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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玉一呆：“你这么快就辞了母妃给的差事？那谁能接你的差事？”展飞淡淡一笑：“你母妃手下的能人不少，更何况还有一个忠心耿耿的德轩，以你母妃今日的成就，有我没我实在是无所谓了。这次找出周生一叛乱的幕后黑手，楚国的毒瘤也算是清理干净了，我何不趁机抽身。”
凌玉望着他，淡淡一笑，叹息着埋进他的胸膛：“我知道，你都是为了我，为了我啊……”小船飘飘荡荡，在碧水青天间，一叶扁舟，荡进了烟波浩淼之中，不似人间。
远远的，一座村镇的轮廓慢慢靠近……
锣鼓喧天，鞭炮声声。新郎已经将新娘迎到门口，踢轿门，过火盆，她在人群后看见他笑得如春风化雨一般和煦。清隽的眉眼，一身大红的新郎嫁衣穿在他身上，无人可以比肩。
他执了红绸一头，新娘跟在他身后，身形窈窕，行走却没有一般大小姐的扭捏，步伐稳健，似习武过。
两行清泪从面颊上滑落，所有的声音都远去。只有他的在模糊的眼前一步步走近。是什么时候一颗心就这样失落在他身上？也许这个问题再也不重要。
相府中宾客拥挤，高堂上的两个位置坐的是查家二老。斑白的头发，含笑看着最小儿子最终成家。左右两边是观礼的朝中贵胄以及交好的各大臣。
“一拜天地！”司仪高声喊着，他领着新娘深深拜下。
“二拜高堂！”他与新娘跪下，向堂上二老跪下。
“夫妻交拜！”他站起身来，头对头，深深交拜。
“礼成！送入洞房！”众人高声叫好，整个场面热闹又喜庆，她擦去泪水，端了就酒水上桌，今日相府人手不够，全府的侍女都得一起忙活。
正在此时，异变顿生，那群喝彩的宾客有人尖叫一声，只见一个穿着贺喜衣衫的肥胖老者身手敏捷地将一位大臣刺伤，手中匕首一挥，向首座上两位查家老人挥去。
异变顿生，所有的宾客都被吓傻了，只呆呆看着那寒光熠熠的匕首向两位老人刺去。查家大公子二公子被贺喜的宾客包围着一时抽身不得。
正在此时，正要进进大堂侧门的查三少神色一变，手中一直捧的玉如意如电一般砸向刺客。“铿”地一声，刺客手中的匕首落地，反应过来的查家大公子与二公子早已经分开宾客，齐齐抢上前去，将刺客扑倒。
整个大堂纷纷扰扰，乱成一锅粥。灵春被人群挤得十分无法，只能退回后堂。刚到后堂，却见新娘一人盖着盖头，被两个丫鬟扶了，有些无措地站着。
“奶娘！是不是发生了什么？”新娘焦急地连声追问。她面前吓坏的奶娘抖抖索索，半天才道：“冤孽，好好的成亲竟然有刺客！”
“啊！刺客？”新娘一把将红盖头掀掉，露出一张美丽的面容。灵春看了一眼，低了头，心中隐隐地痛。她终究是比不上的！
“哎呦，我的小姐，你不能掀盖头，赶紧盖上，让姑爷等等领你入洞房！”年迈的奶娘回过神来，忙不迭唤着她将盖头盖上。
“奶娘，这时候还顾得上这个，你去瞧瞧可有伤到什么人？是怎么个回事，至于回房，叫这位姑娘领我们去就行了！”新娘瞧见灵春，连忙喊她过来。
“奴婢灵春见过夫人！”灵春见避无可避，只能上前福了福。
“灵春姑娘是吧，这时候相爷肯定没空了，你领我回房吧，这时候不能傻站着，相爷也没空过来，前面肯定乱成一团了。”新娘尽量有条不紊地说道。灵春心中暗自惊讶，这位夫人可真镇定，隐隐有大家风范。想着，她点了点头，在前面领路。
一行人穿廊过厅，向后院走去。奶娘在后面碎碎念：“盖头也自己掀了，姑爷手中的玉如意也砸碎了，这怎么办才好？”灵春在前面听得有些无奈，相爷手中的玉如意可是为了救查家二老的，不然迟了一步，那喜事变丧事才才是哭都哭不出来。
新娘听了一会，沉声道：“奶娘别说了，此为非常时候，哪里还有心思在意这个。以后也别当着相爷面前的提起。”奶娘一顿，才应了一声。
灵春见她令行禁止，想是在家中拿主意惯了，心中便放了心。不一会，一行人到了新房。新娘坐在床沿，对一行丫鬟道：“都下去歇息吧，只一条，不许在府中乱走，你们面生，别当刺客给抓了，我有几句话问灵春姑娘。”
灵春心中一突，只好留下，垂头听候。丫鬟都退下，新娘笑了笑：“灵春姑娘，我知道你是相爷身边的丫鬟，相爷平日都是你贴身伺候的是吧？”
