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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二
流金铄石的日子, 一群来自中国的客人纷纷踏上了爱尔兰的土地。
阿黛尔庄园坐落于利莫瑞克郡,四周地势起伏跌宕,宾客们来的路上都受了不少折磨。
特别是毕若珊这个晕车专业户, 一下车便狂奔找垃圾桶。
但没有人抱怨过。
因为这场婚礼虽然举办的盛大,受邀而来的客人却不多,全都是双方的亲戚与好友。
其实在几个月前,郑书意以为时宴的心理那么缜密,身后背景关系又纵横交错,她势必会在婚礼上见到许多从未打过照面的陌生人。
然而没有。
——没有商业情面, 没有社交利益权衡, 只有真正带着祝福前来观礼的嘉宾。
对嘉宾来说, 他们也是第一次参加这样盛大而又简单的婚礼。
天公作美, 惠风和畅, 天朗气清。
连空气里浮动着清新的甜味。
宋乐岚坐在钢琴前,为她家的新人献唱。
郑书意挽着父亲郑肃的手, 走上花团拥簇的拱门前, 她一遍又一遍的环顾四周。
她想看得再仔细一点,希望婚礼的每一个角落, 都在她的回忆里永不退色。
然而当她看见她的新郎时, 眼里便只剩下他一人。
童话般的婚礼布置在她眼里也黯然失色。
只有他在, 她才是公主。
在宋乐岚的歌声中, 郑书意一步步朝时宴走去。
她第一次觉得, 一首歌为什么这么长,这条花路怎么这么远。
越是靠近,她的情绪越是激动。
不知道为什么, 她感觉胸腔里如有滚烫的浪潮在翻涌。
在距离时宴还有好几米时, 像是一刻也不能等了, 郑书意突然松开了父亲的手,提起裙摆朝他奔去。
白色头纱缓缓飘落,新娘笑弯的双眼让白天也有了璀璨的星星。
所有嘉宾都没有从这突如其来的意外中回过神。
只有时宴在郑书意提起裙摆的那一刻,便朝她张开了双臂。
白色头纱坠落在毕若珊脚边。
她和郑肃,以及所有嘉宾都目瞪口呆地看着时宴抱住扑向她的郑书意,微微一别身,站稳了脚步的同时,俯身在她唇上落上一吻。
掌声与烟花终于在这一刻意外地响起。
就连主持过几百场婚礼的司仪也愣了好一会儿。
在回过神后,胖乎乎的脸发自肺腑地露出了姨母笑。
参加这一场婚礼的每一个人,不论是新郎新娘还是嘉宾与工作人员,都被气氛感染,人人嘴角都带着笑。
司仪第一次遇到这样的新娘,连词儿都差点说错。
好不容易撑到了最熟悉的流程,他看着郑书意,庄重地问:“郑书意女士,你是否愿意嫁给时宴先生为妻,无论生老病死、贫穷富贵,都与彼此相伴不离,永远忠诚于彼此,永远体贴于彼此,永远尊敬、呵护对方吗?”
郑书意连连点头:“我愿意我愿意我愿意!”
台下又是一片哄笑。
郑书意这时才反应过来自己好像有点过于激动了,脸上不知不觉红了一片。
她低头朝时宴靠去。
时宴抬手圈住她的头,把她挡在自己臂弯里,胸膛却因笑意而震荡。
他侧头看着观众,声音通过司仪的话筒传了出来。
“见笑了。”
郑书意:“……”
同样的问题,司仪又问了一遍时宴。
郑书意抿着唇,满眼憧憬地看着时宴。
她想,每一个新娘最记忆最深的时刻应该都是听着自己的爱人亲口对她说“我愿意”吧。
而时宴却不像郑书意那样急切。
他深深地看着郑书意的双眼,此刻的时光,一如往后的岁月,在他的眼神里安静而缱绻地流淌。
“我愿意。”
他沉沉的嗓音响起的同时,抬手拂过她耳边的长发。
“我愿意。”
他又说了一遍。
在郑书意双眼蒙上一层水汽时,他说了第三遍“我愿意”,并低头亲吻她。
很多很多年后,郑书意没想到她只记得婚礼这天时宴的每一个吻,每一个眼神,每一句话,却忘了她曾以为自己会最在意的,这座城堡的形状,玫瑰花柱的花纹,以及身上每一套漂亮的礼服。
哦不,晚宴上的礼服她印象还是很深刻的。
那是一套后背镂空缠绕丝绸绑带的晚礼服。
她穿着这套淡粉色的裙子,牵着时宴的手,去每一桌宾客面前敬酒。
宾客们火力全集中在新郎身上,并不劝新娘的酒,所以晚宴结束后,郑书意只是脸上泛了一点红晕。
但时宴却喝了不少。
虽然他酒精不上脸,一举一动也完全看不出来醉酒的样子,但只有握着他手掌的郑书意能感觉到他的体温在一点点攀爬。
直至晚宴结束,宾客们各自要回房间,时宴还能面不改色地送别他们。
可是轮到他们要回去时,时宴却突然扣住郑书意的手。
两人跟在时文光、王美茹他们身后,看着他们踏进电梯的那一刻,时宴突然拉着郑书意转身往外跑去。
电梯里的长辈看着他们的背影,哭笑不得。
-
“干嘛呀!”
走廊幽长安静,郑书意的裙摆这时候变成了累赘,跑得踉踉跄跄。
时宴回头看了一眼,随即将她打横抱起。
“哎呀。”郑书意心安理得地抱着他的脖子,却说道,“这大庭广众的,你干嘛呀!”
时宴不仅没说话,脚步还越来越快。
他们回到了举行婚礼的草地上。
场地设施还没有搬走,时宴带她穿过玫瑰花拱门,站到他们为对方戴上对戒的地方,
“今天忘了跟你说一件事。”
郑书意:“嗯?”
