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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甘霖】
姜元嘉仍在那儿喋喋不休时,薛高骤然发难, 手一扬, 桌上茶碗直向他面门掷去!
姜元嘉闪身轻易避过。
薛高却只是为了阻他一瞬,引开众人注意, 掷出茶碗后看也不看便向后窗外一跃而出。
小破院的后方亦有干事包围着, 但其武艺自然非薛高对手。
薛高三两下便夺下一把刀,顺势将那名干事踢开, 墙上的包围圈顿时破开一道口子。
但就这么一会儿工夫, 姜元嘉已经追了上来。
薛高站在院墙上,居高临下便是一招泰山压顶。
姜元嘉身在半空,举刀格挡, 跃起之势顿消,身子直往下落。
薛高无心恋战,一意想逃, 将姜元嘉击落后便往小院外跃下。
横空一刀骤忽斩来, 速度奇快无比!
薛高看到这一刀的时候, 刀锋已经到了他双膝之前。他心中一寒, 急忙将刀笔直竖在身前。
“当啷”一声, 双刀相击,爆出火星。
这一刀不光是快,力量也大,薛高被震得双腕酸麻, 手中刀再也拿不住, 脱手落地, 人亦狼狈滚倒在地。
那横刀斩来的人正是马冲。他手腕一转,刀尖便指住了薛高咽喉。
薛高长叹一声,万念俱灰地瘫倒在地。
姜元嘉堪堪跃上墙头,见马冲已经将薛高制服,顿时得意道:“臭猪头你还妄想逃跑?周围已经布下天罗地网,你顶着个这么大个猪头想跑哪儿去?跑得了么?”
马冲:“……”
又不是你拿下的,得意个什么劲儿?
姜元嘉又道:“薛猪头,你主子还在里面,你居然只顾自己逃跑!临危弃主,啧啧啧……咱家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哦,我差点忘了,你这会儿的脸皮确实是其厚无比,堪比城墙!是咱家错怪你了……”
说到弃主而逃,马冲提醒道:“元嘉,乐怀瑾已经被擒了么?别让他趁乱跑了。”
姜元嘉意气风发地一挑眉:“跑不了!”说着反身跃下院墙。
乐怀瑾与那名长随还在屋里,姜元嘉没发话,其余干事便只是团团将屋子围住。
姜元嘉回到前门处,却听屋里传出一声痛苦的闷哼,他心知有变,急忙带人冲进屋子。
众人带着警惕入内后,却见乐怀瑾面色惨白,摇摇欲坠,胸口竟插着一把手柄细长的袖剑!
姜元嘉吃了一惊,还不待说什么,就见乐怀瑾身边那名长随咬牙拔出袖剑,鲜血随之如泉喷涌,溅了他满脸,他却恍如不觉,转回袖剑便往自己脖子上割去。
姜元嘉急跃上前,挥刀击落长随手中袖剑。其余干事一拥而上,将其按倒擒获。
那名长随清秀的脸上鲜血淋漓,嘶声哭叫,口口声声道:“让奴死吧!让奴追随公子而去!!”
姜元嘉讶异,原本以为这名长随是为了求生,弑主以表明立场,看这情形倒像是乐怀瑾让他杀了自己,他再自尽效忠。
听他哭喊哀叫实在烦人,一名干事倒转刀柄将他击昏。
屋内有一阵特别安静。
乐怀瑾仰倒在地上,俊朗的脸庞一丝血色都无,口角边却有血沫涌出,随着他每次呼吸,都有血从胸前的洞涌出来。
姜元嘉俯身细看。
伤成这个样子,怕是莫大夫在这儿也救不了他。何况本就要死的人,也不用从他嘴里撬出什么机密消息,更不必费劲救他。
乐怀瑾气若游丝,嘴唇嗫动着:“来世愿……不复……生王……家……”
到了最后声如蚊蚋,几不可闻。
“来世不做王家人?”
姜元嘉垂首望着目光渐渐暗淡涣散的乐怀瑾,忽然轻“嗤”了声,语带不屑:“你以为咱家想做公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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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去冬来,这一年的京师之冬又干又冷,就连落叶也比往年落得彻底,早早就满树光秃秃的枝桠,尽显萧索。
因为应对得当,京城中的患病人数没有再增加,就连城外流民也因及时隔离病人,疫病没有继续扩散。
十月底,宣宁帝下诏,告天下大赦,当然如燕王朱钦这等逆谋叛乱等十恶之罪是不在赦免之列的。
大赦之后三天,天降甘霖。
朱祈赞立于殿廊下,从滴着水帘的廊檐下望出去。
天地间白茫茫一片雨幕,不远处的宫殿顶上的琉璃瓦,垂脊上蹲伏的神兽,都被雨水冲洗得干干净净。
他喃喃感叹道:“或许冥冥中真有天意吧……”
立于他身后的芮云常没有接话,不过朱祈赞其实也没有在等他回话,这更像是句自言自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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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场雨虽不大,却从午后起断断续续下了数个时辰,直到入夜都没停歇的意思。
雨后的冬夜更显湿冷。晓春堂内院的主屋里却是暖意融融,灯火通明。
红泥小炉里炭火正旺,炉上搁着把银色小壶烧水,从壶中传出略显尖细的咝咝轻响。
罗汉床上铺着厚厚的软垫与小条褥子,能半躺半靠地倚坐其上。中间放着张矮几,几上两盏满底青花瓷茶碗,碗底放着碧绿鲜嫩的芽茶等待冲泡。
明明罗汉床两边都能坐人,屋里这两人却偏要挤在同一边。
莫晓舒舒服服地偎在芮云常怀里读信。
信是罗修诚写来的,说他们已经抵达永州,并在安排的居所住了下来。
他在信中说永州比京师温暖许多,鲜果也多,就是湖广方言听不太懂。修勇的身子已经全好,胃口也开了,每顿都能吃两大碗饭。
罗修诚还说钱足够用,不用再寄给他,他打算去一间书院里当教书先生,每月能有一贯多钱。再替人写写信,抄抄书,足够养活他与修勇两人了。
莫晓读信的时候,芮云常侧头看着她脸上神情,见她嘴角微带笑意,便道:“这下总不会再怀疑我把人杀了灭口吧?”
