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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人,我在外边药堂里问清楚了,这才抓了药回来洗干净放到罐子里熬着。”玉槐努力的回想起上午的事情来。
日头慢慢的往头顶上挪着,人的影子逐渐的变成了小小的一团,玉槐蹲在药罐子旁边,见壶嘴那里咕嘟嘟的往外冒着热气儿,知道再滚两遍就差不多可以了。瞧着已经要到午饭时分,玉槐向玉钏交代了一句好好看着那药罐子,自己去厨房那边接了饭食过来。刚刚走出门来,却见着了徐灵枝由银铃银杏扶着往这边过来,赶紧行了个礼儿:“二少奶奶安。”
徐灵枝脸上露出了热络的笑容,摸了摸微微隆起的肚子道:“玉槐去哪里?”
“我现在去厨房那边给姨娘去端午饭过来。”玉槐恭恭敬敬的回答,眼睛扫了下徐灵枝,心里有些犯疑,徐二奶奶与姨娘素来不合,怎么这时候过来了。
“听说你们家姨娘昨晚肚子痛,闹了一个晚上,还请了大夫过来,我现儿去看看她。”徐灵枝似乎知道玉槐心中疑问,微微一笑:“原看着你家姨娘是个身子健旺的,没想也会如此体弱,竟然在半夜里头闹腾起来了。”
玉槐低头听着徐灵枝这带着挖苦的话语儿,也不敢回嘴,只是垂着手儿听着徐灵枝嘲弄了一番,这才低着头往厨房那边去了。徐灵枝站着看了看玉槐那急急忙忙的背影,轻轻一笑:“李姨娘倒从娘家带了忠心的丫鬟过来呢。”
今日一早便听着丫鬟说李姨娘昨晚肚子疼,将二爷从苏二奶奶屋子里拽去了李园。徐灵枝起先还只是撇嘴笑:“还不是争风吃醋?就连肚子里边的孩子都用上了!”坐在窗户边上笑了两声,忽然脑子里有了个想法,不住的在波动着,刚刚钻出来冒了个头,又被她死死的压了下去:“不行,我不能这样做。”
春妈妈走进内室,见徐灵枝脸上一阵青一阵白,不由得有几分奇怪:“奶奶,你这是怎么了?瞧你满头大汗,是不是身子虚,要不要喊个大夫来看看?”
徐灵枝猛的调转了身子望着春妈妈:“大夫?”脸上露出了一丝古怪的笑容:“妈妈,你说我身子不舒服,该用什么药来治?”朝春妈妈招了招手,小声的与她嘀咕了两句,春妈妈一边听着一边直点头:“奶奶,这样做极妥当,只要能得手,奶奶肚子里头的便占了个长字了,无论如何以后都要占强些。即便夫人发现了又如何?你是她娘家侄女,她总得顾及着徐国公府的名声!”
“我也是这般想的。”徐灵枝很是得意:“还是妈妈和我想的一样。银铃,你快些去买了药进来,我这病可是拖不得了,得立即吃药身子才舒服。”
银铃买了药回来,徐灵枝便迫不及待来了李园,刚刚走进院子便遇着了玉槐。见玉槐要出去接午饭,徐灵枝心里头高兴,这玉槐对李姨娘最最忠心,这丫鬟走了自己才好下手。瞧着玉槐的背影,徐灵枝对银铃吩咐道:“去熬药的那边看看,顺便把这个药包儿放到药罐子里头。”
银铃低声道:“若是有人看着……”
徐灵枝从袖袋里摸出一个银锭子道:“即算有人,也是那玉钏,她已经被爷收用了,自然是嫉妒李姨娘的,说上几句好听的话儿,撺掇几句,然后再把这银锭子给她,未必她不会不肯!你快些过去,若是那玉槐回来了,事儿可办不成了。等了好几个月,好不容易才等到她生病了,错过这次说不定便没机会了。”
银铃听着,犹豫了下,但还是接过银锭子,悄悄儿往后院去了。
到了后院,果真是玉钏呆在那里,只是没有守在药罐子旁边,端了张小杌子坐在一棵香樟树下,眉头紧蹙,嘴里似乎在嘀嘀咕咕,见着银铃走了进来,站了起来迎了上去道:“你怎么来了?”