“原本想在这里告诉你的一件事。”他拉着她的手,按在自己胸口上,在漫天繁星下,他带着醉意的双眼比星星更亮,“第一次遇见你,是前年十月的颁奖典礼。”
郑书意慢慢瞪大了眼睛,却想不起关于时宴的任何蛛丝马迹。
这种什么都想不起的感觉很不好受,郑书意很后悔那时为什么没有留意到这个人。
可时宴不在乎。
他呼吸里的酒气在夜风里稀释,眼里的情意却越来越浓。
“我肖想你很久了,时太太。”
-
这一晚,他们在星空下拥吻。
带着玫瑰香的风从草坪吹到了房间。
进门的那一刻,时宴将她抵在门板上,右手从郑书意的腰缓缓抚摸至蝴蝶骨,绕着那一根淡粉色的丝绸,一圈又一圈拆下。
一室旖旎,夜里也有春光。
郑书意沉入浴缸的温热中,与那根丝绸化作一体,在水里不停地上下浮动。
她攀着时宴的肩,在激荡的水波中听见时宴一遍又一遍在她耳边说。
“我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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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下是秦时月番外】
chapter 1
深冬的英国,天早早就黑了。
林荫路里阴雨绵绵,树叶湿漉漉地压下来,连空气也沉重了几分。
路边一家小酒吧内开着暖气,温暖如春。
昏黄柔和的灯光下,喻游身旁坐着三两老友,他们时而哄然大笑,时而低声窃语,以威士忌为喻游接风洗尘。
喻游在谈话间隙余光往外一瞥,视线透过被雾气模糊的窗户,捕捉到一抹稍纵即逝红色的身影。
只是分了片刻的神,他缓缓收回视线,心想自己这是时差还没倒好,还以为自己在国内。
半个小时后,喻游接了房东的电话,临时要回去一趟。
跟朋友们说了一声后,他起身拿起衣架上的外套。
这时,酒吧老旧的实木门被推开,一股冷风灌了进来。
桌上有个人突然叫到:“噢,美女!”
一行朋友,除了喻游,纷纷回头观望,只有他一人慢条斯理地掸了掸黑色大衣上沾染的点点灰尘。
这堆朋友里不乏热情的,短短几秒,便已经凑上去搭讪。
“Look at this beautiful lady,drink alone?”
平时谈论学术的博士,强行搭讪,听起来有几分油腻。
喻游轻笑了一声,穿上外套,目光淡漠地越过众人。
正要往外走时,一道熟悉的女声突然钻进他耳朵。
“Nope,I`m coming for meeting my friend here.”
喻游脚步突顿,转身看见秦时月时,竟有一股恍惚的感觉。
她穿着一件红色短款斗篷,长发黑亮浓密,五官明艳得像芭比娃娃。
主要是她捧着脸笑着,一瞬间便让喻游觉得这十几个小时的飞行时间只是眨了下眼睛,万里距离等比缩小。
他好像又置身于那个熟悉的国度。
同样熟悉的,还有那股被任性骄纵萦绕的氛围。
但喻游只是目光淡淡地扫过她,仿佛只是打量一个陌生人一般,脚步却径直朝她走去。
站住的同时,伸手将酒保递来的酒杯挡住。
“你怎么来了?”
一个小时前,他收到秦时月的消息,问他在哪里。
他随手拍了一张酒杯的照片发给她,没想到她竟然就出现了。
这行动力,仿佛不把国度当回事。
“我来找朋友呀。”
秦时月朝他眨眨眼睛,“没想到这么巧。”
“你说巧就巧吧。”
喻游撩了撩眼,看向墙上的挂钟,“不早了,你先回去吧。”
说完,他推开手边的酒,放了钱在桌上,然后拉上她出门。
秦时月:???
由于穿着高跟鞋,秦时月行动受阻,只能迈着小碎步随他出去。
“你住哪里?”
到了门外,喻游没有给秦时月胡诌的机会,“这次待几天?你家里人知道你跑来英国了吗?”
“你、我……不是,他们当然知、知道。”
秦时月被他这三连问搞得有点懵,说话结结巴巴,直接把她的可信度降为零。
喻游看了她一眼,直接掏出手机准备给郑书意打电话。
秦时月感觉自己受到了侮辱。
她气笑了,双手叉腰,一口口喘着气,根本不想解释什么。
“好,你打,你打。”
然而还没等电话接通,喻游却看见一个金发碧眼的女生小跑过来,一边大声喊着“Christine!”,一边把秦时月抱了个满怀。
她本科的时候便是在这里读的,亲朋好友自然不少。
本来今晚就打算约朋友聚一聚,看到喻游的照片,她随口问了问便知道是哪家酒吧,干脆就把朋友约来这里了。
女生头发太茂密,糊了秦时月一脸,她好不容易才挣扎着露出眼睛看向喻游。
看见没?我真的是来找朋友的,不是来“偶遇”你的。
毕竟第一次自作多情,秦时月还挺想看看他尴尬的样子的。
可是喻游并没有出现她想象中的表情。
沉默中,由于时差,郑书意那边没有接到电话,自动挂断。
喻游便从容地收了手机,直勾勾地看着秦时月。
“那——”他偏头凝视着她,“你玩开心。”
秦时月看着他的眼睛,脑子突然有点卡壳,不知道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
喻游转身跨下台阶,才徐徐收回落在她脸上的目光。
-
房东打电话来说是地板漏水的小问题,但真正解决起来,却花了不少时间。
等喻游空下来,正准备出门时,朋友那边打来电话,说等了太久,决定先各自回家了。
喻游自然说好,只是挂电话前,他想到什么,又问:“酒吧里那个中国女孩走了吗?”
