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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俊与哑巴乘坐的回梧桐乡的破旧大巴,实际就是核定载坐19人的中型客车,竟然挤了三十五个人,可见贫困县区的交通客运紧张。
哑巴紧紧地捂着装有二十万巨款的黑色塑料袋子,眼睛四张张望,打量车里的每一个人,估测着谁谁谁有可能是坏人,在哑巴的眼里,除了他的阿俊哥外,所有人都需要警惕。
大巴虽破旧,一路颠簸下来,倒也平安无事,刘俊与哑巴到达梧桐乡政府汽车站时,已是月亮挂上了枝头,星星在夜空闪烁,两人在乡里的小餐馆用了个便餐继续赶路。
由于车上人多,刘俊与哑巴没敢多说二十万元钱的事,在乡里用完晚餐往家走的路上,刘俊便问起哑巴,对突然拥有的二十万巨款有什么看法?这么多钱往后又该怎么个花法?
哑巴兴奋地比划着,他在刘俊的面前从不刻意隐瞒自己的心思,很坦荡地表示这劫富济贫的钱不要白不要,哑巴与刘俊的劫富济贫的思想倒是挺投。
至于钱怎么个用法,哑巴不予考虑,表示刘俊该怎么花就怎么花,有了这笔钱,他往后就跟着刘俊走南闯北就是。
刘俊向哑巴说出了心中的担心,说是突然有了这么多钱,刘俊的父亲与田秀花会怎么看?不得把亲爹后妈给愁死,他们八成会以为刘俊是偷来或抢来的。
有钱权当没钱,回家还得装穷,不能张扬,刘俊有自己的想法,这二十万块巨款暂时还不能过多用动,等以后到城里见识广了,瞧准合适的机会再投钱做生意就是。有道是,手中有粮,心中莫慌,有钱了反而心会平静下来,尽管这钱的来路令人唏嘘。
刘俊与哑巴边走边聊,回到垄上村已是深夜,为了不惊扰父亲与田秀花,两人在自己的家门口打盹到天亮。
吱呀一声,门栓推拉的声音,穿着一套刘德奎衬衣长裤的田秀花挎着个大竹篓,拿着把镰刀,早起要去打猪草,打开门便看到刘俊与哑巴在大门口打着盹儿,很是心疼,这两个孩子老实厚道,想必是深夜怕吵醒父母而没有敲门入睡。
哑巴人较警醒,就算睡着打盹的时候手都紧抓着裤腰带上绑着二十万的塑料袋子,听到开门声,拍了拍刘俊,站起来嘿嘿笑着。
“阿俊,阿力,你们俩人咋这样呢?赶快回屋里睡去。”田秀花说着,便往外走。
哑巴抢过田秀花手中的竹篓与镰刀,手指着门边的几个袋子吚吚呀呀。
“那是什么?”田秀花问道。
哑巴朝刘俊嘿嘿一笑,径直跑开打猪草去了。
“姨,给你带了几件衣服,将就下吧。”刘俊将买给田秀花的衣服递过去,面对田秀花的态度一直不痛不痒,说完便又提着两瓶酒进屋。
田秀花打开袋子一看,是几件漂亮的新衣服,泪水当场就流了下来,阿俊这个没娘的孩子心地善良,表面上对她不冷不淡,心里还是挺记挂着她这个后妈的。
只是令田秀花伤心的是,她自己的一双儿女学校补课回家后,却见了她象躲瘟神一样,竟然不认她这个妈了,这亲生的娃儿抵不上阿俊半点的孝顺。
“爸,给你买了两瓶上好的白酒,比谷烧带劲多了。”阿俊来到父亲睡的房间,向瘸了双腿躺在床上的父亲说道。
“阿俊,你哪来的钱买酒?”刘德奎咳嗽了下,眼光扫了下酒的牌子,警惕地望着刘俊,不仅皱起了眉,这两瓶白酒虽不是新闻联播里的国酒茅台,但也得五十来元一瓶,两瓶酒就一百多啊。
刘俊坦然地撒了个谎:“爸,去县城的车坏在半途耽搁了好几个小时误了乘客的点,就免了车票,回家时又搭上了同学父亲的顺风车,这酒是省出的路费买的,你就放心喝吧。”
“哦……”刘德奎不再说什么,心里有种隐隐的担忧,阿俊这娃儿自从坟山鱼塘前用军刀猛戳村长后,感觉上他人变了很多,孝顺自不用说,只觉得哪里不对劲。
刘俊离开后没多久,田秀花换上了一套刘俊新买的衣服来到了刘德奎房间,在刘德奎面前转了个圈,开心道:“奎哥,好看吗?”
