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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没有机会认识一下?”
秦毅没什么搭讪的经验,但场面话听多了自然也会说,虽然感情不太到位……两情相悦装不认识,指望能有一见钟情场合的那种深情款款开场白?不存在的。
白渝咽了咽口水,众目睽睽之下硬着头皮伸出手:“我的荣幸,久仰大名少将,我是叶明。”
“叶明。”
秦毅把握手的时间拉长三秒钟,送上一个同样深长的眼神,白渝头皮发麻,不得不主动提出邀请给自己减刑:“我们也许能找个地方聊聊……音乐?”
秦毅这才松开手,点头。
自己挖的坑,跪着也要填。白渝心头泪流满面脸上面带微笑给自己的女伴申请:“给我一点时间?”
王姝舌头快不是自己的,被突然近距离可接触的秦少将震得措手不及,结结巴巴道:“当、当然可以。”她还处在不可置信的精神恍惚状态。
“哎呀……”孙芝遗憾,看秦毅的架势是闲人勿近私人空间,她还想找师弟聊聊呢,他的演奏真是太棒了,让人如痴如醉。可秦少将是她爷爷都不敢怠慢的人,她哪还敢不识趣上前。
如果白渝没出风头,罗波还不至于气炸,他本意想羞辱人,没能成功还助攻一把,不仅未婚妻对那小白脸更加另眼相看,连秦少将对他另眼相看,还要单独聊聊!单独!秦少将都不肯跟他聊聊!自己居然就这么做了人的垫脚石还一步把他送上天?!
上位也要按基本法,踩着那么多台阶爬上来的罗波怎么不心生嫉妒愤怒,无意中为他人做嫁衣不知道也就算了,可王姝的小男友简直在明晃晃抽他的脸!
罗波也不想想,他本意是想损人,被别人化解是别人的本事,你搬块绊脚石给别人使绊子结果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居然还怪别人?简直活该。
秦毅白渝离开,留下原地惊疑不定的众人。
“秦少将喜欢音乐?”
“这……闻所未闻啊……”
皮尔震惊半响后惊呼一声:“不可能!”
艾伯:“得了,不过是你没本事打听出来,我就说人嘛,怎能没点喜好。”
皮尔从鼻子里哼出一声,说得好像他早就知道一样。
不管大家心里怎么想,可以预见的是此次过后,秦少将将会收到堆积成山的音乐会门票以及各种音乐方面的邀请函,同样可以确定的是,秦毅绝对不会对它们产生兴趣。
秦毅找了一个休息间,白渝跟在他身后恭敬保持距离,等门一关就剩他俩,白渝立马改口:“在下白渝,你好你好。”
秦毅不吭声盯着他,盯得白渝都快犯怵了,这才慢悠悠开口:“不大好。”
哪有这样打招呼的!白渝欲哭无泪,特别想啃指甲压压惊。
他把手背到身后藏起自己摩挲手指的小动作,殊不知模样特别像个犯错的学生等批,秦毅硬起来的心肠瞬间软了大半,反思自己态度是不是过了。但转念一想这家伙失踪三年音讯全无,好不容易见面还给自己猛然重击,插科打诨演戏作妖,害得自己精神状态差点飙红拉警报,在无人知晓的时候又在危险关头游了几遭。
不行,不能惯着,惯得他都敢玩消失了。秦毅冷漠的想,该教训还得教训,以前不管自己刮冷风还是热风白渝从没胆怯过,现在这么小心翼翼一定是因为他心虚。没错。
“坐。”
秦毅敲敲桌子,白渝乖乖坐下,这期间秦毅从咖啡机中倒出咖啡,里头加上适量的牛奶和两块方糖,取了一碟蓝莓曲奇和松饼,将松饼淋上枫糖浆——都是给白渝的。
秦毅看着热气腾腾的咖啡和美味的甜点,陷入沉默。
刚才谁说不能惯着?
