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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恍如昨日梦。
四五个佣人前前后后地帮柯清怡穿上礼服,皎白的缎面,不规则边缘的裙摆铺在地毯上犹如一朵盛开的百合,收腰抹胸勾勒出她纤细优美的身材,锁骨明晰,背后的蝴蝶骨一览无遗,精致如天工细刻。
柯清怡静静地看着镜中的自己。只见镜中人银发高盘,笼在华美的头纱下,冠戴处布了一圈圆润的珍珠。一张欧洲面孔轮廓深邃,紫金色的眼眸里暗蕴着沉稳,微扬的唇角漾着一抹笑意,淡而优雅。
这到底是谁呢?
穿越以来经历了太多具身体,看过太多或明艳或清秀的模样,柯清怡已经很久没有在镜子里看到过自己本尊的面容了,现下一回想,脑海里慢慢浮现出一张典型的东方学生脸,与镜中少女的容貌谈不上一滴点相似。黑发黑眼黑框眼镜,只能记得个大概,细节处却已然模糊。
但是她觉得,镜中映着的就是她自己。
不是奎音,而是她柯清怡。
只不过是换了一具皮相罢了。
这种认知明确而鲜明,强烈得如一波海浪,拍打着柯清怡的心岸。
这是一种从所未有的感觉,就像有一阵风吹散了所有的迷雾,道路瞬间清晰开朗,笔直唯一,给了犹豫不决的行者踏足走下去的勇气。忽然之间,柯清怡整个人都亢奋起来,信心十足,干劲满满。
而这团迷雾并不是在穿越后才出现的。
“亲爱的奎音,今天这个充满祝福的日子是属于你的。”赫尔伯特家最忠诚的大长老米格尔走上前与柯清怡拥抱,“时间过得可真快,仿佛昨天你才被约翰尼领进本家,耐心而安静地等待着该隐大人的召唤。”
他生着一副中年男子的模样,年龄却已超过五百岁,每隔几年会进入一轮沉睡,但此次为了参加柯清怡的婚礼,特意从隔离孤独的棺材中醒来——不如说是柯清怡跑去唤醒他的。
在原文里,米格尔并没有来看奎音与褚漠结婚,他仍然是在安眠,等醒来时才发现赫尔伯特家已变了天色,依附于霍齐亚家不说,家主也换成了那个总对奎音献殷勤的金发小子。
得知事情真相后,米格尔誓死不从,联合其他支持奎音的元老们发动二次反叛,却被加里·芬恩联合着霍齐亚家与“净夜”施以血腥镇压,烈日炎炎下被架到高台,四个银质十字架如匕首般插|进他的血肉,无数枚木钉在他的血肉白骨上凿孔,血猎们准备的圣水迎头淋下。
身份尊贵的赫尔伯特家大长老,竟然在这堪比凌迟的残酷痛苦中死去。
就算柯清怡再怎么神通广大,也无法改变在这之前加里·芬恩已耗费百年时间来找赫尔伯特家积弊的这一事实。古老的大家族有腐朽之处在所难免,也非朝夕可变,所以她只有尽量减少她来这里后可以给加里的真把柄,无声无息地疏离那些未来会跟着加里叛乱的人,把在原文里冒死支持自己的人聚集在统一战线。
米格尔是她计划中的重要角色,是柯清怡送给加里的礼物。
双面间谍。
为的就是设置出与原文类似的条件,引诱加里·芬恩一步步走进内乱的圈套。
柯清怡礼貌地与对方回抱,言语间难掩将嫁良人的欣喜:“米格尔,你知道我现在有多激动吗?我的心脏扑通扑通直跳,都快到嗓子眼了。”
米格尔微笑地拍着柯清怡的后背:“傻孩子,你现在都兴奋成这样了,那之后看到我给你准备的大礼,岂不是要晕厥过去?”
“大礼?什么大礼?”柯清怡故作疑惑,专业地扮演着陷入爱河智商就为负的少女。
米格尔似有似无地瞥了眼默默站在一旁的加里,卖关子道:“亲爱的奎音,不久后你便会知道的。如果现在说出来,就不算惊喜了。”
“好,那我等着。”
加里·芬恩唇边的笑意更深了,深红眼眸表面的柔情下按捺着诅咒与狂热。
像你这样愚蠢的女人,根本不配有那么一身尊贵的血统。
期待吧!
期待我们给你送上的结婚礼物!
——那是在下对您无止尽的“爱”与“祝福”!
