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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都结束了。
光怪陆离的画面随着前来送行的人远走而消失,唢呐与锣鼓的吹拉弹唱也伴那墓碑的立起而消散。
陆云开恍恍惚惚地觉得自己大概在什么酒店里请了好几桌的酒——但是他记不起来了。当他有“自我”的意识的时候,他已经脱光了衣服站在自己房间浴室的喷头下。
他一抬起脸,千丝万缕的水流就自天而降,将他的脸统统打湿。
他下意识地打了个寒颤,用手环了一下自己的肩膀和脖颈,这才意识到有点什么不对劲——有什么不对劲呢?
水珠顺着陆云开的脸一路往下滑,他的手接触到自己皮肤上的疙瘩。
冰凉如同一个巨大而贴身的气泡一样将他全身包裹,它们好像从皮肤渗进骨头里,又好像是从骨头缝里往皮肤外蔓延,不管是哪一种,都让他浑身发颤。
陆云开稍微清醒了一点。
他的目光落在面前花洒冷热水的旋钮上,但他很快意识到自己之所以清醒,并不是因为冷水把自己浇得像冰块一样,而是因为来自浴室门口频率稍微有点儿快的敲门声。
“咚咚”地叩门声响了有一会,然后是江兴的声音:
“云开?——”
江兴站在浴室门外。
陆云开的这套房子用了磨砂的玻璃面,透过玻璃面,能够隐隐约约地看见里头的人影,但看得并不真切,设计理念大概源自于一种朦胧的美。
但现在的江兴显然没有欣赏这样一种美的精力。
他站在门口,一边敲着门一边看着自己的手表。
在半个小时前,他和陆云开回到了家中,陆云开说想去洗个澡,就走进了浴室里;他——说实话,江兴有点担心。
所有的事情都发生了。
过去的印象与现实的人影一步步的重合。
他几乎不敢去想,陆云开是否会做出什么样的可怕选择。
浴室的门忽然开了。
陆云开裹着一条浴巾站在浴室里边,浅蓝色的地面上有着一串他踩出来的水脚印,他的头发和上半身都还在滴着水,下边则裹着一条浴巾。
他看上去不太好,但并没有非常不好。
江兴稍微放心了。
他用手摸了摸对方的脸,在感觉到有点冰凉的时候皱了皱眉,然后从浴室里再拿出一条浴巾,牵着陆云开坐到沙发上,自己动手给陆云开擦头发。
他想了很久,觉得不管说什么话都显得苍白无力。
他只能说:“节哀顺变。”
陆云开“嗯”了一声。
他靠在江兴的身上,来自另外一个人的体温让他的身体渐渐有了温度和活力。
他一开始只是单纯的依偎着汲取对方的热度,但仅仅一分钟之后,他就不满足了,他挥开江兴给自己擦头发的手,翻身坐上一旁人的大腿,然后俯下身焦急地亲吻对方——
江兴一开始被陆云开突如其来的动作弄得一怔。
但几乎立刻的,在陆云开焦虑地亲吻和抚摸他的那一刹那,他就明白过来了。
他丢开手上的毛巾,伸手环住对方。
他的手掌在对方赤/裸的背脊和身体上流连——并没有太多的欲望,更多的是轻柔的安抚。
他先让陆云开的舌头在自己的嘴里胡乱搅合着,他被动地承受着,等到对方因为喘不过气而不得不停下的时候,他才空出一只手,托起对方的下巴,轻轻地亲了陆云开一下。
他们现在正坐在靠窗的牛皮沙发上。
陆云开围在腰间的毛巾在刚才的蹭动下有些松开了,虽然还搭在腰腹上,但几乎不能遮掩什么。
江兴捧着对方的脸,他有点不确定:“……继续吗?”
陆云开用行动表明了自己的意思。
他几乎忍受不了体内的欲望——或者不能全说是欲望,那是一种更加难以忍耐的焦灼和恐慌,他迫切地需要证明些什么,或者用什么来安抚着自己。
……让自己的心灵得以放松。
他再次和江兴亲吻。
他们紧靠着沙发,沙发紧靠着窗户,就在两个人亲吻,江兴将手放在陆云开赤/裸的肩膀及腰部的时候,黑暗之中,有一闪而逝的闪光被两个人的眼角捕捉到了!