银铃拉着玉钏的手道:“我过来看看你。”
银铃与玉钏都是被高祥收用了的,因着身份儿差不多,两人素日里也颇能说得上几句话。玉钏望着银铃一笑:“跟着徐二奶奶过来看我们家姨娘?”
“瞧你这手,越发的细嫩了,都像是小姐的手一般,你真是个有福气的,瞧我这手,上头都是茧子,二爷最最讨厌的便是我这双手了。”银铃羡艳的拉住玉钏的手看了看,又点了点头道:“我趁着我们家奶奶不注意便溜了过来看你,听说昨儿二爷又歇在你屋子里边了,你真是命好呢。”
听到银铃的话,玉钏低头望着脚下,扭了下身子:“二爷歇在我那里又能如何?还不是没名没分的,到时候还不知道会被指了哪个穷酸小子。”一想到以后要和府里某个小厮成亲,然后辛苦一辈子,玉钏心里都纠结起来,望了望银铃,眼里尽是羡慕:“还是你们家奶奶好,就抬举你做了通房,若是能生下个一男半女的,便是姨娘的分位也靠得住了。”
见玉钏那惆怅的神情,银铃笑着拉住她的手道:“你想留在府里做姨娘这有何难,你比我生得美貌,腰肢软款,二爷自然是喜爱你的,只消我们家奶奶在爷的耳边吹吹风儿,给你个通房丫头的名分,那姨娘也指日可待了。”
玉钏朝前边那进屋子呶呶嘴儿道:“有她在,哪有我出头的日子!现在不过是她有了身子,在老虎嘴里夺肉罢了!”
银铃见这话慢慢入港了,这才点到了正题上边来,把那个银锭子递了过去:“这是我家奶奶打赏你的,希望以后你能好好的一起服侍着二爷。”
见着那雪亮亮的银锭子,玉钏不由自主打了个哆嗦:“徐二奶奶为何如此看重我?”
“只要你把这药包儿掺到这药罐里边,银锭子便是你的,以后你姨娘的分位也跑不了。”银铃意味深长的看着玉钏道:“就看你想不想自己独门独院的做姨娘,有自己的丫鬟服侍着了。”
玉钏的手有些发抖,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最终她咬咬牙道:“我是姨娘从娘家里带来的人,再怎么样也不能自己去下手,只能当做没看见,你赶紧自己把药包儿里边的东西放到药罐里边罢。”说罢,攥着那个银锭子便走去了一边,也不朝药罐这边看。
银铃见玉钏默许了,赶紧去揭那药罐的盖子,没想那药罐盖儿烫得很,把她的手烫出了两个大水泡儿,忍着痛,她把药包拆开,把里边的药悉数倒入药罐里边,扔下那张纸,便慌慌张张的跑出了后院。
刚刚转到前边,就见玉槐从那边拎着食盒转了过来,见着银铃,很是奇怪:“徐二奶奶不是跟我们家姨娘在屋子里说话呢,你不在她身边伺候,为何却在这里?”
银铃么有提防突然钻出了个玉槐,支支吾吾道:“我本想去找玉钏要个鞋子样儿,却到处没寻见她,我怕我们家奶奶要回去了,下午再过来寻她罢。”
玉槐倒也没在意,笑着说:“我叫玉钏在后院看着姨娘的药呢,你自然是找不到她的。”
银铃装出恍然大悟的模样道:“原来如此,那我下午再来寻她便是了。”说罢和玉槐一道走进了李姨娘的内室,就见李姨娘正躺在床上,徐灵枝坐在桌子旁边,一脸得意的在与她说话儿:“李姨娘,二爷对你还真是不错,听着你肚子疼,大半夜的都遣人去外边给你请了小汤大夫来。”
李清音本来想说大夫是苏二奶奶请过来的,可见着徐灵枝那羡艳的神色,也不否认,只是笑了笑道:“二爷对我本来便是极好的。”这句话气得徐灵枝一阵反胃,只能瞪着眼睛道:“李姨娘,能否将小汤大夫那方子给我看看?最近我也有些肚子疼痛,想抓几副安胎药吃。”
“哟,这药可不能胡乱服用的,徐二奶奶还是自己去请了小汤大夫进来看诊罢。”李清音得了个反击的机会,如何肯放过?赶紧明里暗里的损了她一番:“徐二奶奶和爷的交情和我们可不同,你们是表兄妹,青梅竹马,想要什么,爷还不是会赶紧弄过来?何必还在我这里刨东西呢?”