当教堂的钟声敲响第十二下,你将会收到世间最美妙的惊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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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所教堂是赫尔伯特家五十多年前修筑的,上万平方米,规模宏大,建在与赫尔伯特本家临近的孤岛上,只为血族提供服务。教堂内的装饰物无一遵从教义,巨大的十字架荆棘缠身布满裂缝,石柱雕刻着蝙蝠与吸血鬼,宽大的墙壁浮雕刻出赫尔伯特公爵三世接受该隐初拥的场景,以及后来他繁衍子嗣的景象,展现着这个伟大家族悠久历史的源头。
高不可及的拱顶绘着该隐接受耶和华的惩罚,在伊甸东边挪得之地居住的生活写照,浓墨重彩,始祖的叛逆跃然纸上。巴洛克式的水晶吊灯无比精美,每一盏灯托都是一只水晶蝙蝠,形态各异,栩栩如生。
此时和有阳光的梦境不同,是在夜晚,教堂外一片漆黑。灯光璀璨,照亮了整个大堂,彩绘玻璃窗上的家族先人双手交叠置于胸前,神态安详,像是在为两家的联姻祈祷祝福。
四大家族本家和各个分家的精英成员齐聚一堂,皆穿着得体而不抢风头的礼服,面带微笑,各怀鬼胎,心思各异。
奈特·梅瑞狄斯将灰发扎起,换了身燕尾服,瞬间看不出平常吊儿郎当的邋遢样。他一路寒暄着从人群中穿过,终于在前排找到自己的位置坐下。
不巧,坐在他身边的正是平时最不对盘的安妮塔·泽弗奈亚。见他姗姗来迟,安妮塔冷哼道:“我还以为你不来了呢,白高兴一场。”
“啧,安妮塔,别总是敌意那么大嘛,今天可是个好日子。”奈特的语气和当初他说人类死几个也无所谓时没什么差别,照样随意,“奎音和褚漠结婚,作为老朋友的我,怎么可能不来捧场呢……嗨,晚上好啊小埃里克,你妹妹还是一如既往像吃了火药一样呢。”
双胞胎哥哥埃里克·泽弗奈亚斜了他一眼,皱眉道:“我觉得我需要向工作人员要一套针线,缝了你的嘴。”
奈特笑嘻嘻道:“哎呀,别那么凶嘛。今天可是你们姐姐的好日子呢。”
“好日子个头!褚漠那家伙根本配不上奎音。”安妮塔愤愤道。霍齐亚家攀附上赫尔伯特家,那泽弗奈亚家的地位迟早会有威胁,今后要靠大树,就要看两家人的脸色了,好什么好,简直是糟得不行。
“郎才女貌,我倒是觉得挺配的啊。”奈特心知泽弗奈亚家的烦恼,故意不揭穿,这是处理家族关系间最基本的原则,“你何必那么激动,又不是你结婚。”
安妮塔剜了他一眼,道:“都这个时候了,你还和平常一样没心没肺……算了,不和你这种人白费口舌。”
奈特笑着掏出怀表打开看了看,离婚礼开始只剩下二十分钟了。
和平常一样……吗?
他现在可是比平常要紧张十倍以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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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点半,客人就座,一卷红毯在走道铺直,彩丝绣满的繁复图纹在灯光下熠熠生辉。交响乐奏起,小提琴悠扬,大提琴沉婉,钢琴键盘间流动着专属血族的结婚进行乐曲,长笛的附和更添高昂与喜悦,一排竖琴琴弦波动,声音纯净如伊甸园里的涓涓细流。
褚漠自左门出现,黑色燕尾白色衬衫,着装打扮甚是简约,倒是衬得他的东方面孔格外俊朗。剑眉凌厉,眸色红得近黑,一棱一角都似是结了冰霜,淡漠而傲慢。
和他孑然一人、轻装上阵一比,柯清怡这边就要隆重多了。她自右门进到大堂,身前由米格尔牵着,身后跟了四个人帮忙提裙摆。
两人在通道中间相遇,褚漠伸出手,规规矩矩地弯腰行了个礼节,然后米格尔便把柯清怡的右手放到褚漠手中,语重心长地道了一句“祝你们幸福”。
之后便换成褚漠牵着柯清怡走。
交响乐从优美转为激昂,花童跟在两人后面撒花,长椅上的客人皆拍掌喝彩。
这场面何其壮观,以致于柯清怡的心当真砰砰直跳起来,紧张感油然而生。
她下意识地握紧了褚漠冰冷的手,手心渗出了冷汗。
褚漠眼色一沉,想到自己在这场婚礼上的打算,没有丝毫后悔与不忍。
他只是为奎音感到一点点可惜。
走过这条长长的红毯,直达台阶上的十字架前,那里有霍齐亚家的牧师——在血族里,称之为司仪更为恰当,在等着这一对珠联璧合的新人。
柯清怡一手由褚漠牵着,一手拿着捧花,感觉这一段路真的好漫长,她甚至把来这个世界后所经历的每一日都回忆了一遍,结果才刚上台阶。
离十二点不远了。
司仪是个美国人,念起婚词来像是在演讲,抑扬顿挫,饱含情感,比新郎官还要心潮澎湃。血族婚礼的这一套是直接从人类世界那边搬过来的,词都是在那基础上改的,改掉上帝与天堂,换成该隐与棺材,其实仔细推敲这个仪式,还是颇为讽刺的。
等他介绍完赫尔伯特家和霍齐亚家的渊源,把时间拖到午夜十二整点,之后新郎新娘才能开始说誓词。
血族们认为,晚上十二点代表着幸福。
“咚——咚——咚——”
钟声如期而至,一声接一声,在宽敞的教堂中回荡,每个人都闭上了嘴,仿佛这是一场神圣的洗礼。
柯清怡隔着面纱望向褚漠,只见他下巴绷紧,眼底有种神采如火苗般跳跃。
一,二,三,四,五……
到时间了——
第十二次钟声敲完,教堂回归宁静,但这份安静并没有维持超过半分钟,高大的正门便被猛地推开,一群人马气势腾腾地冲了进来!