酒吧里亚洲面孔就那么几个,朋友当然知道他说的是谁。
“没有走,她们玩得很开心,开了很多酒。”
挂了电话后,喻游打开窗户,想伸手感知外面的温度,却接到冰冰凉凉的雪粒。
居然下雪了。
他叹了口气,拿上外套走了出去。
-
喻游回到那家酒吧时,小雪粒已经变成了六角形的花片,纷纷扬扬而下,挂在行人的发梢、肩头。
临近十点,酒吧也要打烊了,客人没剩下多少。
这家店连桌椅都浸淫着酒精的味道,一走进来,仿佛就进入了一个迷醉的世界。
而秦时月此时已经被朋友灌了不少酒,但距离断片还有一根线的距离。
看到喻游的那一瞬间,她觉得自己那根线突然断了。
他站在门口,背着光,身后雪花飘扬,有些看不清轮廓。
秦时月眯了眯眼睛,正想走过去,身旁的朋友又拉着她喝酒。
被一打岔,她便已经自己喝多了出现了幻觉,又转过头跟朋友说话。
这个点,酒保打着哈切,音响里的音乐也关了,两人的笑闹声在酒吧里轻微地荡着回声,热闹又寂寥。
所以喻游那一声低沉的“秦时月”便特别抓耳。
秦时月从沙发里探了上半身出来,和喻游对视片刻,突然眨了眨眼睛,起身朝他走过去。
“哎呀,我们又见面了。”
她偏头看着他,呼吸里带着一点酒气,“你不会是专门回来找我的吧?”
旁边有醉汉偏偏倒倒地经过,喻游顺手将秦时月拉到自己身前。
“嗯,夜里不安全,你喝了酒,我不放心你一个人回家。”
喻游没有否认他在雪天回到这里的目的,可他说出来的话又那么合情合理,让人感觉他真的只是担心一个女性朋友的人身安全。
说完,他垂眼看下来,“所以你打算在这里待到什么时候回家?”
“啊?”秦时月回头看了自己朋友一眼,“马上就要走了。”
喻游没再说什么,先她一步走过去,和那个女生点头示意后便坐了下来。
“那我等你。”
秦时月愣了一会儿。
单恋的那个人总容易多想,她总觉得喻游坐在她身旁,两人的腿抵着,就已经超出了“监护”的态度。
女生打量了喻游几眼,好像明白了什么,便促狭地问秦时月:“男朋友啊?”
反正喝多了,秦时月咯咯笑着:“现在还不是。”
她侧头看着喻游,小声说:“以后是不是,那就不知道了。”
喻游抬了抬眼,对视片刻,伸手把她的头掰回去。
“朋友。”
-
又是大半个小时过去,桌上的酒才下去两瓶。
喻游看着他们两个小孩的喝法,估计一晚上都混不完这一桌子的酒。
也不知道她的家人是怎么放心让她一个人来国外的。
“不早了。”
秦时月正开心的时候,喻游在她耳边低声说,“你还要浪到几点?”
“你不懂我们年轻人。”秦时月醉眼朦胧地看着他,“还不到十一点,不是很早吗?难道你就准备睡觉了啊哥哥?”
说着,对面又一杯酒递了过来。
秦时月晃晃悠悠地接过,她的双唇刚沾到杯口,便被人夺走。
喻游端着她的酒杯,仰头一饮而尽,随手搁下杯子。
那模样正经地仿佛只是喝了一杯茶。
“哥哥年纪大了,折腾不起。”
秦时月根本没听他说了什么,目光一直停留在那被他喝过,带有自己唇印的杯子上。
她突然有点后悔,自己今天为什么不涂浓艳一点的口红。
这样就能在他嘴上留下自己的痕迹了。
而后半小时,等秦时月回过神,桌上的酒已经所剩无几。
仔细回想,好像都是喻游喝的。
而他神色依然平静,完全看不出来喝了这么多酒的样子,甚至连眼神都清明地像马上要去参加什么学术论坛。
“现在可以回去了吗?”
“行吧。”
酒都给她喝完了,不回去还能怎么着。
秦时月努着嘴,脑子里晕沉沉地跟着喻游走了出去。
此时街上空荡荡的,冷冷清清,偶尔只有几个醉汉经过。
喻游不知道秦时月哪儿来的胆子敢在这种情况下和一个女生出来喝酒。
他打电话叫了出租车,得等一会儿才能排车过来。
两人在路灯下站着。
一个沉静如水,一个满脸写着莫名其妙地兴奋。
“以后别这么晚出来喝酒,不是每一次都能有人来接你。”
秦时月:“你管得可真宽,又不是我男朋友。”
喻游低头看着她,“那你每次有麻烦都给我打电话,是直接把我当男朋友了?”
秦时月偏头笑了笑:“对啊,你才知道啊?”
喻游轻嗤,“我自己竟然不知道我已经变成了别人的男朋友。”
“对哦。”秦时月若有所思地点头,“那你挺亏的。”
喻游没再理她,正想抬手看一眼时间,一股清甜的香味突然涌过来。
秦时月温热的气息夹着冰凉的雪花蹿进他的唇间。
祖传的酒后表演艺术天性再一次展露,秦时月脑袋是晕的,眼前的街道是倒置的,整个世界都像是虚假的,以至于她敢肆无忌惮地强吻喻游。
喻游立刻拧着眉推开她,可秦时月穿着细高跟,经不得他的力气,眼看着人要栽下去了,喻游只得一把将人拉回来。
这一来一回,在秦时月的感官里仿佛只是荡了一下秋千,重回喻游的怀抱,她反而得寸进尺,攀着他的肩,又啃又咬的。
但始终停留于表面,像小鸡似的在唇边轻啄。
喻游就这么靠着路灯站着,没再推开她,也没其他动作,任由秦时月撒野。
雪越下越大,落入两人的间隙,被秦时月温热的唇裹挟着,冰冰凉凉地覆在喻游的唇角。
喻游始终淡定地垂着眼睛。
突然,他张口,舌尖勾走那一抹将化的冰凉,送入秦时月口中。
雪花在两人的舌尖交缠的那一瞬间,顷刻融化,变成强电流,电得主动强吻的那个人呆呆愣愣地站在原地,僵硬地半张着嘴,连眼睛也忘了眨。
而喻游却好像没事人一般,双眼淡漠地看着她,说道:“秦时月,你占我便宜占够了吗?”
