扑面而来,让他忍不住皱眉咳嗽。

那是连香薰都掩饰不住的血腥气。

他的脸色骇然改变。

烛光闪烁,照亮了房间中的一切。周围的家具都被挪走,只剩一只玻璃制成的浴缸,突兀地摆在波斯地毯上。

克莉丝塔一袭白色的丝裙,静静躺在浴缸里。金色的长发从浴缸边缘垂落。她双目阖上,脸色平静,嘴角甚至还带着一丝微笑。仿佛她只是在恋人温暖的怀抱中,安然睡去。

然而,拥抱她的,是一缸猩红的血。

卓王孙脸色陡然惊变。他冲上前,将她抱起。锵的一声,匕首从她袖中坠地。这时他才看到,一条深深的创口蜿蜒在她的手腕上,却不是横切,而是沿着动脉纵向剖开。这会让痛苦与救治的难度加倍,可以看得出,她求死之心有多么坚决。

卓王孙用尽全力抱紧她,呼唤着她的名字,想将她从弥留之际带回来——就像那一夜她抱着他一样。

克莉丝塔缓缓睁开了双眼。

卓王孙一把握住她的手,阻止鲜血涌出。但切口贯穿了整条小臂,根本无法握住。

“来人!”

没有任何回应。在点燃蜡烛前,克莉丝塔就遣走了所有侍女、仆役。

她想在黑暗中,独自面对死亡。或者,独自面对他。

卓王孙找不到人,只得撕下衣带,紧紧绑上她的手臂。这个简单的动作,竟让他的双手止不住颤抖。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

他的声音因愤怒而嘶哑。这怒火,不是冲她,而是冲自己而发。

克莉丝塔看着她,轻轻笑了:“如果这样死去,我们的婚姻就会永远有效,我就会永远是你的皇后,不是吗?”

卓王孙深吸一口气,没有回答。将她横抱起来,冲出了房间。

“来人!”

仍然没有回应。

克莉丝塔居处外的庭院、园林、通往大殿的道路上都空空如也。白天,整座皇宫里的人员被减到了最少,只有少数人值守在寝殿周围。

他来不及多想,抱着克莉丝塔,冲向寝殿。那里有皇宫里仅剩的应急医疗人员。

这时日已中天,阳光直射而下,烧灼着他的皮肤,带来焚身之痛。他却全然不觉,从石子小路走过中央大道,再走过空寂无人的中心广场。

巨大的皇帝雕像矗立在广场中央,高据数十米的花岗岩台上,俯瞰着众生。他手握权杖,袍袖迎风飞起,神色威严,与现实中全身浴血、艰难前行的他判若两人。

四周的一切都被炫目的光晕笼罩,变得不再真实。卓王孙不禁有了一丝恍惚。高台上的那个人,到底是不是自己?

他到底是统治了所有人,还是孤立无援?

是拥有整个世界,还是,一无所有?

阳光将他的力量蒸发殆尽,怀中的克莉丝塔渐渐变得无比沉重。他踉跄了几步,不得不停了下来。

“放下我吧。”克莉丝塔双手抱住他的脖颈,轻声说,“既然决定了抛弃我,又何必救我……”

她的气息宛如游丝,随时都会随风散去。

卓王孙缓缓站直身体,继续前行走去。他怕克莉丝塔就此睡去,不断与她说话:“我从没想过抛弃你。我所做的一切,都是希望能保护你。”

“是吗?”

“是的,只有让你离开我,忘记我给过你的伤害,你才能得到真正的自由。当你最终找到生命中真正爱的那个人,才能毫无负担地走向他。”

“真正爱的人吗?”克莉丝塔抬起眸子,深情注视着他,“不用去找,他就在这里。虽然他永远都不会爱我。但我还是感激他,给我一个机会,做了他的妻子。”

他低头,声音嘶哑:“克莉丝塔,我很抱歉。”

“不必说抱歉,其实是你救了我。”她将脸深深埋入他胸口,用梦呓般的语气说,“从出生开始,我就活的像一个傀儡。总有人教我该怎么做、怎么说。什么时候哭,什么时候笑。我就是宫廷陈列柜中的一尊瓷偶,美丽却不不过分引人注目,高贵却不构成威胁。我以为,这就是我作为公主的使命。为盛世做点缀,就是我循规蹈矩人生中唯一的意义。”

