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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安,”陛下举杯,细闻琼花香,“你叔父千里运琼花,你想出这雅致的琼花茶,倒是相得益彰,”她边说边颔首示意我落座,道,“怎么宫里都让你送遍了,就独忘了蓬莱殿?”
我起身,笑道:“本是想采来插瓶观赏,正遇上了诸位郡王,”我扫了一眼正经端坐的李隆基道,“是临淄郡王的提议,将采摘的琼花送到各宫处泡茶,也算是如意年的一些小礼。独有这处茶饮严苛,永安怕拿来被皇姑祖母嫌弃。”
皇姑祖母笑笑,喝了口茶,道:“尚医局也说这琼花可清肺解毒,正合春日。”她说完,赞许地看了一眼李隆基,李隆基忙起身道:“皇祖母喜欢就好。”
陛下点点头,又去与一侧坐着的狄仁杰和武承嗣闲话。
我落了座,才接了李隆基的目光,对他眨了眨眼,算是便宜他了。李隆基抿唇笑了笑,低头嗅着茶香,喝了一大口,立刻烫得呲牙裂嘴的。李成器正在一侧静坐,见此状也不禁摇头一笑,却正被陛下唤了一声。
陛下慈祥看他,随意道:“成器,你自幼就喜食鱼,今日宴席上无鱼虾,可会不习惯?”李成器摇头,神色如常道:“皇祖母既已禁止屠杀牲畜及捕捞鱼虾。皇室子嗣自然要先做表率,成器早在月前就不食鱼肉了。”陛下点点头,道:“朕已食素多年,常觉心神越发像二三十岁的清明灵透,你们年纪尚轻,日后总会明白皇祖母的苦心。”李成器忙起身应了。
“陛下,”狄仁杰忽然开口,道,“为这禁令,臣有一事不得不禀。”
陛下侧头看他,笑道:“说吧。”
“江淮天旱饥荒,百姓临河又不能捕捞鱼虾果腹,饿死者甚多,”狄仁杰敛容,道,“臣斗胆奏请陛下对此地放宽禁令,让百姓得以捕捞过冬食材。”他说的从容,陛下却神色渐沉,没有立刻答话。
今日本是陛下为琼花随性设宴,并不宜论朝政。我端着茶杯,只觉烫手,却不敢去看座上人的脸色。陛下信佛礼佛,才会下此禁令,方才推行不过月余就有了诸多弊端,却无人敢说无人敢奏,想必狄仁杰已忍了不少日子,才看准了这个时机。
若是平日倒也无妨,可一想起上元灯节那句话,我就心头发寒。
“朕知道此事,”陛下放下茶杯,道,“朕已令各地运粮,不日就会缓解江淮灾情。”婉儿欲要上前添茶,却被陛下挥手止住。
狄仁杰沉吟片刻,又道:“江淮本就是产粮大区,如今逢旱灾,各地也因此屡屡上表告冬日存粮已不足。此时举措虽能一时缓解灾荒,到冬日却再无余粮可供给,百姓必难过冬。”陛下淡淡地看了他一眼,道:“禁令方才颁布月余,怎可轻易言废?”
狄仁杰沉着脸欲要再说,武承嗣却轻咳了一声,笑道:“狄相,今日是琼花茶宴,切莫因江淮之事败了兴,此事留待明日上朝再议吧。”一侧武三思亦是挑了挑眼睛,附和道:“正是正是,陛下日理万机,难得与我们这些侄儿和孙儿饮茶,不要坏了兴致。”
狄仁杰见此也没再说,只叹了口气,缓缓喝了口茶。
皇姑祖母信佛,所以颁禁杀生的旨意,却害得江淮两岸的平民饿死众多,亦是杀生。狄仁杰说的不假,为民之心也是赤诚可见,只可惜……我盯着杯中玉白的琼花,听着众人陪陛下大谈佛教,方才那数句的争议早已被淡化,却仍盘旋在殿中挥之不去。
陛下本是兴致满满,却因此事早早散了茶宴。
我和婉儿说了两句话就离了蓬莱殿,走下石阶才见李成器独自立着,正要垂头避开,却听见他出声道:“永安县主。”我愣了下,看四周走动的宫人,不解他为何唤我。他目光平淡却带着三分确认,我犹豫了下走过去,行礼,道:“郡王。”
他淡淡一笑,道:“多谢县主的琼花。”我忙回道:“郡王客气了,临淄郡王采摘的,永安不过挑拣了一番便接花献佛了。”他语气疏离,我亦是回应的客气,心里却不住翻腾着,不解他此举的目的。
他又道:“县主对琼花了解颇深,不知可否为本王讲解一二?”我理了理心神,开始从药理讲起,方才说了两句就见狄仁杰自殿内而出,见我二人抬袖道:“郡王,县主。”
李成器颔首,道:“狄相。”狄仁杰走上前两步,立在我二人身侧,笑道:“两位怎么还不回宫?”李成器回笑道:“本王见县主对琼花知之甚深,一时心奇,便留县主多问了两句。”狄仁杰点头看我,道:“说起来本相也是托了县主的福,才能喝到琼花茶。”
我忙笑着说不敢,李成器却温和一笑,忽而轻声道:“狄相可已察觉来俊臣的异动?”狄仁杰笑容僵了一下,看了我一眼,此时李成器又轻声道:“县主只与本王讲解琼花,狄相大可放心。”狄仁杰颇意外地又看了我一眼,轻声简短道:“即便有一日酷吏刑逼,本相亦无惧。”李成器点头,道:“若遭刑逼,即刻认罪可免去一死,留得人命才可证清白。”狄仁杰笑道:“多谢郡王。”
两人依旧笑容不减,若非此对话,谁也料不到竟说的是生死大事。