-
把秦时月送回酒店后又折腾了很久,等喻游从酒店出来后,雪下得越发厚重。
出租车司机没等,他只能重新打电话叫车。
而他没能带走外套,穿着一件衬衣加圆领毛衣,抵不住风雪的寒冷。
喻游站在路边,寒气入骨的冷风混合着淡淡的女士香水味,若隐若现,却又挥之不去。
这次秦时月来英国,明明还没发生什么,他就有了一种自己未来的计划又会被打乱的感觉。
回望自己近三十年的人生,他的每一个阶段都规划得有条有理,即便是每日计划,也不受任何外界力量所限制,更很少因为诱惑而改变轨迹,只会按照自己的决定稳打稳扎地进行。
除非是遇到了不可抗力。
而他自从认识了秦时月,没有山洪猛兽,也没有病痛折磨,却一次次因为她在执行计划的路上来个急转弯。
chapter 2
第二天早上醒来,秦时月感觉头痛欲裂。
她从床头摸了一瓶矿泉水,一边狂喝,一边骂着资本主义国家卖假酒。
半瓶矿泉水下肚后,她浑浑噩噩地下床。
双脚到地面那一瞬间,浑身的酸痛感袭来,秦时月“扑通”一身栽到地上,差点没爬起来。
她叽叽歪歪地拖着双腿走到浴室,看见镜子里自己锁骨处一片片的红印子,脑子里瞬间变成了一片乱码。
“什么情况……”
她拉开睡袍的领子低头看了一眼,又扭头去看床上那乱七八糟的衣服——以及一件喻游的外套。
“扑通”一声,秦时月再次摔在了浴室里。
想不到啊想不到,喻游居然是个提起裤子就走人的斯文败类。
花了好几分钟爬起来,身残志坚的秦时月捂着嘴回到床边,从枕头缝里掏出手机,找到喻游的对话框。
半个小时后,她终于发出了一条消息。
秦时月:我醒了……
喻游:嗯。
喻游:你现在应该很不舒服,记得喝点水,洗个澡,好好休息。
秦时月咽了咽口水,还红了脸。
秦时月:你怎么知道我现在很不舒服?
喻游:看你昨晚那个状态,今天能舒服吗?
秦时月咬着手指,战战兢兢地打字:我昨晚什么状态?
喻游:忘了吗?要我帮你回忆一下?
秦时月:“……!!!”
秦时月:怎么回忆?
秦时月:你该不会是录了视频吧?!!
喻游:没有。
喻游:但如果有下一次,我觉得我可能会录下来。
秦时月:你居然有这种爱好?!!!
秦时月:我没想到你居然是这种人!表里不一!
喻游:行了,去休息吧,我也很累。
秦时月:还休息什么休息,我们把话说清楚。
秦时月:做了就做了,我又没有逼你负责,你录视频算什么男人!!
喻游:谁跟你做了?
秦时月:?
秦时月:不是你还能是谁?
这次喻游的沉默时间长达好几分钟。
喻游:酒店楼下有spa理疗,客服部也提供葡萄糖。
秦时月:……?
几秒后,喻游直接打了一个语音电话过来。
秦时月还愣了一会儿才接起来。
“酒没醒就再睡一会儿,现在还早。”
“至于你设想的情况,我觉得你需要回忆一下你昨晚一边脱衣服一边抱着柱子跳舞的情况,以及在卫生间里连续摔了三跤后拉着我的袖子不放手。”
“如果我不脱了外套,我可能回不了家。”
“而我今天有一堂很重要的交流课。”
手机那头,喻游摘下眼镜,捏了捏眉骨。
他原本是打算晚上回家做课件的,因为秦时月,他被拖住了几个小时,甚少打乱作息习惯的他只能被迫熬一个通宵。
秦时月:“……”
“如果有下一次,我真的会录视频。”
隔了很久,秦时月才毫无气势地说:“哦,这样啊,那你忙吧。”
喻游听到她的声音,莫名地笑了:“怎么你听起来还挺失望?”
秦时月:“那我确实是失望。”
没等喻游说话,秦时月的娇羞终于姗姗来迟,连忙转移话题:“你衣服什么时候还给你?”
喻游:“原来你要还的吗?”
秦时月:???
秦时月:“当然要还!”
喻游:“我还以为你爱屋及乌,不打算还了。”
话音落下,秦时月突然陷入沉默。
虽然秦时月一直追着喻游跑,但她从来没有挑明过。
而喻游这句话,无疑是主动将两人的关系摊开了,某些事情,便变得不一样了。
“哦。”许久,秦时月才说,“那我不还了。”
“……”
喻游:“行。”
-
这天,秦时月宛若一个废人在床上躺了很久。
当酒意渐渐消散,昨夜记忆的碎片在脑海里逐渐拼凑出一些片段,秦时月恨不得当场跳楼。
她再次感叹,为什么酒后断片的技能她就学不会!
