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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阿姨愣了愣,脱口道:“你是老杨家的女儿?长大了好多哦,变漂亮了,我都没认出来。”
牧遥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梁阿姨倒是热情地开了门把她迎进去,房子里的摆设居然还是和当年的一模一样,就好像从来都没变过。
“那个买主特意叮嘱我不要动房子里的摆设,所以就一直这么保持着了。”
她点点头,心里好似有股热气在涌动,有些欣喜,又有些悲伤。
“我去泡点茶,你随便看看吧。”梁阿姨柔和地拍了拍她的肩,转身走进了厨房,把空间都留给了她。
牧遥觉得阿姨的背影真像妈妈的,犹如一转身,爸爸就会在沙发上叫她:“遥遥快来看,你最喜欢的节目开始了!”
然后厨房里的老妈就会探出头来,“遥遥,做完作业才许看电视。”
“有什么关系嘛,先让女儿看会儿电视……”
最后总是两个人拌嘴收场。
小小的温馨,一点一点渗入脑海,睁开眼来,眼前却什么都没有。
充斥满回忆的客厅里,满是爸爸的笑声和妈妈的背影,如果不是陆善言,这一切都不会消失,她闭了闭眼,感到有潮湿的痕迹出现在脸上。
等梁阿姨端着茶出来时,客厅里却已经空空如也了。
空荡荡的街道上,没想到今年冬季的樱花开得这样早,才不过十月就已经挂满了枝头,每走一步都被落得满头粉红。
为什么走到了这里?牧遥懊恼得不行,她抹了一把眼睛,快速穿过这条讨人厌的街道,把一地粉红的花瓣抛在脑后。
命运总是爱和她开玩笑,当她觉得生活幸福得像电影时,命运的安排却急转直下,把她丢进了无聊的八点档肥皂剧,然后嘲笑她,丢弃她。
几天之后,她的这档肥皂剧再次演出了高潮--《南与北》未经过审查就参加电影节的消息被曝光了。
小雪调出今天的娱乐头条给她看,全部都是和《南与北》有关的。
“最新消息,著名导演陆善言的电影《南与北》被爆出没有经过电影局审查便率先送去参加了英国的电影节,我台记者采访了相关部门,有消息称这样违法规定的做法可能会遭到严重的惩罚,曾经有电影被发现以同类的做法最后被禁止在国内公映,《南与北》究竟会不会也受到同样的惩罚,我台记者会继续追踪报道,请持续关注……”
牧遥愣了愣,这件事情应该很少有人知道,怎么会被记者发现的?她迅速打开电脑查消息被爆出的源头。
居然是《娱乐新天地》周刊。
学姐……
回想起上次陆善言和她说《南与北》要送去电影节的情景,那时她在和学姐通电话,电话放在客厅外那么远的地方,居然还是被听到了。
电影有可能会被禁止公映。
“牧遥怎么办啊……《南与北》居然被举报了,陆导演好惨。”
“也许是报应。”牧遥关掉八卦节目的视频,不咸不淡的回应了一句。
《南与北》被禁止公映也好,这样一来,他们之间最后的联系便会永远被尘封,她应该开心才对。
小雪不理解,还以为她是因爱生恨,没有多在意,“不知道陆导演会不会很难过,他应该付出了很多心血吧。”
“那种电影不上映最好。”不想再讨论关于陆善言的话题,牧遥没好气的收拾好采访稿向主编办公室走去。
如果是在之前,她也许还会对此有一丝愧疚,但现在她真的不在乎了。
他越难过,她就应该越开心。
牧遥深深吸了一口气,重新寻找到笑容,不管那样的笑容有多僵硬。
《南与北》的消息被爆出来之后,电影的投资商霍氏的总裁霍利总算找到了消失已久的陆善言。
紧急会议之初,霍利担心地望了一眼身旁神色苍白的好友陆善言,首先出声便是安慰他,“善言,上映的事还有余地,就算最后被禁止在国内上映了,我们还可以考虑国外,不用太担心。”
陆善言没有接话,眼里的沉重凝聚了一阵,他才缓慢开口,“霍总,对不起,电影的亏掉的资金我会想办法补偿的。”
“以前的电影我们也赚了不少,所以暂时不用想那些,况且事情还有回转的余地。”霍利拍拍他的肩,语气里并没有责怪,《南与北》的投资很小,而且年后还会有别的电影上映,所以资金方面他没有太担心。
霍利一旁的助理在间隙插了一句:“霍总,那么我们要不要追究娱记的责任?毕竟这样隐秘的消息,她们应该不可能从正常渠道得知。”
言下之意,应该是偷听到的。
在这样的节骨眼上,这也许是一个转移观众视线的办法,霍利觉得可行,“好,那么……”
“不行。”意外地,陆善言出言打断了霍利,“不用追究了。”
他的语气很坚定,霍利有些疑惑,“你知道是谁走漏消息的?”
