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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已假传圣谕,就不能此时落败。
我直视那将领,镇定道:“将军这是何意?莫非陛下身边的人也要将军来监管吗?”
他似在犹豫,我又躬身行礼道:“奴婢于宫中听命于上官姑娘,将军若认为奴婢今日有何不妥之处,大可在日后提请上官姑娘定夺。今日圣谕在身,恕难多陪了。”再如何,他一个守城将军也能轻易动我,暂且先推到婉儿身上,量他也不敢真去求证。
他听后微眯起眼打量我,忽然侧头和侍卫低声说着什么。
我暗吸口气,强行让自己镇定,只要紫宸殿中的觐见未结束,此处就无人认识我。身侧李隆基却已紧拧起眉,早已不耐,正要再次呵斥他,我已先一步扯了下他的袖口。
他诧异看我,我快速摇了下头。
紫宸殿外亦有侍卫,若是此处再起冲突必然疑心,届时事情就越发不可收拾了。此时只能赌这将领的胆子。他即便有怀疑也绝没有十成的把握,只要他有一分犹豫,就有机会转为五成忌惮——
我虽想的仔细,心里却越发没底,正要开口再催时,远处有一个浅藕色的人影快步跑来,亦是一个年轻的宫婢,她垂头走到近前匆匆跪下,道:“奴婢见过郡王。”
李隆基疑惑看我一眼,对她道:“起来吧,有何要事?”
我也正疑惑时,那奴婢已起身抬头,我看她容貌心中一喜,是那日在侍宴上被我叫出去冲茶的宫婢。她亦是深看我,道:“奴婢是来寻姐姐的。”她话说的模棱两可,想来她是远观此处对峙却不知何事,有意相助。
我猜测她是有意来帮,忙道:“是上官姑娘命你来的吗?”
她甚是机灵,忙顺着我的话,道:“正是。”
我暗出口气,道:“我正要迎临淄郡王去蓬莱殿,这位将军似乎怕有人假传圣旨,危及郡王安危——”
她立刻明白我的意思,立刻摸出腰牌,递给那将军道:“我等皆是陛下身侧宫婢,有牌为证。”
那将领忙细看,见果真是特制腰牌,再无借口阻拦,只能深看着我,躬身让路。
我与那小宫婢对视一眼,领路在前,由凤阳门而入,避开紫宸殿直向北走,直入了大明宫的内庭才算是松了口气。太液池西北便是蓬莱殿,我下意识回望来路,无人注意,便示意那小宫婢在一侧守着,低声对李隆基道:“不知可否与郡王单独说两句?”
李隆基示意跟随的年轻内侍避让,笑看我道:“我等你这话,等了半天了。”
他黑瞳中尽是得意的笑。
我无奈看他,道:“郡王是何时知道我说谎的?”他想了想说:“在你拉本王袖子的时候,本王不认为皇祖母身边的宫婢有这个胆量。”我笑看他,追问道:“郡王既然看穿了,为何不揭穿我?”他亦无奈看我:“你出手帮忙,本王揭穿你做什么?”
他英挺的眉目中,尚待未脱了孩子气,却偏要端着个郡王的架子,将我弄得忍俊不禁。
李隆基见我盯着他笑,不解看我,我忙收了笑意,道:“郡王这点儿没说错,不管奴婢是不是陛下身侧侍奉的,此番确是要帮郡王的。今日是武氏诸王觐见的日子,郡王如此大闹凤阳门定是会招来麻烦,所以奴婢才斗胆假传圣谕将郡王拦了下来。”
李隆基蹙眉看我,摇头道:“你这岂止是斗胆,简直是不要命了。”
我点头说:“郡王既是清楚这厉害,就听奴婢一句劝,”我抬着下巴指了指那小宫婢,道,“那宫婢确是陛下宫中的,稍后我会让她带郡王去蓬莱殿。陛下若问起,郡王只说来得迟了些,又在凤阳门与守门将领起了些小误会,所以就没来的及入紫檀殿见武氏诸王。”
凤阳门之事,瞒是瞒不过的,倒不如经他自己口中说出。蓬莱殿中没有我几个叔父在,自然无人寻他的麻烦,估摸着皇姑祖母听后也不会说什么。半大个孩子,又是皇孙,与下人们起些冲突也是可谅解的。
他沉吟片刻,点点头,道:“这道理我明白。我亲自说出此事,皇祖母也不会命人去细察的,姑娘这事也不会传道她耳中。”
果真是个明白人。
我想起方才那一幕,盯着他笑叹道:“郡王若真是明白人,方才也不该如此,奴婢也就不会顶着掉脑袋的罪名去解围了。”李隆基轻哼了一声,道:“明白归明白,堂堂李家皇族怎能被个门将欺辱,更何况,他还拿武承嗣来与我比。”
我见说得差不多了,便道:“太液池西北处便是蓬莱殿,此时陛下正在与武氏诸王议事,郡王可先赏一赏太液池,待时辰差不多了再去蓬莱殿面圣,奴婢就不多陪了。”
他侧头看了一眼浩淼的水面,喃喃道:“昨夜大哥还提及夜游太液池,今日我就要按着原路走一遭了。”我听他说起‘大哥’,晓得说得便是李成器。昨夜他与衡阳郡王出宫的晚,没想到回府后来特意与李隆基说起此事……
我竟一时有些心猿意马,陪他默立了片刻才道:“宫内人多眼杂,奴婢就不多陪了。”他出声叫住我,却想了一想才道:“我若问你名讳,你想必会怕我随口说漏。也罢,多谢今日相助。”他抬袖示意,我忙躬身说不敢。
我又低声嘱咐那小宫婢几句,便躬身告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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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事过了两三日,宫中无人私下议论,算是有惊无险。
沈太医又来复诊了一趟,见我还算遵医嘱,笑着嘱咐了两句,当场写了个方子递给我。不知为何,自打初次见面,我就觉得此人感觉很怪。他从不忌讳我是县主,言语总有取笑,连宜平都私下感叹这太医特别。
我左右不踏实,便让宜平去偷打听了下他的来路。此太医姓沈名秋,还有个亲哥哥在尚药局,叫沈南蓼,兄弟二人在尚药局地位超然。大哥在宫中已近二十年,颇得圣上赏识,而弟弟却是因幼年师从“药王”孙思邈而闻名,今年方才入的宫。
宜平仔仔细细地说完,我才算彻底明白了。
那夜嘱咐宜平请个年轻太医,不过是想找个能镇得住的,免得在宫中私下说些不好的话。此时我才知道那夜的误打误撞,竟让我寻了个医术高超,地位尊崇的。难怪,他与我偶有交谈都不甚在意我身份……
晚膳时,我实在憋不住就说给了婉儿听,却换得她掩口嘲笑:“我说你怎么好几日不见出宫,原来是染了酒刺,”她钦佩地叹了一声,道,“你当真是好命,酒刺这种事也能让药王弟子亲自开方诊病。”
我替她添了些菜,郁郁道:“姐姐你就别嘲笑我了,他哥哥,也就是那个沈南蓼,当真是颇得陛下赏识?我怎么从未见过?”
