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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芍美人果真与众不同。”扶疏起身走到桌前拿了一块红豆糕随口问道,“你的昆曲师从何人?”
白芍放下狼毫笔,丹青画轴之上画着一朵倚栏芍药,“有幸得白云笙大师指点一二。”
“怪不得……”
温文问道:“白云笙很有名吗?”
温念道:“一代……名伶。”
温清抬手帮扶疏斟了一杯茶,“曲艺大家,据闻当年他在秦淮河漏月台登台演出时,很多人为一睹其风采一掷千金,不过销声匿迹很久了。”
怎么又是只有他一个人不知道,温文一块绿豆糕两口下肚,“比白芍公子还要惊艳?”
白芍轻笑,“小公子过誉,在下难望其项背。”
温文讶异道:“啊?那得是何种风华?那他为何不登台唱戏了呢?”
白芍道:“无人知其下落。”
扶疏慢条斯理的吃着红豆糕,略微有些心虚的偏头去看窗外的玉兰花,废话,这江湖上怎么可能有人探听得到月华宫里的情报。
苏逍入内更换衣袍,白芍端来一盆温水放在了木架上,“苏公子很喜欢扶疏小姐?”
他俯身净手,用帕子擦拭着手腕处的斑斑血迹,“为何会有此问?”
“感情越是压抑越是控制不住。”他从小寄人篱下最是懂得察言观色,他从未在一个人身上看到过如此复杂深情的目光,那种难以名状的浓烈感情,似乎耗尽了一个人的所有心血,多看一眼都会令人难受心疼,“苏公子,人生在世,旦夕祸福,何不好好珍惜当下。”
苏逍握着白玉佛珠的手指骨节泛白,几日也好,几日就好,师父说过他这一生最难堪破的便是情劫,一语成谶,“谢过公子。”
出府之后已近午时,日头有些烈,苏逍打开雪白折扇遮在了她的头顶上方,扶疏依旧穿着剑阁的广袖白袍,不过乌发盘成了流云髻,英姿飒爽中多出几分清丽婉约,“总有姑娘觊觎你,我还是换回女装比较好。”
“你饿了吗?”
扶疏点了点头,“让他们一闹,午饭都没有来得及吃,这会儿还真有些饿了。”
苏逍顺着她的目光望向转角处,轻声问道:“要吃馄饨?”
“好啊。”
两人坐在杨柳依依处的矮桌旁,一碗馄饨两个白瓷勺,透明的面皮,汤汁浓郁,飘着碧绿的芫荽并零星的虾皮,所有人都说她奢靡享乐,吃穿用度皆需上上乘,可她与妹妹走投无路之时也曾乞讨度日,她从未感觉珍馐佳肴比那时的窝窝头好吃多少,可惜从未有人关心过她真正喜欢吃什么。
“臣之,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吃梅干,喜欢吃馄饨?”
苏逍把馄饨推到她面前道:“你终日饮酒,吃得并不多,梅干醒酒开胃,若你喜欢吃,改日我亲自给你做一些。”
扶疏并未接过他手中的白瓷勺,朱唇轻启,含笑看着他,他舀了一个馄饨放在唇边吹了吹方喂到了她的口中。
“你还会做梅干呢?”
“嗯。”
他虽素衣白袍,自律清俭,但总让人无端觉得有一种雍容矜贵的气质,“其实我最喜欢吃翡翠虾饺,你会做吗?”
苏逍轻笑点了点头,“晚上回府我给你做。”
映衬着刺目的阳光那样清浅温柔的笑容刺得她心口发疼,来之不易的温情反而让她有些怅然若失,她似乎越来越喜欢与他待在一起,习惯了他无怒无喜任由她为所欲为,习惯了他因她的调戏而脸红害羞,习惯了他身上浅淡的檀香气息,习惯了他面对她的无理要求妥协顺从……
她怔怔然任由他喂她吃了大半碗馄饨忽然道:“臣之,你一直陪在我身边好不好?”
苏逍不明所以的看着她红红的眼眶默然点了点头,扶疏一把攥住他的手背郑重其事道:“这次我会保护好你的。”
“当心手。”苏逍轻轻按住她乱动的右手道,“疼不疼?”
扶疏蹙眉道:“疼,好疼的,你帮我吹吹就不疼了。”
卖馄饨的老大娘眼睛笑的弯成了一条缝,“公子和夫人的感情可真好,我虚活这么多年,还从未见过像公子夫人这般好看的人呢。”
扶疏托腮道:“我从出生时便与他定亲,爱慕我家夫君的姑娘不少,可他只钟情与我一人,夫君,你说是不是?”
