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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秀不由得感激地握了握他的手,她知道这跟养泌殿没法比,要他一下子从那个华丽的宫殿搬到这儿来服侍自己,实在是委屈了他。
董秀深吸一口气,此刻她的心情不再压抑,只觉得这儿连呼吸入内的空气都是甜的,令人迷醉,她笑着对小福子说道:“走……我们进去吧!”
小福子点点头,扶着她缓缓地穿过这个狭小的院门,身后两名内侍挑起他们的细软默默地跟随在他们的身后。
刚跨进院门,只见一滩水从前方流了过来,小福子赶紧扶着她避开这差点要流到她的绣花鞋上的水流。
董秀顺着水流的方向望向前方,只见一个人正坐在院子中央的水井旁奋力地搓洗着衣物。
那洗衣物之人似也有所拉察觉到被人盯着看,不由得疑惑地抬头望过来。
他一抬头,董秀就见到一张熟悉的脸孔,她不由得张大嘴巴,半晌才叫了出来:“小纯子……”
小纯子疑惑地望着前方的两人,此刻两人站在背光的地方,让他看不真切,但这声音实在太熟悉了。
是那个大腹便便的女人喊的自己么?他眯起双目疑视着,好一会儿,终于认出了董秀的脸::“啊……”他大叫一声:“娘娘!”
他一边喊着她,一边放下手中的衣物,一把向两人冲了过去,他激动的想要伸手去抓住董秀的手,但见自己的双手添满了水,只得停在了半空。
他激动地说道:“娘娘!奴才接到命令说有嫔妃要入住到这儿来,难道说的是娘娘您……”他疑惑地望着董秀那大腹便便的身子以及略为苍白的脸孔,不由得一阵的心酸地为她抱不平地说道:“娘娘您都怀了龙胎了,皇上怎么还对娘娘您如此狠心啊……”
董秀一笑,毫不介意地一把握住他湿漉漉的双手,说道:“小纯子,事情并不是你想的那样。”
见他疑惑地望着自己,她知道这事一时也说不清,不由得就回头吩咐小福子道:“小福子,你先与他们一道将东西搬进去吧,我在这儿跟小纯子说说话。”
“嗯。”小福子爽快地应了她一声。
小纯子这才留意到董秀身后的小福子,不由得招呼道:“小福子,你以后也要住这儿么?”
“嗯,我是来侍候娘娘的。”
董秀一笑,说道:“小纯子,你不在期间多得小福子照料的我。”
她看着眼前的两人不由得感叹……记得她还是小秀子的时候,她、小纯子、小福子三人皆是殿上侍候的内侍。
那个时候又怎么能料想得到日后他们几人会以此刻的这种方式聚在这篱台来了,人生无常……说的也就是这意思吧?
小福子领着两名内侍进了屋,看着他屁颠屁颠地跨进屋内,董秀和小纯子要相视一笑,董秀任由小纯子扶着,两人走到院子里的一张木椅上坐了下来。
董秀有一腔的疑问,她追问道:“小纯子,你一直都在这儿当差么?”
小纯子点头:“我被皇上禁锢了两天后,就被派到这儿来顶替娘娘你的差事,负责照料云娘娘了。”
董秀点点头,关心地问道:“那你在这可住得习惯?”
小纯子点头,这儿没什么人来往,相当的冷清,刚开始的时候他也是相当的不习惯;但渐渐的也就适应了,然而最庆幸的是这儿没有殿上那般多的规矩,他笑道:“现在让奴才回到殿上去,奴才还不习惯呢。”
董秀连忙点头附和,小纯子又道:“娘娘,奴才听闻外头的那些坤草是娘娘您亲手栽种的,因此我平日无事也都会花些功夫去照料照料,现在长得可好了。还有娘娘您放在房中的药材,奴才也时常拿出来晾晒的。”
董秀闻言不由得一阵感动,小纯子是因为自己才被从那富丽堂皇的宫殿赶到这冷清的篱台来的,他非但没有怨恨自己,反而还将自己的东西打理得井井有条。
无论是眼前的小纯子或是里头的小福子,董秀都他们视作是上天送给她董秀的礼物,他们在她的心目中的地位都弥足珍贵。
两人絮叨了片刻。
“娘娘……”突然屋里头传来一阵的惊呼声,小福子冲了出来气喘吁吁地伸手指着屋里头对董秀说道:“里面有个疯女人,她见人就张牙舞爪的;实在太危险了,我们可不能住进这儿,要是娘娘不小心被她伤着可就麻烦了。”