徐灵枝被李清音的话呛得半日回不过神来,只得胡乱拣了些话儿说了便告辞了,李清音瞧着徐灵枝那单瘦的背影,嘴唇撇了撇:“还想来看我生病了是什么模样儿,幸灾乐祸没有得逞,反而弄了一脸不自在!”
玉槐将饭食盒子打开,内室里顿时充满了一种香味儿:“姨娘,快些用点饭菜罢。”
这时玉钏托了一碗药汁从外边走了进来:“姨娘,药好了。”
李清音微微一笑:“放下罢,我先用了饭再喝,此时药也该凉了。”
玉槐与玉钏伺候着李清音吃了午饭,歇了会子气,李清音只觉肚子有些隐隐作痛,皱着眉头道:“快些端了药过来,肚子又有些隐隐作痛了。”
玉槐慌忙将那碗药汁端了过来,李姨娘就着她的手,皱着眉头忍着那苦味儿喝了个底朝天,旁边玉钏赶紧端了开水过去让李清音漱口,两人扶了李清音在床上坐下,忙里忙外的收拾了桌子,刚刚将碗筷送到外边去,就听李清音忽然发出了一声低沉的呼喊声:“好痛,好痛!”
回头一看,李清音脸色雪白,额头上边有豆大的汗珠子不住的往下边滚落,一双手在不断的发抖。玉槐与玉钏大吃了一惊,扑到了李清音面前:“姨娘,你究竟怎么了?”
李清音脸色有些扭曲,痛苦的抓住了玉槐的手:“肚子痛,好痛!”
玉槐低头往李清音的肚子那里看过去,就见那圆鼓鼓的肚子似乎都在颤动,再低头往下看,惊叫了一声,她瞧着鲜红的血迹慢慢的在床单上渗透了出来,殷殷的一大块,就像有人洒了水在上边一半,只不过那是血水,红的。
“夫人,玉槐所说,句句属实,若是有半句谎言,定遭天打雷劈!”见高夫人半信半疑的神色,玉槐有几分着急,拼着自己这条命,也要将李园的丫鬟婆子脱了干系才行:“银铃见了我的时候神色慌张,只说是来找玉钏要个鞋样子,我那会没有细想,走到后院见本该守着药罐子的玉钏不在,药罐旁边还有一张包药的纸。不是奴婢想攀诬徐二奶奶,奴婢实在想不出还有谁会想要害我们家姨娘小产。”说罢玉槐从怀里掏出一张纸来:“夫人,我当时把这张纸捡了起来,夫人看看是否能查出些什么来。”
高夫人听了玉槐的话,心里一沉,看起来真是自己侄女所为了,可瞧着秋华与苏润玧在场,又不愿意就此下结论,朝两人身上扫了一圈道:“既然与你们无关,便先回去罢,李姨娘刚刚落了胎,需要静养,人多了不免会妨碍了她。”
苏润玧与秋华自然知道高夫人的心思,皆点头应了一句,两人结伴而行走到李园门口,苏润玧朝秋华笑了笑:“这事不用说便是那徐二奶奶做下的了。”
秋华摇了摇头:“哪能会是她做下的?徐国公府出来的小姐又怎么能做这样丧心病狂的事儿?既然夫人将我们都遣散了便是想暗地里审问,自然不会让我们知道内幕,但我可以确定,最后的结果绝对与那徐二奶奶没有关系,定然会是拿了那两个丫鬟做替死鬼。”
“竟然会如此?”苏润玧装出讶异的模样来,朝着秋华点了点头:“还是大嫂见多识广,我倒是想得简单了些。”
秋华瞧着她那似笑非笑的眼神,心里想着这位苏二奶奶演得一手好戏,她出身于苏太傅府上,这些事儿哪有不知道的,偏偏还端着那副眼神儿,显得她很无知一般。也不点破她,秋华扶了玉石的手,带着翡翠与阮妈妈慢慢的往梅园去了。
苏润玧瞧着秋华的背影,摇了摇头:“这位大少奶奶可真是眼睛毒。”旋即脸上又展开了一丝笑容来:“只是有些事儿她也看不透的,最终的结果肯定不是她以为的真相。”回头望了望李园的门,苏润玧笑得越发痛快:“谁又知道这里边的真相呢?”