“……”
秦毅顺手,白渝吃得也很习惯,不客气的咬起松饼来,“刚好饿了。”忽而想到两人还处在莫名其妙的状况里他又补充道:“谢了谢了。”咖啡和松饼的味道都恰到好处,还是秦毅懂他,不像梅美,每次加糖甜得要命。
秦毅:“……”
算了,就当刚才在心里说不能惯着的不是他。
嗯,不是他。
然后白渝诧异的发现秦毅在自己咖啡里也加了方糖和牛奶,切下一块淋了枫糖浆的松饼。
白渝:“你不是向来只喝清咖点心也绝不额外加糖的?”
秦毅顿了顿:“偶尔也想试试其他口味。”
“哦……”
秦毅撒了谎。牛奶加糖的咖啡,淋上枫糖浆的松饼,三年来他都是这个口味。尝着你喜欢的味道,身处你喜欢的风景,就好像你还在身边一样,哪怕是自欺欺人,也舍不得改变。
一小块松饼白渝吃得美滋滋,就是速度慢极了,由于他不合作的态度太过明显,秦毅放下咖啡:“我没有决定在你吃东西的时候不说话。”
“你是打算只听不说?靠吃东西拖延时间不是什么好主意。”
白渝把叉子当指甲放进嘴里咬了咬——当然咬不动,他叹了口气放下叉子:“我不知道怎么跟你说。”
“必须瞒着我?”
“嗯。”
“包括三年前你失踪的事?”
“嗯。”
“哪怕你知道失去了你我有多难过?”
“……嗯。”
所以哪怕日思夜想也害怕见面,在秦毅面前白渝好不容易铸起的心理防线统统瓦解,只留一点挣扎的心思苦苦支撑。
不能把秦毅牵扯进来是他最后的挣扎。
秦毅的嘴角绷紧。有多难过?不,你不知道,哪怕是白渝你也不知道。只有失去了才知道,任何人都无法感同身受,那是独属他的孤独与绝望,时间没有抹消了痛苦,而是把在悲伤与绝望中挣扎至无力的灵魂拖入深渊埋葬起来,埋葬了,死去了,就什么也感觉不到了。
他的心被掩盖在一堆灰烬之中,麻木了,便有了现在的秦毅。
“我会去查的。”三年前的秦毅什么也没查到,他曾恨透了自己的无能为力,现在重新有机会摆在他眼前,他无论如何也不会放过。实际上他已经悄悄开始行动了,但不想打草惊蛇也没有将白渝的事告诉任何人,又是陈年往事,查起来必然要费一些功夫。
白渝并没有在任务中意外死亡——当初的死亡封籍处理究竟是找不回活人的正常流程,还是说有人要他们死亡?
白渝不会当逃兵,他失踪后再度出现没有跟军队联系,就意味着当年的事必然有猫腻,后者的可能性很大。
秦毅想到有人对白渝动手,还可能是自己人,整个人周身气场唰的冷度直降,当真是要营造冰天雪地冻死人的冷气了。
白渝心想查归查,秦毅现在的表现来看明显三年前他什么也没查到,所以不清楚自己经历了什么,要么是秦毅能查到的地方真的没人牵扯,要么是证据早就抹消得一干二净。三年前抹得一干二净,现在要查谈何容易。
所以他们掌握的消息走在秦毅前面,在秦毅之前解决掉这件事,也不用脏了秦毅的手,皆大欢喜。
所以白渝并不担心:“我也没法拦着你查啊。”
白渝已经不信任军部了。秦毅蓦然惊醒——白渝会不会也不信任自己了?
所以他才躲着自己,所以他什么也不肯说,所以他会面露为难,可他还对自己留着一丝不同的感觉,所以白糖愿意亲近自己,可白渝却不敢靠近自己了。
秦毅猛然抓住白渝的手,他想开口说什么,脑子里却像被猛然锤击,咚的一声,心头急剧下坠。
白渝被秦毅手心里的凉意和冷汗吓了一跳,太冷了,秦毅包裹着自己的手心从来是温热的,怎么会这么冷!
“秦毅?秦毅!”