董秀闻言,却丝毫不见惊讶,只见她面不改色地说道:“走,咱们进去瞧瞧。”
小福子一把窜上前去拦着她,慌慌张张地说道:“娘娘!您可不能进去。”
董秀摇摇头说道:“没事的,里头的那是云婕妤,皇四子的亲母。”
她说着,已经越过小福子向里头缓缓地走去,小福子神经兮兮地跟随在她的身后。
里面果然有一个女人,这个屋内有凳子她不坐,偏生坐在地面上,此刻那个女人在那儿自顾自的不知在罢弄着什么东西。
她的体态比从前又肥上了许多,但面色却相当的红润,看来小纯子将她照料得很不错。
董秀静静地看着她,良久,这女人才察觉又有人走进内,仰着脖子神情木讷地望着他们几人。
小福子不由得觉得惊奇地说道:“她方才还大打大闹的,此刻倒安静了。”
董秀看着她,见她仿佛认不得自己,内心隐隐的心醒,她知道她有自己生活的方式,并不喜旁人去叨扰,只得说道:“由得她吧,方才你们肯定有人过去逗她了吧?她一向都很安静的,只要不惹她,就什么事也没有。”
小福子默默点头,娘娘说的没错:方才他们几人进内的时候,见她蹲坐在地上,确实有一名内侍好奇地伸脚踢了她一下,才惹得她发起疯来的。
虽然与一个疯子同住一屋檐之下挺危险的,但此刻她安安静静的模样倒也不觉得有多可怕。
董秀环顾四周,几近一年了吧?这儿竟什么变化也没有,一桌一凳还是原来的模样。
眼底是令她感觉到舒心的环境,身边是令她舒服的人;这一切一切令她的内心感到隐隐的安乐。
心里头舒坦了,顿时便觉得连身子也变得轻盈了许多,于是她喝上一口水就和小福子、小纯子两人走到她从前开垠的坤草园上去逛了一圈。
她看着小福子和小纯子忙碌着清除里头的杂草,看着眼前这满目的绿,她找到了从未有过的欢愉,一时间竟无比的欣慰。
以后自己就要在此处平静过活了,那个复杂的后宫此刻与她已是不相关的世界,想到自己以后不必再纠结于后宫的烦恼,心中甚是安逸。
然而这无忧无虑的日子只过了几个时辰,烦恼又至,到了傍晚时分,只见太监的领班李小英领着一大班内传整齐的鱼贯而入。
众人向董秀行礼后,李小英毕恭毕敬地说道:“启禀董娘娘,奴才奉皇上的命令过来修了一下这所屋子,好让娘娘能住得更舒适一些。”
语毕他又奉承地说道:“娘娘真是好福气啊,李小英侍候皇上多年,还不曾见皇上对哪一位嫔妃如此用过心思呢。”
“李公公,我觉得这已经挺好的,就不必修了吧?”
李小英连连摇头:“娘娘此言差矣,皇上说这儿需要修了,那就得修了,奴才们假若办事不力那可是得遭到刑罚的。就请娘娘让奴才们动工罢。”
他既然都说到这个份上,董秀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得默默地点头。
于是在众人的愕然之下,一班内侍开始在这所房子里头敲敲打打,垂帘换上了绸缎的、桌子换上了雕花的上好檀木桌,甚至摆上了玉质通透的玉雕,挂上了名画。
几近每个犄角旮旯都没放过。
还有一盆盆名贵的兰花运到了这院子里头,没多久,几人目瞪口呆地发现,这班人竟有本事将这所旧房子弄成了另一个养泌殿,不过是袖珍一点的罢了。
差事办得妥当后,李小英冲着董秀说了一大堆恭维的话之后就领着那班内侍匆匆而去,留下几个面面相觑。
看着眼前的一切,董秀再也轻松不起来。
李小英前脚刚离开不久,御驾纡尊降贵地莅临这小小的篱台。
皇上驾到!远远的就听闻一声尖锐的宣告成。
小福了及小纯子两人皆不敢败坏了宫中的律条及规矩,赶紧走到院前去对着龙辇下跪迎驾。
而董秀却全然没有这个心思,男人气宇轩昂地快步走了进来,英目环顾四周,他不甚满意地皱皱眉,对这所破旧的房子他始终生不出好感来。
不过她喜欢这儿,他也没有办法,他没有留意到到董秀脸上那甚是凝重的表情,很是快活地走上前来,一把将她搂入怀中,并用下颔轻轻地磨蹭着她的头颅,闻着她的发香,邀功地说道:“秀儿,怎么样,朕命人将这儿这么稍一布置,还算过得去吧?”
