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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听了心中直跳,这可是几亿元的赌博啊!我不动声色地说:“安泰药业是我一手搞出来的,就像我儿子一样,有困难是暂时的,总有一天要翻身的。你说我舍得把自己的儿子卖掉吗?”他不慌不忙地说:“搞中成药的上市公司,哪一家不是在亏损边缘挣扎?要是那么容易翻身,别人早就翻了。您说是自己的儿子吧,我也特别特别能理解,可是您想过没有,您今天是董事长,再过几个月到七月一日证券法就要实施了,您当厅长是国家公务员,按证券法是不能兼任上市公司董事的。到时候一个小股东写一封信,您就有麻烦了。”他在引诱我,又在威胁,可他说的又句句实在。我说:“到时候你去开个户买五手安泰药业,然后以股东的名义把我告到证监会去。”他立即拱手说:“我李智决不会做这样的事,但总会有人做吧?没人写信,证券法它也是法律。”其实这个问题我早就想到过,既然无人提出就拖下来了。我说:“就不能让我辞掉厅长一心一意去盘好安泰药业?”他看看我说:“那不可能吧,不可能。厅长毕竟是厅长啊!”
他有备而来,把我都分析透了。我要为儿子着想,我不愿犯法,我不能继续兼任安泰药业的董事长,这些他都想到了。他见我不做声,说:“我们替您到证券公司存入一百万,用谁的名义您去考虑。到时候这一百万就是四五百万了,您把股票抛了,一百万还给我,您想想您做了违法的事吗?规定厅级干部不能炒股,没人规定他的岳母娘也不能炒吧?”我说:“李老板你的算盘拨得太精了。也许我得了几百万,你得了多少?到时候惠利软件成了上市公司,全国都知道了,这广告效应的价值又是多少?我成了百万富翁,你成了亿万富翁!”他笑了说:“到时候拉升是我的事,那还要成本的。这不是您赚我的钱,也不是我赚您的钱,而是我们合起来赚别人的钱,这是一个双赢的格局。再说,”他顿了一顿,“我最多就是多等几个月,到时候新的领导还是会跟我们打交道的。”他在威胁我,可话说得实在,我在董事长的位子上最多只有半年了。对他的提议我还真不能一口回绝,就说:“再过几天你给我打电话。”
回家后我没有把事情告诉董柳。送一波去美国读大学已经成了她的既定目标,有机会弄一笔钱,她是不会放过的。我犹豫着,但似乎也没有特别多的犹豫的理由。我需要钱,我不必冒违法的风险,我在董事长这个位子上坐不久了。我没有想到灰色地带宽阔到这种程度,简直是一望无际。坐在这个位子上,对人的考验实在是太残酷了,只需动一个念头就可以得到上百万几百万的钱,在这种时候要求一个人心如止水,这可能吗?人毕竟不是神啊!如果我下决心做这件事,没有人能够阻挡我,我可以不动声色地安排一切。这使我深切地感到,这个位子不是为凡人而是为圣人安排的,以圣人的标准要求凡人,永远不可能,决不可能。这几年的几次拒贿,我为自己虚构了一种人性的神话,我是刀枪不入的。可现在能在灰色地带有所收获,大收获,我为什么要拒绝?又有谁在灰色地带摔了跤呢?没有。我明白了自己,钱,我还是爱的,只是不愿冒犯法的风险罢了。我是人,我不是神,人所具有的我都具有,我不必为一个神话把自己禁锢起来。我感到身体中有一个无法准确指出的部位在源源地释放能量,推动着自己向前走去,我已经不由自主。
九十一
两天后我把事情告诉了董柳,她听了很兴奋,也有点紧张,毕竟刺激是太强烈了。她说:“这样的机会一辈子也就能碰到那么一次。”我说:“太便宜李智那小子了,他这么一弄可能要搞几千万到荷包里。”董柳说:“你要怎么样都随你,反正我一波留学的钱你要准备好。连丁小槐都说要送强强去美国读大学,我一波比强强差还是一波他爸爸比强强他爸爸差?”我说:“安泰药业是我一手搞起来的,就像我第二个儿子,被李智那小子夺了权去,我心里不服气。”董柳说:“这个儿子不争气,你老抱着他干什么?”我说:“我们是作为历史遗留问题上市的,上市时又没有圈进来一笔钱,拿什么去争气?