白渝终于发现秦毅不太对劲,那人死死捏着他的手,力道之大似乎要把他的骨头捏碎,秦毅的额角青筋鼓起,有明显的汗珠渗出,大黑出现在秦毅身边嚎叫一声又再度消失,种种迹象说着同样的话——他在忍耐着什么并不愉快的事。
难道是精神上出了问题?精神阈值越高的哨兵承受的也就越多,负荷过大的他们越是需要向导,如秦毅等人。白渝心急之下将精神力灌了过去,没想到猝不及防被结实的壁垒弹了回来。
精神领域被入侵和精神力被反弹让两人身体同时震颤。秦毅从情绪失控的边缘找回了理智,白渝则因为精神力的反弹闷哼一声。
哨兵需要向导,但向导在对哨兵进行梳理或安抚以前需要征得哨兵本人的同意,否则就是侵略。从前秦毅总是能轻易接纳白渝的精神力,而且两人搭档时十分默契,秦毅默许白渝的一切行为,不需要白渝事先打招呼,只要感受白渝的精神力靠过来,秦毅总会主动敞开自己的精神领域容纳他。
三年过去,终归是不一样了。
三年里秦毅拒绝了所有的向导,他只是本能的铸起屏障保护自己,哪怕里面的精神图景时常天崩地裂摇摇欲坠,他的屏障却牢不可破,拒绝了所有人,让人以为他依旧无比强大,坚不可摧。
空气突然沉默。
无言的气氛在房间里散开,秦毅注意到白渝被他捏得发白的手,赶紧松开,白渝却感觉不到疼似的,只是收回了手,一声不吭。
打破笼罩整个房间沉默的是两个同时想起的声音。
“对不起/对不起。”
异口同声,他们选择了道歉。
奇怪的默契。
白渝有点想笑却笑不出来,明知秦毅或许只是反射性自我保护,心里却残留着一股酸胀感,不浓烈也无法忽略,涨满了心脏。
“你不用道歉啊,是我……唐突了,你还好?”
“还好,你不用跟我道歉,是我的问题。而且……我确实有需要向你道歉的事。”秦毅不提方才的事,换了另一个理由,“教堂的事,对不起。”
“什么?”
白渝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教堂,跟白渝有关的教堂就那么一个,那是作为孤儿的他被收养长大的地方,为什么要为教堂的事道歉?难道教堂发生的事与秦毅有关?
只是稍微想想有这种可能性,白渝呼吸都重了,脸色惨败,整个人摇摇欲坠。
白糖出现在他怀里,迅速窜上肩头围在白渝脖子上,像是在安慰白渝,可小小的身躯自己都在颤抖,明明担心害怕还想安慰别人——果真是白渝的精神体,跟主人一个样。
“三年前为了找寻你的消息,我去过一次教堂,无果而终后我一度……没有再关注过教堂。”当然,那段时间是他二十多年来最灰暗的日子,不仅是教堂的事,他将自我封闭起来,任何事都传达不到。
“等我再知道教堂的消息,已经是我来c区就任后才知道的。”
更准确来说是前些日子刚知道。
教堂在地球c区,所以c区算得上是白渝的老家,秦毅来c区就任,不想触景生情也一直没想过去教堂,而白渝回来了,他便想着去教堂拜访一下,却得到一个令他惊愕的消息。
教堂早在两年前就被烧毁了。
秦毅翻出当年的消息,教堂被烧毁,神父修女连同被收养的孩子们在内共计13人全部死亡,身上有枪伤,只有一个孩子逃过一劫,他刚好在当天转变为哨兵,撑着活了下来,被一个退役的中尉收养,只是那孩子因为受刺激太大,遗忘了灾难当天发生的事,那段记忆模糊,秦毅后来单独去看过他,他还记得只去过教堂一次的秦毅,却无论如何想不起教堂被毁之日当天的事。
案件最后以抢劫杀人结案,凶手是在附近流窜作案的劫匪,警方捉住人后,劫匪们也对事情供认不讳,这件事便这么了了。
一个老旧的,清贫的,收养着一些孤儿的教堂,为财抢劫杀人?
脑子被糊了么!