“直到女王去世后,我的人生似乎有了改变。我变得重要起来,不知从哪里来的人们,奉我为主。仍然教我怎么说,怎么做。我突然明白,我还是傀儡。只是从展示柜里取出来,放在了舞台中央。那时,我也认命了,我以为,成为别人的旗帜,就是我的意义。”

“直到爱上你后,我的生命有了新的意义。我参加Dwar,安抚豪族,建立威严。我想成熟起来,做一个合格的皇后。我终于感到,我的价值不由别人掌控,而是就在我自己身上。”

“我爱你。”

“因为和你在一起的时候,我才真正活着,而不是一个锦衣华服的傀儡。”

说完这一切后,她脸上露出轻松之色,紧紧依偎着他,就像热恋中的少女,依偎着恋人。

卓王孙的目光却无比痛苦。她所说的每一个字,都像是一记重击,耗尽他最后的力气。

“克莉丝塔,你不了解我是什么样的人,也不知道我的心到底在想什么。当有一天,你明白了一切,就会为自己感到不值。就会知道,你眼前这个人,配不上这样的爱。”

“不了解吗?”克莉丝塔笑容有一丝苦涩,“我至少知道,你不会爱我,因为你的心中,只有姐姐。”

卓王孙全身一震,停下脚步。

克莉丝塔微笑道:“那一夜,你一直在念着姐姐的名字。从一开始,我就听到了。我本可以转身走开的,但最终选择留了下来。”

卓王孙错愕地看着她。

克莉丝塔迎着他的目光,语气平静:“我是心甘情愿把自己交给你的。哪怕,你把我当做另一个人。”

她一字字说:“我,不后悔。”

卓王孙一震,无法直视她,只得用尽力气将她抱起,在剧痛中挣扎向前。

克莉丝塔的声音从怀中传来:“我知道,你不想面对我。”

她不等卓王孙回答,自顾说了下去:“我想到了一个办法。如果我侥幸活下来,你就宣布我病故,暗中把我送回修道院。如果你忙,就不必来看我。也可以再找其他女人。让我守着我最珍贵的回忆,安静地渡过余生。”

“我永远是你皇后,是你故去的、不被爱的妻子。”

“请不要摧毁我们的婚约,这是我仅有的了。”

她语气恳切,透出让人无法拒绝的悲伤。

卓王孙剧烈喘息着,无法说出一个字。在力气耗尽前,他终于走到了这条道路的尽头。寝殿的大门就在眼前。

“来人!”

他嘶吼着,声音破碎。

这一次,侍从们从四面八方闻声而来。很快,医生也跑了过来。他们接过克莉丝塔,开始急救。

阳光炫目,卓王孙的衣衫都被鲜血与汗水浸透。尖锐的耳鸣声中,时间也变得缓慢。他透过人群,看到担架上的克莉丝塔,将脸侧向自己,目光中满是期待。

直到渐渐涣散。

她在等他的回答。

卓王孙上前分开人群,躬身捧起她的脸,一字字说:“我答应你,只要你活下来。”

克莉丝塔目光中露出一丝温柔,笑意从干裂的嘴角挑起,而后定格在了那里。

她失去了意识。

抢救还在继续,小半个帝都的医疗资源,被火速调集到皇宫中。

一袋袋鲜血被送了进去。

在克莉丝塔生命体征稍微稳定的间隙中,卓王孙走出医疗室外,召见了缇娜。

“陛下……”缇娜本想说几句安慰的话,但卓王孙摆了摆手,示意她不必开口。

“传信给晏,作战计划暂且中止,他立即回京。”

缇娜面露震惊之色:“中止?可新式机体昨天刚秘密运输到前线,三个小时前才完成了战略部署,随时可以作战……”

卓王孙脸上满是疲惫,语气却依旧坚决,不容商议:“撤回所有兵力。启用备用计划。”

缇娜迟疑片刻:“……谨依尊命。”

第二天,晏风尘仆仆赶回帝都。

稍后,他向民众宣布了一条无比惊人的消息:

