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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叫陶黛龄,我是一个戏子。
自然,去当戏子的女孩子都不会是好人家的闺女。我也不例外,我父亲是个大烟鬼,为了那些令人欲仙欲死的烟土,他把我卖到了戏班子,跟着师傅学艺。
儿时年纪小,不懂事,此时想起来,我倒真的要感谢他,最起码,他没有将我卖到青楼。谁都知道,那里的价格会更高一点。
这一学就是十年,从六岁,一直到了如今的十六岁。
学艺的这十年,我已经记不清挨了师傅多少顿毒打。鞭子,板子,什么都挨过。皮开肉绽根本就是家常便饭,至于背不好戏文,练不好功那就要忍饥挨饿,更是数不胜数。小时候经常会忍不住而哭鼻子,日子一久,倒似乎连哭都不会了。
这世间,人们常说的一句话,那就是戏子无情,婊子无义。婊子究竟有没有义我是不知道的,我能确定的只有一点,那就是戏子真的有情。
就如同我,在十六岁的那一年,爱上了一个名作郑北辰的男人。
我站在戏台上,台下,便是密密麻麻的人。只一眼,我的视线便被一个男人吸引了过去。
我不知道他是谁,他只静静的坐在那里,却是如此的夺目。他的五官,犹如刀削般的深邃与俊朗,更为难得的是,他的眉宇间,竟还有着睥睨天下的气势。让人只消一眼,便再也忘不了他的样子。我只觉得所有人都渐渐模糊了,我的心思,全被他吸引了过去。
他的年纪尚轻,看起来也不过二十二三岁的年纪,气质却甚是沉稳,他穿了件墨色长衫,举手投足间,却隐约有一种统帅三军的将者之风。我看着他,心里只暗暗寻思着,说不准他会是某个大帅麾下的一个年轻军官。
“仲卿,你看台上那个小花旦,那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老是往你的身上瞟,你可是艳福不浅啊。”
他们的位置与戏台子十分的接近,而他身旁那位一副短打扮男子的话,也清清楚楚的落进了我的耳里。
那一刹那,我只觉得我的脸烧的厉害,即使脸上涂着那样厚的胭脂,也还是遮掩不住。
他的眼睛里是十分淡然的样子,听到同伴的话,遂抬起头,一双锐目淡淡的落在我的身上。
那一刻,我感觉到我的心,扑通扑通的狂跳起来。几乎连步子都要踏错了,惹得师傅在一侧冲着我狠狠的蹬了一眼。
我微微一凝神,便轻启朱唇,曼声唱道;“小姐呀小姐你多风采,君瑞呀君瑞呀你大雅才。风流不用千金买,月移花影玉人来。今宵勾却相思债,一双情侣称心怀。老夫人把婚姻赖,好姻缘无情的被拆开。你看小姐终日愁眉黛,那张生只病的是骨瘦如柴。不管那老夫人家法厉害,我红娘成就了他们鱼水和谐.....”
这一段乃是反四平调《西厢记》中的《红娘》里的名段,几乎可以说的上是家喻户晓,尽人皆知。而且,也是我的拿手好戏。每次唱这出戏,都是留作压轴,我的嗓子的确就是吃这碗饭的,又兼得这么多年来苦苦练功,这一段只唱的字字分明,强调婉转,就连我自己听着,也是觉得十分的动听。
我的眼眸向着台下轻轻一扫,只见众人皆是听得如痴如醉,只有他。
他的眼眸冷冽而深邃,在众人的轰然叫好中,那一双乌黑的眸子,却依然是十分的警醒。我看不懂他,我只是觉得他与我之前所见到那些纨绔子弟都是不同的。
说不清我们是怎样认识的,他与他那一帮的朋友自那日起便经常来到戏院听戏,而我,每一次只要看见她,便会唱的格外的好听。
甚至于见他一面,都可以欢喜好几天。
我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我只知道与他同来那些男子,都是唤他仲卿。仲卿,仲卿-----,我曾经在深夜里无数次的咀嚼过这俩个字。可惜我没有读过书,除了那些戏文,其余的字我什么都不认识。自然也是不知道那俩个字该如何去写。
那一日,我在后台卸了妆,素净着一张小脸,去他们那一桌福了福身子,恭恭敬敬的为他们斟了一壶茶水。
我看出,那一桌的人都是以他马首是瞻。他看着我,点了点头,示意我坐下。坐下没多久,就看对面有一个男子一双眼睛直直的看着我,我心中羞恼,便瞪了他一眼,没想到我这一眼,却让那人的脸居然立马便红了起来。
