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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2年
初秋的九点,大陆许多城市里已然一片喧腾,上班的上学的早已各就各位井然有序。此时沙漠上不过日头乍升,初初在沙丘上露脸。塔克拉玛干沙漠公路上已有车行,车里的人对两旁偶见的胡杨毫无兴趣,只裹紧了厚厚的披肩来抵御这乍暖还寒的冷意。
塔克拉玛干,维语中指的是进得来出不去的地方。
深入沙漠,这细腻的沙丘之中零星散落着古国们的断垣残壁,曾经的西域古国在这沙漠里一度闪耀过,然而终如他们所称呼它的那样——“死亡之海”,文明在此覆灭,生命的迹象在此消失。
可这千百年之后,竟也在死亡之海中修建起了一条大路。两旁是为固沙所种植的植物、电缆,植物之下是输油输气的管道。
一条大道可通天,四海之内皆通衢。
大漠沙如雪,在公路边休憩,稍走几步,不留心就会一脚踩进沙里,鞋子里、裤子上都是黄黄细细的沙粒。白慈不耐烦地抖了抖鞋子,看着天空中偶尔飞过的乌鸦,她不免想到那位不知在何处活动着的大漠中的苍鹰——海塞姆,那人过些时日就要回来与她相见,面纱下的嘴角勾起,露出了少女最甜美的笑容。
海塞姆,沙漠里最出色的男人。少女年幼时的英雄,长大后深闺里至深的梦想。她热切期盼与他相见。然而这位伟岸的男人并不为从小将她带大的白嬷嬷白净识所喜。
想到白嬷嬷,就会想到那套荒诞的传承说辞,有缘人、圣女、生女、具体的仪式……如今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她要去哪里找那个看得顺眼的有缘人呢。
找不到那个有缘人,没有经历过所谓的仪式,白嬷嬷不会容许自己与海塞姆亲近。据她所知,光是平时来往的圈子里的女孩,起码有四、五个打算借这次机会与海塞姆春宵一度。海塞姆一直在外面为了伟大的事业忙碌,一两年也不会回家一趟,要是错过这一次,下一次归期不知是几时。
沉思间,一旁悉悉索索的声音吓了她一跳。并不茂密的植被间窜出一个年轻女孩子,那年轻女孩一边嘀嘀咕咕不知在说些什么一边拉着自己的裤子。
显然,她没有想到原先空无一人的沙漠公路上突然冒出个戴着头巾的女人,“啊!”的惊叫一声,被吓到的不光有她,还有那个戴着头巾遮得只露出眼睛的女人。
白慈跺跺脚,嫌弃地看着这个一脸尴尬拉裤子的女孩,讽刺道:“前面就是厕所,后面也有厕所,你不会像个野狗似的在随地大小便吧?”
女孩子涨红了脸,系好皮带,好久才道:“那些哪里是厕所?一个槽里面都是积年的便便,还有一股子羊骚臭。万一跌进去了怎么办?”
跌进去?!
……
她怎么从来没想到过这种事情,站在茅坑上还会跌进去。
白慈上下打量这个女孩,宽边渔夫帽,太阳镜,颈间围着鲜亮的蓝色头巾,紫色冲锋衣,黑色冲锋裤,标准户外装扮。脸白白净净的,皮肤尤其细腻,她这样平时在朋友圈里算得皮肤好的人都不敢在她跟前说皮肤好。说到跌进去的时候还皱皱鼻子,一副好像真的模样,脑子没坏吧。这身材不像搓板啊,该有的地方都有啊,还能缩骨跌到茅坑里。
“你跌不进去,最多……卡住吧。”
女孩子苦着脸:“那不是更糟糕?叫天不应叫地不灵,卡在半当中,和便便们似有若无地接触着,又被臭味熏着。再不巧来个沙尘暴埋了那个茅坑,就永远被停留在那里,千百年之后考古的人们发现了这样一处遗迹和尸体,考证她发生什么事,那岂不是真正的遗臭万年。”
……
……
“被人当作屎熏腊肉怎么办?”