她为什么就控制不住这手,这腿,这张嘴,在喝醉之后干出那么多傻逼事儿。
就这样喻游今天还能好好跟她说话,可真是太有修养了。
而且她单方面撒酒疯把自己搞得浑身酸痛,却气势汹汹地以为是喻游把她睡成这样的。
就这样,秦时月自闭了整整一个星期,不敢主动去找喻游。
在这期间,她忙于归置住处,每天奔波在家居卖场,等她把家里收拾像样了,还没喘口气,又到了开学的日子。
虽说活了近二十三年,经历了无数次开学,但秦时月这还是第一次对入学怀揣着一点点期待。
如今读书对她不再是敷衍家里的流程,而是自己的选择,投入的热情也呈数量级增长,也对其难度有了一定的心理准备。
她本身基础弱,要重新捡起书本,吃力是必然的。
但她没想到追赶进度竟然是这么惨!无!人!道!
或许人总是无知才无畏,学的越多,才会越觉得自己的知识面匮乏。
当初她能天天像个孔雀一样在喻游面前搔首弄姿,是觉得自己年轻漂亮又有钱,怎么会有男人不喜欢呢?
至于学历,那不过是一张纸而已,对她来说可有可无。
可真当她尝试迈一条腿进去时,才发现这根本就是一个她从未涉足过得世界。
身边的人谈论的不再是美妆美食与美女,耳边充斥着各种她听不懂的深奥词汇。
她不明白为什么有的人能够为了争论一个与自身生活无关的哲学问题叭叭叭地讲上五六个小时,更不懂那些写了半米高的草稿纸后解出一道数学题的成就感到底源自何处。
但她却明确窥得,这些是她和喻游之间必须跨越的一条鸿沟。
第一步,自然是把每天一起逛街吃饭开party的酒肉朋友,慢慢地更替成了一群学霸们。
其实秦时月要混进这种圈子很困难,很多时候他们跟秦时月交谈都处于“话不投机半句多”的状态,但好在她人漂亮可爱,又热情开朗,总是大方请客,这些华人同胞们自然没办法将她拒之门外。
但说到底,不是一个层次的人,做不到真正的交心。
他们的态度秦时月如何感觉不到,大家把她当开心果,当做一个赏心悦目的洋娃娃,平时吃饭聚会也都带上她,但谈正事的时候,他们中间似乎自然就升起一道无形的壁垒。
事实摆在她眼前,她不得不相信,她那些引以为傲的金钱、美貌,在学识面前一文不值。
从前她是高高在上的秦大小姐,现在她却觉得自己就是个文盲。
丧。
秦小公主的自信在一天天的学习生活中反而土崩瓦解。
这天下课后,秦时月没急着回家,跟着几个朋友去了咖啡厅。
大家在为下个周的workshop做准备,她能提供的帮助虽然不多,但审美还行,做得一手漂亮的PPT。
面前堆的资料比电脑屏幕还高,她那一头大波浪长发松松地盘在脑后,随手插了一支笔,没化妆没戴美瞳,戴了一副框架眼镜,加上憔悴的面容,看起来还真有点学霸模样。
正在她埋着头一遍遍地核对内容时,头顶突然响起一道声音。
“秦时月?”
秦时月倏地抬头,眼镜往下掉,看起来有点呆。
喻游一直以为秦时月来英国只是心血来潮,过不了几天玩够了就会回去。
没成想这段时间她并没有频繁出现在他生活中。
再次偶遇,竟然还看见她在学习。
“还真是你。”喻游笑了笑,“你怎么在这里?”
“我、我在这里做作业。”
秦时月扶着眼镜,说话声音很小,还不敢直视喻游。
没办法,除了不敢回想自己撒酒疯的模样以外,这段时间她已经在无形的打击中收起了自己的孔雀屏,不好意思成天在喻游面前刷存在感,就连微信找他聊天的次数都少了很多,所以这会儿突然素颜相见,她有点怯生生的。
“嗯。”
喻游身旁还有几个金发碧眼的中年人,一看都是教授级别的,想来也不是到咖啡厅来打发时间的。
“那我们先走了。”
眼看着他要走了,秦时月没憋住,突然叫住他。
“喻游!”
他回过头,“怎么了?”
“那个,明天周末,你周末不是都去图书馆吗,就……”秦时月轻轻抠着镜框,小心翼翼地说,“我能跟你一起去图书馆吗?”
喻游的眉梢一抬,惊讶之色难掩。
一是惊讶她居然主动要去图书馆,二是惊讶她竟然这么客气。
跟强吻比起来,这种要求算得了什么。
她的娇羞倒总是用在莫名其妙地地方。
喻游:“你去图书馆干什么?”
秦时月虽然自己没底气,但听到这话还是有点气,“我当然是去学习啊,没看见我这儿这么多事情吗?”
喻游看了她半晌,才说:“明天图书馆闭馆。”
秦时月知道喻游这是在拒绝她,泄气地点点头:“哦,好的。”
喻游转身走了两步,目光在窗外光秃秃的树枝上停留了几秒,突然走回去,单手撑在她桌上,俯身扫了几眼她PPT的内容。
“这些你都看得懂吗?”
虽然很不想承认,但秦时月的象牙里已经放不下葱了。
“就,一半一半吧……”
喻游轻笑。
一半一半?
看来她连数学也不怎么好。
“你明天带上你的东西来我家。”喻游轻扣她桌面,“你这些内容要重做,我想我可以帮上忙。”
等喻游走了半个多小时后,秦时月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咦?
喻游家里终于安上门了?
-
当然,秦时月即便是去喻游家里,她也没胆再做计划点什么,否则一不小心勾起那晚醉酒的回忆,对谁都不是好事。
再加上被身边知识分子智商碾压过得秦时月也安分了许多,不敢再装逼,力图摆脱花瓶的身份,所以她去找喻游的时候,背着书包拿着电脑,穿得学生气十足,像个参加补习班的小学生。
出门前,最近在她家里借宿的朋友迷迷糊糊地走出来,问她去哪里。
秦时月干脆抓住她问:“我这样好看吗?会不会看起来太幼稚?”
朋友打了个哈切:“宝贝,你本来就很年轻,你今天有约会吗?”