灵春点了点头：“回夫人，奴婢只是这两个月才伺候相爷，以前是巧菱姐姐，夫人想问什么？奴婢不敢隐瞒。”
新娘点点头，清丽的面上闪过一丝忧虑与尴尬：“听说相爷是……断袖，我就是想知道是不是？”
灵春一怔：“不是，夫人哪里听来的？”新娘舒了一口气，脸上一红：“整个楚京都这么说，不是就好。”
灵春心中一松：“相爷日常起居都是奴婢与巧菱姐姐伺候着，没……没见什么不干净的人。”她说完，两人顿时一起红了脸。
新娘看了她一眼咯咯一笑：“好了，不管怎么样，我可是放了心了。对了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灵春见她被刺客搅乱了宴席却不恼怒，心中一松忙将成亲堂上发生的事一十一五地道来。果然见新娘的眉头越皱越深。
“夫人，您别生气了，相爷也不是故意要丢玉如意的，要不是为了老爷与老夫人也不会……”她以为新娘在意那柄如玉如意。毕竟成亲当日玉如意碎了是不祥的兆头。
“不是，我在想有哪里不对，哪有刺客这般笨，先去刺伤不相干的人，再去刺查老爷与查老夫人？”新娘沉吟道：“除非，刺客另有目的。”
灵春被她一提点也觉得不对头，只皱眉想着。新娘又问道：“堂上观礼的有什么人？”灵春忙一一说了，直说到安王，新娘猛地一抬头，一双明眸露出一丝古怪的光来：“安王也来？”
“是啊，安王此次进京觐见，都是相爷陪着的，这次也请了安王并不奇怪。”她微微尴尬，因为想到了自己入府，就是因为查三少带了安王逛青楼，那次也是有刺客……
等等！灵春猛地睁大眼睛，对上新娘的同样震惊的眼睛，异口同声道：“是安王！”
“是安王！他要逃出京城！”新娘猛地站起身来，对她道：“现在相爷肯定还在堂上安抚各位观礼的大臣，你去告诉他安王要逃！快去！”
灵春呆了呆，看着新娘子一跃而起，将墙上挂的丈二高的宝剑轻松摘下，又唰地抽出，寒光四射映得她的容色明亮：“我祖父说安王早就有了反意，只是我皇英明，所以一直不得其势，如今四海平定，皇上此次诏他觐见，是为了缴了他手中的兵权。如今一个多月过去，安王却将兵权之事一拖再拖，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此时趁左相大婚趁机搅局，就是金蝉脱壳之计策。”
她嘴上说着，手上也不闲着，将长长的新娘裙摆束在腰间，提步就要往外走。灵春回过神来，一把抓住她的手：“夫人，夫人你要去哪？你现在还与相爷成亲呢。”
疯了吧？堂堂的左相夫人在新婚之日提了把剑要冲出去追……追……朝廷的……灵春不知怎么形容，只是急得说不出话来。
新娘将她的手拉开，神色凝重：“灵春姑娘，成大事不能拘小节，如果让安王逃出京城，又是一场兵祸，你难道忍心看着好不容易安定下来的楚国又开始征战吗？”
灵春一怔，倒是真的放开她的手，新娘见她还呆呆地，连忙手一推，将她往门外推：“快去告诉相爷，我去追安王！”
她说完，红影一晃，奔出了门外，灵春回过神来，也连忙跑出门外找查三少。前堂一片混乱，许多宾客被相府中的管事侍从送出门外。查三少与他的兄长正在与几位大夫在商议被刺伤大臣的善后事宜。灵春不敢耽搁，上前附耳将夫人交代的话说了。
“什么？你说夫人去追安王？”查三少结实一怔，俊颜上神色肃然：“安王？”
“坏了！”查三少冲外面喝道：“备马！本相要出府！”灵春见他也要走，连忙又问：“夫人怎么办？”
“她？”他一顿，灵春在他嘴角看见一抹疑似微笑温柔的弧度：“你放心，我会把我的夫人一起安全地带回来的。”他说完，脚下一错，人若惊鸿一般飞掠出去。
他的衣袂带起一阵甜蜜的月桂清香，灵春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心中终于一阵轻松。他会将自己的“夫人”带回来。她靠着门边，唇边含了一丝浅笑。
他终于承认了生命中有另外一个重要的女人，是他查左相的“夫人”。这样就好，这样就好。
凌玉与展飞下了船的时候，才发现这个小镇比意料之中的还要繁华。码头上人声鼎沸，贩夫走卒，一派烟火生活。
“小心点。”展飞先下了船，扶了她走下船来。因为船坐得太久，下地之时，凌玉晃了晃，展飞连忙将她扶稳。