怎么办,被她这么一说,白慈阵阵恶心,晚上什么肉吃不下去。
“神经病。”白慈狠狠瞪她一眼,又觉得遗臭万年这个词很好笑,嘴角弯了弯,不过她大半张脸都在头巾下面遮着,叫人只能看到她的眼。
凶巴巴的,又水润润。
像沙漠里的绿洲。
女孩子说完也被自己恶心到了,干呕几声,吐吐舌头,说:“不好意思,我有点敏感,所以进不了那种厕所。那个,拜拜。”这种尴尬的地方,又是个裹得严实的不知是否是异族的女人,她不想惹事,说完三步并作两步跑了起来,前面还有车在等她。
白慈莫名其妙,跟她解释作什么,她又不是沙漠环卫工。
更叫她莫名其妙的是,女孩子跑过她的身边,竟传来缕缕清香,似想象中江南四月的风。
白慈惊讶得要命,这人刚刚是在……为什么还会有香味。
“小姐看起来很高兴?”坐在副驾驶的是从小带大白慈的白净识,五十多岁,眉目慈祥,有一种一本正经的严肃。她看着白慈郁郁地下车透气,看着白慈脚步轻盈地回来,就是隔着面纱也能看到白慈的笑意。一个沙漠里窜出的年轻女孩能让自家小姐高兴,可见她是如何寂寞。
白慈板起脸,坚决不承认。“没什么可高兴的,可能是觉得可笑。”她的生活已经像这不分四季,终年如一的沙漠一般乏善可陈,无聊到连个随地大小便的路人都能使她发笑。
海塞姆,海塞姆。白慈再度想起那只荒漠的鹰。
可是白嬷嬷不喜欢海塞姆。
不久前,她们刚为此产生争执。
那一天,海塞姆的手下送回他即将回家的消息,白净识也在。白慈喜上眉梢,前年海塞姆出去时他们就说好了,等他回来,她就做他的人。
相比她的欢喜,白净识显得格外平淡。
一直等带信的人离开,白净识才催促道:“小姐,是时候挑个人进行仪式了。”
听到仪式两个字,白慈骤然色变。“白嬷嬷,为什么非要进行那个仪式。”声音高了八度。
白净识不急不躁,缓缓说道:“这是我们历来的传统,在与人结合之前必须有个成人仪式。成人仪式需要按照传承的步骤与人交//媾。”
白慈到底是年轻姑娘,白净识在说到交//媾是面无表情,她却是脸红起来,不知是气的还是羞的。“嬷嬷,你不觉得很可笑嘛。为何在和我心上人做那亲密的事之前,要和别人先做。”
白净识说:“没有可笑的地方,成人仪式只是让你的第一次按照仪轨进行,没有强求非要是别人不可。进行了成人礼,你便是个真正的大人,能继承我们白族过去的一切,能够繁衍下一代,而我将从此听命于你。”
这话之前白净识也说过,可是她说那人不能是海塞姆。
“既然这样,我完全可以和海塞姆进行这什么鬼仪式。”
“不可以。”白净识语气决绝,斩钉截铁。“海塞姆信奉玛尼教,与我们的信仰有冲突。”
白慈脱口而出:“我可以改信……”
电光火石之间,她接受到白净识冰冷凌厉的眼神,她已做好被嬷嬷训斥的准备。可这一次,凌厉顷刻间化为失望,白净识沉默。
愧疚瞬间爬上白慈的心头。七岁起她就没了父母,白嬷嬷一手将她带大,教她养她多年,所有的亲情都来自白嬷嬷,冲突也是。
白嬷嬷是族里虔诚的信徒,与这一地区格格不入。她们的所谓信仰在整个安西地区都是异数,是异端。周围每家每户都信奉拜星月教的尼玛真神,以肉食为生,极少食用绿叶菜,只有她们偷偷信卢舍那佛。因这信仰,使她年幼时饱受孤独——没人愿意和异端做朋友,到后来风声渐紧,她不敢同周围人提起她的神,连带海塞姆也是。海塞姆所信奉的是比拜星月教更古老的玛尼教,他一直希望白慈信奉尼玛真神。直到后来,她们搬到大城市里居住,信仰带来压抑感才有所减轻。
与虔诚的白净识不同,年轻的白慈是个无神论者,不管是卢舍那佛、尼玛真神还是如来佛祖、耶稣上帝,她统统不信,所以她能够轻而易举说出改信的话。对于她来说,从信卢舍那佛到改信尼玛真神,并不比喝奶茶、喝可乐更复杂。
但卢舍那佛不止是代表白净识所信奉的神,更代表白家几乎湮灭的过去和历史。
“嬷嬷,你别生气,我胡说的。”白慈拉着白净识的手撒娇讨饶。从小到大,她想要什么东西,或是做错什么事情的时候就会用这招,白净识看起来严厉,待她一贯心软,几乎予取予求。
她不愿住到大城市里,白净识便随她和家园里的人混居在一起,哪怕需要在做日课时偷偷摸摸,哪怕需要隐藏她们的卢舍那佛像,哪怕有生命危险。
她不愿去国外念书,要留在这里,白净识随她去了。
海塞姆搬去大城市,她吵嚷着要搬,白净识也随她。
白净识时常会想,是不是自己太过纵容白慈,才使她养成骄纵的性子,只对海塞姆钟情。从名义上来说,白慈始终是主,她是仆;从情分上说,白慈七岁丧母,她们是彼此仅存的亲人,她可怜孤女,对她纵容,也无不可。
一转眼十多年过去,昔日的小女娃长成了大姑娘,一心想着嫁给英雄的大姑娘。
“小姐,我不会生你的气。只是这样的话,求你不要再说了。”
刻意忽略因那个求字带来的不适感,白慈问:“嬷嬷,我是不是不能嫁给他?”
她问的时候小心翼翼,生怕白净识说一个不字。
“你想嫁,自然可以嫁给他。他们玛尼教,可以同时娶七个人。”
“可是我不能改变信仰,我也不要做七分之一。嬷嬷,我爱他。这世上不会有他那样伟岸的男人。”
白净识端详她家小姐年轻天真的面孔,话却并不温柔。“小姐,沙漠虽大,不过沧海一粟,如佛前微尘。你不过见过几个男人?”
白慈负气道:“我从小就爱他,我崇拜他。”
“小姐,我们白家,只剩下你了,若是你连过去传统都抛弃,这世上不会再有人记得。其他的,你想和谁好,就和谁好。”
“可是,为什么要和一个女人做那事情,进行那个仪式。”白慈百思不得其解。女女,在玛尼教覆盖的安西地区是一种罪恶,但是对于白家世代信奉的卢舍那佛,女女确是天经地义。
白净识道:“小姐,你尽可以根据你的喜好,选择男人或是女人。只要能让你动心。”
“只有海塞姆能让我动心!算了算了,还是女人吧,若是个男人,给海塞姆知道就不会要我了。我只要他做我的男人。”
“小姐。”白净识的声音打断白慈并不愉快的回忆。“世界很大,好人很多,你该多交些朋友。那个仪式,也是一个契机。”
契机?一夜情能成什么交朋友的契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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