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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年6月
又是一年热浪暑天,高温橙色警报,庄申不情不愿地从家里出来,坐车去做心理咨询。要不是约好咨询师,她忘记提前取消,鬼才会在这种站着也会变成自动蒸汗机的天气出门。
当然,如果她舍得几百块咨询费的话大可不去。
五十分钟三百五十块,资深心理咨询师兼精神科医生,收费算是相当便宜公道。像那些在电视节目里出现过的只爱美人的老师,或是在网络活跃出过好几本畅销书的国民儿子老师,动辄千元起价。就算愿意付资费,未必能等到空档,人家再贵也不愁来访者,说不定早早排到明年冬天去了。名人效应就是如此,不开个狠价,对不住排队的人。
但是对于她一个工作不到两年的人而言,三百五十块不是一笔小数目。
早到十五分钟,在上去吹空调和角落等二选一,庄申稍稍纠结一下,选择在角落等。提前五分钟的时候,再上去敲门,落座,刚刚好。不会碰到前一个来访者,也不会被问今天为什么那么早。
假如她每次都提前五分钟,或许有朝一日,咨询师会和她讨论这个问题。
庄申耸肩,起码不是现在。
分针指向55分,庄申摘下耳机,上楼,敲门。
一向都是关医生亲自开门,客气而不热络的跟她打招呼。比起外面的咨询师,关医生显得冷淡,庄申中意这恰到好处的距离,毕竟只见过三次,自来熟太亲切她吃不消。
关医生不是她找的第一个心理咨询师,前几年在学校读研的时候,找过几次心理咨询中心的老师和学生,对方虚伪的热情,假装的接纳叫她难以招架。此后至今,她再没与心理咨询打过交道。
这一回选择关医生,一半是出于需要。她整夜整夜无法入睡,不能一个人待在封闭的房间里。有些事情,总在人以为彻底忘记的时候浮出水面,提醒人它的存在。剩下一半里的一半是因为房东推荐,最后那四分之一是因为关医生的名字——关世云,好像观世音的意思。
第一回咨询,庄申带着好奇,想看看叫观世音的精神科医生长什么样子。
一见之下,大跌眼镜。
无疑,关医生是个难得的美人。比传说中有求必应,慈悲为怀的观音菩萨要严厉许多,眉宇间总有一副尔等凡人的样子。她若是坐在莲花台,谁去许愿求助,怕是都会被骂个狗血淋头。
——尔等凡人,诸多妄念。
但是她是个专业的心理医生,庄申能够从她那里感受到自己被真真实实的看见。
真实的自己,被真实地看见。
于是就有了第二次,第三次。
在咨询室里的软皮沙发上坐好,整个人像是陷了下去,要不是空调打得十足,庄申昏昏欲睡。
“没睡好?” 关世云戴着眼镜坐在她的对面,目光冷清、知性。
“比之前好一些,至少门开着能睡着一会儿。”庄申不自觉露出尴尬的表情。
关世云问道:“你和室友同住,开门睡觉会影响对方?”
“不是影响,只是想到好几次听到室友亲热的声音。”
关世云弯弯嘴角,“难怪你看起来尴尬。室友在公共区域亲热?”
“不,是我的听力比较好。”
“没想过换一个地方住吗?”
庄申摇头,“说是室友,其实是房东,见我要找个离公司近一点的房子,就租了一间给我。她家在楼下,有时候会带我回去蹭饭,她父母、哥哥还有女朋友人都很好。”说到这里,她不觉一笑,“室友与我同命相连,也没法一个人住,她还是个警察呐。”
“警察,你不在意室友是警察?”关世云记得,面前的来访者是个她来咨询的原因是无法入睡,工作项目出了意外,公司里每个人接受警察调查,她被警察问话之后,触动过去的创伤体验。
“不在意,我只是因为之前被关起来过。警察问完话,我被一伙人带走,在一个陌生肮脏的地方待了四天。那四天……”
“一定非常可怕,很绝望吧。”
“很绝望,不知前因,不知后果,每分每秒都不知道下一刻会发生什么。从前见过的许多社会新闻不断跳出来,我会想自己是不是要被卖去最远的玛尼教农村里做失足妇女了。我甚至想,如果真的发生这样的事情,自己要如何,是假装顺从伺机杀人,还是鱼死网破,咬舌自尽或是撞墙能不能行,会不会变成白痴……啊,当时身边只有对方给的几瓶水和两个馕。甚至在对方跟我说,你可以出去的时候,我以为他们是要杀了我。”
“是他们主动放了你?”
“是,有一个,有一个路上认识的人救了我,把我送回去和老师会合。”
关世云注意到,说起路上认识的人,庄申的语气有明显异常,声音高了一些。看来,不只是路上认识那么简单。
“之后你有出现过现在这样的情况吗?难以入睡,无法一个人待在封闭的屋子里?”
庄申点头,“有,我没法一个人待在洗手间里,洗澡开着门。那天晚上,灯一关,我就开始害怕,我知道自己安全了,不需要害怕,可是忍不住,总觉得在某个地方有坏人看着我。”
“后来你害怕了一整夜?”