“不是。”他的目光闪了闪,仿佛在躲闪什么,“电影未经审查是事实,再追究别人的责任也没什么用,因为主要责任在我。”
霍利想了想,最终还是尊重他,“既然这样的话,善言,英国的电影节那边如果能拿到几个奖固然是最好的,对国外上映会比较有利。”
陆善言轻轻点了点头,没有再说话,脑海里掠过一张清秀的面容,他痛苦的闭上眼睛。
……牧遥,你是故意的吗?
陆善言,你还能奢望什么。
早上,牧遥出门的时候发现下了一夜的雨仍然没有停,反而下得越来越大了。
陆善言坐在台阶上背对着她,单薄的衬衫早已被淋透,在听到脚步声后他回首过来,疲惫通红的眼神预示着他在这里坐了整整一夜。
牧遥咬了咬了唇,眼神只在他身上停留了一秒就掠了过去,没有一点感情波动,犹如他这个人不存在。
就在牧遥穿过他身旁时,他站起来挡住了她的去路,“牧遥。”
“让开。”
“牧遥……”他的声音涩涩的,一如这两个字让他酝酿了许久。
“你想干什么?”牧遥终于抬起眼睛正视他,却是冷冰冰的。
“对不起,是我坚持要去峡谷拍摄,你的父母才会出事故。”他的声音在绝望的雨帘掀起一丝涟漪。
她的眼神让他感到一阵自我厌恶,他无意识的用右手紧紧握着左手手腕,继续说下去,“牧遥,你可不可以给我一次补偿你的机会。
他说得很缓慢,一字一字地,好像怕她听不清楚。
“你拿什么补偿,命吗?”牧遥嗤笑一声,向旁边移了一步,他也跟着移了一步,再次挡住她,牧遥心里窜起一股无名火,“陆善言你烦不烦,不去管你的电影,来挡我的路干什么!”
陆善言紧紧抿着唇,一言不发。
牧遥知道他在想什么,一点也不想解释,干脆承认,“你没猜错,是我把你的电影害成这样的,我就是在报复你,现在你满意了吧?可以让开了吗?”
他越发握紧自己的手腕,声音很轻很沉,“我不在乎,牧遥。”
她是应该恨他的,不管她做什么都没有错,错的是他。
他用冰冷的手想去触碰她,却被她躲开,“随便你,你怎么样我也不在乎。”
“牧遥……你还……要不要我?”他闭起眼睛,仿佛用尽了全部力气去问这一句。
牧遥心尖一紧,她咬着唇,很久以后,才笑了一下,冷言道:“我高攀不起。”
陆善言抬眸凝视她,动了动唇,他的眼睛里有潮湿的雾气,“牧遥,你要怎样,才能原谅我?”
“原谅?”牧遥被这两个字彻底点燃了,“我爸妈两条命,你问我怎样才能原谅你?”
她瞥了一眼他的手腕,声音徒然拔高,“你要是再自杀一次,或许可以问问我爸妈能不能原谅你!”
陆善言微微一愣,无助而伤感的眼神让她心跳一顿,顾不得那么多,她再不想和他说话,把手上的戒指脱下来丢在地上,推开他跑进雨里。
4.
周末牧遥例行回城南陪阿姨吃饭。
阿姨怕她在外面吃不好,总是做一大桌子菜,可牧遥的样子看起来却不像以前那么开心了,以前她总是信奉吃饱了就会变快乐的信条,可这一次不管怎么吃,心里还是抽抽的。
她喝了一口西红柿汤,被烫的龇牙咧嘴,忽然就想到刚才来城南时等了半个多小时的公交车,那趟公交车以前从来也不迟到的,可生活就是充满了无法预料,就像她无法预料汤的温度,无法预料从来不迟到的公交车,也无法预料生活会破碎成这样。
抬着碗的手突然变得很无力,可还是努力要将脸藏在碗后,因为进门时阿姨问她这几天过得好不好,她回答说很好很好,简直是乐不思蜀。
“牧遥,你怎么了,是不是菜不合胃口?”见她这么安静,阿姨有些担心了。
牧遥调整好情绪,抬起头来露出一个笑容,“怎么会,我最喜欢您做的菜了!”
阿姨顿了顿,给她倒了一杯橙汁,欲言又止的样子,“牧遥,要是遇到不开心的事,可以和阿姨说说。”
怎么会不开心呢,她那天说了那么多伤人的话去气陆善言,怎么会不开心?简直要开心死了!
“我没有不开心。”牧遥扯了扯嘴皮,岔开话题,“阿姨,您还记不记得我家以前的老房子,我前几天回去了一趟,那里居然一点也没变。”
阿姨顿时明白过来,她一定是想父母了,“当然记得,那栋房子很漂亮,我就知道那个买主是个品味不错的人。”
“唉?您见过买主?”