苏逍沉沉望了她一眼道:“是。”
“大娘,你做的馄饨很好吃,等我与夫君有闲暇时还会来的。”
老大娘连声应好,“我一直在这颗老柳树下摆摊。”
苏逍结账之后,扶疏拉着他的手便往前走,“你陪我去买胭脂水粉。”
“你现在需要休息。”
“我不累,我就喜欢你陪着我好好逛一逛扬州城。”扶疏摇着他的胳膊撒娇道,“去吧,去吧,我想去,好不好?”
眼前之人宛若豆蔻年华的少女般活泼娇俏,凤眸之中纯粹干净,不是那个阴冷无情的剑阁暗影杀手,也不是那个倾城妩媚的月华宫宫主,也许她本来就应该是这样的,不谙世事,明艳无愁,“好。”
“臣之,你为何要出家呢?”
“师父说我与佛家有缘,此生遁入空门方可得以永年。”
扶疏扑哧一声便笑了,“你怎么这么好骗啊,别人说什么就是什么?还好你遇到了我。”
看惯了争权夺利阴谋算计,苏逍未免有些简单的可爱,她说救命之恩当以身相许他便委屈巴巴的陪在了她的身边,她说她给他亲自下厨做了一碗素面他便不疑有他的吃了,她说他不喝药她就帮他喝他便信以为真的乖乖按时服药。
她说他若不还俗她便杀光菩提寺所有僧众他一本正经的苦苦相劝最终还是入世还俗,她说她有头疼的毛病靠着他时会略好些他便不再避让她的亲近,她说她的手疼他便忧心忡忡的关切备至,她说他是她的夫君那他……信了吗?
二人甫一踏入眉若斋,曹掌柜亲自迎了过来,“店内新到一批雁月特产的螺子黛,小姐要不要瞧瞧?”
扶疏身子一僵,扬眉道:“胭脂水粉一并取了来。”
“二位这边请。”
临窗有两个雅座,黄花梨木镂花桌椅,长颈白瓷瓶中插着一枝怒放的红梅,伙计用托盘端着胭脂水粉走了过来,扶疏右手多有不便,苏逍甚有耐心的帮她逐一打开任由她慢慢挑选,“这胭脂不怎么通透。”
他用白帕子擦去她手背上的胭脂,“你若不喜,我可以帮你做一些。”
扶疏一下子来了兴致,出家人戒荤腥戒女色,他会做翡翠虾饺已经够奇怪了,怎么还会做女子用的胭脂水粉,“你还会做胭脂?夫君,你还真让我对你刮目相看。”
苏逍解释道:“少时母亲所用胭脂水粉皆是父亲亲手所制,耳濡目染也便会了。”
“你父亲这么宠爱你的母亲定然把你视若珍宝,怎会舍得把你送去寺庙?”
他眸光微动,声音有些沙哑,“父母已故去多年。”
扶疏手指微动,勾住了他的一根手指轻轻攥在了手心,“你以后有我啊,我会对你好的。”
苏逍笑了笑,淡淡嗯了一声。
日暮西斜之时二人方缓缓往浣花小筑而行,恰好偶遇去朱府探查回转的温清等人,温文站在槐树下望着他们时不知为何竟感觉出奇的般配,琴瑟在御莫不静好大抵如此吧。
“前辈,你们怎么才回来?”
“与你有何干系?”扶疏瞥了温文一眼递给他一包点心,“金丝芙蓉卷,特意给你们带的。”
温文眉开眼笑道:“谢谢前辈。”
温清道:“前辈,我们在朱府发现了这个。”
她盯着温清手中娇艳欲滴的红茶花若有所思道:“明日你们再去白府旧宅查看一番。”
“是。”
青瓷、胭露从门口迎了出来,“小姐,你回来了?”
“今儿怎么都出来了?”
青瓷附耳在扶疏耳边低声道:“小姐,顾公子、白公子来了。”
扶疏下意识的看向苏逍,扯着她往一旁走了走,“现下在哪儿呢?”
“白公子身体欠佳,请了大夫也不让看诊,熬了汤药也不肯喝,现下顾公子陪着在正厅下棋呢。”
扶疏揉了揉发痛的额角,“你们就任由他胡闹。”
青瓷抿唇不语,白公子那个脾气岂是她们劝得了的,眼下看来除了顾公子这位苏公子可真是无可挑剔的好脾气,也不知小姐该作何打算。
温清等人围着苏逍叽叽喳喳说着朱府灭门的种种疑虑,短短几日,较之扶疏,几人对他反而更亲近一些。
扶疏走过去拉着苏逍的袖口仰头笑道:“臣之,你不是说回府要给我做翡翠虾饺吗?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你可不能出尔反尔。”
“好,我这便去做。”
温文雀跃道:“我也去,我也去。”
刚刚跨过月洞门,花影婆娑处有人轻笑道:“怪道乐不思蜀,原是另有佳人作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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