“小心些，要不先缓一缓。”他对她说，眉宇间都是担忧之色。
“呵呵，这位小娘子好福气，你看你夫君这般疼你。”旁边的渔船上的艄公在一旁打趣。凌玉闻言脸都红了，连忙别过脸去。展飞笑了笑，向艄公抱拳：“见笑了！”他举止光明磊落，人又玉树修身，亭亭如翠竹。看得艄公笑开了怀：“这位公子也是一表人才，天作之合啊！”
展飞哈哈一笑，搂了凌玉转身要走，凌玉早就害羞得不知该说什么好，连忙挣开他的手：“被人看见了多不好。”
展飞笑着放开手：“为夫不是怕你走不稳么。”凌玉一听，脚下微微踉跄，瞪了他一眼：“再胡说，我就……”她作势扬起拳头，突然眼角扫过不远处站的一个人，脸色剧变，几乎站不住。
展飞顺着她的眼神望过去，亦是一震：“德轩……公公。”那人群中，一位白衣文士站在人群中，神态安宁平和，面容阴柔秀美，看不出他的年纪。
他冲二人微微一笑，慢慢走上前来：“二位让主母好找，浪迹江湖虽是惬意，但是也不是长久之道。”
两人面色同时变色。凌玉美眸含泪：“德叔叔，你就放了我们两走吧，回去告诉母妃，我会过得很好的。”她说完，忍不住呜咽出声。
德轩微微一叹，从袖中拿出一方洁白的手帕亲自为她拭去眼泪：“帝姬这是做什么，无端折杀了奴婢。你自幼失落在外，娘娘年年盼着你能在左右，得享天伦，如今你又要离开，娘娘的伤心你可知道？”
凌玉一时无语，心中更是愧疚：“我知道对不起母妃……”
德轩按了按她的肩，转头又看向展飞：“展大侠，这次剿灭叛贼有功，你却急流勇退，这一摊烂摊子谁来收拾？”
展飞双手抱肩，淡淡一笑：“急流勇退才是最好的，如今娘娘地位坚如磐石，再加上德轩公公这等人才，我展某已经是无用武之地。还望公公成全展某，天空海阔，带着凌玉自由自在遨游。江湖朝堂两两相忘。”
德轩微微一挑眉：“展大侠确定了心意了吗？”
“这是自然。”展飞依然一笑。
“不再更改？”德轩声音渐冷。
“不更改！”他依然嬉笑如初，眼中的神色却凝重起来。德轩忽地一笑：“展大侠可知德轩不是一人过来。”
“知道，左右前后，甚至这水中，都埋伏了杀手。”展飞边说边挽了凌玉的手。十指相扣，不离不弃。
“那展大侠还是要一意孤行带着凌玉帝姬离开？”德轩慢慢转动手指的玉扳指，忧似闲话家常。
“我说过，江湖朝堂，两两相忘，从今以后，我展飞与凌玉隐姓埋名，不再沾染半分朝廷的事。”展飞郑重开口。
德轩看了他一眼，又回过头温声问一旁的凌玉：“帝姬呢？你也决定了从此以后跟随展大侠，不再回到楚宫中了吗？”
凌玉含了热泪，点了点头：“请德轩叔叔回去替我告诉母妃，我长大了，我会过得很好的。”
德轩喟然一叹：“好吧，既然如此，你们走吧。只是有空要常常与你母妃通通消息，别让她再为你担心。”话音刚落，凌玉与展飞都是一怔，没想到他竟肯放他们走！
德轩褪下手中的白玉扳指：“这个扳指是娘娘给你的，环内有你母妃命人刻上的印记，若是有了困难，你只要找到一家玉器斋，名叫……”他附耳过来，细细与她说了，半晌才含了温和的目光看着她：“记得就好，以后缺了什么只管去取。娘娘说，这也算是她给你的嫁妆。奴婢出宫前，娘娘就说，这次玉儿出宫肯定心意已决，再也不会回宫。只是做娘的终究是放不下，每每要知道了她全部都好好的才安心。”
德轩一字一句复述，凌玉早已哭成了泪人。展飞心中亦是感慨万千。德轩说完，冲两人施了一礼：“奴婢德轩在此恭喜凌玉帝姬早生贵子，福寿延绵。”
他郑重施礼完，慢慢上了刚才那艄公的船，年老的艄公一身筋肉纠扎，眼中精光四射，看样子竟是内家高手。
他哈哈一笑：“好个江湖朝堂两两相忘！姑爷小姐，后会有期了！”他说完一呼喝，船蒿一点岸上石条，船便远远地荡开。
凌玉依在展飞怀前，泪眼朦胧中，只觉得那艘乌篷船慢慢荡在烟波浩渺之中，从今往后，当真是江湖朝堂两两相忘，她不再是亡国的帝姬，他也不是江湖的浪子。所有的过往渐渐如烟消散，而她的幸福人生才刚刚开始。
她蓦然回首，喧嚣的小镇，南来北往的行人小贩，世俗的烟火生活越发生动鲜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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