阿姨点点头,“你聂哥哥本来想买下来的,但我去的时候已经晚了一步,买主是个年轻人,看起来很正派。”
“是吗……”听到买主很正派,牧遥放心下来,如果是个好人的话,以后去交涉买房的事应该就不会太困难了。
生活了那么多年的家,就算人不在了,还是舍不得。
“以后有机会,咱们再去买回来就好了。”阿姨夹了几块排骨到她碗里,爱怜的程度对亲生女儿也不过如此。
牧遥夹着排骨,头一次觉得没胃口。
叶芝医院。
林景从VIP病房区出来时,迎面遇上了聂慈,他见到林景出来的那间病房,神色倒是毫不意外。
“陆先生?”
林景看了他一眼,双手插在白大褂里,看不出什么情绪,“托你那个好妹妹的福,不过是前几天淋了一整夜的雨,到现在还是高烧不退罢了。”
“不关牧遥的事。陆先生回来这里,从一开始就在你的意料之中。”
被聂慈一语道破,她挑了挑唇角,虽然这样的结果的确是她所想,可是在她算计好时间去找善言时,还是被他浑身湿透倒在地上的样子吓到了。
还好,他只是发烧,还好,没有更严重。
她呼了口气,面色不好,“那还不是要多谢你的配合,总之,善言的父亲很快会将他安顿到别的地方,你也管好你的杨牧遥,大家各走各的路岂不是很好。”
聂慈抬眸看着她的表情,嘴角的笑容渐渐变冷,“林景,有时候,你还真是狠心得可怕。”
“我再狠心,也狠心不过你的好妹妹,口口声声多喜欢善言,最后还不是一次又一次的伤害他,当年的事故,真要追究起责任,善言还不一定需要承担多少!”不知是不是被他的话戳中了软肋,林景话中带刺,“她觉得自己是最大的受害者,怎么可能会站在善言的角度去想一想!这几年来善言他……算了,我和你说这些有什么用。”
她自嘲般地摇了摇头,不管心里对杨牧遥有多少怨气她都不打算再说下去了,反正杨牧遥已经离开善言,她要的目的已经达到。
聂慈的眼神里有讽意,“你又何尝不是只站在陆善言的立场上去想。”
“聂慈,别和我说你真的爱上那个小丫头片子了?”
聂慈没回答,林景心中一凛,“很好,聂慈,那你就更应该把握好这次机会,不用把时间浪费在批判我身上。”
“我和你不同。”聂慈笑了笑,不再过多停留,侧身从她身旁离开。
话不投机半句多,看来他们都意识到这个真理了。
林景无言地望着他的背影,回身再次走进陆善言的病房里。
陆善言安静地躺在床上,原本就苍白的脸色因为高烧更是显得憔悴不堪,露在外面的两只手臂,一只手腕间布满了划痕,另一只,因为这两天频繁吊水而布满了针孔。
他紧紧蹙着眉,不知道睡梦中又是怎样的伤痕?林景叹了口气,上前替他掖了掖被子,无论如何,她不后悔自己做的事情,就算以后善言可能会旧病复发,她也相信自己能把善言治好。
他心中的那颗炸弹,她不过是提前引爆了而已,她没有做错任何事。
没有了杨牧遥,从今以后,善言就会远离那些噩梦了。
林景的思绪被口袋里震动的手机打破了,她小心翼翼地从病房里退出去,接起来,是陆父--
“陆伯父,是的,善言在我这里住了两天,目前还在高烧没有醒过来,我没办法确定他的精神状态。”
“好,那一切等他醒来再说,这段时间就麻烦你了,小景。”电话那头的陆父声色平稳,平静的听完了自己儿子的情况。
“没关系陆伯父,等善言醒来我会马上通知您。”
“好,谢谢。”
挂上电话,林景吊在胸口的一颗心才放了下来,有陆父的支持,相信一切很快就会好起来的。
她身后的病房里,陆善言似乎听到了微小的响动,紧闭的双眼不安地动了动。
那个梦境还在持续,高空中的流云,善良夫妇的笑容,嗡嗡响动的机翼声将他的大脑填满,他梦到牧遥的父亲在手舞足蹈的和他谈论着什么,笑容仿佛融入了白云那样好。
和牧遥的样子很像很像。
然而,他却怎么也梦不到后面的事了,从很久以前开始他就忘记了后面的事,忘记了那场事故是如何发生的。
梦境又一次戛然而止时,他才难受地睁开了双眼,眼前熟悉的白墙让他一阵恍惚……
窗前的椅子上,他还以为牧遥会坐在阳光里。
可是她没有……
并且再也不会……
沉重的眼皮不断开阖,他用尽所有力气支撑起自己,伸手拔掉了手上的针头。
当林景再次回来时,病床上已经只剩凌乱的被褥,她终于感到了巨大的恐惧感--
善言,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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