帝国第二任皇后克莉丝塔,因疾病崩逝。

刚刚从悲痛中恢复的帝国,再一次举国哀恸。

山谷中的修道院内,多了一位名字陌生的少女。

她身着白衣,每天带着侍女们种花养草,过着平静的生活。

山谷外围拉上了军事基地的警戒线,驻扎重兵,再不会被暴民闯入。而这位少女,随时都可以自由出入。

但她并未出去过,而是在这里隐居了整整十年。直到二十六岁,才跟随一个人离开。

那又是另一个故事了。

克莉丝塔死亡的消息比预想的要早的多传到征讨军。芙瑞雅听到这个消息时,她正率领着尾之一族仅存的十几位能源师,用母体建造新的伊什塔尔。

然后,能源师们就发现女王陛下失魂落魄,连最简单的步骤都执行不好。他们慌忙敦请女王陛下暂停休息,女王陛下脸色苍白的厉害,身子发抖,额头冒着冷汗。他们从未见过女王陛下这个样子,但他们完全理解她的心情。

然后,芙瑞雅将自己关在屋里,整整六个多小时,不言不动,不吃不喝,不见任何人。

她没想到,自己终究还是没能救得了克莉丝塔。

从此她在这个世界上就是孤单的一个人,再没有亲人了。

她颤抖着,将密信打开,再看了一遍。

信上说得很清楚,克莉丝塔名义上是因急病去世,其实是在与皇帝圆房后,割腕自杀的。清理房间的侍女回忆,房间里点着蜡烛,殷红的血装满了浴缸。

带血的匕首就落在浴缸旁,那是她父亲留给她的遗物。

芙瑞雅阖上了双眼。她不敢想象,克莉丝塔那时有多绝望。这个十六岁的、对一切充满天真幻想的少女,在死之前到底承受了什么?

信纸被缓缓揉成一团,随着手指用力,颤抖扩展到全身。芙瑞雅发现,悲痛到极点时,是流不出泪的。仿佛体内有一团火,将泪烧干了。

她再一次痛恨自己,为什么在岛上时那么不小心,她应该多补上几枪,将那个人渣的头打碎。

那样克莉丝塔就不会死了。

她很想现在就提兵打到帝都,将与他有关的一切摧毁。但她不能。

征讨军仅有四万人,与帝国军力相比,无异于以卵击石。她只能蓄力,忍耐,寻找机会。她憎恨自己的理性,这理性阻止她将真实的情感发泄出来。

她甚至有种想法,将母体做成一枚炸弹,它肯定比阿斯塔洛特威力还要大,她悄悄带到帝都去,潜入皇宫中,将他及他的一切都化为灰烬,包括她自己。

这样,就算有了一个交代。

但她不能这么做。

她还要重建现代文明,还要终结末日,还要让所有人都喝上咖啡吃上面包,让母体与伊什塔尔遍及世界的每个角落。还要率领这四万人在这场战争中艰难的活下去,不让他们再死一个人。

于是,她更加痛恨自己。

这时,敲门声响起。

“退下,我不想见任何人。”

“殿下,我是H。”

在这个回应响起时,芙瑞雅差点以为自己产生了幻觉。

H?他还活着?

她冲到门前,猛地拉开门。然后,她看到一个人站在门口。

他穿着白色带着玫瑰饰纹的骑士服,只是已经褴褛得看不出原先的样子。衣襟上甚至布散着很多未被缝补的破洞。衣服的主人跟它一样,沧桑破旧,风霜满面。

但他是H。

芙瑞雅一眼就认出,他就是二十六位嘉德骑士之一的骑士H,女王的守护骑士。

克莉丝塔去世的悲怆让芙瑞雅几乎对一切都失去了兴趣,但H的到来仍让她短暂地忘记了悲伤。

“H?你怎么会在这里?这么多年,你去了哪里?”

自从母亲失踪后,她就再没有H的消息。仿佛H与母亲一起消失了。之后有一段时间,她既在寻找母亲又在寻找他,但都一无所获。

对于她的问题,H沉默了片刻,没有回答。

“我来,是想告诉你一件事,我找到了玛薇丝女王的下落。”

“什么?”这个消息对芙瑞雅的冲击,不亚于Future的爆炸。“你说什么?在哪里?告诉我在哪里?告诉我!”