董秀先是沉默,良久才抑起头来,与他对视着,并心平气和地说道:“皇上,我只想要过朴实一点的生活,皇上又何必如此铺张浪费。”
应耿天淡淡一笑,神色肃然地说道:“秀儿,这地方如此破旧若不摆弄一下,怎么能住人?你是朕最在意的人,朕觉得在你身上花费多少都不算多;再说了,这只是些日常用度的基本所需,又怎么能称得上是铺张浪费呢。”
自己就在这儿住了两年,还住得相当的舒适,这怎么就不能住人了?要知道不知多少百姓们住的都是草顶泥房,这房子对于一些普通老百姓来说可算遥不可及了。
董秀想要辩驳,但她抬头望着男人那深邃的黑眸,眸底尽然是对自己满满的柔情,她的心坎上不由得一软。
她知道让他答应让自己搬到这儿来已经极不容易了,这一次就从了他吧。
“既然皇上说不是铺张浪费那就不是吧,但是皇上……这些已经足够了,这屋子小,以后皇上就不要再往这里头送什么东西了。”
皇帝闻言,俯首用唇碰了碰她的鼻尖才说道:“好吧,朕答应你,没必要的就不往这里头送,但是秀儿,你临盆已近,却要住到这老远的地方来,朕很不放心,所以朕已然安排了两名太医,将他们两人遣到这旁边的那一院落居住,好让他们日后也好对你有个照应。”
董秀心中不由得轻轻一抖,自己要求来这篱台只不过是为了图个清静的地儿罢了,此刻看来,却变得如此劳师动众,令她的初衷也就变得面目全非了。
但她也知道眼前的男人极强势,假若自己一度再拒绝他好意的安排,定然会惹他龙颜不欢,而现在,她不想再与他发生任何的愉快,于是只得保持沉默。
两人似乎都不想在这个问题上纠结下去,男人抓过她的手,轻轻地搓着她白皙的柔夷,轻柔地说道:“朕听闻爱妃以前在这儿开垠了一个小菜园!”他一边说着,一边松开她的手改而为她理了理被风的吹乱的衣襟。
“哪里是什么菜园,只是种了一些野草,那种草生命力强,不必怎么管理也能长得很好的。”
男人默默地向她伸出手来说道:“来,领朕去瞧瞧,瞧瞧爱妃花了心思的园子是怎么样的。”
董秀见他一副兴致勃勃的模样,也不好告诉他自己才刚从那里回来不久而扫了他的兴致,只得乖巧地向他伸出手来。
他屏退了所有欲跟上前的侍从,两人牵着手缓缓地往那片坤草地而去,一阵阴冷的微风吹拂过来,泌入心肺,董秀不自觉地伫立片刻,享受着这一刻的温馨。
或许,以后就这样过活也是很不错的。
两人来到这片田野里,董秀望着不远处那片没被开垠的一大片草地,那里杂草丛生,草都长得有半个人高,她不由得感叹地对着他说道:“皇上,当初我就在这儿救的齐克尔。”
……也是在这里,她种下了祸根。
皇帝闻言心不由得一抖,提到齐克尔,他就不由得想起自己曾经对她的误会,对她所犯下的错误,想起她在南方之时所受的非人的折磨,好不容易将这记忆封存住了,此刻被逼着面对,他的心当真是一阵绞痛。
男人不由得一把搂她入怀,在她的耳边喃喃说道:“秀儿,我们今天就不提齐克尔罢。”
董秀点点头,但她又想起另一件事来,赶紧趁机问他:“皇上,小默子的住所安排得怎么样。”
皇帝淡笑着,神神秘秘地将她的脸转了一个方向,并拉着她伸手往远处一指……眼前远处的一座唯一耸起的一所高大楼阁,这阁楼琉璃铺顶,在这篱台的矮小建筑之下显得格外的宏伟。
“那是篱安阁,是离这篱台最近的一座殿了,朕就安排那个小鬼入住哪里,从这儿过去,也就两刻路程吧,日后你就时常可以过去看望他了。”
董秀看着那座篱安阁,这篱安阁她是知道的,听闻百多年前,一位公主得了重病,那是祖帝为了他的爱女特意建造的。
后来那位公主病愈之后,就搬出了那里,从此这篱安阁就一直空着。
此刻夕阳正从篱安阁的琉璃阁顶徐徐地往下降落,一道道五颜六色的晚霞映照了整个天边,令这篱安阁置身于梦幻之中。
两人静静地看着眼前这美好的景象,默默地相互依偎着,享受着这珍贵的温馨时刻。很有默契的,两人也没有张声
……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
眼前这么美好的景象,却也只能是昙花一现,很快就会被黑暗所取而代之,不由得让人感到唏嘘。
天色渐渐的暗了,这儿毕竟是在野外,夕阳刚刚隐下山头,就开始有些细小的蚊蝇在空中胡乱飞舞着。
应耿天皱眉细心地伸手为董秀赶走一只伫足在她额头的小蚊子说道:“我们回去罢!”
