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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这话实在是有些过分了,乐琰不由得大怒,老夫人也皱眉望了孙氏一眼,乐瑜自然也很不舒服。只是这张丽雪的斤两她很清楚,的确是个聪明女孩,也极有学识的,就不知道乐琰比不比得过,当下便面含忧色地看了乐琰一眼。
乐琰接收到姐姐的眼色,微微一笑,自信地道。“二舅母这样说,想必是有了考校我的法子?”
其实说实话,她今年不过六岁,谈吐应对到了这个地步,已经很是惊人了,即使不会诗词歌赋,终究那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不过老夫人存心要探探这小女孩的底,另一方面,也是不满于孙氏的无礼,便帮腔道,“说得是,孙氏既然说了,那就得拿出个办法来。”
孙氏眼珠一转,道,“连少奶奶也是知书达礼的,不如就让她来出题好啦。”
连氏本来正和乐瑜说些家务,此时见众人的注意力都集中了过来,不由有些踌躇,她男人争气,将来落个诰命是稳稳的,用不用固宠都无所谓,因此和乐瑜的关系倒还不错,不过题目出得太简单,孙氏必定不会放过她,便打量着乐琰,见她端端正正坐在炕前,双眼神光内蕴,嘴边含笑,竟是十足自信的样子,便把心一横,道,“好孩子,你会对对子么。”
乐琰笑道,“云对雨,雪对风,晚照对晴空。来鸿对去燕,宿鸟对鸣虫。三尺剑,六钧弓,岭北对江东。人间清暑殿,天上广寒宫。两岸晓烟杨柳绿,一园春雨杏花红。两鬓风霜,途次早行之客;一蓑烟雨,溪边晚钓之翁。”
和上次一样,她背诵得节奏恰当,声音又动听,老夫人不由得听住了,连氏微微点头,续道,“那你便出个上联,我来对下联可好?”
这是摆明了照顾乐琰,乐琰略带感激地点点头,思量片刻,便有了一个,朗声道,“有了,上联是,君子之交淡如。”
这个怪上联出来,连氏不由得一怔,她父亲是国子监祭酒,极是书香传家的,只是连氏却素不长于对联,原本以为乐琰小小年纪,顶多出个入门级别的,那自然是轻松,此时却犯了难,思索了许久方摇头道,“却是难倒我了,二姐厉害。”
在座的女眷都是读书的,年少时也都对过对子,这个上联出了来,竟是人人思索,都不曾对得上,甄氏这才知道乐琰不是简单人物,不由暗悔之前轻狂,便温言道,“好孩子,这下联该对什么呢?”
乐琰恼她和孙氏之前仗势欺人,甜笑道,“丽雪姐姐家学渊源,定是能对得上的。”说着,低头喝茶。
乐瑜原本有些担心得罪了甄氏,但见老夫人看向乐琰的眼里满是赞赏,便又放下心来,料甄氏也不至于和个小孩子计较。此时老夫人已道,“丽雪还要好半日才回来呢,这叫人等得多心焦,这样吧,到时候,你再出个上联让她对不就行了?我也不欺负你,你今儿中午就留在我这里吃饭,不是我自夸,小厨房做的好菜,你怕是没吃过呢。”
乐瑜也抿嘴笑道,“老太太的厨子是宫里赏的御厨,手艺的确是上佳的。”
乐琰知道姐姐的意思,她脑子里的名联多了去了,近代绝对还有几个,便从善如流,点头道,“下联是:醉翁之意不在。”
连氏想了想,轻笑道,“也算是对得巧了,都隐去一字,偏巧又是水和酒,难为二姐想的。”众人也都称好,老夫人一时兴起,叫了丫鬟把上联抄了送到前院去,道,“也试试家塾里那些猴儿。”
有了这个小插曲,甄氏、孙氏没趣之余,倒也不敢小看了乐琰去,又奉承了老夫人一会,便起身告辞。老夫人兴致不错,留下了连氏和乐瑜、乐琰和她抹麻将,又怕乐瑜累着了,问她要不要先回去休息。
乐瑜本身自己也有些累,二则,见乐琰如鱼得水,也是放下心来,便顺水推舟道,“本来许久没来看老太太,有失孝道,今儿特特把妹妹送来代我尽孝了,我的心也安了,家里还有一大摊子事,便先告辞了。”老夫人忙命人好生送到家不提。
因乐琰之前没抹过,连氏便把规则告诉给她听,和后世的麻将规则差不多,只是没有混和番数,乐琰一说就透,几人试玩了几把,她年纪小,手够不到牌,由丫鬟代拿,打得却是丝毫不乱,连胡三把。老夫人和连氏更加啧啧称奇,老夫人还有些疑心是丫鬟看她可爱,代她打的,便道,“乐琰站起来摸牌好了,来来,快去把二太太请来,咱们好生打两圈。”
这二太太孙氏,却是个牌痴,她们这些内宅贵妇,平时愁的只有时间打发不了,自然是一招即至,这孙氏也是个妙人,见了乐琰,便埋怨道,“我还当来了什么客人,原来却是二姐,你小小年纪,怎么打得来麻将,母亲是诚心乱我。”
