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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下任由冯嬷嬷再舌绽莲花都没有办法了。她讪讪退下。那几个小宫女连忙去唤云罗起身。
云罗睁开眼看了看四周,摇了摇头:“就在这里睡吧。”
左右的小宫女没办法,抬来了屏风和枕头被子为她安置好了就退了下去。云罗出了一回神就又睡着了。
秋夜寒凉,到了夜深,云罗被冷醒。她拥着被子起身,不禁苦笑。果然是不行啊。从前多冷都能睡着,现在一点点冷竟然就醒了。果然是养得娇贵了。
既然睡不着索性就推了被子起身。云罗披了一件外衣就往外走去。正在这时,外面传来一队细碎的脚步声,似乎还有人在说着什么,然后一堆人应着什么。
云罗抬眼去看,只见廊下走来一堆人,灯笼影影憧憧。不一会已到了跟前。
刚才还在说着的话的人忽然都不约而同地停住了。云罗看了看当中被扶着的人,笑了笑:“原来皇上是喝醉了。”
只这么简简单单一句话就令扶着李天逍的宫人背后冷汗涔涔而出。
皇上醉了,可是他们没有醉。既然他们没有醉,瞒着主子做出的事做错了那就是欺君,罪无可恕。往深点说那是图谋不轨,那可是诛九族的罪名。
云罗站在殿门口,不避也不让,看样子也不打算避,也不打算让开道路。那几个内侍在她似笑非笑的眼神下簌簌发抖。那穿堂的秋风竟然感觉一阵比一阵紧。
正当他们想要跪下来求饶的时候,云罗却淡淡让开,如天音一样落下一句话:“把皇上扶进来吧。”
内侍们如蒙大赦,急忙将已经醉了的李天逍扶了进去。令他们惊讶的是在殿中竟然有铺好的胡床。他们只盼着这件事能揭过,保住性命就好。其余的也不敢再想。于是匆匆把李天逍放在床上就飞一般的跑了个一干二净。
云罗看着李天逍像是烫手山芋一样被丢下来,顿时有些哭笑不得。她摇了摇头,上前看了一眼。李天逍已经喝醉,脸色绯红,金冠都歪斜了。几缕乌黑的发垂在脸颊,越发衬得他五官犀利,面如雕刻。
她想了想,为他除下金冠。再去拿了帕子去拧了冷水为他擦脸。
擦了几把,李天逍终于悠悠醒了过来。他睁开眼,先是迷迷蒙蒙的随后看见了云罗。
云罗收回了手,问道:“皇上现在感觉如何?”
李天逍转了转眼,苦笑:“怎么的朕会到了这里?是做梦吧?”
他说完就又闭上了眼。
云罗也不急,站在一旁静静看着他。果然过了一会,他又睁开眼,苦笑:“果然不是梦。是哪个……把朕扶到了这里来了?”
他说着挣扎就起了身,靠在床边。
云罗见他清醒了点,去倒了一杯凉了的茶递给他,微微一笑:“皇上喝点茶水解解酒吧。这里没有准备解酒汤,就将就点。”
李天逍点了点头,正要接过忽然就定定看着她那一双雪白的手。
云罗顺着他的目光看去,雪白纤细的手腕,一碗玉色茶碗,没有什么特别的。可是他却看得竟然入了神。
“皇上?”云罗收回了手。
李天逍回过神,揉了揉额头:“朕喝多了,眼花了。以为……”
他没有说下去。云罗亦是沉默下来。她知道他想说什么。从前他是晋王的时候,也喜欢这样宴饮群臣。好几次都是醉醺醺被下人扶着到了她的房中。如果换了别人,端的就是精心准备的醒酒汤,只有她每次就是一碗凉的茶水。
如今又是一碗凉的茶。此时看来竟有一些难以言说的萧索。
云罗坐在一旁的椅子上,目光沉静地看着他:“皇上……”
李天逍似乎一下子清醒过来,下了床,头也不抬地道:“朕回去了。你好好休息。”
他说着就往外走。
云罗目光复杂地看着他的身影,唇动了动。没想到李天逍才走了几步,脚下一软竟然整个人撞上了屏风。
“哗啦”一声巨响,连人带屏风跌了一地。
这一声大得很,屏风是上好的楠木雕成,上面还漆了金漆银漆,雕工精绝,十分厚重。整个殿中只听得“砰”的一大声。
云罗回过神来就看见李天逍在地上了。李天逍这下摔得狼狈,平日帝王的威严一下子被摔出了十万八千里。
云罗看了一眼,忍不住“噗嗤”笑出声来,眼睛晶亮亮的。
李天逍喝了一天的酒,自然是手软脚软。头也不抬就听见云罗在笑。他失笑:“笑什么?还不赶紧扶朕起来?”
