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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渐渐小了,雪花渐渐变大,鹅毛似的落下来,前赴后继的为京城罩上一件白纱。
孩子们开心极了,朝着天空伸出小手,转头就被家长们提溜着耳朵拍着屁股提回了家。
小孩子有人管,成年人可没人管。
勾栏瓦舍,堤岸拱桥,处处都能见到才子们的身影。
才子不都是真才子,大都不过附庸风雅,有那效仿先辈狂士的,解了披风大氅对雪高歌,顾盼间颇为自得,却不知落在人家眼里未必就潇洒,反觉着丫是个傻逼。
“真狂士,如四百年前的‘癫圣’周悟芦,寒冬腊月大雪纷飞,人家顶风冒雪宽衣解带袒胸露乳站在树上,一夜诗五首,三首堪称绝作,这帮二半吊子脱件外衣就搁那儿装,改几个字就当自个儿的新作,真不知有什么好得意的。”
盛泰阳收回视线,端起酒杯。
尤梦寒笑而不语,举杯同饮,宗娅兴趣缺缺,望着窗外的落雪想着心事。
宗正然倒是兴趣颇浓,放下筷子微笑道:“虽有附庸风雅之嫌,但贵邦文风兴盛是好事,有人附庸总比无人问津要好,盛兄未免太苛刻了。”
盛泰阳主要是嫌那几个白痴在外国使臣面前丢脸,闻言道:“画虎成猫,不如不画。”
宗正然哑然失笑:“观盛兄言行,本宫大体能想象出盛老泰斗的风采了。”
盛泰阳放下酒杯,一本正经的摇摇手指:“不,您想象不出!殿下您觉着我苛刻,可我只不过牢骚几句而已,若我大伯在此,那几个装模做样的此刻八成已经羞愧难当跳河投胎了!”
众人哈哈大笑,连宗娅都拉回了神低头掩嘴。
“我是认真的!”
盛泰阳再次强调,笑声没小反而更大了,宗正然拭着眼角笑道:“你总调侃盛老泰斗,也不怕他知道了罚你。”
盛泰阳撇嘴:“切,这有什么好怕的,我是实话实说!大伯就算知道了也不会罚我,只会夸我,而且大伯从来不在意这个。”
宗娅眼神一闪:“盛大人君子风范,本宫钦佩,既然如此,本宫想请教您一件事,世子他究竟什么时候才能醒?”
“这我哪儿知道!”盛泰阳手一摊,“我又不是大夫,这事你得问‘杏林鬼手’张先生。”
宗娅点点头,又道:“那我换个问法,他到底醒没醒?”
话问的盛泰阳,眼睛看的却是赵康。
“别问我,我好久没见到他了。”
盛泰阳乐呵呵的把自己择了出来。
赵康慢条斯理的夹了口菜,端起杯子饮了口酒,放下酒杯取出帕子擦干净嘴,这才慢吞吞的回了两个字。
“你猜。”
宗娅瞪眼,要是眼神能杀人,赵康已经千刀万剐了。
打从第一次见面,她就对封知平的这位心腹没什么好印象,这人相貌英俊气质不凡,给人的第一印象非常好,但不能张嘴,一张嘴就暴露了他的本性——十分没有风度,简直白瞎了他的好皮囊!
最可恶的是这人不但非常聪明,还相当狡猾,当初谈判时跟盛泰阳一唱一和硬是从她嘴里套出了空玄的底线,张嘴就抬了十万两。
宗娅那叫一个恨,却无可奈何,还好宗正然急智,当即起身告辞,成功唬住了盛泰阳,这才将谈判拉回了对等的位置上。
然而宗正然事后告诉她,盛泰阳极有可能是故意被唬住的,他们俩本来的目的就是试探空玄的底线,原本的要价没那么高,荆无心也认可了宗正然的判断。
宗娅中计,又恼火又郁闷,从此记恨上了赵康和盛泰阳,此时听赵康这么说,立刻冷笑三声。
“我猜?我猜他装的!”
“哦,你猜错了。”赵康一脸遗憾。
“你!”
“小娅!”
宗娅抬手就要拍桌子,宗正然皱眉唤了一声,她不情不愿的放下手,气呼呼的别开脸。
宗正然端起酒杯遥敬:“皇妹她还小,赵兄见谅,来,本宫敬你一杯!”
赵康立刻端坐举杯,回敬对饮。
放下杯子,宗正然为难道:“赵兄,盛兄,皇妹她虽然失礼,但也是情急所迫。距离天元大比已经过去一个多月了,我等借故逗留京中,如今已到了极限,太始人已经走了,我们若还不走,实在说不过去。现如今你我也算相熟,本宫就直说了,本宫相信世子确实未醒,但这么等下去实在不成,不如先把事办了,那个价码,我相信世子一定满意。你们放心,东西我都准备好了,全部按你们的要求来的,咱们一手交人一手交钱,尽快了结此事,以免夜长梦多,你们看如何?”
盛泰阳不动声色的扫了眼赵康,摆出官场老油条的姿态,摇头晃脑一脸为难:“这个,不好办呐...”
宗正然早就看出赵康才是作主的人,遂望着赵康轻声问:“赵兄?”
赵康淡淡回望:“赵某自然知道殿下的难处,但还是那句话,不行,一切必须等世子醒来亲自定夺。”
宗正然皱眉:“赵兄,本宫认为我们给的诚意已经足够,你又何必作梗?”