陛下颇疼惜宫内住着的公主县主,每有染病皆是要尚药局中年资长些的亲看。倘若他真受赏识,去年我正月那场高烧,年资长一些的太医会诊,怎么就不见此人?
婉儿颇为隐晦地打量我,看得我莫名所以。半晌她才叹口气,道:“此话我本不愿说给你听得,可让你知道也好,免得你日后得罪他,”她轻扫了一眼门外,道,“沈南蓼是陛下的新宠,如今连薛怀义那和尚都比不上他的地位。”
新宠?我抬眼看她,见她又点点头。
在宫中这两年,我因婉儿的提点,渐懂得那常穿僧服人高马大的人叫薛怀义,是陛下在宫外私养的面首,却从未听她说起过太医沈南蓼……脑中忽然闪现出一月前太液池边那幕,那个男人莫非就是沈南蓼?
她接着,道:“此人比薛怀义老道不少,薛怀义是人前跋扈,心思却浅,而他——”她默了片刻,道,“与我同年入宫,能步步为营走到今日这地位,绝非善类。”
我听在耳中,没有接话,又自暖金盘中夹了一块酥山,放到她面前。
婉儿忽地想起什么,笑看我道:“说些与他有关的事,你可愿听?”
我手微一顿,看她三分戏谑的笑意,立刻明白她说的是什么了,只笑笑道:“前几日才劝我放下,为什么还要有意提起呢?”
婉儿,道:“多知道些太子身边的事儿,或许于你日后避开祸事有益。”
我心头一暖,看婉儿认真道:“多谢姐姐一直以来的照应。”
婉儿轻挑眉,摇头笑道:“或是因为我与你投缘,或是因为你姓武,总之我有意提点你的话也是为了自己。我自宰相府入掖庭,再自掖庭入蓬莱殿,均是凭着陛下的一句话而已,但陛下之后呢?你们与陛下有血脉之亲,若能记得我曾做的,或许日后便是一根救命稻草。”
相识近三年,我从个九岁的孩子到如今,她点滴所做又岂都如她所说,尽是为了自己?她今日直白的感叹,让我有些接不上话,默了片刻才笑道:“姐姐何必把九分真心说成了十分算计?”
婉儿托下巴看我,道:“丑话说在前面,你反而会记得我的好,”她笑着摇头,道,“好了,继续说事情。那日临淄郡王入宫出了些事,你可听说了?”
我佯装不明,道:“什么事?”
婉儿倒没太留意我,继续道:“临淄郡王在凤阳门遇人阻拦,言语冲突时,竟立于马车上斥责说‘我李家王朝,干你何事!’。”
我忙接口,道:“郡王入宫时,不正是叔父们入宫觐见的日子?”
她点头,道:“好在,陛下是在蓬莱殿听临淄郡王请罪,才晓得此事,若是在觐见当时必然是个不小的责罚。如今正是风口浪尖时,你叔父们要是捉了他的把柄绝不会放过的。”
我点头附和,她继续道:“那日我和太平公主都在蓬莱殿,见临淄郡王下跪请罪都吓了一跳,可你猜陛下听后如何说?”
这也正是我最想知道的。我忙道:“可是震怒?”
婉儿悠悠一笑,道:“没有半分怒气,却是十分欢喜。”
我这回是真不明白了,紧盯着她等着后话。
她喝了口茶,道:“虽有意训斥了几句,却旋即大笑赞许,夸临淄郡王年小志高,有皇族风范。”婉儿的神情亦是感叹,想必她也未料到陛下是如此反应。
我何尝想到是这种大喜的结果,记起那稚嫩英气的少年,也不禁替他高兴:“如此说来,皇姑祖母真是很疼这个孙儿了。”
婉儿点头,说:“陛下的欢喜几分真几分假,谁都看不透,但起码这些儿孙在她心中的地位,并没有那么低。”
她说完,不再继续这话题,又说了些去洛阳奉先寺进香之事。
我边随口搭话,边细琢磨她若有似无的话。如今正是李氏武氏争夺太子位时,皇姑祖母此番对李隆基此事的态度,或许就是对太子位的暗示?
“永安,”婉儿出声唤我,道,“此次去洛阳,太子的几个郡王都会随同,你要避讳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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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啊啊啊,要见成器了……话说,我激动个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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