云罗上前拉住他的手就要拉他起来。可是没想到李天逍这下不知是摔到了哪里,站都站不起来。云罗要拉他反而被他一下子拉得差点跌在了地上。
“你站开,朕自己起来。”李天逍对她摆了摆手。他说完忽然一抬头,正正巧碰上了她的脸颊。
两人都是一呆。
此时云罗离他离得最近,几乎鼻息相闻。李天逍一愣,云罗亦是一愣。转瞬间她要起身,忽然间手腕一紧。他已牢牢捉住了她的手。
时间仿佛一下子停止下来。此时能听见风从殿中吹来,能听见殿外草丛微不可闻的草虫在鸣叫。
许久,云罗放开他的手站起身来。
李天逍也站起来。这时才发现原来并不是伤到了哪里,而是长袍下摆被屏风压住了。两人相对无言,刚才的一刹那仿佛是一场梦。
云罗看着他,忽然道:“天逍……”
李天逍还没等她说完就道:“朕回去了。你好好歇息。”
云罗站在他身后摇头叹息:“你为什么不让我说完呢?”
李天逍不回头,扶着门边,半晌才轻笑:“你要说什么我都明白。”
云罗听了,深深施了一礼:“那多谢皇上成全了。”
“不用。”这两字像是挤出来似的。
云罗看着他僵硬的背影,轻叹:“那我恭送皇上。”
“凤儿呢?”李天逍忽然回头,目光直直看着她:“你真的……不见了他?”
云罗只是微笑:“何必呢?从今以后,他就是你的孩子。我相信皇上一定会好好照顾他。不求大富大贵,平平安安就好。”
李天逍苦笑。他踉跄向前走了两步,再回头她依然站在殿中。殿中灯光柔和,将她的面容也映得分外柔和。再也不见昔日所见的凉薄清冷,也不见她眉眼间那总是带着几分似笑非笑的讥讽。
岁月呼啸而过,她如今变成了真正温润淡然的女子。
那么美,也那么的淡。淡得再也抓不住,也留不住。
他终于一步步慢慢走了。
夜色渐浓,渐渐吞噬了他的背影,终是再也看不见……
第二天,晨光初显。几个伺候云罗的小宫女面上睡意还浓,一个个揉着眼睛就悄悄到了殿中。可是等她们到了殿中,不由得惊讶。
只见殿中的胡床上空荡荡的,没有一个人。寝殿中也没有半个人影。
空气中还带着香气,似乎是那个倾城女子衣袂翩飞间的缕缕馨香,可是那个人再也不在了……
与此同时,一辆朴素的马车摇摇晃晃地朝着那遥遥的南边而去。
……
秋风渐紧,一阵阵吹来,虽然日子还不到冬季,可是眼前的满目疮痍比冬还萧瑟。高高的城墙上千疮百孔,刀砍过的,油烧过的……一道道在秋风中诉说着无穷无尽的萧索。
分久必合,合久必分。成者为王,败者为寇……所有的古人言此时想起来分外犀利,入木三分。
只是纷乱也好,成王成寇也罢,一切都无法再去追根究底。女墙后稀稀疏疏的士兵脸上写满了疲惫与木然。
一年多的征战不休,哪怕是个铁人都要倒下,更何况血肉之躯。能坚持到现在,只因为已经没有回头的路可以走。
此时一道身影慢慢地走上前来。他的脚步沉重,一步步走得很慢很慢。
终于,他上了女墙。终于站在了高高的城墙上俯瞰早已看过许多遍的土地。士兵们纷纷跪下,只是动作如此艰难。
他一挥手,所有的人沉默的起身。此时一位同样满脸都是疲惫的将军模样的人匆匆上前迎接。他顾不得上士兵们的怠慢,走到了那人跟前,跪下:“皇上,您怎么又来了?这里危险得很……”
他还没说完,那人的目光已看了过来。
那将军猛地一愣。
那是怎么样一双眼睛,茫然而麻木。再也不见曾经的半分光彩。
他看着眼前忠心耿耿的部下,木然的问:“冀州的援军到了没有?”
那将军慢慢低下头,良久才道:“启禀皇上,最近风闻冀州的王景投了李贼……”
那人浑身一颤,情不自禁地退后一步。
将军连忙道:“皇上,这也许不是真的。最近总是风言风语很多,可是都是李贼的攻心之计。皇上万万不可相信……那王景可是忠良之后,祖上早年曾经跟着先帝一起打过江山的。如今援军迟迟不来可能是被阻在了路上”
“打过江山?”他忽然笑。
只是笑意那么苍凉。他捂住额头,看着头顶似乎永远都灰蒙蒙的天空,轻笑:“一起打过江山又怎么样?乱了,散了,再也没有办法了。”
他看着跪在地上的将军,还有旁边神色早就木然的士兵,终于他摆了摆手:“起来吧。朕就是随意四处看看。”
他说完慢慢地走了。那将军看着他萧索的身影,颓然跪坐在地上。
乱了,散了……再也无力回天了。而他们这些梁国残部只能在这城墙之内苟延残喘,等着最后的那一刻……
那人走出了很远,这才慢慢地坐在斑驳的城墙边上,风萧萧扫过他的面容。此时他的脸上再也不见从前的俊美与贵气,也不见意气风发贵公子的优雅。只有凌乱的胡子拉渣中还可以依稀看见曾经的英俊轮廓。
“昀儿……”他看着天边,轻笑:“我败了。”
是的,败了。
败得彻彻底底,败得一无所有。
此时的一无所有和当初远走晋国的情形却是天壤之别。当初他是丧家之犬,带着一众家臣和她,千辛万苦地到了晋国。那时的他心中还有不甘和愤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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