“好看。”刘德奎不假思索回道,却又咦了声,“你回村长家拿衣服去了?”
“没啊,狗屁村长,打死我也不会再踏进他家一步的。”田秀花没注意刘德奎疑惑的眼神,心情好极了,“这衣服真合身,花格子的,不艳也不俗,料子也不错,挺新潮的,阿俊这娃儿真是孝顺呐。”
“什么?你是说这衣服是阿俊买给你穿的么?”
“是啊,不好么?阿俊虽然只喊我姨,但能记着给我买衣服就很乖了,阿俊是觉得我成天穿着男人的衣服不好,才要给我买衣服的。你说阿俊是不是心里认了我这个后妈?”
“阿花,先别美。赶快叫阿俊过来,我有话要问她。”刘德奎沉下脸来。
“干嘛那么凶嘛,阿俊给他后妈买几件衣服还咋得了?”田秀花见刘德奎忽然变脸,觉得有点莫名其妙。
“你看看,阿俊还给我买了两瓶好酒,这酒就一百多元钱,你身上的新衣服没有两百也有一百,我才给他两百元钱,全部买了衣服和酒,他与阿力两个人在城里这么几天喝西北风啊?”
“你是说,这钱儿?”田秀花愣了下神,是啊,刘俊哪来的钱又买酒又买衣服的,难道捡了钱不成?
“阿俊,你爸让你过去下。”田秀花叫上刘俊到刘德奎的房间,自个儿躲在门外偷听父子谈话。
“阿俊,你给爸买好酒,给你姨买新衣服,这份孝心是很好,但你哪来那么多的钱?别说又是路费省出来的。”
“爸不是跟你说了嘛,去城里车子坏了几个小时退了钱,回乡时搭了同学父亲的顺风车,给秀花姨买的衣服正好碰见店里打折亏本甩卖,这不就顺带给姨买了几件。”
“阿俊,我不问别的,你也别骗我了,你告诉我,你哪来那么多的钱?来路正不正?”
“爸,你几个意思?不跟你说了,我得休息会儿,呆会阿力来了,还要去农忙了,我看最多个把星期,我们就要离乡背井了。”刘俊没好气的顶了句刘德奎,出了父亲的卧室。
刘俊知道父亲是怀疑他的钱来路不明,怕他进城两天做了坏事,偷抢什么的话不便说出口而已,看来以后在父亲的面前还得装穷,父亲才能放心。
“唉……”刘德奎听到刘俊提到背井离乡,心里万般不是滋味,顿时人就焉掉了。
“好了好了,别赌气了,阿俊那娃难得一片孝心,你不夸他也就算了,都问些什么话,让人寒心不?”田秀花安慰刘德奎,然后去鸡窝里捡了几个鸡蛋,她要下鸡蛋面犒赏刘俊与哑巴。
……
接下来的一个星期,刘俊与哑巴没日没夜的收割水稻、晒谷子,秋季水稻下种就包给村民了,在族长肖仲伯的交涉下,刘德奎家的农田交由村集体管理,收割的稻谷作价给村里,刘德奎家的猪与鸡及一些能卖到钱的东西全卖了,只剩下一座空房子。
由于刘德奎事先还未找好迁出地,当地派出所也无法开出迁移证,刘德奎因与村长老婆田秀花的奸情之事被逼迁出垄上村,但户口仍然留在村里,刘德奎、刘俊与哑巴及田秀花四人的身份证还是梧桐乡垄上村的农业户,就算逼得离开垄上外出谋生,法律意义上还算是垄上村地地道道的村民。
离开垄上村的头一天晚上,刘俊找到了村里的游医胡郎中,问起父亲的双腿有没治?能不能治好站起来?
