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广场上热闹许多,四周路灯下的长椅上, 三三两两个人在上面坐着聊天。
另外有两个街头卖唱的青年人正在广场中央拨弄吉他, 用歌声给这片忽然寂静下来的土地增添了几分自在喧嚣, 因而吸引了很多人的目光, 这些人的聚集也给了两个青年许多自信,他们纵声歌唱又笑着地和路人互动。
白露和林势安从那里经过, 听到他们唱着一首轻缓的曲子, 白露没有听过这首歌, 但她却听到林势安轻轻跟着哼了几句,于是好奇问:“你会唱?”
林势安浅浅笑:“听过。”见白露望着他,他也不知哪里来的好兴致, 问白露,“想听我给你唱吗?”
白露双眸微睁,光彩映在上面, 显然是感兴趣的。
林势安便拉着她走进人群内, 找了个位置让白露站在原地,他则大步走到那两个年轻人跟前, 不知说了句什么, 两个年轻人哄闹着将林势安推到前面。
他站在那简陋的麦克风前, 显得个子有些傻高, 长风衣在这种氛围中也显得过于死板。白露瞧着, 莫名想笑。
林势安看了她一眼,轻了轻嗓子说:“好,开始。”
仍是刚才那首歌, 两个年轻人用吉他慢慢为他伴奏,林势安开口,嗓音更低沉一些,如低语沉吟在耳边,虽不够惊艳,但却足够温暖撩拨……
那两个年轻人唱的时候白露没注意听歌词,细细听来,心底更是柔软。
他轻轻唱着:
你是不愿停下的难忘情长
你是逃离废墟的路途茫茫
你是忽明忽暗的不悔时光
你是一束生命的全力绽放
你是认真书写的一笔一划
你是几缕发丝的错误生长
你是解药,你是营养
你是四海为家的回头牵肠
你是我独享的遗憾和渴望
你是我不愿醒来的梦啊柔情一场
……
唱唱,说说,白露与他对望,仿佛这就是他要对她说的话。
你是飞越山川河流的大梦一场
你是整夜白雪茫茫的路旁
你是南半球的年少风光
你是无言,你是对望……
白露不由有些鼻酸,她想这大概就是她一直以来等的瞬间。
游走人间,苦辣遍尝,不管何时何地,那个人他总站在你的身边和你对望……
一曲终,捧场的路人和那两位年轻流浪歌手带头鼓掌,林势安这才有些羞赧,回头冲吉他手道谢,再低头朝白露走来。
他走得有些快,出了人群,才松了口气说:“上一次做这种事情,是我24岁的时候。”
白露脸上始终带着笑:“唱给谁的?”
他摇摇头:“没唱给谁,就是瞎唱,在伦敦的街头,唱得也不好,唱完没人听得懂,也没人鼓掌。”
白露道:“我觉得很好听。”
林势安侧眸看她:“唱给你听的,你肯定觉得好听。”
白露骄傲道:“我知道啊。”
林势安牵起她的手,脚步慢了下来:“听懂了吗?”
白露抿唇:“懂了。”
他扬起脸,这一刻仿佛回到了年轻时候,带着笑轻声说:“那就好……”
头顶月明,银光洒在两人的身上。
他们慢慢走着,影子在身后慢慢拖着,仿佛能到永远。
隔日白露就要为去林势安家做准备了,虽然林势安说,他父母没那么可怕,却也没能让她真正放松下来。白露和白雪一起去买了礼物,贵重的东西不好送,最好是选一些保养品和食物,她心里知道不能买太多,可到最后仍然是买了不少。
到除夕这天,林势安说要接她们,被白露拒绝,她想自己开车过去,总能显出些诚意,林势安听了,笑说:“让你不要紧张,你这搞的比见大客户还隆重。”
白露说:“你的家人可不就是比大客户还重要吗?更何况……我没去见过别人家父母,真的不知道该以一个什么样的姿态面对你的父母……”
她小时候就不擅长应付家中亲戚长辈,逢年过节串门走亲戚,白五四和朱琳带着她,白露连声“叔叔伯伯阿姨婶婶好”都不会喊,反而是大了之后,跟人接触多了,便学会了趋利避害,放□□面和矜持,什么话该说就说什么话,什么事该做就做什么事。
可是对林势安的父母,她又实在不想拿出对付客户的那一套……
挂了电话没多久,周云来了,是周家父母怕白露两姐妹在南城过年不会照顾自己,让周云送点年货过来,有周家妈妈自己蒸的花卷和点心,还做了一些手工糖和年糕。
周云把东西送来过了时,见了她们姐妹郑重其事的样子,笑得直不起腰来。
“虽然我当年第一回到江超家的时候,也是紧张,可没像你俩这样,傻愣愣的!”