我听这几句,立刻明白了李成器叫住我的用意。他被禁足宫中,自然随时被人暗中盯着,即便是见了狄仁杰也无机会说话。若非此事紧急,他也不会拿我做幌子,佯装与狄仁杰偶遇闲聊……我偷瞄了下不远处的内侍宫婢,心中七上八下的,背上不觉已起了层潮汗。
李成器笑着看我,道:“县主请继续说。”
我轻点头,又讲了一大套,有意眉飞色舞的,不时与狄仁杰和李成器言语交流,尽量让自己自然,却仍禁不住心慌意乱,最后终是讲完,又补充道:“其实这些药理都是自尚医局而来,郡王若感兴趣可请太医细细讲解才是。”
李成器颔首,道:“多谢县主,”他侧头对狄仁杰道:“狄相,本王告辞了。”狄仁杰颔首,道:“郡王保重。”
李成器颔首向我二人示意,转身离去,真像是随性所至一般。
我又陪着狄仁杰走了数十步,狄仁杰笑意满满看我,道:“县主好眼光。”我呆了一呆才明白他话的意思,不禁想起在他拜相宴席上的玩笑话,脸立刻烫起来:“永安就送到此处了,告辞。”我说完不等他答话,就忙转路而行。
一个人闲走在太液池边,才觉有些后怕。李成器虽是随意叫住我,但难保不被有心人看到想些别的,何况又与狄仁杰畅谈了片刻。不过,左右权衡下,也仅有此时机最好,借琼花茶宴与我请教,即便有人说给皇姑祖母听,也不会有太大偏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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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到枫叶渐红时,狄仁杰依旧在朝中雷厉风行,却是叔父武承嗣被罢了宰相。
我始终惴惴不安了数月,因这消息竟萌生了一丝希望。叔父在如日中天时被罢了宰相,或许陛下真的要将心思放在李家了,只是这一个或许,便让大明宫的秋多了几分颜色。
九月九日这一天,明宫中到处欢声笑语,均在准备着曲江饮宴。
因我入宫后那三年的九月九日,皇姑祖母都在洛阳太初宫,所以大明宫从未如今日一般热闹。今年皇姑祖母留在了长安,自然要按旧俗,带皇室子嗣及朝中众臣在曲江江畔,临登紫云楼饮宴。
去的途中婉儿与我凑了个伴儿,坐在马车里亦是面上带笑:“过去每逢三节都有曲江饮宴,尤其是这九月的重阳节最为热闹。长安城内万人空巷,曲江这边儿禁苑内是陛下及众皇嗣大臣,那边儿是平民百姓,隔江相望,无数文人百姓共渡佳节,才是盛世繁华。”
我听她如此说,心中也是激动:“终于有机会看看曲江了。”
婉儿啊了一声,才摇头,道:“我都忘了,你还是初次去芙蓉园,这趟可要好好玩一玩。重阳节不拘皇嗣朝臣之礼,虽不及上元节可彻夜狂欢,但都是无醉无归。”我眨了眨眼,闷闷道:“菊花酒我是没得喝了,只能吃两口重阳糕聊以慰藉。”
正说着欢快时,马车已停了下来。
我下了马车,就已见各位县主郡王在一侧说话,面上难得都带着轻松惬意。远处车马上亦不停走下不少朝中大臣,有青年才俊,亦有老成持重者,不停拱手互道如意吉祥。
恍惚间,那双清润的眸子越过纷扰众人,静静地看着我。
我亦是回望着他,忽然记起一年前,我与他也是在菊花开时,于狄仁杰的宴席上相识。正是怔忡时御驾已至,我收了视线与众人跪地迎驾,皇姑祖母一身明黄龙袍,下了龙辇,面上喜气异常,笑道:“平身吧,与朕一同登楼。”
众人起身谢恩,婉儿忙先一步随了上去。
待到宴开时,陛下忽然朗声道:“朕今日晨起竟觉生了新齿,恰逢九九重阳节,便在今日改年号为长寿吧。”众人忙起身恭贺,齐跪高呼万岁。
皇姑祖母年迈生新齿黑发,自然欢喜异常。
不过五个月的如意年,就在这一喜事来时改为了长寿年。
酒过三巡,已是君臣吟诗而对,和乐融融。
我见婉儿醉笑着陪几个叔父说话,便顺着楼阁而出,沿着楼梯而下,挑了个僻静处扶栏远望曲江对岸。当真如婉儿所说,人头攒动好不热闹,远见簇黄满目,不少人临江而坐,皆是举杯对酌。
“长寿元年了,”身后人淡声道,“如意年已过去了。”我没有回头,仍旧望着江对岸,此时此刻楼上歌舞正盛,处处欢笑,无人会留心到这里。
说话人走上前两步,手搭在栏杆上,轻握住了我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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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行不行,不JQ一把,我心有不甘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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