“所以,对不起。如果当初我能更留心,就不会发生这样的惨剧了。”
原来说的是这个……白渝没脾气了,吓到他腿软,心脏跟坐过山车似的大起大落,还好他是坐着的,不至于腿软趴地上去。掌心传来一阵刺痛,他方才居然都没有注意,如此短且圆润的指甲硬生生扎进肉里,可见他刚才力道之大,后知后觉才感到疼痛。
他松开攥紧的手再轻轻握起,帮伤口藏了起来,若秦毅没有因为刚才差点失控而调整了自己的五感刻度盘,这会儿就该嗅到血腥味察觉到白渝的手心了。
还好秦毅的道歉并不是因为教堂的事跟他有牵连,白渝现在最怕的大概就是……不,不会的,他想什么呢。
“这事儿怎么能怪你,再怎样也不该你来道歉。”白渝想,连累了他们的,分明是我啊。
“教堂的事我也在着手调查,有情况我会告诉你的。侦探事务所,我已经去过了。”
白渝勉强扯出一个笑想活络一下气氛:“他们胆子小,你可别吓着他们。”
自己都笑不出来还怎么让人开心,白渝藏着心事,秦毅藏着自己糟糕的精神状态。“你的十字架呢?”秦毅突然问。
白渝又掐了一把手心,耸耸肩随口道:“丢啦。”
他是被神父和修女收养长大的孩子,以前总是贴身带着一个十字架,除非是绝不能佩戴饰品的特殊作战场景,否则都不离身。秦毅上次见面并没有看到他的十字架。
的确是丢了,虽然不是他主动丢的,但再也找不回来了。
教堂的事就连白渝也是到了c区才知道,逃出来后他们根本不敢联系亲朋好友,知道事情也是许久之后。他觉得自己根本没资格责怪其他人,凶手除外。
“你看,我连珍视的东西也护不住。”白渝说着,不知他指的是十字架,亦或是教堂。
他渴求的东西不多,珍视的东西更少,他拼命想保护,却丢了一样又一样,还有无论如何也守不住的,全都是失去了便再也找不回来。所以——
“秦毅。”白渝低声道:“你要好好的。”
秦毅心头一动,这一次是内心的悸动。他很想把人拥抱,然后问问:
我去过事务所,我知道你是假扮人家的男友,那么——
你还爱着我吗?
秦毅正要脱口而出,却被敲门声打断了。
“请问叶明先生在吗?”
“在的在的!”
白渝跳起来去开门,躲过了秦毅灼热的视线,秦毅那一眼望过来,他心口也砰砰直跳,里面包含的感情太熟悉了,理智告诉他要打断秦毅接下来的话,感情却舍不得,还好门口来了救星,太是时候了。
门打开后,侍者茫然的看着眼前和蔼可亲的大帅哥,他、他做什么了吗?帅哥那感谢的表情似乎恨不得给自己发一面锦旗了!
如果他此刻能看见房间里的另一个人,就绝对不会答应来做这件事,几个小时后他必然会后悔现在的举动。
“王姝女士请您到这个房间找她,有事与您商量。”
侍者递上一张房卡,白渝伸手接过道了声谢,侍者便离开了。
“客户有事找我,”白渝晃了晃手里的卡,“抱歉啦,工作中,我先走了。”
反正秦毅知道他跟王姝只是做戏,当着秦毅的面白渝也就不演了。
秦毅还想说什么,西服领子下传来轻微的震动感,不过停顿一秒钟,白渝就关门离开了。
秦毅坐回去,按下了领子里藏着的纽扣型对讲器,里面传来下属的声音,“少将。”
“嗯。”
“根据可疑人员的行踪,现暂推断出货物存放的仓库,目前并没有人进入仓库,但很快就该到船上工作人员进仓库取物品的时间。请指示。”
“让我们的人混入船上工作人员进去盯着,等他们离开后,你们就开始清点物品。”
“是。”
秦毅捏了捏眉心,大黑出现慢悠悠踱了两步,静静趴在他身边,秦毅伸手按住大黑背上的伤痕轻轻划了划,大黑眯起眼。
白渝已经回来了,自己的精神图景迟早要向他敞开,不能以一个破败的精神世界去迎接他——看来是时候该试着、不,是必须接受治疗了。
秦毅重新给自己倒了一杯咖啡,久违的,清咖不加奶和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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