我们每股还有一分钱两分钱的利润,有的公司上市圈了几亿,两年就化成了水,成了亏损股,那些董事长讲起话来还雄赳赳吃了伟哥似的。”董柳说:“安泰药业落到别人手中去,那是早晚的事,在你手中不落,在别人手中也保不住。你的董事长还有半年,到时候李智就不找你谈了。嘴边的东西你不吃,但你保不住别人也不吃。”董柳的话撞在我的心上。安泰药业的经营难有起色,又丧失了配股的资格,被重组是早晚的事,重组过程中也必然有一些要被掩盖着的秘密。事情与其让别人来做,还不如在我手中就做了。我不再犹豫,抓起电话就拨了李智的手机号码。刚拨完我又把话筒放了,我怎么能主动找他?那样我就失身份了,没了主动权。刚放下话筒李智的电话来了,约我出去谈谈。他没提刚才那个电话,提了我也不会承认。但我想他凭直觉可能猜到了一点什么,这让我感到了屈辱。
第二次见面李智把操作的详细计划讲了,我想来想去,简直就是天衣无缝。他准备从银行贷款八千万吸纳安泰药业,股价拉上去以后公布重组的消息,趁利好把股票抛掉。我真的很难想象一个人可以在一夜之间如此暴富,却又合理合法。当然这是黑幕,但却是合法的。他当时就要在董柳的股票账户上存入一百万,我说:“这个不急。”他很急这一点,只要钱存进去了,我就没有退路了。但我还得好好想一想,看能不能把我这边的事做得天衣无缝。我说:“这件事不能让第三个人知道。任志强也不能知道。”他说:“他想促成这件事,自己也在中间做点老鼠仓。”我说:“我们以后不能这样见面了,被别人看到了也是个缝隙,要谈什么到没人的地方去谈。你打电话给我,我打电话给你,都到公用电话去打,将来电信局也查不到什么,那才让人安心。”这次见面他对我仍是恭恭敬敬,但我想着他心里一定在笑。
我把事情仔细想了一遍,唯一的漏洞就是那一百万。万一事情穿了帮,有人要调查那一百万从哪里来的,我怎么说?我想宁可不发那么大的财,也不用李智的钱,自己有多少就做多少算了。董柳有四十多万,从里面打个滚出来,也该有两百万了,够了。人不能太贪啊,把事情做过了头是要付出代价的。人的肠子即使长到了几十公尺也不能长到几百公尺啊。我要董柳回老家去,把她父亲的身份证拿来,春节后一开市就去开户,存钱,买股票。
想好后我去中医研究院到程铁军家。一进门我说:“来拜个晚年!”他有点惊慌失措,说:“来了?来了。池厅长来了!来了来了!”坐下闲谈一会儿,我说:“公司去年业绩怎么样?过两个月股东大会,我们俩就要上考场了。”他惶恐地说:“现在还在审计呢。今年加强了监管,会计事务所也不敢掺水了,恐怕难保不亏那么一点点。”我说:“公司的事全靠你,我只是挂个董事长的名。”我说着连连叹气,“股东骂我们都骂几年了,有什么办法没有?”他也连连叹气说:“池厅长,您知道的,我们上市也没圈进来一笔钱,赤手空拳拿什么发展?”我阴了脸沉默着,一只手在桌子上一下一下拍着,像陷入了沉思。拍了几十下,程铁军脸上的汗都淌下来了。把气氛渲染够了,我说:“也的确是难啊,股东要骂几句,那也是应该的,他买了我们的股票,还不是想发点小财?公司上不去,他没有脾气?”程铁军说:“今年,今年,今年我一定……”我说:“有什么实在的措施没有?”他不做声,我说:“也不怪谁,的确也是难。我们的东西是好东西,可没有上亿元来做广告,别人就是不认你。这么拖下去,也不是个办法。”见把程铁军的信心打下去了,我就不再说什么。
在四月初的股东大会上,全省各地来的散户股民有八十多个,还有七八个是从外省赶来的。董事经理们坐在台上就好像坐在审判席上,台下的小股东大喊大叫,会场闹成了一锅粥。上台发言的散户好像是土改中的农民控诉地主,一个个声泪俱下。一个老太太摇摇晃晃走到台上,瘪着嘴把自己持有安泰药业的细账算了一遍,一边抹着泪,最后举起胳膊喊着:“改组董事会,撤换总经理!”下面的人举起双手跟着喊。程铁军沉着脸坐在那里,大家对他的报告都不满意,觉得没有切实的措施。我看着这群激愤的人,心里想,你们要把股票捏紧,再过两个月你们就要发财了。看着这场面我也感到,安泰药业也实在是难以为继了,在我手中不重组,别人手中也会被重组了去。开完股东大会的当天,我到公共电话亭打了一个电话。
