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域名(9txs)被墙,请您牢记本站最新域名(11txs.com)
半晌,刘得功寻得一片瓜田,他趴在地上贼一般摸索着爬进去,囫囵吃了个半饱,却不小心惊动了看瓜人,撵在他身后边追边骂,将刘得功祖宗三代揪出来羞辱了一个遍。刘得功不敢还口,拄着短棍落荒而逃,堂堂汉子落得这步田地,心中羞愧难以言表。刘得功缓缓走上一个土坡,浑身再无力气。他蹲下身来回头遥望灯影模糊的县城,那里有大哥李鹤年,有县衙众兄弟,还有郑家姑娘,而自己此时却像条丧家犬一样蜷在这里,有家不能回,想到此处不由得内心一阵酸楚,恍若隔世。
刘得功转头四下望去,西面是潦河水,北面是大片的农田,在夜色中映出漆黑的一片,东面是隐约可见的肖家村,那里虽然有人家却也有难以想象的危险等在那里,此时他有如惊弓之鸟一般,不敢再相信谁,宁愿如同受了伤的野狗一样,自己躲起来舔洗伤口。刘得功只觉这一片苍茫大地,一时间竟然没有自己可去的地方,忍不住悲从中来,却狠狠一拳砸在地上,将悲声硬生生咽在喉中。
刘得功趁夜向北而行,他不敢走大路,只在田埂上穿行,白天藏匿在树林、坟地中,晚上出来找些吃的,路过村镇便用污泥涂了脸,乞讨些剩饭吃。半个月后,刘得功一身褴褛满身泥渍,脚上的靴子早就磨掉了底,便将靴筒撕下来用草绳绑在脚上,一步一拖地逃亡到了九江。
九江城门外的军兵借口防止长毛奸细混入,阻止来历不明的人入城,城墙根两侧坐满了和刘得功一样落泊褴褛的行人。刘得功又累又饿,蹒跚着走到一家客栈外的水井边,吃力地绞起一桶水来,倒在手里捧着喝。正喝着,旁边伸过来半只破碗,刘得功抬头看,原来是一个驼背拄棍的老乞丐无力取水,见刘得功绞上一桶水来便伸手过来讨水喝。刘得功将水桶中剩下的水倒在那老乞丐碗里,挥了挥手,示意他慢慢喝,桶里还有。
这情景被旁边一个大汉看在眼里,那汉子走到刘得功近前,摸出一个窝头问道:“嗨,想吃么?”
刘得功讨厌他说话的口气,可这一路上也习惯了为吃饱肚子而忍辱偷生,当下他笑着冲那汉子使劲点点头,弯腰去接那窝头,举手投足间已然全无一县捕头的风采。那汉子指指旁边的六辆驴车道:“把这些驴都喂饱了,喝好了,就给你两个窝头,先给一个,干完再给一个!”刘得功接过窝头,看了看身边老乞丐颤抖的双手,掰了一小半给他,自己狼吞虎咽三两口将大半个窝头咽进肚里,拎起水桶朝驴车走去。
一炷香的工夫,刘得功将喂料、饮水的活计都干完,又讨好地用木棒将绑绳紧了几扣,才走到那大汉身边讨要剩下的一个窝头。那大汉笑笑道:“会武功么?”刘得功一听便知这人怕是要雇自己赶车,心下稍稍犹豫,还是摇了摇头。
那汉子捏了捏刘得功的肩膀,抛给他一个窝头道:“我是安南镖局的镖头,这趟镖要去漳州,你跟着赶车吧,有你的饭吃,但没有工钱,你干不干?”刘得功现在只想早点离开这里,听得能吃饱肚子,忙不迭地点头,于是求了镖局里别人的一双旧鞋穿,这样跟着车队上了路。有镖师问道:“向大哥,咱们不缺人手,何苦多这么一个吃白饭的?”