白雪快急死了,搂着周云的胳膊说:“云姐姐,你赶紧帮我们想想法子,我都不知道到那该叫什么!”
周云说:“叔叔,阿姨,这么叫着呗,反正嘴甜有嘴甜的好处,矜持也有矜持的好处,你俩姐妹,做人做事本来都不是那种会讨人喜欢的,何必费心讨好人!”
白露把周云拿来的东西先放冰箱,笑着说:“这话我跟白雪说过了。”
白雪道:“我怕给我姐丢人。”
周云刮了下她的鼻梁:“小贴心棉袄,你到那儿就装乖就行了,剩下的交给你姐,她叱咤职场这么多年了,从没见输给谁过,还能应付不了这个场合!”
白露笑笑摇头,回头叫白雪先往车上搬东西,白雪忙应下,就去忙活了。
白露到屋里换衣服,周云跟她进去。
“我可算等到你也有这一天了!白露,跟我说说你什么感觉。”
白露道:“什么感觉?我也说不上来什么感觉……说是紧张,也没有那种诚惶诚恐的感觉,说没压力,也不太可能,我现在就觉得,好像走到这一步,是林势安都是铺垫好的,他既然都把路给我铺好了,我再拐去走别的路费力不讨好干嘛?”
周云躺在床边的小沙发上,“哎呀”叹了一口气,说:“我跟邢濯好了……”
白露正在带耳环,闻言回头看她一眼:“这么快?”
周云笑笑:“我不是一向这样吗,决定好的事,就会立刻去做。”
可事实上,周云这个念头也只是用了零点零一秒来下决定,下完之后,她就遵从内心去行动了。
那天周日,邢濯答应周云的事说到做到。
年前公司还有些遗留的事务需要周云处理,可到那天,没有一个人敢烦周云,她觉得奇怪,打电话给年底值班的同事,那人好声好气说:云姐您放心,事情我们自己会处理,大过年了,就不打扰您了!
周云自然乐得清净,这天收拾了自己,穿上头天跟白露一起买的新衣服去赴约。
邢濯定好的西餐厅,环境优雅,气氛也略显暧昧,像80年代里的美剧里的小餐厅,灯光昏沉,音乐轻快,吃饭的人坐在一起说话,需要耳鬓相接。
在这样氛围的餐厅里,周云和邢濯面对面坐,男人却十分谨慎的样子。
周云见到他这样,忍不住想笑,她一笑,邢濯更有些尴尬,后来赶紧让服务员上菜上酒。
吃饭时聊起天,又喝了杯酒,邢濯便放开了些。
他指了指周云身上的衣服,说:“这身衣服真好看,特别适合你。”
周云里面穿了件深红色v领连衣裙,手织蕾丝纹底,极衬肤色,她当时试了白露就说好看,简直就像专门为她设计的。
周云说:“好看是好看,就是贵,每穿一次,我都觉得身上挂的是人民币,不敢磕不敢碰,生怕把人民币弄飞了!”
邢濯大笑:“好看的衣服你不买,就便宜别人了,让别人好看不如让自己好看。”
周云撩了下耳边的发,说:“是,以前我可不会这样,这一件衣服够给小宝报一年的绘画班了,那会儿什么都是为了孩子,为了家人,现在我可不这么傻了,或者说自私多了,什么都得先想着自己。”
邢濯道:“那是你丈夫无能,不能给你更优渥的生活,才逼得你不得不省吃俭用。”
周云顿了顿,提醒他:“是前夫。”
邢濯忙说:“抱歉,顺口说错了。”
周云没说话,一直盯着他看,邢濯以为她生气了,心口顿时像压了块儿石头一样。
片刻后,周云笑笑,张口用气说话:“喝酒。”
他们喝了不少,这跟邢濯想得不太一样,他本想劝周云少喝点儿,可周云说,反正今天小宝去姥姥那里了,她难得不用再装好妈妈,为什么不能放纵一回?邢濯瞧她这样,既心疼又有些痴迷。
于是,不知不觉两瓶红酒没了。
吃完饭,邢濯送周云回家,她一直搂着他的脖子。
他替她开门,替她脱鞋,替她颓下外套,送进卧室的时候,周云忽然翻身把他推倒在床上,欺身坐在他的腿上。
“邢濯。”
邢濯愣住,这会儿脑子是空白的。
周云红着脸,他知道这是酒精作用,但她这样问他:“你是不是喜欢我?”邢濯还是有些招架不住。
他只能用笑掩饰自己的无措,“你知道还问……”
周云望着他,捧着他的脸头一回这么仔细地去看他,似乎连他脸上的毛孔都不放过。
他上了些年纪了,四十岁对一个男人来说正是黄金年纪的尾声,有的人恐怕连四十都撑不到,三十几岁就变得大腹便便,满腔油腻,他还没有变成那样,居多眼角生了不少笑纹,抬头纹也多了些,可这些沟壑中,却藏着成熟男人的稳重和内涵。
也就是这零点一秒钟,让她忍不住去凑近他,身体贴上他——
邢濯知道她要做什么,却是忙往后退:“不行不行,周云……”
周云一愣,眸中不悦,伸手一把扯住他的领带,把他拉到跟前,鼻子几乎碰到他的鼻子。
“你觉得我喝多了吗?”