“在北太平洋的一个小岛,我此次来,就是为了带你去那里。”

北太平洋。

这跟芙瑞雅之前的判断不谋而合。她曾在哪里寻找过很久的一段时间,最终还是失之交臂,等她回来后,已是天地翻覆,她再没有精力继续寻找了。

“母亲大人,她……”

芙瑞雅想问出一个关键的问题,但,欲言又止。她不敢问,或者说惧怕听到答案。

“我以为,玛薇丝陛下还活着。”

芙瑞雅一阵虚弱,差点瘫倒在地上。大悲大喜接踵而至,让她感到脚步有些浮虚,呼吸的声音响的连自己听到都有些可怕。她扶着墙,慢慢的坐倒在地上,闭上眼睛,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但这显然是徒劳的。她眼前不断的闪着两个人,克莉丝塔,玛薇丝女王。每个人都让她心境激荡,难以平复。

“等我交代几件事后,就一起去找母亲大人。有她在,就没有人能坐在王座上!”

芙瑞雅站起来,脚步虚浮的向外走去。体内的火,燃烧到了身外。

H看着她的背影,欲言又止,最终只是叹了口气。

处理征讨军的事务并未花费芙瑞雅太多时间,她等不及踏上迎回女王的路了,一切从简。

实际上,当听说找到女王的下落后,征讨军犹如被打了一针强心剂,士气显而易见的上升。虽然自那卷录像带后,帝国一直不懈的致力于女王的污名化,但十九年如母亲一般存在于每个人心中的影响不是这么简单就能消除的。每个人都相信,玛薇丝女王有能让帝国土崩瓦解的力量。

芙瑞雅是在万众期待中,与H一同踏上前往北太平洋的征途的。

她并没有坐船,同她现在的心情相比较,船太慢了。她坐的是翼战船。白风城一直秘密组建了一直翼战船队,数量大约有两百多艘。凭借高速的空中飞行能力,在与帝国的对战中它有着足足领先一个时代的优势。它是芙瑞雅的底牌之一,就算是最艰难的时刻,都没将它暴露出来。但此时,急迫想重见到女王的她,直接调出了十分之一,组成一支轻捷的飞行编队,航向H指出的那座小岛。

在路上,她才有时间去问H,究竟是如何找到玛薇丝女王的下落的,又为什么不直接将女王救出来?

H沉默了片刻,然后说:“合众国20周年庆典时,我正在寻找玛薇丝女王的下落。漫长的寻找让我几乎放弃。这时,我听说了卓王孙对女王做的事。我非常愤怒,于是赶回帝都刺杀卓王孙。那时末日尚未降临,大天使机体仍能作战,但我仍低估了卓王孙的实力,落入陷阱被他擒住。但他并没有杀我,而是给了我一艘装满油的蒸汽船,让我一定要找到女王。他跟我说了一句话,他说他之所以污名化女王,是因为他相信女王没死。只要她还活着,就不怕任何污蔑。他等着我将女王找回来,亲口问责他。他发誓,那时无论女王给他怎样的惩罚,他都甘愿接受。”

H说到这里,顿了顿。芙瑞雅默默思索着,良久,问了一句:“他真是这样说的?”

H点头:“是的。我能看出他是真心的。”

芙瑞雅又沉默了片刻,突然冷笑:“真心的?你觉得他还会有真心吗?反正我是不相信了。再说,他真心也罢,假意也罢,都与我无关。我要做的,就是找回母亲大人,然后统兵攻陷帝都,杀死他,为克莉丝塔报仇,为死在他手下的人报仇。”

H叹了口气,继续说:“我开着那艘船,在茫茫大海上寻找着,每个岛屿我都上去,不放过每一寸土地。最后,终于让我找到了一个漂流瓶。瓶里面,有玛薇丝女王留下的一封极为简短的信,显然,这封信写得很匆忙,但信中记述着女王失踪的原因,正是这一原因,让我找到了女王的下落;也正是这一原因,让我确信,女王没有生命危险。”

芙瑞雅:“母亲大人,到底是为什么失踪的?”

H:“是亚当斯大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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