大厅内响起此起彼伏的尖叫,坐在教堂各处的霍齐亚家的人纷纷掏出武器站了出来,显然是和那群来意不善的闯入者是一伙的。
这群闯入者的成分有复杂。
里面有三分之一是霍齐亚家的人,犀利的目光,实战磨砺出来的杀气,彼此配合默契,然后又有三分之一是正常人类,穿着黑色的制服,枪支和衣服上的标志是在场所有人都再熟悉不过的“净夜”的会徽,竟是一批吸血鬼猎人,而剩下那三分之一就更不可思议了,安妮塔·泽弗奈亚毫不费力地便从其中认出了赫尔伯特本家常年受冷落的好几个长老与成员。
很难定义这是一场怎样的混乱。
血猎的反击?家族的内乱?赫尔伯特家与霍齐亚家的撕逼?
如果是最后者,那到底是哪家要反哪家?!
在座所有不知情的人都惊呆了,只有愣愣地望向荆棘十字架前的那对新人,希望能听到其中一方对此的解释,让他们能够明白当下到底是个怎样的局势。
柯清怡深深地看了褚漠一眼,然后装作大为震惊的样子,花容失色,慌乱地问道:“发生了什么?这群人是怎么回事?!”
褚漠松开她的手,往后退了两步,方才慷慨激昂的司仪也与他站到了同一边,一看就是内应。褚漠看了她一眼,语气依然冷漠淡然,声音足以让在场的人都听得清清楚楚:“奎音·赫尔伯特,你已经一败涂地了。”
全场哗然。
这么说,是赫尔伯特家内乱,霍齐亚家背叛?!
泽弗奈亚家直接就蒙了,说到底他们就是抱大腿的,见如今似乎是霍齐亚家占了上风,便犹豫是否该出头了。
安妮塔是个急性子,听到褚漠这句话后当即就想站起来破口大骂,但却被更沉稳一点的哥哥埃里克拉住了,甚至就连一向说话放肆的奈特也按住了她。
她愤怒地看向奈特,却见对方眼神坚定,嘴角勾着耐人寻味的笑容,登时她便愣了下。
只听奈特低声道:“稍安勿躁,静观其变。”
如果奎音毫无准备,赫尔伯特家当真内乱,那奎音是真的输了。
然而一切恰恰相反!
无论是褚漠,还是那个躲在背后使坏的加里·芬恩,都万万没想到,他们自以为的成功,不过是圈套中的镜花水月,是柯清怡高超的骗术!
惊慌之色瞬间从柯清怡脸上褪去,她扯下面纱,连带着头纱也脱落了,银色长发如瀑垂下,饱满的珍珠一颗颗散落在地,就如这一发不可收拾的乱局。
她的妆容靓丽明艳,笑容却冰冷嘲讽。
“哦?”描过的细眉轻挑,柯清怡的眼神中带着一丝怜悯,高高在上,就像是在俯视一粒可悲的尘埃,“褚漠,究竟是谁一败涂地了?”
褚漠预想过对方千万种反应,却独独没料到柯清怡会是这种神态与口吻。
但他来不及惊愕,新的一批闯入者就从大打开的正门外光明正大地走了进来!
米格尔率领的赫尔伯特家的忠诚部队、梅瑞狄斯家散着野气的军队与枪支,还有……
东方少女白衣干练,胸前的五瓣樱如五滴血般红艳。她利落地用刀背打晕一个拦路者,身后跟着百来个和她衣着一致的伙伴。
看到柯清怡,她抬眼打了个招呼。
“嗨,银发,麦克劳德先生让我代为问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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