两人的动作一下子停下,陆云开一下子从沙发上站起来,拉开遮了一半窗户的窗帘,他站在窗户前向下看了一会,脸色几乎变得冷酷起来。
他很快转头对慢了一步的江兴说:“底下有人偷拍,可能拍到我们亲吻了,你先走,我下去找他。”
“不用……”江兴说。
但陆云开已经从沙发上捡起自己的衣服,胡乱套上衬衫和牛仔裤之后就往门外走去。
就在江兴一句话还没有说完的时候,陆云开几乎已经走到了门的位置,而这个时候,对方的衬衫扣子和牛仔裤拉链都还没有安全拉上!
江兴抓住了陆云开的手臂。
他的力道相较于平常大了很多,是一个足够让人重视和冷静的力道。
他迫使陆云开停下脚步。然后他走到陆云开面前,将双手按在对方的肩膀上,直视着对方的眼睛说:“没事的,就是一张照片而已,我现在下去买回来,你不要——这样子……”
他说着就笑了起来,然后凑上去亲吻对方的额角,他再次保证:“没什么事,我下去五分钟就上来,你打电话给这里的物业,让他先不要把人放走。”
江兴说完之后就开了大门,他走出去,这时候陆云开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如果有事呢?”
“那我们也在一起面对。”江兴回头说,他的语气温和而肯定,“我们可以一起面对它,面对任何事情。”
陆云开不再说话了,回头拿起电话打给小区的物业。
江兴从电梯下到了一楼。
艺人选择自己要住的小区,哪怕不看重地段和房龄,只要有条件,都会选择物业最好的小区。
所以江兴走到楼下的时候,小区的保安已经把偷拍的记者给扣在了保安室里头,两人一照面,偷拍的记者松了一口气,心想来的是江兴总比陆云开好,毕竟江兴没有暴力侵向;江兴则不意外地叫出了对方的名字:“韩先生,我们出来谈一下吧。”
被保安看着的韩奇跟着江兴走了出去,他抢先一步说:“我确实拍到了照片,不过这个照片我不卖——”然后摆出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你还能揍我的模样来!
江兴并不在意韩奇的回答,他把自己的手机屏幕转给对方看,他刚才在手机上按出了一串数字,现在就对韩奇说:“这张照片你拿了,卖给报社或者世界上的任何一个人,都卖不到这样的价钱——最开头的数字随便你写——相机请给我。”
韩奇看着黑暗中闪烁光亮的手机屏幕。
他第一眼就被那整整一大串的零给震撼了,并且一眼扫过去,他几乎没看出究竟是多少个零来着,他顿时就忘记了自己刚才的“坚决不卖”的心态,而是认认真真地竖起了手机屏幕上边的零——
一、二、三、四、五、六……
“前面的数字我随便填……?六个零之前的?”韩奇吃吃说。
“是的。”江兴肯定告诉对方,“你说一个数字,我现在就可以转账。”
“那……就六?”韩奇小心建议,并且等待江兴还价。
“可以。”江兴一点都不在意这个,必须说清楚的是另外的事情,“我买的不只是这一张照片,我买的是所有日后你可能拍摄到的我和云开的照片。所以你可以再考虑一下,看前面的数字究竟要填多少。”
果然是这样!
韩奇总算恢复了一点职业记者的精明,他心想江兴看起来也不像是傻瓜冤大头,不可能花六百万买一张照片,但是要花六百万封他这个人的口的话,那还是可以理解的——当然这个价码也确实够高了。
韩奇觉得如果这个时候自己叫价九百万的话……江兴说不好也会答应。
但他稍微犹豫了一下,还是放弃了狮子大张口的想法,现在自己叫得爽快了,谁知道事后会不会有什么后遗症?
