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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叫清流，是一个鹤妖。
我不记得自己多少岁了，只记得自己有意识的时候，积翠山上就有高家了。
那时候母亲还在，她也是个鹤妖，或许正是因为如此，以我淡漠的性格和平庸的天赋才能修炼成妖。
母亲很美，我们仙鹤一族，一向优雅出尘，而母亲是最出色的那个。她美丽强大，曾是仙鹤一族无人不知的美人。而现在，有关她的记忆已经有些模糊不清了。再风华绝代的人也敌不过黄土一杯，敌不过时间的销蚀。
在我的回忆里，母亲总是一副厌倦的神色，她的眼角上扬，嘴角却是向下的，很容易想像，这样的脸艳丽却冷淡，像是参杂着香气的毒药，吸引着乱七八糟的妖类，尾随着母亲，拜倒在母亲的石榴裙下面。
他们也对我很好，必然很好，不然母亲更加不可能理他们了。母亲虽然对我淡淡的，但总归是做什么都要带着我，我觉得母亲还是爱我的，我想。
其中有一个雄孔雀，对我是最好的，他本身就美艳非凡，化作人形的样子，甚至比母亲还要美。他穿着华美的织锦，那是他羽毛的颜色，在我眼里，积翠山上没有比他更好看的人了，无论男女。
他经常在母亲不远处，引着我玩，给我带好吃的好玩的，对我像父亲一样好。如果我有父亲，一定也是这么对我的。显然我没有，所以他们才这么一蜂窝围着母亲转。我不明白的是，母亲虽然美，但孔雀更美，他为什么会喜欢母亲呢。
我如是问了，小时候的我是藏不住话的，也没有肖似母亲的冷淡，我盯着孔雀，看到他眼里有一丝落寞。
孔雀说他太鲜艳了，满身都是浓烈的美，他不喜欢这样。而第一次看到母亲，就被她清新出尘的样子吸引到了。
原来又是一个因为外貌喜欢母亲的人，我失望的低下头，吃着他带给我的东西，没说话。
他又说，可惜你母亲看不上我，大抵她的眼光和我一样。孔雀苦笑，神色依旧是暖的，这时候我忽然觉得自己刚才对他失望真是罪大恶极。
她喜欢人类，雄孔雀的一句话让我吃的掉到了地上，我愣愣的看着美味的浆果，耳边回想起了母亲常在我耳边的重复的话，
你要是个人类就好了。
你要是个人类就好了。
你要是个人类就好了……
犹如催命一般，这句话忽然在我耳边连声响起，我哆嗦了一下，暴烈的太阳让我回了暖，啊，原来这时是夏天。
什么人类？我呆呆的问，迟钝的像个傻子。
你母亲喜欢人类。他又笃定的说了一遍，这山上的人都知道，她的心被一个人类摘走了，但那个人却没带走她，当时还没有你。所有人都劝她，人类有什么好的，人和妖不会有好结果的。几十年对于妖不过弹指一瞬间，而人类早已垂垂老矣，或是变成了一杯黄土。
我是人类的孩子吗？我忽然急匆匆的打断他，第一次对自己的身世有如此强烈的好奇心。之前，我明明毫不在意自己的父亲是谁，只要跟着母亲就好了。
傻孩子，显然不是，你是妖和妖的孩子，一看就知道，半妖和我们是不一样的。
哪里不一样？
我这么问着，可是他没有回答，好像这个话题很难解释，又好像他觉得小孩子也理解不了。
那我母亲和人类是怎么回事呢？我连声问起了他，一开始，明明是他讨好我，跟我说话的，现在却完全相反，真狡猾，我想，但我却抑制不住自己的好奇心。因为母亲从不和我说她的过去，她只会不断的在我耳边说，
你要是个人类就好了。
我不知道，我只是听说，你母亲毕竟不是积翠山上的妖，她是后来才来的。那时候她就已经带着你了，我听说，她爱上了一个人类，但是最终没有在一起。
我是母亲和不爱的人生的孩子。这时候一个无异于晴天霹雳的想法冒出来，至此多少年都没有打消。
看来我父亲是谁不重要的，就算找到了，母亲不开心的脸上也绝不会有一丝笑容。那为何还要寻到父亲让她不开心呢，虽然这样我会不开心，不过没有关系，我没有父亲也没关系，只要母亲开心就好了。
我吃完了孔雀的东西，忽然觉得母亲的每一个追求者都很不错，尤其是孔雀，如果母亲能为我找一个父亲就好了，如果母亲能爱上别人就好了，这样我就有家了。
我转头回去的时候哭了，不想让母亲发现，藏在一旁擦干眼泪再回去，可是眼泪不停的往下流，我忍住呜咽，用翅膀抱住自己，我的翅膀和母亲多像啊，之前的我多么骄傲能和母亲这么相似，可如今一想，却像个笑话。
后来，母亲在静静的修炼，看到我通红的眼睛愣了一下，却什么也没说。
我看着她美丽的脸，一个疑问没憋住问了出来，你们知道小孩子总是憋不住话的。
母亲，你觉得人类比妖好吗？
母亲居高临下的看着我，我害怕这种眼神，只好低下头去，母亲没有多说什么，只有一句笃定的，
当然。
当然，人类当然比妖好，如果母亲是人类，她就能和喜欢的人在一起了。而不是和并不爱的人生下我，那时候，她一定会每天笑着，对自己的丈夫和孩子，当然，那个孩子必定不是他。
因为他只是一个妖。
清流迷迷糊糊，觉得时间一切犹如镜花水月，他是长大了，还是依旧那么小，一切都只是他的一场梦呢。如果是梦，母亲是不是还活着，没有像那时，因为厌弃自己的身份，毫不犹豫的跃下万丈深越。
母亲的翅膀像是被折断了一样，一动不动，明明是那么强有力的优美翅膀，只要轻轻扇几下，就能直冲云霄。
母亲却直直落下去了，有翅膀却能在生命危机时刻收住巍然不动，这是多大的求死之心。
好吧，看到这一幕的清流默念，希望你下辈子变成人类，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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