“约会?算、算是吧。”
秦时月支支吾吾地说
朋友挑眉:“那你今天非常漂亮,不过我觉得我可以送你一份礼物。”
她说完转身就上楼,不一会儿,她东西蹬蹬蹬地跑下来,一把将手里捧的东西塞进秦时月的书包。
秦时月:???
不是,怎么就给她塞了多这么避|孕|套?
“大姐。”秦时月干笑两声,连忙把东西抓出来,“你东西你放我包里估计得放到过期。”
朋友不解:“不是约会吗?”
秦时月:“……就、最多算是我们中国人的约会,不是那种date。”
朋友一副“没劲儿”的模样,转身坐下来吃早餐,“那是我理解错了。”
看她没劲儿,秦时月自己也无力。
况且就算是她想的那样,至于装一大把进去吗?
喻游可是一个每天十点半准时睡觉的人,大概连做|爱都要掐着时钟告诫对方不可纵|欲。
-
早上九点,天还阴沉沉的,风里也带着寒气。
喻游端着一杯热水,另一只手拎着眼镜,手臂靠在阳台上,目视着一辆车缓缓停到他家门口。
秦时月背着书包下车,踏上台阶走了几步,正要按围栏上的门铃,突然想到什么,又跑了回去。
喻游将眼镜戴上,看见秦时月弯腰对着后视镜整理头发。
见秦时月走过来了,喻游便准备转身下楼开门。
可他走了几步,没听见门铃声,再回头,发现秦时月又折回后视镜那边整理头发了。
足足磨蹭了十几分钟,门铃声才响起。
喻游觉得自己也是挺无聊,竟然在这里看人家照镜子看了十几分钟。
“吃早饭了吗?”
开门的同时,喻游伸手帮她拿下书包。
“吃过了。”
秦时月本着求学的态度,特别乖,都没让喻游帮她拿包,直奔主题,“我去哪里呀?”
“书房。”
喻游带她上了三楼,转角进入一间通透明亮的小阁楼。
他指着临窗的桌子说,“你就坐这里吧,我去后面的沙发看书,有什么不懂的就叫我。”
说完,他补充道:“我看闲书,你不用拘谨。”
“嗯嗯,好的。”
秦时月刚刚从一楼走到二楼都没好意思打量喻游的家,这会儿本着“我看不见他看就不看见我”的态度,她借着翻书包的角度,悄咪咪地打量喻游的书房。
地方不大,但是整理得紧紧有条,一眼扫过去,书架上的书都分门别类地整齐摆放。
绕了一圈,视线回到桌上,角落里还放着一盆水培花卉。
“秦时月。”
后面的喻游突然开口,“你真的是来学习的吗?”
秦时月突然把手里的书抱到胸前,没回头看他。
“当然。”
她不就是多看了几眼书房嘛,怎么在他眼里就有一股醉翁之意不在酒的意思了。
喻游没说话,反而响起了轻微的脚步声。
秦时月紧紧抱着书,突然有点紧张。
喻游的气息慢慢笼了过来。
气息的涌入停顿片刻后,秦时月身旁出现一只手。
喻游靠在她身后,单手撑着着,垂眸看着她的头顶,平静地说:“你东西掉了。”
然后,他的另一只手,将一个方向小片放到她眼前。
秦时月:“……!!!”
日。
早上那一包的漏网之鱼。
她完全没注意到自己从书包里拿东西的时候把这玩意儿带了出来。
“不、不是,这不是我的。”
喻游维持着这个姿势,声音不轻不重地落下:“那是谁的?”
秦时月:“我朋友的。”
“什么朋友的避|孕|套|会放在你包里?”喻游稍微低了一下头,下巴不经意触碰到她的头顶,“男朋友吗?”
秦时月:“……”
她本该奋起反驳,可这会儿她从气势上就被压得死死的。
“不、不是,我哪儿来的男朋友,就是一个女生叫我帮她带的。”
怕喻游不信,秦时月憋红了脸继续想解释的话。
喻游却突然拍了拍她的头。
“看书吧。”
好了。
谢谢她亲爱的室友,现在她真的只能在喻游家里好好学习了。
-
今天虽然开局不利,但只要秦时月老实了,就不会再出什么岔子。
她老老实实地做了一上午的作业,收拾东西走到门口,突然扶着门,回头问:“我下次有不懂的还可以来找你吗?”
“嗯。”喻游点头,“可以。”
秦时月笑出一口白牙,“好的!我下周末再来!”
对喻游来说,给秦时月补习确实也挺考验他的降维能力。
况且喻游也不是个闲人,他有自己的事情能做,最多抽出时间指点指点她,并不会时时关注着他。
次数多了之后,秦时月现在来喻游家里自习就像去图书馆一样自由,并且停留的时间越来越长,有时候喻游刚起床她就背着书包来了,偶尔还会在亲自喻游家里做一顿午饭。
若是让她国内那些朋友知道她能在书桌前坐上七八个小时,大家或许会她双腿截肢了。
时间就这样不知不觉地过去。
光秃秃的树梢终于在第一缕春风拂过时长出了嫩芽。
喻游在一楼整理好了杂物,上来时,秦时月趴在窗边的桌上睡得正香。
窗外的落叶在光柱里飘动,让这静谧的画面生动起来。
喻游鬼使神差地站在一旁看了好几秒,然后瞥见秦时月的电脑屏幕上密密麻麻的文献。
他手伸到她头顶了,想敲一下,却又一次鬼使神差地捏住她的发丝,绕到她鼻尖扫了几下。
秦时月被痒醒,迷迷糊糊地睁开眼。
“喻老师……”
最近喻游在秦时月的嘴里有了一个新称呼。
“要吃午饭了?”
“还没。”喻游指着她的电脑,“先休息一会儿?”