莫晓没好气地瞥他一眼:“之前我有所怀疑,还不是因为你骗过我太多次,劣迹斑斑,怎能怪我不信你?”
“那你怎么不怀疑是我让人伪造了罗修诚的字迹?”
莫晓立即坐起,回身瞪着他:“你……!”
芮云常摊开双手:“说笑而已。”
莫晓气得捶他一拳:“这是能拿来说笑的事吗?”
芮云常抬手挡住她这一记粉拳,顺势便将她手握住:“你若是不信我,总是会起怀疑,还不如摊开来明说。”
莫晓气鼓鼓地瞪着他:“我倒是想信你啊!”
芮云常挑眉,坦然道:“天下大赦,不管是罗绮还是被莫亦清连坐的罪名都已经既往不咎,罗氏兄弟对你已无任何威胁,还有什么必要灭口?尤其是还会惹你不高兴?”
莫晓:“……”
论心机与话术,她怎么都比不过臭狐狸,本来明明是他理亏,他却能说得冠冕堂皇理直气壮,有时候真是给他气得牙痒痒,偏偏又拿他没法子。
芮云常弯起眸子,拉她入怀,柔声道:“我知道你对罗氏兄弟有所牵挂,才让人把他们的信带回来,你若是想的话,也可以写信给他们啊。我把他们在永州住哪儿告诉你……”
这封信不光是笔迹与罗修诚的笔迹一致,连措辞口吻也与他在最后留给她的那封信里一致。莫晓看完信其实已经信他大半,也不想再为这事与他起争执:“行啦,我信你了。”
芮云常便不再说话,只用手臂环拥着她,捉着她一只手,拇指在她手背上有意无意地来回摩挲。
安静地依偎在榻上,听着窗外细密如沙的雨声,身心也跟着沉静下来。
莫晓忽而问了句:“你早知今日会下雨么?”
她虽早听芮云常说过向宣宁帝求大赦天下的事,但直到真逢大赦,她才真正感到一身轻松。而大赦之后才三天居然就下雨了,都说是皇恩浩荡感动天神,只有她不信这说法。
芮云常:“隔了这么多年,哪里还记得清哪天下雨不下雨?”
莫晓:“但大旱之后的第一场雨,大致的时间你总应该还记得吧。”
芮云常微微弯唇。
莫晓仰头看到他这个表情,心里滑过句:哼,我就知道!
银壶中水声渐响,咝咝声不断。又渐轻下来,终于沸滚,从壶口不断冒出白汽。
莫晓道:“水滚了。”
芮云常拥着她,在她耳边懒洋洋道:“不管它。”
“是谁说要喝茶的?”
“茶可以等。”
水声咕嘟嘟——噗噜噜——不断。
“再这样下去水都要烧干了。”
莫晓再也忍受不了听凭水这么沸滚下去却不去管,推开芮云常,起身走到泥炉边,用布包住壶把,提起水壶过来冲茶。
袅袅茶香随着水蒸气升腾而起。
炉子烧得久了,屋里有点闷热,莫晓走去窗边,推开窗,吸了口微凉的湿润空气,舒服地伸了个懒腰。
凭栏眺望窗外,夜雨微蒙,星星点点的水珠带着丝丝凉意扑打在她脸上。
芮云常走到她身后,环抱住她:“明日还要起早,歇了吧。”
莫晓道:“我有点紧张,怕是睡不着。”
“上个早朝而已,有什么好紧张的?”
“说得倒是简单,对你而言当然是寻常之事,对我来说可是头一回啊!”
“站在这里当然是睡不着的,去床上躺着,我替你按摩放松。”
“……”
莫晓回头白他一眼。
芮云常扬起眉头,一脸讶异道:“媳妇儿,你又在想什么不正经的事了?”
莫晓:“……有时候我真想咬你一口。”
芮云常:“你想咬哪儿?”
莫晓瞪他:“还让我挑地方?”看来还真是皮痒了。
他弯唇,笑着低语:“咬哪儿让你挑,在哪儿咬由我定。”
就是用脚趾头想莫晓也知道这臭狐狸会选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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