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蓟梳最近越发疑惑, 她家主子最近每天天还没亮就兴高采烈地出门, 天黑了才回来。问她就说去混口饭吃。
今日她照常坐在墙根眼巴巴盼着蓟云桥回来, 酉时一过, 一道人影飞快翻过围墙, 稳稳点地。
蓟云桥拍拍手, 像往常那样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纸包递给蓟梳, 里面是她晚饭的一只鸡腿,她没吃,留给蓟梳。
蓟云桥可喜欢这活了, 每天都能和同行密切交流,说说心得,他们还给她描述了这个世界大江南北的各种特色建筑, 听得她满目憧憬, 只想走遍天下一览奇楼。
而且,伙食真是比皇后娘娘这个职位好太多了!荤素都有!米饭管够。每天哪怕是为了吃的也充满干劲!
其实她不知道的是, 为了她这个好朋友能吃顿好的, 谢晏自掏私库给她加餐, 才有这等好事。
木工们心里纷纷怀疑这个小太监是不是大有来头, 怎么他一来, 就有鱼有肉, 有鸡有鸭?陛下身边的大太监三元公公怕是也不过如此啊!
蓟云桥吃肉,总不能还让蓟梳喝汤,因此她都会把晚饭的肉菜留下一部分带回来给蓟梳, 弄得一群木工更加摸不着头脑。
蓟梳屡次拒绝无果, 只好每天静静地等待主子投喂,心里十分愧疚,她没本事,居然还让主子给她弄吃的。
蓟云桥一回来,蓟梳赶忙上前揉肩捶腿端茶倒水,生怕伺候不周。
“主子,今天中午来送饭的宫女突然换了个人,还一直打量清和宫的内殿,打探您的饮食起居。”蓟梳一边伺候主子洗掉脸上那一层厚妆,一边把藏了一下午的情报一骨碌汇报上来。
蓟云桥顿了顿,难道她被发现了?谢晏派人来查她了么。她心里清楚地知道她的所作所为严肃追究起来,在古代怕是死三回都不嫌多。
她心脏颤了下,她的古代之旅就要结束了吗,她才刚刚找到乐趣,代价就找上门了。
压下心慌,她面上假装镇定地问:“哦她有哪里不对的地方吗?”
“奴婢见她言行怪异,就着重观察了一番。发现她的手指细嫩葱白,端盘子的姿势十分生疏,不像个宫女,倒像是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官家大小姐。她一身装束与一般宫女无异,但在她俯身之时,脖颈上挂着的玉佩露出半块,不小心瞧见了。奴婢当初也见了不少翡翠玉环,可以断定那块玉佩价值不菲。”
“奴婢愚钝,只能得到这些消息。今日说您身体欠安不方便出来吃饭,她没见着,明天可能还会来。”
蓟云桥道:“你做得很好,让我想想。”
按理说探子不会长这种娇气包的性格吧,连蓟梳都看出来了,出任务前都不训练的吗?这宫女八成单纯好奇落魄皇后的生活,以前结了梁子想落井下石或者耀武扬威。
但这宫里女性生物除了她比较特别外,剩下的全是清一色等级不同的宫女,谁还能保持十指纤纤不曾干活?
难不成、其实……谢晏有暖|床的……那啥!蓟云桥被这个设想雷了下,但这是目前最合理的解释。
一个日日暖床却得不到名分的骄傲美貌小宫女,心生羡慕嫉妒,愤怒地跑来清和宫来“探望”她这个光占着位置、啥也不干的“带薪休假的同事”。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蓟云桥越想心里越冒火,关我啥事儿啊?