李园里边,高夫人捂着胸口一个劲的追问:“派了谁去请的大夫,怎么还不到?快些去将药渣包起来,等着他来了查看药渣!”转眼望了望杨妈妈:“妈妈,你快些去竹园,将徐二奶奶与她的丫鬟都叫了过来!”
“夫人,原先就派人去竹园喊过了,只是那徐二奶奶说头晕得厉害,要歇息一段时间才能过来呢。”
高夫人板了脸,咬牙切齿的让杨妈妈赶紧去徐灵枝院子:“不管她头晕不晕,都给我拖过来,是个死的也要将尸身拖来!”
徐灵枝正躺在床上装着哼哼唧唧,见杨妈妈亲自到了竹园,不由得打了个哆嗦,春妈妈扶着她坐了起来,轻轻掐了一把她的手:“奶奶,咱们不用怕,横竖不承认便是了。只说上午是去看过李姨娘,可什么事儿都没有做。夫人是你的亲姑母,难道还不能帮着你?”
得了春妈妈的话,徐灵枝的心才稍微安稳了几分,站起身来整了整衣裳,对着站在外边的杨妈妈笑了笑:“本来头痛得厉害,偏偏姑母一定要我过去,我便去瞧瞧罢。究竟李姨娘怎么了?怎么府里头闹得这么沸反盈天?”
杨妈妈瞧着徐灵枝一脸慌张神色,说出的话儿也是装出来的一般,不由得皱了皱眉:“我也不知道呢,徐二奶奶去了便知道了。”
徐灵枝带着丫鬟婆子走去了李园,刚刚进内室便见有几个大夫在看药渣,心中不由得颤了颤,脸色有些发白。走到高夫人面前行了一礼:“婆婆安好。”
高夫人鼓着眼珠子瞪着徐灵枝,心中的一口气差点没有提上来,她还好意思对自己说安好这两个字,难道不知道现在自己都快要被气死了?瞧着徐灵枝脸色苍白,神情慌张,不消说肯定这事儿就是她做下来的。心里忽然的一阵悲凉,自己的兄长过世了,自己一片好心将徐灵枝从徐国公府接了出来,没想到她便是这样报答自己的。虽然李姨娘与她不对盘,可再怎么着也要为高家的子嗣着想!高夫人抓紧了自己的衣袖,脸色沉沉道:“灵枝,你先坐下再说。”
药堂的大夫仔细看过药渣,将那些东西一样样的捡出来给高夫人看:“夫人,这药渣着实奇怪,按理儿说,这是安胎的好药,可不知为何里边又掺了红花?红花乃是活血圣药,有了身子的妇人,用了这药,定然是会小产的,不知这方子究竟是谁开的,怎么会开如此相悖的药材在里边。”
“玉槐,你那方子可还在身上?”高夫人忽然间又有了一线希望,说不定便是苏润玧买通了那小汤大夫,故意开错了药方呢。
玉槐抖抖索索的摸了一阵,摸出了一张纸来:“夫人,这药方不会有问题,玉槐去问过了几个药堂的大夫,都说这方子没问题。”
老大夫接过了玉槐地上来的药方,仔细看了看,讶异道:“这药方是康济堂小汤大夫的方子,于安胎十分稳妥,这上边并未有红花这一味药,却不知怎么药渣里却有这个了。”
高夫人听了有些沮丧,让千墨将玉槐捡到的那张包药的纸递了过去,那大夫只瞅了一眼,便很笃定的说:“这红花是平安堂买的,因为这包药的纸上有他们药堂的表记,夫人不妨去平安堂问问,看这两日子有谁去买了红花,因着红花不是常用的药材,定然会有一定印象的。”
徐灵枝坐在座位上边,瞧着高夫人的脸色沉沉,心里毕竟还是有几分害怕,万一姑母不讲情面,一定要处置自己,又该如何是好?她摸着自己的肚子,有几分心惊胆颤,忽然见便懊悔了自己不该一时冲动做下了这事情。
“银铃!”高夫人怒喝了一声,刚刚她看得分明,大夫说出平安堂几个字的时候,银铃站在旁边不由得哆嗦了下,看起来果然是竹园里弄的鬼了:“银铃,你给我说说看,今日上午你可去平安堂买了药?”