就听一位年纪稍长的男子嗤的一笑,拍着那人的肩膀,朗声道了句;“永康,别跟个娘们似得,咱又不是没见过女人,你对着个小姑娘你说你脸红个啥啊,怂样,忒怂。”
那被唤作永康的男子便转过了眼眸,故作掩饰般的轻咳了几声。
我的心思自然不会在这个人的身上,我静静的坐在那里,眼角,却一直在留意着他的一举一动。
“仲卿,你看这丫头咋样?”那年纪稍长的男子打量了我一眼,便对着他问道。
我一怔,只不知道这话是什么意思。我睁着一双眼睛,不解的看着他们。
半晌,他却摇了摇头,只道出了几个字来;“不妥,她太小。”
我心里一凉,虽然不清楚他们究竟在说什么,却还是鼓起勇气,迎上他的视线说道;“我不小,我已经十六岁了。”
他定定的看着我,却只是淡淡笑了笑,看我的眼眸,就如同我平日里看那些七八岁的小孩子。
“你不要瞧不起人!”
我怒了。
那个年纪稍长的男子噗嗤一声就乐了,他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仲卿,我看就这丫头得了。毕竟,”说到此处,他将声音压低了下来;“咱们也找不到比她更合适的了。”
我清楚的察觉到,他在听完这句话后,面色微微的变了变,看向我的眼眸中,到底却不再如同方才那般漠然了。
隔了片刻,他终是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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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那以后,看见他的机会却少了起来,而我,也不用在登台唱戏了。我从戏班子里搬了出来,住到了郊外一所僻静的四合院里。
甚至,在那所小院子里,还有一个老妈子与小丫头供着我驱使。这让我简直是受宠若惊,到底是年纪小,只顾着欢喜,却丝毫没没有想过他究竟要我做什么。
那一日我待在院子里格外的烦闷,正巧看见张永康拎了一篮子蜜桔来看我,我便缠着他,让他带上我去找他。
张永康的脸上有着为难之色,并没有答应。我气极了,只将篮子里的橘子全部扔在了地上。他一咬牙,终是道了句;“好,我带着你去找他。”
他带着我上了一辆军用汽车,一路去了西郊的军营。
纵是我再不懂事,却也知道西郊的军营是冯大帅的。
“你们到底是谁?”我问张永康。
张永康并没有看我,只回了一句;“我们在冯大帅麾下当兵,你今天要见的,是咱们的郑军长。”
我愣住了。
“你说的郑军长,就是仲卿?他是郑北辰?”
他点了点头。
见到郑北辰的时候,他正在办公室里与众人对着墙上一面巨大的军事地图互相商讨着,看到我们走进,他眉头顿时紧紧的皱起,一双冷眸看像张永康,喝了一句;“胡闹!”
张永康站在那里,把头低了下去。
“你不要怪他,是我要来找你的。”我看着他,小心翼翼的说道。
他看着我,那样冷冰冰的目光,只看的我心里不断的往外冒着寒气,我想我的眼圈一定红了,不然张永康不会急的走上前,开口道出那么一句;“军长,黛龄还是个孩子!”
他终是抽回了眸光,简单的与众人交代了几句,便与我们一道走出了军营。
回去的路上,是张永康开的车,我与他一道坐在汽车后座上,心里的喜悦就好像下雨后的竹笋,噼里啪啦的往外冒。
“大哥,咱们去哪?”私下里,原来张永康是喊他大哥的。
“就去咱们常去的那家馆子吧。”郑北辰沉声说道。
知道他们要带着我去吃饭,我心里的喜悦就更浓了。
在一个小巷子前,张永康将车停了下来,我们走下去,拐过一道弯的时候,寂静的上空却突然传来一道高亢的男声,把我吓得脸色立马一白,差点晕厥过去。
我看像郑北辰与张永康,他们的脸色也是不好看,尤其是郑北辰,手中已经握住了腰间的配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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