邢濯拧眉。
周云说:“我是有点醉了,但我脑子清楚着呢。”
邢濯顿了顿,片刻后苦笑道:“……和你一比,我还真他妈怂!”
周云撇撇嘴:“你知道就好。”
邢濯盯着她看,他从来没觉得她这样好看过——初见周云的时候,她虽然已是个孩子的母亲了,可仍是美的,那种美藏在她疲倦的外壳下,显得有些无力,像蒙尘的古董;可现在她的美,是擦净了的白瓷瓶,柔美通透,勾魂摄魄……
他忍不住松了身体,被她顺势压下。
周云说:“咱俩谁都不是小孩子了,我刚从一段失败的婚姻中走出来,我也怕自己是病急乱投医,可我就是想要你,以后的事情我不管,反正我从没后悔过自己曾经做过的事情,不管是那段失败的婚姻也好,还是我现在这么压着你……”
邢濯望着她说:“……我现在是不是该吻你?”
周云垂眸:“你想吗?”
邢濯翻过身子,两个人换了位置,他直接按住她的脑袋吻下去——
情到浓时,热火焚身,周云胡乱扒着他的衣服,等他也反应过来扒她衣服的时候,她还有理智,忙制止他,说:“让我自己脱!衣服贵着呢……”
邢濯松了手,大笑起来,看着她颓下身上的裙子,毫无遮拦地将身体暴露在他眼前,他上前拥住她:“我觉得自己捡了个宝……”
周云道:“什么宝,以后你会听到很多人说,你找了个离婚带孩子的女人回家,把块石头当宝贝……”
他吻着她的脖子,问她:“你会在乎别人说什么吗?”
周云想了想:“不在乎了,我听了太多了。”
邢濯搂紧她:“巧了,我也是……”
……
周云讲完,白露衣服也换完了,两个人坐在阳台上看外面的风景。
白露说:“走,这条路还远着呢。”
周云点头:“走,你们也该出发了……”
上午十一点白露开车带着白雪来到林家老宅,林傅退休后他们还住在部队大院,条件和设备都按规定给配置的,不极奢华,却也应有尽有。
林势安到门口接她们,见她们带这么多东西,哭笑不得,他又招呼了个喊“李叔”的人来帮忙带进去,白露在他身后悄悄问:“你爸妈呢?”
林势安说:“你别紧张,他们没想到你这么早能到,刚带cathy和六六出去玩,过会儿回来。”
白雪从白露那里知道了cathy是林势安的养女,这件事情上,她做不出评价,只瞧林势安是真对她姐好,那她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刘姨今天也在老宅,和老宅的保姆一起在厨房忙碌,听到白露进门,她热情招呼,白露和白雪跟她已经熟了,也都笑着打招呼。
林势安坐下来,拉着白露的手,捏了捏她的手心,故意笑她:“也没出汗?”
白露一把抽回,怕刘姨听到,便不理他。
白雪见此,偷偷笑了声。
林势安说:“我爸的意思是你们俩今天在家里一起跨年,明后天家里肯定有不少客人来,如果你们不自在,我就带你们出去玩。”白露没应他也知道该怎么办,跟着道,“正好cathy也不适合见太多人,到时候带她和你们一起出去。”
白露点点头:“你安排就好。”
话音刚落,门外就听到有狗叫声,刘姨忙出来说:“看来是回来了!”
白露白雪下意识起身。
先进门的是闫如玉,她牵着cathy,cathy牵着六六。
六六进门便不叫了,但想挣开绳在屋里跑,cathy便放开它,任它奔跑,一时间屋里热闹起来。
白露跟着林势安一起,闫玉如看到她,笑一下,说:“来啦。”
语调轻轻的,不算热情,却也没有梳理,自然地像不是和白露第一次见面,这让白露和白雪心理负担都少了许多,两姐妹喊了人,那边林傅也进门了。
和闫如玉不一样,林傅见到未来儿媳妇,就好像见了亲闺女一样,赶紧让刘姨招呼着先送上点好吃的,然后一一问:“你是白露?你是白雪?嗯,真不错,两姐妹都长得这么漂亮!别站着了,赶紧坐,坐下聊聊天然后再垫垫肚子,等一会就吃午饭了!”