银铃惊恐的摇了摇头:“夫人,银铃一直在我们家奶奶身边服侍着,根本未曾出园子,又怎么会去平安堂买这红花?”
“你还嘴硬?杨妈妈,你将这贱蹄子带到后院去,好好给她整治一番,看她究竟说是不说!”高夫人怒从胆边生,喝令杨妈妈将银铃好好审讯一番。杨妈妈得了命令,与几个粗壮的婆子将银铃踩在地上恶狠狠的给了一顿板子,只打得她死去活来,痛得双手抠着地面,指甲里边都是泥沙。
一盆水浇下去,晕死的银铃苏醒过来,见到高夫人一张阴沉沉的脸,心里早就没了坚持之意,只能一五一十的把徐灵枝让她做的事儿都交代了。高夫人听到自己的猜测果然不假,气得抓住椅子背的手都在发抖,自己是瞎了眼,看着侄女是个乖巧的,没想到心肠这般歹毒,来祸害她的孙子!
“灵枝!”高夫人气得扶住了额头,眼前的一切似乎在天旋地转,瞬间什么都看不清了一般,吓得杨妈妈与千墨千芸赶紧一拥而上扶住了她:“夫人,保重身子要紧!”
高夫人吃力的睁开了眼睛,望着一脸苍白不住的打着哆嗦的徐灵枝,开口大骂了她几句,正准备叫杨妈妈把她拖下去,这时眼睛又落到了徐灵枝已经显形的肚子上。“冤孽,真是冤孽!”高夫人捶着桌子,一口气险险提不上来。
侄女此时也有了身孕,自己也不好下手诊治她,高夫人望着那瑟瑟发抖的徐灵枝,用手指着她道:“你给我快些滚回竹园去,孩子没有出生之前,不许你再到园子里走动!”
瞧着徐灵枝慢慢走出去的背影,高夫人咬了咬牙,指着跪在地上的银铃和玉钏道:“拖下去,打死!”刚刚说完这一句话,就觉得眼前一片发花,身子晃了晃便瘫坐在椅子上边。杨妈妈与千墨惊得乱了手脚,幸得那位老大夫还在里边给李姨娘开方子,赶紧请了出来给高夫人把脉。
老大夫细细诊了一回,又看了看高夫人的脸色和苔象,摸着胡子摇了摇头:“夫人这是急怒攻心所致,需得好好休养。”方才他到里边给李清音把了脉,又见到药渣里有红花,自然知道总督府里出了腌臜事儿,只是不知道究竟是谁做下的罢了。
提起笔来写了一张方子,老大夫叮嘱道:“夫人定要静养,切忌不可多思,这病来得快也去得快,休养几日便好了,可若是反复发作,那老朽也会无药可开了。”
杨妈妈拿了药方子打发了婆子跟着老大夫出府去抓药,扶着高夫人坐了起来:“夫人,咱们回去罢。”
高夫人轻轻应了一声,慢慢的抬起手来,眼睛里边有泪水滚落:“我这是做了什么孽,老天爷竟然这样这般不肯放过我!”
天空里有一轮明亮的月亮,今日是八月十四,月亮已经差不多是满月,白亮得如一个玉盘,还能见着盘子里边有隐约的影子。一丝淡淡的云彩不住的趟佯月亮的旁边,地面上的树影忽明忽暗。
钱氏念了一声佛,一张脸成了煞白一片:“真的打死了两个丫鬟?”