过了两天程铁军打电话给我,说有重要事情汇报,放下电话就过来了。一见面他说:“有这么一件事,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就把李智找他的事说了。我说:“李智是个体老板,还想吞掉我们?不行!那不是蛇吞象吗?”他也说:“不行!”他还想保住总经理这个位子。我站起来,把手背在后面,来回走了几步,坐下,又站起来,来回走几步,反复几次。程铁军双眼追随着我,头来回摆着,唉声叹气。最后我停了下来,说:“还有什么办法让公司起死回生没有?没有办法,股民怒火冲天,我也不想坐这个位子了,你这个总经理也危险。”他说:“那……”我说:“我们先不作结论,明天把李智请来,我们听他讲讲,听听也掉不了你我三斤肉。”我叫程铁军把李智今天找他的事通知各位董事,请他们明天到公司开碰头会。我说:“你一定要说清楚李智找你是今天,今天,他们得到信息是非常及时的。”
过了几天李智带着自己的会计师和法律顾问等人来了,几个人谈了三个小时。他要入主安泰药业,这是前提,其他的什么都可以谈,几位董事的位子也可以保住。李智走后我们十几个董事监事激烈争辩,有几个人指名道姓地指责程铁军经营不力,导致公司落到被吞并的地步。没人敢说我,但我坐在那里也不好受,我是董事长,而程铁军当总经理也是我点的名。从五点争到八点,打电话叫人送了盒饭来,吃了饭又继续开会。整间房子被烟气笼罩着,人的脸在灯光下都看不真切。到十点钟,墙上的挂钟“咚咚”响了十下,突然,大家都安静了,一起望着我。我缓缓地说:“公司是大家一齐努力搞起来的,争取上市难于上青天,也被我们做到了,到今天要被重组,我心情也很沉重。但谁有办法让公司起死回生没有?没有办法,重组也是一种选择。”我望着那几个反对的人,他们都避开我的目光。我说:“今天谈到这里,大家回去想想,下个星期再谈。”
我知道股票就要涨了,我的事早已做完,连李智也不知我到底做了什么。李智的事我想也做得差不多了,他有两个多月的时间。我叫董柳打个电话给任志强,叫他明天一早就去股市抢点筹码。董柳把话筒递给我说:“他要找你。”任志强说:“姐夫,是不是李智那里有了什么消息?”我说:“他是你的朋友,你不知道?”他说:“市场这么低迷,我怕又给套住了,我的胆都搞虚了。这只股票最近逆市还涨了两块钱,我是不是又追高了?”我说:“电话是我叫董柳给你打的。”他说一声“好”,就把电话挂了。第二天上午安泰药业还没什么动静,我知道这是风暴到来之前的宁静,大笔的钱都围绕它在运转,我想象着无穷无尽的百元大钞排着队向前冲去。到了下午,我下班回家打开电视机,知道安泰药业涨停了。董柳兴奋地说:“你的财产今天升值了四五万呢。”我说:“李智升了四五百万都没你兴奋,没见过钱的人就是这样眼皮浅。”安泰药业连涨几天,停住了。我知道它在等我,等进一步的消息,事情进一步,它就会往上蹿一截。我又召开了第二次董事会,这一次就没人再反对重组了。我明白他们都上了这条船,没有退路。至此,事情已经无法逆转。
到五月十日,就是美国的导弹攻击我驻南联盟使馆的第二天,股市突然跳空下挫,安泰药业也大幅掉头往下,形成了一个“导弹缺口”。董柳说:“是不是抛了算了,已经赚了几十万了,保住胜利果实。”我说:“这是李智在洗盘,重组的消息不公开,安泰的行情就不会到头。哪天到头,由我说了算。”几个董事纷纷打电话来问我重组的进展,我知道他们跟着董柳抱着一样的想法,却装作不懂,说:“事情还在进行吧,你们知道多少,我也知道多少。”到了五月下旬,大市扭头向上,安泰药业更是势不可挡,连拉涨停。又过了一个月,股价已经到了四十多块,李智不停地催我公布消息。我知道股价已到最高峰,他要借利好派发了。他获利实在是太大了,不但吞了安泰药业,还用银行的钱发了一笔横财,比起来我只是在尾巴尖上咬了小小的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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