他很快笑起来,特别信任地将自己背着的相机递给对方说:“江哥放心,我知道规矩的,母片在相机里头。然后我还拷贝了两份,”他说着就从自己的口袋里掏出手机和U盘,“都在这里了。”
他将U盘直接递给了江兴,手机里头的照片则当着江兴的面删掉了。
江兴确认没错之后,就把相机中的SD卡退出来拿走,机身则还给韩奇,然后他打电话给了陈良,当着韩奇的面吩咐陈良转一笔账到韩奇给的户头上。
陈良估计是猜到了点什么,但他并没有在电话里问出来,而是直接照着江兴的吩咐完成转账。
韩奇的手机很快收到了短信。
他特别明智地背着江兴走了,临走时还朝江兴保证:“今天我就在自己家里看电视,什么都不知道,任何事情都没有看见!”
江兴回到了陆云开的房间里。
房间的窗帘在这个时候已经彻底拉上了,门开着,陆云开换好了衣服坐在沙发上发呆。
相较于之前只为了一条浴巾、全身上下大半赤/裸的人,现在的陆云开将衣服穿得严严实实,除了脸之外几乎看不见一丝皮肤。
江兴进来之后就将照片的SD卡丢给陆云开,很轻松地说:“全好了,什么问题也没有。”
陆云开一抬手接了存储卡,他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然后将存储卡放在桌子上,用钳子直接敲碎。
“砰”地一声响之后,存储卡从中间凹陷裂开。
江兴坐到了陆云开旁边,继续做一开始没有做完的事情:他拿起刚刚丢到沙发上的浴巾,继续擦陆云开没有干透的头发。
他说:“你最近有什么打算?”
江兴的声音和陆云开的声音重合了。
陆云开说:“你在英国那边还有事情吧?明天走吗?”
“嗯?”江兴说,“我不急,要不然我们去散散心——出国旅游一下什么的?”
“不,耽误你的计划没有必要。”陆云开说。
“耽误不了几天,难道我必须一年三百六十天一天都不能休息的工作吗?”江兴开玩笑。
陆云开暂时不说话了。
江兴将柔软的毛巾按在对方脑袋上,搓着一缕缕湿润的发丝,没有多久,就在他挑起对方脑袋另一边的头发的时候,陆云开再一次开口说话。
“……我想一个人自己静一静。”陆云开说,“就我自己。”
江兴停住了手上的动作。
片刻的安静,他尝试着问:“云开,你还好吗?”
“我很好。”陆云开语气生硬地说。
“你不希望我在这个时候能够留下来陪你?”江兴说。
“是的。”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陆云开不耐烦地说,“如果真的要说的话——我自己的事情能够我自己解决,这个理由够了吗?”
“我们没有必要吵架……”江兴试图心平气和地把话说清楚。
“你认为我们在吵架吗?”陆云开转眼看着江兴,他的语气咄咄逼人。
“如果你不这样认为,那么当然不——”江兴说,但他的话再一次被陆云开打断了。
陆云开提高了声音,他用一种近乎严厉的声音说:
“不是我怎么认为,是你怎么认为!”
江兴看着陆云开。
他们对视着,都沉默了。
几分钟之后,江兴冷静地说:“我认为我们都应该冷静一下。如果你不需要我的陪伴,我在英国那边确实还有工作,我会乘明天的飞机飞回英国。”
“……”陆云开。
江兴说:“我先回去了,你早点睡……晚上。”
他转身向门外走去。
陆云开跟上,在江兴离开玄关走到屋外的时候,陆云开忽然出声:“江哥……”
江兴转过头,他看着陆云开的表情,觉得对方几乎后悔了。
但陆云开说:“一路小心,我明天可能不能去送你了。”
江兴几乎叹了一口气。
他说:“……我知道了。不要太难过。”
门关上了。
陆云开靠在门上,听着电梯上来又下去的声音,意识到自己的牙关已经咬得失去了知觉。
但背上的疼痛并没有。
它们活泼好动,像锥子,像电钻,又像最调皮的六七岁的孩子,绑架了他的神经,让他所有的神经都只顾着感觉和抵抗、或者试图逃避那种折磨人的痛楚。
他不知道自己到底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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