秋华坐在旁边淡淡道:“听说是这样,嘴里堵了麻核,打的时候根本叫不出声音来,听说打得全身血肉模糊,差不多没一块好肉了。”
“阿弥陀佛,怎么便这么下得了狠手,再恨她们,赶出府去也就是了,实在觉得不解气,便拿一副药给她们吃了,好过活活打死……”钱氏闭着眼睛捻着佛珠儿,心里不住的砰砰直跳,在八月十五的前夕,府里竟然出了这样的大事,真是让人惊吓不已。
“婆婆是太慈悲了些。”秋华勉强的说了一句,摸着自己的肚子,只觉得心惊肉跳,虽然说李姨娘小产了,可她总觉得自己的肚子也在隐隐作痛一般,可能都是要做母亲的人,有些感同身受。
“奶奶,我觉得这事儿没得完。”玉石站在旁边长长的叹了口气:“听说李姨娘醒过来以后便要去找那徐二奶奶拼命呢,还是被人死活拦了下来。”
“找徐二奶奶拼命?她倒也是个明白人。”秋华微微一笑,高夫人对外边说是银铃和玉钏因为嫉妒李姨娘得宠,所以两人这才联手去害她,可这话究竟也只是掩耳盗铃罢了。
高夫人审讯后的结果传了出去,整个高府哗然,大家听得竟是银铃和玉钏嫉妒李姨娘,所以才下手害了她的孩子,皆觉得不可思议,毕竟她们只是两个丫鬟,害李姨娘又有何意义?稍微有点脑子的,心里都是分分明明,见了徐灵枝,表面上不露声色,可暗地里,谁又不说这位徐二奶奶真是一把好手,推了自己的丫鬟出去做挡箭牌,自己还能睡得安稳。
“奶奶,哪里需要明白人才知道?即便是瞎子都能看得清!”玉石撇了撇嘴:“夫人还拿这混话去哄二公子呢,还不是想保着徐二奶奶,毕竟是她的侄女,总希望她不要被二公子记恨才好。”
“二公子也不是个糊涂人,如何不能得知这其中奥妙?”翡翠在旁边接了口:“这便是妻妾成群的妙处,少不了要争风吃醋,还要乌眼鸡般去啄旁人。幸亏咱们爷是个明白人,对奶奶一心一意,咱们梅园这才风平浪静。”
钱氏此时刚刚好睁开眼睛,将翡翠的话听在耳里,心中有几分尴尬,疑心着翡翠是话里有话说给她听,那时候自己也想过要给高祥添通房,只是翡翠这个小蹄子竟然不愿意,现儿该是拿话来刺自己。
“振宇呢?睡了没有?”钱氏讪讪的站了起来,扶了丫鬟的手便往里边走:“我去瞧瞧他!”
秋华见着婆婆的背影慢慢的走了进去,瞟了一眼翡翠:“事儿早就过了,偏偏你还记在心上,她其实已经算个不错的婆婆了,只是那会子没转过弯来罢了!你现儿年纪也不小了,难道便没想好要嫁给谁不成?”
翡翠捏着帕子“嗤嗤”一笑:“奶奶这是想要将我赶出去呢!我谁都不想嫁,服侍奶奶一辈子,这样总可以了罢?”
“还不知道你?心里打着去洛阳做掌柜的算盘,每次瞧着我写那些筹备的事儿,眼睛便瞪得铜铃大!”秋华摇了摇手中的纨扇,一阵冷风徐徐的迎面而来:“我心中有数,你也不用着急,慢慢等着罢!”
以前便觉得那徐灵枝是个心机重的,没想到她竟然如此心狠手辣,将李姨娘的孩子弄没了。秋华望着自己略微隆起的肚子,打定了主意,自己怎么着也要妥善照顾好自己才是,虽然自己与二房没有任何关联,但怎么着也不能池鱼之灾。
第二日便是八月十五,平常年数,高府八月十五必定有夜宴,一家人团团坐在一处吃螃蟹喝桂花酒。可今年高府这八月十五过得很是惨淡,高夫人病倒了,也没有人来管八月十五中秋夜宴,高良见主院没有安排宴席,索性走来了梅园,陪着钱氏一起过节。瞧着月华如水,再看看钱氏眉眼温婉,高良十分感慨:“这么多年,辛苦了你。”
钱氏微微一笑:“有什么辛苦不辛苦,这么多年过来了,能在一起便是不错了。”
两人坐在前院里推杯换盏的喝了些酒,高良来了兴致,拉住钱氏的手便要往屋子里走,钱氏住在前边这一进,虽然说和高祥与秋华住的后院隔了两进屋子,可究竟还是觉得有些不好意思,拉拉扯扯一番才跟着高良进了屋子,嗔怨道:“以后少来些,免不得给儿子媳妇看了笑话去!”