老爷子阅历丰富,身上的故事多不胜数,加上今天心情格外好,比往日健谈许多,话匣子一打开就关不上,他讲着他年轻时候从军的事,那个年代离白露和白雪有些远,她们都挺兴趣,林傅便更停不下来了,从他那喜欢吃大葱大蒜的团长到那每次集合都来不及穿裤子的战友,这些日常小故事不如战场上故事的壮烈,却也十分动人。
到后来饭都摆在桌子上了,林傅还似乎没有尽兴,被闫如玉揪住说赶紧吃饭了,他才暂时停下来,乐呵呵地请白露和白雪一起上桌吃饭。
吃饭的时候,林傅还想继续讲,被闫如玉瞪回去,闫如玉道:“这老头儿年纪大了,话就多了,你们多吃饭,不用听他唠叨个没完没了!”
林傅也忙让她们动筷子。
闫如玉闲闲问了些家常,譬如放假几天?喜欢吃什么?白雪读了什么专业?听到她们姐妹明年都要出国,又问出国前的准备做的怎么样了,提了句有事不要怕张嘴,找林势安就行了。
闫如玉道:“这小子这些年,别的能耐我没看到,人脉倒是挺多,做事也比较靠谱,你们找他就对了!”
白露自己也能办,这些事情极少麻烦林势安,但还是笑着应下:“好的,我肯定会多麻烦他。”
林势安看她一眼,笑道:“就怕你不想来麻烦我。”
林傅哈哈大笑:“我看出来了,你两姐妹啊,都很独立,这样挺好的,我没女儿,我要是有闺女,也得这么教她!”
吃过饭,白露和白雪想帮忙收拾东西,闫如玉不让她动手,抓住她的腕子说:“等晚上做年夜饭的时候,你再帮忙,会做饭吗?”
白露诚实道:“不太会。”
闫如玉混不在意:“没事,不会做饭就在旁边打打下手,现在你就别忙活了,去,陪老头儿下下棋聊聊天,我看他刚才还没跟你们聊够呢。”
白露便随林傅和林势安上楼下棋了,白雪本也想跟上来,却被六六吸引了,于是和cathy一起在公园跟六六玩了起来。
楼上的书房。
年关也有不少人来给林傅拜年,今天特殊情况,林傅谁的电话都不接,全交给李叔应付,他就想在这间小屋里跟家里人话话家常。
林势安让白露坐在林傅对面,林傅问了句:“会下围棋吗?”
林势安说:“您别吓着了,白露是招招见血的选手。”
林傅挑挑眉毛,笑:“真的假的?来,认真跟我下一局!”
白露也没觉得自己下棋厉害,围棋是她上大学的时候跟一个学长学的,那时候她忙于赚钱,学校的社团活动很少参与。其他社团都很热门,唯有围棋社人才凋零,社长能拉一个社员算一个,就把当时为了凑学分的白露招进去了,后来白露学着学着,倒觉得挺有趣。
她下棋不喜欢遵循章法,总是见招拆招。
这盘棋下到中间,林傅就感觉到了,白露的棋艺不算高明,但却十分让人棘手。
他笑说:“怪不得势安说你厉害,你每走一步,我都要想怎么脱围,一个不留神,还真能被你唬住!”
林势安道:“是不是招招见血的选手。”
林老爷子点头赞同,白露摆手:“我这是唬人的招数,林叔叔您才是高手。”
林傅道:“我这是几十年的老棋手了,能耐不大,但是贵在积累了不少经验。你这个小丫头下棋还真是不走寻常路,人都说下棋能看出来这个人做事风格,由此可见,你平时也是个做事手段厉害的人。”
白露顿了顿,笑了一下。
林傅莞尔,忍不住问她:“平时……辛苦?我虽然是个男人,可我知道,作为一个女人,你需要付出比男人多好几倍的努力,才能得到同等认可,我不知道现在这个社会怎么样了,起码我们那个时候是那样的。”
白露心里有些不是滋味,林傅看她时,那种长辈的慈爱和理解是她长久以来渴望又不敢苛求的父辈关爱,她没想到会在林家父母这里得到满足……
作者有话要说: 6000+送上
文中的那首歌是留声玩具的《十二》,很好听,歌词写的也很美~
看完早点睡,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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