赵康还没说话,宗娅先拍了桌子,怒道:“皇兄,我早跟你说了,他就是见钱眼开想狮子大开口!算了,人咱们不要了,让他们自个儿养着吧!”
赵康淡然一笑,点点头:“好,此事作罢,告辞。盛大人,咱们走。”
“酒都没喝几口,外面还下着雪呢。”盛泰阳嘴上不情不愿,动作却很利索。
“二位留步!”
宗正然急声唤阻,尤梦寒直接起身挡在了二人身前。
“公主玩笑而已,二位怎么当真了呢。来,请坐,咱们今晚不醉不归!”
“玩笑?”赵康看向宗娅,似笑非笑,“赵某怎么瞧着不像呢?”
宗娅大怒,照着桌子又是一巴掌:“我就是认真的,怎么样?一个半妖而已,真当我们非要不可!”
赵康哼笑:“没错,你们就是非要不可,原因咱们都清楚,所以您二位就别演了。”
“你说谁演戏了?!”宗娅怒道。
赵康理都不理,给盛泰阳递了个眼色,重新落座,淡声道:“不同意,原因有二,一是主从之别。主为上,从为下,世子他可以作我的主,而我没有他的同意不能代他作主,否则就是乱了尊卑,坏了纲常。我已经说过很多次了,世子当时给我的命令是与贵方协商,注意仅协商而已,并无其它,世子从没有吩咐过我全权处理此事,故贵方所求,赵某爱莫能助。”
“其次是安全。二十万两的财物不是小数目,子玉亦非常人,这件事办不好是要掉脑袋的,所以交易的过程必须严密、周全,确保万无一失。”
“这个不用你担心!”宗娅插言,语气傲然,“你只要把人交给我们,剩下的我们自己负责,不管出什么事都跟你们没关系!”
赵康嗤笑:“且不提后面的,我只问你,怎么交?”
宗娅很不爽赵康的态度,冷哼道:“找个地方,一手交钱一手交人!”
“哪儿?”
宗娅一窒:“这个...这个你们来想,我们又不是天元人!你们提,我们评估,大家一起商议!”
“行,我就当已经找到了地点,可怎么交?”
“你是聋子吗?一手交钱一手交人啊!”
“谢公主关心,我不聋,您倒是挺傻。”
“你说什么?!”
“我说您傻,当然,您可以自己理解为天真,无邪,随您高兴。”
“你!”
“连我问的是什么都没搞懂,您还有什么可争辩的?”
赵康冷笑:“一手交钱一手交人,说的简单,可您让我怎么相信你们不会黑吃黑,您又怎能确信我们不会设局?”
宗娅一怔,变色道:“你不讲信义?”
“我是说如果!当然,您说的没错,我这人确实不怎么讲信义,尤其跟不熟的人。”
赵康不理吃惊的宗娅,看向宗正然和尤梦寒:“我不相信你们,你们也不可能完全信任我,这笔交易又没法找保人,所以必须让一个你们信得过的人出面,也就是我们世子。论关系,他跟你们二可比我二人跟你们要熟得多!”
宗正然沉默不语,尤梦寒微微点头,其实空玄这边最担心的也是这个,毕竟这里是天元,不是他们空玄。
赵康继续道:“除了信任,还有安全,太始人为何拖了一个月才走,又为何走的那么慢,贵方不会不清楚吧?你们不会真信了那个蹩脚的借口吧?除了太始,我朝官府也是隐患,天听监的能力你我一样清楚,只要他们想,天元大陆上就没有所谓的万全之所!除此之外还有其它很多隐患,比如好管闲事的江湖人,再比如专干阴暗勾当的势力组织,甚至我剑侯府自身,这些都是威胁!”
“因此,世子的存在是必须的,没有他这件事成不了!他是世子,剑侯爷唯一的嫡子,仅他的身份就可以吓退许多人,剩下的他可以说服、收买、威胁,这些只有他本人才能做到!他是主,我是从,没有他点头,我一个小小的侍从能调动的只有我自己,他麾下的力量我一分都调不动,你们总不想我孤身一人带着子玉去跟你们交易吧?就算我真有那个胆量,你们又敢信吗?”
“殿下,您既然把话说开了,那赵某也把话说透,赵某并非作梗,实不能!世子给我的任务我已经完成了,剩下的只要世子不发话,赵某就绝不插手,您不管找我还是找盛大人多少次都没用。您的心情我理解,但赵某真的爱莫能助。”
盛泰阳点头附和:“就是这样,我呢就一帮忙的,盛家门里的事我兴许还能说说话,他们封家门里的事,我想管也管不着呐!”
宗正然和尤梦寒相视一眼,暗暗叹气。
赵康说话不好听,但说的是实话,不管他们愿不愿意,想要子玉都得等封知平醒来才行。
麻烦的是天元帝已经几次委婉表示送客,再赖着不走实在说不过去,到时不止元帝会起疑心,隐藏在暗处牛鬼蛇神也不知会引出来多少。
走不成,不走也不成,怎么办?
两人发愁时,一个剑侯府下人打扮的年轻人求见,进门逐一见礼,随后直奔赵康身边俯身耳语。
赵康表情不变,就连眼神都没颤动一下,待年轻人禀告完毕后淡淡点头表示知道。
从脸上看不出什么,但在场的除了盛泰阳都不是常人,仆人的耳语虽细,却没完全瞒过宗正然和尤梦寒的耳朵,两人敏锐的捕捉到了几个关键词汇,不动声色的交换了个眼神,露出一般的喜色。
封知平,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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