董秀乖巧地点点头,男人拥着她,手扶在她的腰间,两人缓缓地往回走去。
两人途经一排的树木,阵阵微风吹过枝头,枝叶摇动着……
董秀愕然地望着前头,不知何时竟有一批带刀侍卫在院落门前威武地排列成一排整齐的队伍,在那处默默地守着。
这动作对于向来温婉娴静的她来说,无疑是一个大胆的举动。
男人先是一楞,随即赞许地看着她,深邃的黑眸带有一丝的狡猾。
看到他这眼神,董秀不由得一惊,这才惊觉自己在这不知不觉当中竟做出了这般失去理智的大胆举动。
这一旁还有几十双眼眸子望着自己呢,想到这……她几乎想要找个洞,好躲进去底去再也不出来,在这群侍卫的跟前自己再也无地自容。
她不知,此刻她的脸已经嫣红得与能那天边的红褐色的晚霞相媲美。
男人没有错过她这憨厚的窘态,还有脸颊无照潮红的模样,这实在是太诱人了。
看到他直勾勾的眼神,董秀慌慌张张地低下头来,既不敢再与他对视,也不敢望向身边的人,一时间竟不知所措。
两人正迷醉着,一个措手不及之下被人忽然一撞,董秀的身子在受力之下迅速地直往左方倒去。
她这几近临盆的身子,这一摔,怎生得了?
随即只见那个突然而至的女人恶狠狠地一把拽着董秀的头发,歇斯底里地大呼道:“你这狐狸精,竟敢抢走我的皇上,我打死你,我打死你……”
她一边喊着,一边用力地拉扯着董秀的头发,董秀不由得吃痛。
搂住她的男人大惊,一怒之下一把伸出空出来的右手,扼住那个疯女人的咽喉。
那一群侍卫们大惊失色地冲上前来,众人举着刺刀对着那个女人,但见圣上那怒不可遏的脸,一时间竟无人插手。
那被皇帝单手扼住脖子的女人呜咽一声,男人扼住她咽喉的五指渐渐收紧,并缓缓地往上提,直到将这个体态肥胖的女人凌空提起。
女人的脸一下子变得青黑,双手双足在空中胡乱地摆动着,她脸上表情异常的痛苦,那只手令她几近窒息。
董秀这才回过神来,她见云婕妤那痛苦的表情,她不由得大惊失色,连忙伸手抓住男人行凶的手臂,惊呼着道:“皇上……不,不要,快放下她!”
三天以来,这小小的篱台跟冷静再也沾不上边,后宫许多嫔妃都成了这篱台的新访客。
这些女人无形中分成了两派,一派是摆着高姿态而来,对着董秀不是挖苦就是嘲弄;然而有一派人却频频往这篱台送礼,奉承和奉维的话说得不知有多顺溜。
无论是哪一派的人,董秀都不顾接见,但出于礼节,却也不能将人拒至门外。
董秀这才可悲地发现,这篱台已经不是当初的那个篱台了,原来自己想图个清静竟是如此的艰难。
这成为了各个嫔妃使用手段的地方,那么这里的气场跟养泌殿又有何不同,只不过是换了一个声所而已。
董秀知道,只要自己一日还是董美人,身上套上了皇帝的女人的封号,那么自己此生就休想能平静过活,除非自己要像云婕妤那般,才能远离是非。
想到这……她不由得打了个冷颤,不……她不想那样,然而她却无可奈何,眼前的一切她是无论如何也逃不脱。
这一群的女人一次又一次地将她拉扯到后宫的争宠当中去,今日谁受帝宠幸,今日皇上又接见了那位嫔妃,又到谁的宫中去听了曲,最不愿意听的,那些女人就如数家珍一珍向她禀报。
怎么也逃不开、躲不掉。
她日溢变得不快乐,只是几日的光景,但凡听到有嫔妃驾临的消息,她的心里总是怵得慌。
树欲静而风不止,她终于体会到了这般无耐的残酷,但她没有办法,最终只能选择逃避。
于是她时常有事无事就跑到篱安阁去,只有小默子在地方能让她有片刻心灵上的平静,因此她时常呆在篱安阁直到黄昏方归。
篱台才是她的窝,然而那个本来让她舒心的地方,已经变得不一样了。
然而逃不开的东西始终逃不开,一些身份低微一些,就如美人、才人品的嫔妃她还能躲得了,但那些品位比她高的姿态高傲的嫔妃、贵妃她却始终躲不开,三番四次被召回篱台接待她们,被逼着听她们的挖苦以及言语上的恐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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