高良与钱氏久别胜新婚,哪里顾得上和她说废话,两人翻云覆雨了一回,高良将钱氏拥在怀中道:“过两个月,等着旁边桃园修好了,你便搬过去住,咱们就可以没有那么多顾忌了。”
高夫人虽然身子不好没有准备夜宴的事儿,可晚上却一直等着高良过来,初一十五按着道理该是歇在正妻房里,即便她不能侍奉高良,可他也该和自己住在一块,这是正妻的身份显示。等了又等,一直不见高良过来,派了丫鬟婆子出去打探,回来皆说大人歇在梅园,与二夫人一起睡着,高夫人听了气得白了一张脸,咬牙切齿道:“姓钱的贱人着实可恶,竟然将他拉去了梅园!”
杨妈妈在旁边劝解道:“夫人,你暂且你养好身子再说罢,现儿园子里出了不少事情,还等着夫人快些好起来,好好去整治一番呢。”
高夫人叹了一口气,今年真是诸事不宜,除了给瑞儿娶了苏五小姐回来,便没有意见顺心的事情。以前自己在府里可是独占一支,可现在高良竟然将钱氏接了过来,眼见着便要爬到自己头上;瞧着瑞儿的妻妾之争,本来自己还以为只是争风吃醋的小事,没想到这争吵却愈演愈烈,竟然到了谋害子嗣的程度。
灵枝这侄女……高夫人想到徐灵枝便恨得牙痒痒的,以后她再也不会帮她一分半点了。
高夫人将查明的结果告诉高瑞以后,高瑞心里根本不相信,两个丫鬟为何要嫉妒李清音到弄掉她孩子的地步?银铃与玉钏又怎么会联手起来对付李清音?不用说定然是徐灵枝做下的手脚。没想到这个看起来风都能吹走的表妹竟然如此狠毒,高瑞见了徐灵枝,只觉生厌,更别说和她同床共枕,就是连她院子里都不想踏进一步,不是在苏润玧房里过夜,就是陪着李清音,只把徐灵枝的院子当成了禁地。
徐灵枝日日夜夜在屋子里盼望着高瑞过来,可没想到高瑞竟然不再搭理她,心里十分烦恼,她之所以向李清音动手,便是不想让她生出庶长子来,旁人都说李姨娘的肚子是尖尖的,定然怀的是个男胎,她又怎么能让一个姨娘的儿子爬在自己儿子头上?
可现在将对手的孩子弄没了,却丢了高瑞的宠幸,不知怎么样才能将他重新勾到自己屋子里边来。放眼看了看自己院子里的丫鬟,贴身丫鬟现在只有一个不甚美貌的银杏,其余的丫鬟她都不放心。她每日里头存着这些事儿,身子本来就弱,加之肚子里还有个孩子,竟是一天天的消瘦了下去。
徐灵枝的贴身妈妈见着主子这模样心里也是焦急,向高夫人请示了下,派人去请了个大夫回来帮徐灵枝开了几副安胎药。因着上回李姨娘是被徐灵枝在药里做了手脚,所以这次竹园里的丫鬟婆子谁也不敢怠慢,院子里熬夜的时候旁边总有人守着,生怕被人放了什么东西进去。
可不知为什么,徐灵枝喝了那药以后不但没有好转,反而不舒服起来,抱着肚子在床上喊了半天痛,最终也没能保住孩子。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高夫人床上躺着的侄女和地上的那盆血水,气得全身都颤抖起来,这次又是谁做的?难道她要得个孙子便如此艰难不成?坐在椅子上头,高夫人眼前闪过了苏润玧与李清音的影子,肯定是她们俩里边有人做了手脚!
徐灵枝将李清音的孩子弄没了,李清音日日夜夜在诅咒徐灵枝,还说一定要让徐灵枝得报应,她的孩子也会保不住。可李清音一直病在床上,连门都没有出,又怎么可能来害徐灵枝呢?