那大汉小声笑道:“这人年纪轻轻健壮有力,宁肯乞讨也不自甘堕落去做奸邪的事情,是条汉子。他想必是一时有了难处,我等容他一时,也算是积了一份善念。”众人哈哈大笑,都说向镖头老婆临产,所以一路上施穷救病,到处抱佛脚。
刘得功跟在车队中,不言不语,开拔了便低头走路,歇息了便收拾车马,有空闲了便倒头就睡,从不多说话,可他心中却如同江水般翻涌难平。堂堂七尺男儿,一身武艺,却有家难回;结拜的大哥留在靖安县生死未卜,自己又落泊到如此田地,刘得功实在想不出该怎么办。逃离县城那一晚的经过还历历在目,连自己娘舅都会为了几十两银子把自己卖了,这年头还能相信谁?而自己的功名富贵又在哪里?刘得功心里委屈,满腹的悲怆,每到心痛时就瞪着眼睛紧紧咬住自己下唇,一路上两只眼睛竟如同兔子一般的血红。
车队晓行夜宿,却是向西南匆匆而行,离靖安县越来越近,这让刘得功越发地不安起来。他迫切地想跟着车队回一次靖安,哪怕是从县城外经过也好,这样也许能在不经意间遇到李鹤年与娟姑娘,哪怕这两人都认不出他来,只要能让他远远地见上一面,知道他们平安就好。但刘得功从心底又怕遇到他们,他不想让他们看到自己这狼狈落泊的样子,七尺的男儿,即便不能衣锦还乡,他也决不愿意这样出现在他们面前;这念头冰火一般反复烧灼着刘得功的五脏六腑。
车过靖安县城外,从岔道向南而行,并没有进城的打算,刘得功回望近在咫尺的县城城墙,松了一口气,内心却又油然生出一种沉不到底的失落感。他知道,自己这次一旦离开,怕是再没机会回来了,每向南走一步,离家就越远,他自己就越是孤单,孤单得一无所有。
刘得功正在心里烦乱着,忽见前面吹吹打打来了一支送亲的队伍,鲜红的五彩花轿颤悠悠地被簇拥在中间,吹鼓队伍与嫁妆分列前后,几十名送亲的男女老少兴高采烈地伴在轿子两边。
向镖头吆喝驴车靠在一边,让对方先过,免得踩腾出来的尘土染污了喜气。老趟子手张大鹏是个嘴快的,招呼送亲队伍中一个老汉道:“给您道喜啊,老人家,敢问这是哪个富贵人家送亲啊?”那老者扬扬手道:“是城里绸缎铺郑家,闺女嫁了县里的李鹤年李大捕头,李家送的好彩礼哩。”这一句话无异于在刘得功耳边响了一个炸雷!他激灵灵一个冷战,抬起头来,猛转身回头望去。果然!送亲队伍中都是郑家在城里的街坊亲朋,其中不少刘得功都认得,那轿子里的必定是娟姑娘无疑!刘得功抬腿就要冲过去拦住花轿,一迈步却脚下生疼,原来是借来的旧鞋也早已磨穿,脚心的血泡破掉,一股刺痛针一般从脚下直钻到刘得功心里。这痛楚让他心中闪电般一转:刘得功啊,如今你自己都养不活自己,你截住花轿想做什么?你此时又能给人家娟姑娘什么?人家嫁了李大哥有吃有穿,岂不好过跟着你这落泊鬼朝不保夕?你既然喜欢娟姑娘,这样做不是毁人家么?让人家跟了李大哥过好日子,不好过跟你千倍万倍?这念头在刘得功心间千回百转,紧紧捆住了刘得功的双脚,刘得功眼睁睁地看着花轿从自己身边一步步走远,只觉自己从脚下一直凉到头顶,一颗心被冻成了冰坨,又被人用小锤一下下地敲碎。
您可以在百度里搜索“今古传奇·武侠版第148期 (11txs.com)”查找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