还有剩下两成是谢晏发现了,看在一起吃过面的份上,派个漏洞白出的宫女来告诉她“朕已经知道了你老实点自己来朕面前磕头认错”。
蓟云桥权衡了一下,决定明天不出门了,她就坐在正门里等着,看她是牛鬼蛇神!反正鸣和亭也建得差不多了,再一两天就竣工也用不着她了。
她命蓟梳点上一盏亮灯,铺开信纸,一手提笔一手托袖,脑子随便一转,一个完美的请假借口就出来了。她暗暗告诫自己,顾苏啊顾苏,没来一个月你就变成了一个撒谎精,这样不好,不好。
蓟梳在旁边磨墨,看着主子终于放下锉刀,舞文弄墨,感慨万千--这才是大家千金会做的事情,手里的的墨石转得更勤了。
她看着蓟云桥一扫浓墨,气势磅礴地写下一个字“近”,还没等她反应过来为什么不是簪花小楷,蓟云桥突然就停了,左手迅速把纸张卷走揉成一团。
“我念,你来写。”
蓟梳一头雾水地接过笔,在蓟云桥的指挥下,写了半张纸。
“近日与诸位工友合作切磋,晚辈被困扰半年的难题突然有了解决之法,灵感稍纵即逝,不敢大意,故闭门一天,详尽写出,还请体谅。”
“主子,奴婢识字不精,某些字也……也忒难了。”蓟梳红着脸,像个被夫子抓现行的坏学生。
“没事,就按你记得的来,写错也没关系,能大致看懂就行。”蓟云桥练得一手毛笔字,深得她爷爷真传,以前只要有古式建筑落成,她爷爷总被邀请去题字,匾额,对联等等,老人家的狂草苍劲有力,入木三分。蓟云桥更专注练小篆和行书,这方面的天分也更强。她爷爷没空应约时,蓟云桥便代为题字,许多柱子上的对联都是出自她之手。
但她不能再暴露自己了,一个小宫女会木工认点字儿,还可以圆得过去,再加上一手好字,在古代就非大户人家的女儿不可了。因此她让蓟梳代笔,就完全没有这个烦恼。
待蓟梳写好后,蓟云桥拿起笔,在勉勉强强能看懂的字旁边,几笔勾勒出一个精致的斗拱简图,证明纸张主人的身份。她重新换上太监服,暗悄悄摸回鸣和亭,把“告假条”用石子压在最显眼的位置。
弄好一切,蓟云桥准备回去早早地入睡,明天也许生也许死,今晚先睡个好觉,才有精力应付。只是如果一切往最坏的方向发展,她大概要连累蓟梳了。
谢晏最近忙着西北军饷的事情焦头烂额,一部分朝臣觉得国家无战事,应该让士兵屯田为主,控制军饷。武将反驳说燕泽国的内斗还未结束,谁也不知道最后要发展成什么局势,还是要早做准备为好。又有人反对了,说活跃的这几个皇子胸无大志,手下军队疏于管理,不足为惧。
谢晏只好把三皇子燕莱的消息摆到明面上来说,自古心机深沉能屈能伸之人最为危险。
一时间,那些主张减少军饷的人哑口无言,他们的皇帝比他们所认为的,知道得更多,能力也更强,还有着独特的消息渠道,连邻国之事也控于鼓掌之中。那些消息甚至连斗得头破血流的燕泽皇子都不知道,陛下却早已知晓。
一些贪奸耍滑之人,更是心里一惊,连忙想着皇帝有没有掌握着他们什么证据,头顶冒汗,背后发虚。原本想劝阻陛下削减军饷,好将来找个由头主持空出来的银两,现在哪还敢说什么。
此事就这样定下来。谢晏原本不想漏出燕莱之事,他相信今日早朝之事过几日定会传到他耳中,那时燕莱想必已经夺得王位,而后势必更加警惕,要探消息只怕更难。
这一帮文臣实在顽固,谢晏想做个开张圣听的明君,但跟他们商量一些事情真的很累,一点都不能心照不宣地体会到他们的君王强硬做派下的良苦用心。
谢晏叹了口气,武将大部分尽忠于他,绝无二话,但是文臣这边,还是需要一些新鲜血液,他看好李松舟,既能准确揣摩圣意,又进退有度不疾不徐。历练两年之后,必能担起大任。
蓟云桥刚刚放好纸条,就看见谢晏打远处光亮里走来,一下子如临大敌,呼吸都轻了,她从没有一刻这么希望她是个隐形人。
虽然做好准备,想得轻巧,但真面临时,她还是怂了。她不想因为这样冤枉的原因就这么死了,也不想失去谢晏这个朋友,否定她过去真心实意的相交。想多一点,人皇帝好不容易和个小宫女处出友情,结果没几天,咣当一声,原来小宫女是个小奸细。多可怜啊是吧?
谢晏是她来这里之后,除蓟梳外,对她最好的人。如果说蓟梳是因为对前身的主仆情分在,那谢晏就是完完全全不求回报,只对“顾苏”好。虽然,这点好,对一个皇帝来说,也许只是一抬手的事情,她于他的天下,不过是千万分之一。
但是土豪捐了一百块就不叫做善事了吗!
她敢拍着胸脯保证她绝对不会对谢晏不利,但身份摆在那儿,她的一言一行从此都盖上了居心不良的大戳,还是皇帝的玉玺亲自盖章。
谢晏功夫好,想躲过他不可能,而且他走到哪儿肯定暗卫跟到哪儿。有一瞬间蓟云桥想一头扎进湖里装美人鱼。
心里是这样想,但当谢晏走近前来,她还得装出一副惊喜的样子,如同月下私会的小姑娘见了思念已久的情郎露出迷之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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