孙氏就妙在胸无城府,老夫人倒有几分爱她的性子,反而笑道,“你不知道,乐琰极是聪明,一点就透呢。”强要孙氏坐下,几人打了几把,乐琰渐渐熟悉规则,越打越顺,顶上跟下,丝毫不乱,因连氏吃了她的一张二筒胡了,孙氏便问乐琰道,“你为何在此时打出二筒?我一副将满的牌,可惜了。”
乐琰料不到几人玩得这么认真,连老夫人都是一脸麻坛老手的样子,心中暗自好笑,知道这种娱乐你不上心还好,一上心则唯恐对手智商不够,老夫人说是老,看着也就是五十多岁的样子,恐怕正是当打之年,便摊下牌来解说道,“连嫂子是我上家,一筒、三筒都出了,想来是不要二筒的,二舅母是我下家,却不留筒字,我也是将满的牌,能扔的只有二筒与五条,自然是打二筒,却不想嫂子吊孤张呢。”
老夫人真如她猜测的一样是麻坛老手,一看就知道乐琰这牌打得有理,即使她城府不浅,也不由得惊叹道,“二姐真真是聪明伶俐到了极点。”她却忍住了一句话:怕是丽雪也比不上她。丽雪六岁时连牌都看不懂,更别说自己上阵了。这么小小年纪,行事有礼有节、大方得体,不软不硬,不卑不亢,脑子精灵剔透到了这个份上,生得又是个美人胚子,简直是将灵气都集中到她身上了,这样的英才,如果没有夭折,将来,必成大器!
老夫人心中一动,便道,“二姐今儿难得来了,陪我老婆子住上一天如何?也好和丽雪亲近亲近,最要紧的还有一件事——你娘当年和皇后极是要好的,既然来了京城,自然要去拜见,只是你姐姐如今有了身子,也不好到处乱跑,我便受受累,找一日带你进宫去请安吧。”
有热闹凑,乐琰自然不会拒绝,尤其是紫禁城,虽然她前世是跑烂了,但看看有人住进去的样子,倒也不错的。便点点头,旋又担心道,“姐姐怕不知道我要留下来呢,没的让她担心了。”
这句童言出口,几个大人倒觉得可爱,纷纷笑道,“哪用你操这个心,自然会遣人告诉她的。”乐琰方才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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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夫人心里有事,没多久就推说有些累了,散了牌局,让孙氏、连氏回屋了,又传话让甄氏今日不用过来侍候用饭。乐琰失了玩伴,很是无聊,只得坐在老夫人身边,听她絮絮叨叨地说些母亲小时候的事。原来她的母亲张氏,小时候曾养在老夫人膝下一段时间,情分不同寻常,难怪对她们姐妹也是另眼相看。
过了一会儿,老夫人见乐琰听老人家说话,还都是不咸不淡的往事,却仍然面露微笑,并无不耐之色,便不禁叹息道,“你母亲是个好的,你姐姐却比你母亲更好,我本来还以为你也就平常罢了,却不想,老天对你们母女们是何等钟爱,你竟要比你姐姐还强些。偏又极有运道。”她自觉失口,便闭了嘴,乐琰却也不追问。
这运道二字从何而来?却是张皇后膝下的小公主,前些时候没了,张皇后思女心切,时常含悲,这些日子来,经常找些年纪相近的官宦女儿进宫解闷,按乐琰的天分,定能得到张皇后宠爱,将来的前程如何,自是不用说的了。
老夫人身为一品诰命,多年来自有一番心机,原本看好张氏,就是觉得她贤良淑德,可以结一门好亲,让英国公府多一个臂助,没想到妯娌宇文氏早就给她订了亲,因此一开始就不喜欢夏儒,到得张氏去世之后,她就没再惦记着她的女儿。乐瑜到京城来时,她一下就喜欢上了本人不说,两家走得亲密了起来,也是有几分因为这南雅前途无量的缘故。
到了这个地位,英国公府想再上一步是不可能的了,也没这个心,也没这个空间,但要保住地位不坠,也要下些心血,丽雪这几年来被家人着意培养,岂是无因?只可惜太子脾气古怪,和丽雪一句话也说不上,正是遗憾时,乐琰又被送到眼前,这岂不是天命吗?是张家的好运道,也是乐琰的好运啊。
看来,这孩子虽然不像乐瑜那样帮夫运外露,却才真是个有大运气,有大造化的。老夫人暗想道。
虽说有了这个想头,但见惯世面的老夫人自然不会着急上火,第一天才见了乐琰的面,第二天就带着她进宫。乐琰之后又被她派人到南家去接来玩了几次,也见着了一些张家的内眷、外亲什么的,个个都对乐琰是赞不绝口,有真心的,也有只为了凑老夫人趣的,老夫人冷眼看来,虽然丽雪也是个好的,又比乐琰大了两岁,但竟是还不如她多了。
这一日,她用过早饭便把乐琰接了来,虽说有些别的用意,但老人家年纪大了,也是喜欢小孩子在膝边玩耍,有几分真心的喜爱。老夫人见乐琰还是穿着上回的红布袄子,只是看得出洗过了,便微微皱眉问乐琰,“怎么,你姐姐没给你做新衣服穿?”