“不了,我先写完吧。”
半个多小时后,秦时月磕磕绊绊地写完自己的presentation主体,一边揉着眼睛,一边说,“你下周是不是有课?”
喻游不知道秦时月从哪里打听到这个消息的。
他作为某个学校的特聘教授也就只上几节课,所以他没跟秦时月提过这事儿。
喻游:“嗯,怎么?”
秦时月撑着脑袋趴在桌上:“我想来听一听,能进去吗?”
“没必要。”喻游说,“专业性很强,对你来说很枯燥。”
秦时月:“没关系的啊,反正都是听课嘛,而且我跟我闺蜜的哥哥一起,还有人给我讲解。”
喻游:“嗯?”
秦时月说:“就是那个哥哥跟我说的,下周要上你的课,巧吧?”
“你说巧就巧吧。”喻游低头翻了两页书,不咸不淡地说,“怎么你连你闺蜜哥哥上谁的课都知道?”
“随口聊天嘛。”
秦时月见天色不早了,开始收拾自己的书包,“那我到底能不能来啊?”
喻游:“随你。”
chapter 3
真到了上课那天,秦时月还有点紧张。
虽然这半年她已经习惯跟学霸们一起上课,但这会站在讲台上的是喻游,她感觉自己像个接受检阅的士兵,出门前站在镜子前连换了七八套衣服。
一会儿嫌这个太素,一会儿又怕自己穿得太张扬,不符合学生气息,折腾半天后,又在路上遇到□□的。
提前三个小时起床,最后却硬是踩着点进的教室。
来听课的人比秦时月预想中要多得多,她一进门就有点懵,幸好她严明知给她留了座,远远招呼着她过去。
难得春和景明,窗外鸟语花香,教室里的学生心情也格外好,三三两两交头接耳,闹哄哄一片。
秦时月刚坐下来,喧闹的教室突然安静了片刻。
她一抬头,便看见喻游已经推门而入,走上了讲台。
他微垂着头,神色平静,如静谧的风,将一室喧闹吹散。
因为他的到来,教室里的气氛变得沉静却不沉闷。
秦时月发现教室里的女生,不管来自哪个国家,都将目光紧紧黏在他身上。
有些奔放一点的,那眼神就快要把喻游的领带给扯了,衬衫给撕了。
秦时月翻着白眼冷哼。
这一个个的是来求学的吗?
分明就是来求偶的。
好在喻游应对这种场面还算游刃有余。
他没急着打开投影仪,单手靠着桌面,扫视下方,目光在秦时月身上停留片刻后,便开始了今天的课程。
在他开口的那一瞬间,秦时月的目光突然凝住。
这次来英国这么久,说来也巧,每次和喻游相见都没有对外交流的机会。
而这一次,是她第一次听喻游说英语。
他不像时宴有一口流利的牛津腔,因为游学多国,他的口音里带着沉浸着天南地北的风情。
每一道尾音,都让秦时月有一股耳朵过电的感觉。
她捧着脸看着他,不禁走神。
脑海里已经想象到了未来跟着他一边走遍全世界的旅程。
“时月?”
身旁的严明知戳了戳她,“你在听吗?”
“啊?”秦时月骤然回神,“哦哦,我刚刚在想事情。”
她看了一眼喻游,身后的投影仪依然没开。
“他现在在说什么?”
严明知是秦时月闺蜜的亲哥哥,两人也算自小一起长大,后来又一起来了英国读书,秦时月是个什么品种的学渣,严明知可是一清二楚。
不过最近秦时月改变还挺大,求知欲蹭蹭蹭地长,严明知是个乐于助人的学霸,高中那会儿就是班里学渣的救星,所以现在自然也不会放任秦时月不管。
他知道秦时月听不懂讲台上老师说的话,只得时不时低声在她耳边解释两句。
这样下来,秦时月大概也能明白喻游在说什么了,偶尔还装模作样的点点头,摆出一副在随着他的话思考的样子。
但随着喻游话题的深入,秦时月只是看着他的脸稍微走了两秒的神,然后就跟不上了,满脑子“他说的是英文吗怎么我连单词都听不懂了”。
眼看着自己脱离大部队,秦时月情急之下拽住严明知的袖子,急切地问:“不是,他现在又开始说什么了?换主题了吗?”
严明知被她懵逼的样子逗笑,拍了拍她的后脑勺,低声给她解释了几句。
就在这时,台上的人突然叫到:“Christine.”
“啊?”秦时月猛然抬头,下意识用中文说道,“怎么了?”
严明知刚刚跟秦时月说话,也没注意他说了什么,还是后面一个女生主动提醒她。
“老师邀请你回答问题。”
秦时月回头看了那个女生一眼,余光一扫,发现教室里的人都看着她。
众目睽睽之下,她都没好意思让喻游重复一遍问题。
比起答不出来,更丢人的是根本就没听老师在说什么。
喻游:“不知道吗?”
虽然是学渣,但秦时月从小到大都是老师眼里的“关系户”,从不会在课堂上批评她,甚至一点颜色都不会给。
现在被一屋子的学霸盯着,秦时月的脸肉眼可见地变红,桌下的手不停地扯严明知的衣服。
可是严明知这时候也没办法救他,只得回以眼神,告诉她这下没辙。
喻游始终平静淡漠地看着她,反而有点像两人刚认识那样。
秦时月讪讪地低下头,紧张地扣着手指,正在想下课后要怎么给自己找补时,却听见他用英文说:“既然不想听我说话,那为什么要来这里浪费时间占用别人的座位资源?”