“不,不是。后来有人让我跟她一起睡,我就好一些。”时隔六年,许多事情随时光沉入记忆深海。自从不再做噩梦之后,庄申已经很久很久没有想那天晚上的事情了。可就是这样不经意的与人提起,那晚白慈波动的眸光,发烫的呼吸顿时涌现,仿佛从不曾淡去。
“回到上海之后也不怕?”
“在寝室里,一群人在一起不怕,但是一个人的地方会怕。大概有大半年的时间,我没法好好睡觉,始终在应激状态,整个人不大好,间中尝试过找学校心理咨询中心的人,但是她们无法解决我的问题,我不喜欢他们。第一次考研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没有考上。”庄申苦笑,“说起来,这件事情几乎改变了我的命运。我以前想做一个学者,在学校里读到博士,研究课题,还能教学生。但是那次事情之后,我不想看到导师和那些同学,不愿意想起那天的事情,所以改了研究方向,也换了学校。”
之后的时间里,庄申一直在说换学校后的生活,她现在工作,关世云几次想把话题引回那次事件,都被她三言两语拐去别处。最后,咨询结束前,关世云说道:“下次来,我们可以谈谈你今天一直试图回避的话题。那个路上认识的人,还有回上海之后,你用来解决恐惧问题的方法。”
用什么方法解决无法入睡和恐惧的问题?
商场的电梯里,庄申捂住脸,发出一声呻//吟。
难道那么快就要跟关医生讨论自己的自//慰问题?
是的,那一晚白慈用缠绵来转移她的恐惧,在没有办法的情况下,她只好采用白慈的方式。大半年里,几乎每个晚上,她都在脑海里延续那一夜,依靠令人腰酸的无节制自//慰才得以摆脱噩梦。在那之后,她便将自//慰和白慈统统丢进记忆深处,不愿想,不再提。
而白慈,她要如何同关医生说起她。
初见时的娇蛮?
再见时的笑话:神赐的命定中人,会有一个孩子?
她们初尝禁果的诡秘一夜?
或是离别前,她问白慈要电话号码想和她保持联系,被白慈拒绝。
“你不属于这里,沙漠不适合你,安西不适合你,我也不适合你。”毅然决然,分外绝情。
还是她要告诉关医生,白慈是她在塔克拉玛干遇见的那朵玫瑰,她曾被她驯服,至今念念不忘?
本该当作一夜情了之,如今却成为她心底里最迷幻的绮梦。
庄申摇摇头,试图将咨询后翻涌的情绪散去。
今天出门另有要务,庄申在玩具店里东张西望。
营业员上前招呼:“想要买玩具送人?”
“嗯。”下个月是周瑾女儿的四岁生日,纵然没有师生之谊,周瑾始终关心她,关照她。她打算买个礼物送她女儿。
“男小孩还是小姑娘?”
“小姑娘。”
“小姑娘几岁?”
“四岁吧。”
营业员将她引到芭比娃娃区,清一色锥子脸水蛇腰嫩模体态的娃娃。“我们这里有好几个限量款。”居然颇为自豪。
芭比?拿芭比送周瑾的女儿,会被周瑾从阳台丢出去。有哪个独立能干的知识分子能接受自己的女儿玩物化女性的娃娃换衣指南?小姑娘自己也不喜欢。
那张跟她母亲如出一辙的嫌弃脸哦。基因真可怕。
“我不要这个。”
“这个最好来,小姑娘都喜欢。”营业员一副她不识货的样子。
庄申翻个白眼,“你搞错了,男孩子才喜欢玩芭比。从三岁喜欢到八十岁,爱好非常专一。你还是给男孩推荐吧。”
犟头倔脑,十三点兮兮,营业员不想跟她计较。才要走,就看见边上站着个小姑娘,四、五岁的样子,穿着粉红的格子裙,短头发,前面的头发上夹着个草莓夹子,一个人仰头看芭比。根据她的经验,被父母打扮成这样的小姑娘买娃娃的概率很高。
“小姑娘……”
“小姑娘。”庄申存心跟她搅局,“芭比娃娃有什么好看的,傻子才玩,那边有更好玩的东西。”
小女孩看看营业员又看看庄申,探究的模样很有几分可爱。
庄申蹲下,同她说道:“男孩子这辈子就喜欢娃娃了,我们女孩子不一样,可以喜欢娃娃,也可以喜欢飞机,喜欢坦克,喜欢太空。”
小女孩想了想,轻声说:“我喜欢恐龙。”
庄申大乐,朝小女孩伸出手,“来来来,我带你去看恐龙。你喜欢什么恐龙?蜿龙,霸王龙,翼龙,还是迅猛龙?我小时候喜欢霸王龙,嗷嗷的,可凶啦。”
小女孩没有把手给她,反而把手缩在身后,往后退了一步。
谨慎小心的目光,像一只小兽。
和周瑾的女儿完全不一样,换做是周瑾的女儿,多半气势汹汹地质问她:你是谁,你想干嘛。妈妈说,不要随便跟陌生人讲话。
厉害是厉害,但是一点都不可爱。
庄申不在意小女孩的谨慎,反而笑着问:“你怎么一个人呀,家里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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