乐琰却是喜欢穿棉布制品,绸缎那么一碰就脏,动作大点还可能撕破的玩意儿,看看就好了。因此只摇头笑道,“姐姐给我添置的都是绫罗绸缎,都不如这旧袄子穿着舒服。斗篷倒是新得的灰鼠。”
老夫人经年富贵,哪里看得上那件小小的灰鼠斗篷,想到夏儒不过是个六品官,眉头微皱,不提此事,只道,“好啦,那便和丽雪玩去吧,今儿老师有事,她们姐妹放了假,正在里头闹腾呢。”
乐琰进屋时,张丽雪果然和两个妹妹追逐跑动着,见乐琰来了,几人都停下问好,尽显大家风范,随后,几个小女孩便叽叽喳喳说起了家里的琐事,又是什么人得了好吃的,什么人得了好玩的,张丽雪弃了两个妹妹,过来拉着乐琰笑道。
“乐琰,我昨儿拿你给我的对子去难了难太子,你猜怎么着?朱厚照急得都快哭起来了,怎么也对不上来,还是皇后娘娘拿了去,才对上来的。多亏了你呀,太子从来都不拿正眼瞧我,活像他比我聪明许多似的,哼,也叫他尝尝被人小瞧的滋味。”
这张丽雪虽然天赋非凡,聪明伶俐,又是甄氏的小女儿,素来十分受宠,但因为自小教养在老夫人身边,个性却不骄纵,十分温柔可人,乐琰还挺喜欢这个小箩莉的,便轻笑道,“又拿我想出来的玩意去卖弄,你不怕皇后见你对子对得好,也出一个叫你来对?”
张丽雪道,“我哪里那么傻了,事先就说明是你出的对子,皇后还问了你的名字呢,连说叫你过几日也进宫玩儿去。”
乐琰想了想,知道丽雪在太子跟前卖弄,多半是老夫人在背后指使的,激起皇后的兴趣。心中不由好笑,老夫人对她青眼有加,若是换作别的小女孩,定然是受宠若惊、战战兢兢了,但乐琰虽然不喜欢钩心斗角,却也不至于傻到被人当了棋子还不自知的程度。不过,她也不怕这个,大不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就是了,反正她不过是张家的外支外孙女,老夫人要用她,大家还得坐下来谈条件。
丽雪生性高雅,对老夫人的吩咐不过是敷衍塞责,真正看重乐琰的还是她超龄的成熟谈吐,叫人把两个妹妹带到外头去玩雪,自己拉着乐琰一起,要和她探讨先生教的功课。
这张家也的确是钟鸣鼎食之家,因小字辈里,嫡系的也只有丽雪是到了上学的年纪,便专门聘了个老儒生来,教丽雪读那四书五经不说,还有有名的绣娘教绣花,也不知老夫人是怎么想的,还把身边的婆子派了两个教丽雪管家。一个嫡孙女就弄出这么大的排场,真不知道将来的英国公是怎么个教育了,恐怕就和天上人间似的,连尿尿都不用自己动手。
乐琰自己想得是乐,却也没怠慢了丽雪,两人摊开书本一起读起了左传,虽然女人考不了科举,但这蔡老先生要求倒是很严格,不但要背诵,还要精讲,只是据说课程中不会安排八股、时文。乐琰前世的那些底子放到这老夫子面前,实在是不值得一提,不过是靠着博闻强记和超人的见识,才能勉强在每次来访时翻翻课本就跟上丽雪的进度。她天生就对此道很有兴趣,只可惜当年想到总不能学父母一辈子做学问教书育人,总是要享受年轻,便弃了中文,穿越后的一年多,自己也努力学习了不少文章,只是到底没有老师,看丽雪的教育资源这么好,不禁在心底暗暗羡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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