至于苏润玧,高夫人摸着胸口喘气喘个不歇,这媳妇倒是乖巧听话,每日里晨昏定省都十分准时,而且自己吩咐的话她都一一去做,现在都开始帮着自己打理中馈了。她平素根本就不与徐灵枝来往,从来没听婆子来报说苏二奶奶去了徐二奶奶的竹园。
“究竟是谁?”高夫人皱着眉头想了半日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只能让杨妈妈去外边药堂请大夫来看药渣。
首先来的是回春堂的大夫,看过那堆药渣以后说没有什么问题,全是正经的安胎药。高夫人听了大怒:“若是这药没问题,为何我媳妇会掉了孩子?你这庸医,也敢出来行医,这不是在骗人!”
那回春堂的大夫被高夫人骂得面红耳赤,勉强回了一句:“老朽在应天府行医多年,治病救人无数,却被夫人说成是庸医,实在叫人不解!既然夫人嫌弃老朽是庸医,那便去喊神医来看这药渣便是!”
高夫人索性让杨妈妈到外头又喊了几个大夫来看这药渣,几个人皆异口同声道:“这药渣绝无问题,可能是徐二奶奶身子弱,受不住这药性罢了。”望了望徐灵枝那黄黄的脸色,一个个忍不住摇头:“这副模样儿,该原来身子就有问题!”
几个大夫都是这般说,高夫人总算是相信了这药里没有问题,可既然药没有问题,徐灵枝这丢了孩子的事情便成了无头公案。瞧着躺在床上似乎奄奄一息的徐灵枝,高夫人叹了一口气,走了过去握住了她的手道:“灵枝,你还年轻,以后还会有孩子的,便别再想这事儿,只管休养好了身子才是正理儿。”
徐灵枝躺在床上呜呜咽咽:“姑母,肯定是姓李的那个贱人害我!你要替我公断才是!”一边说着,眼泪就如下雨般纷纷的淌下了脸颊,将枕头都湿了一大块。
高夫人瞧着也是心疼,可却没有半点办法,只能继续安慰了徐灵枝两句,叮嘱她好好保养身子。出了竹园的门,高夫人扶着千墨的手往主院走,走到途中,忽然就觉一口气提不上来,站定了身子歇息了一口又觉胸闷,低下头去吐了一口,地上的青石小径上出现了淡淡的黑色印记。
高夫人觉得喉咙有些不舒服,接过杨妈妈手中的帕子擦了擦嘴,又吐了一口,帕子上顿时也出现了一小块团团的黑影儿,杨妈妈在旁边瞧着心里有些发抖,这帕子上头分明就是鲜血,夫人吐血了!
高夫人却如没有见着那鲜血印记一般,将帕子塞回到杨妈妈手里,扶了千墨的手便往前走,杨妈妈跟在后头看着,将那揉成一团的帕子打开看了看,有些愁眉苦脸,夫人知不知道自己吐血的事情?要不要告诉她?
夜色深深,天边没有月亮,只有几颗清冷的星子,一阵秋风吹了过来,路上行人的衣裳被吹得不住作响。这深秋季节,天气慢慢变凉,恐怕过不了两日刮的便是北风了。杨妈妈站在那里,只觉得全身发抖,今年高府的秋天,真真是多事之秋!
“姨娘,竹园那位,孩子没了!”玉槐端了一碗蜂蜜水走了进来,向躺在床上的李清音报信:“听说夫人找了几个大夫过来验那药渣,都说那药渣里没有问题,看来是没有人做手脚,徐二奶奶与那孩子没母子缘,所以自己掉了。”
“果真?”听到徐灵枝出了事儿,李清音眼睛一亮,一骨碌从床上爬了起来,坐在那里连连拍手称快:“这可真真儿给我出了一口气,毕竟做了坏事,老天爷都看不过眼,会去收拾了她!快来给我穿衣裳,我要赶紧去看看徐二奶奶,也好表示下我对她的关心!”
玉槐赶紧按住了她,将蜂蜜水端了过去:“姨娘,着急什么呢,以后日子还长着,你得先养好身子这才好出去。没见二爷现儿都歇在苏二奶奶房里了,你若还是这副模样,又怎么能将二爷引过来?”
“说得倒也是。”李清音接过那碗来喝了一口:“我要先将身子养好,再快些怀了二爷的孩子,这才好挺着腰板儿去嘲弄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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