胡郎中告诉刘俊,他父亲刘德奎的两条大腿骨粉碎性断裂,是真废了,当然要是有钱的话,到省城的大医院换上两根国产或进口材料的钢制假骨或许不用拐杖也能站起来走路。
“要多少钱?”刘俊眼睛一亮,正好手中有二十万巨款,如果花钱能让父亲站立起来的话,真是天大的喜事。
“恐怕得要二三十万吧。”胡郎中摇了摇头,毕竟二三十万对于年纯收入不过二千的农户来说,那是天文数字啊。
刘俊心里有数了,进城的第一件事就是要让父亲站立做人。
“郎中,谢谢你。”刘俊抽出两张百元大红钞递给胡郎中,表示感谢。
“我怎么能要你的钱,无功不受禄,这钱不能要。”胡郎中心动了下,但还是拒绝接受刘俊的钱。
“郎中,我就这两百元,也没有更多的了,拜托你一件事。”刘俊将钱塞进胡郎中的口袋,不由胡郎中推辞,又道:“我爸这几天一直跟我念叨故土难离,我家的老房子,就麻烦胡郎中有空的时候帮开开窗透透气,以后我回来定当重谢。。
“多大的事啊,没问题啊,但这两百元钱我不能要。”胡郎中挺义气的允诺。
“拜托了。”刘俊朝胡郎中微微鞠一躬,告别胡郎中回家收拾东西,将托付胡郎中帮照看老房子的事说与父亲,塞了两百元钱给胡郎中的事自是不会说,父亲紧拧了几天的眉毛才算舒展开来。
房子长年关闭会倒掉的,刘德奎还真是很担心,所谓故土难离,如果老家连一间房子都没有,或者房子由于没人住守而倒塌,那便是很不吉利的事。
刘俊解决了刘德奎的心病,很宽慰,刘德奎认为儿子刘俊长大了,能想到他心里的事,比他做得好,以后一定会有出息。
当晚,刘德奎父子,田秀花与哑巴,一家四口简单收拾了几件衣服,几床被子和日常起居用品用两个长方体的大樟木箱子装好,就算全部的家当了。
刘德奎一家,家徒四壁,也没什么好带的,锅碗瓢盆及一些农具散发给了邻居,把借邻居大叔家的米折算成了现金还了,村里也不欠谁的了。
第二天清晨,日出东方,由哑巴挑着两口大樟木箱子,刘德奎一家四口被迫背井离乡出离世代祖居的垄上村。
族长肖仲伯坐着四人大轿由八大金刚护卫着在村东头的必经之路口相送,村长肖福贵三兄弟狞笑着幸灾乐祸,一些又善良又怕事的村民见刘德奎离开抹起了眼泪。
田秀花一步三回头,泪落衣襟,心在滴血,一手拉扯大的正读高中有文化有教养的一双儿女始终没有出来见她一面,连送别时最后一面也不见她,这对儿女的心和他们做村长的父亲一样铁石心肠。
“别了,生养我的故土,别了,垄上村的村民们,我爱你们,又恨你们。”忽然一阵秋风起,起风了,刘俊抹了抹两个月未理的长发,头也不回地迎着朝阳一路向前。
当刘德奎一家四口的背影在万丈朝霞里渐行渐远直至消失在视野的尽头时,不待族长肖仲伯起轿,村长肖福贵迫不及待地向二弟肖福仁使了个眼色。
十分钟后,刘德奎家土木结构的老房子起火,火借风势,越烧越旺,村民们不敢上前扑救,老房子倾刻间化为灰烬,胡郎中站在冒着浓浓黑烟的焦土堆上风中垂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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