她的手指突然掐进肉里。
感知到四周投来的目光,她脸上发热,青一阵白一阵,直到下课都没再抬起过头。
下课后。
喻游被学生拥簇着交流时余光看见秦时月跑出教室的身影,心里涌上一股烦躁。
可学生们太热情,等他脱身,已经过去了半小时。
外面早已没了秦时月的身影,电话也不接。
喻游站在路边,紧蹙着眉头,深吸了一口气,准备回家。
然而一转身,却看见秦时月从一棵树后走了出来。
虽然隔得远,但他明显感觉到了她浑身散发的委屈之气。
他快步朝她走去,站定的时候,她却后退了一步。
“喻游你什么意思呀?”
秦时月皱着眉头,语气激动,还带了点儿哭腔,“你明知道我学习不好,明知道我就是为了你才来听这天书的,明知道我听不懂你说的那些东西,可是你干嘛让我当众出丑?是觉得我配不上你的课吗?那你早说呀我不来就是了,我以后都不烦你就是了。”
她抬手揉了揉发酸的眼睛,“本来我这种人成天读书就已经够累了,刚来那段时间我整晚整晚地失眠,我就像个小学生要强行学高数一样困难,身边的人都不带我玩,聊天都插不进别人的话题,老师讲一节课我要花三天才能消化。”
英国的雨说来就来。
出门的时候还是晴空万里,这会儿已经乌云密布,雨滴不由分说地打下来。
她抽抽搭搭地开始背艺术概论。
喻游没说话,将外套脱下来,遮在秦时月头顶。
“艺术的基本特征之二是情感性。艺术中的情感就、就是审美情感,是一种无功利的具有……人类普遍性的情感,情感在艺术活动的创造、生成与、与接受过程中都是重要的心理因素之一,同时情感又是艺术创作的基本元素。艺术家的情感往往通过艺术形象得到充分的展现。”
“你看这些东西,同学好多年前就融会贯通了,我现在还得死记硬背,还背不好。”
“我真的不知道要怎样你才能不把我当成一个花瓶,是不是我要重新投胎一次啊?”
脸上流淌的不知道是雨水还是泪水,秦时月抹了一把脸,看见喻游的头发湿了,发梢滴着水。
那双平日里总是云淡风轻的眼睛却压了下来,紧紧盯着她。
她不知道为什么自己都哭了,喻游还能这么淡定。
这么久的相处,她依然不值得激起他一丝丝的情绪起伏吗?
“抱歉,是我不对,不该对你发脾气。”
一滴水从喻游镜框上滑过,在他说话的时候,滴入他唇间。
他抬起手,掌心穿过秦时月的头发,扶着她的后劲,隐隐用力按着。
秦时月感觉,他好像要把自己往他怀里摁了。
可是没有。
他只是用拇指轻轻摩挲着她的耳后,低声道:“别在这里淋雨,先回家行吗?”
-
一路无话。
在喻游开车的过程中,秦时月安静如鸡,看似还沉浸在悲伤里,实际小拳头已经悄悄攥紧。
她刚刚都说了些什么啊?
明知道自己和喻游的差距在哪里,她还拼命自曝其短。
这几个月好不容易她能偶尔说一句挺深奥的话来显摆显摆了,结果现在让喻游知道她全是死记硬背了。
所以一到家门口,秦时月连一声“谢谢”都没说就飞速下车。
走到台阶上了,她才敷衍地说了一句“你早点回去换衣服”。
一关上门,秦时月靠着墙深吸了好几口气,然后去换衣服洗澡。
她在浴缸里躺了很久,情绪随着水波起起伏伏。
一闭上眼睛,脑海里就会浮现自己想象的喻游鄙视她的模样。
“啊……”
秦时月躺平往浴缸里滑,心想淹死得了。
不一会儿她又爬出来,迅速擦干了身体,穿上睡袍,跑出去点了个外送。
她今天早饭没吃几口,回来又折腾这么久,还真有点饿。
这里外送效率不高,足足等了四十分钟,门铃声才响起。
秦时月连忙跑过去。
一打开门,出现在她眼前的不是外送员,而是喻游。
他的头发湿软地垂着,半干的衣服贴着身体,被水迹浸出层次不一的颜色。
很明显,他一直站在这里没离开过。
“你……”
秦时月不知道他为什么没走,好像又知道他为什么没走。
那些不确定的想法在脑子里乱撞,连带着她的眼神也变得扑朔迷离。
“你干什么啊?”
喻游的脸色很沉,比他今天上课的时候还要严肃。
被他这么看着,秦时月心里莫名生怯。
毕竟,她也不是小孩子了。
当喻游露出这样的眼神时,她便该知道事情的走向会是两个极端。
“时月,你听我说。”
他终于开口,嗓音却很温柔。
秦时月的内心受到了些许安抚,也平静地点头。
“嗯,我听着。”
喻游:“你知道,我年纪不小了,但这些年恋爱一直不在我的规划之中。”
“……”
滴,好人卡。
秦时月强颜欢笑地点头:“嗯,我知道啊。”
喻游:“一旦我有了正经交往的女朋友,她会是我人生蓝图里浓墨重彩的轨迹。所以我不想敷衍自己,也不想耽误别人。”
“嗯。”
秦时月继续点头,“你不用说得这么委婉的,拒绝我吗?直说就好了。”
“我不是在拒绝你,是让你做好跟我步入漫长人生的准备。”
喻游抬手,将挡在两人面前的门彻底推开,“如果你还要继续喜欢我的话。”
秦时月倏地抬头,不可置信地看着喻游。
“你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喻游上前一步,喉结轻微地滚动,想说得更清楚一些,却又觉得没必要了。
他抬手,扣着秦时月的后颈,低头吻了上去。
在两人交融的气息中,秦时月的神思依然没有清明,心却渐渐沉入安稳的摇篮中。
她亲吻着的这个男人,不动则已,动起来,足以让她神魂颠倒。
在她长途跋涉了九十九步后,喻游终于踏出了第一步。
而这一步,却让生活的蓝图清晰展现在她眼前。
他们的未来,一如这个吻,缠绵漫长,却又炽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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