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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维明的老婆郭月仍是四处告状,已告到北京去了。北京通知荆都,荆都通知梅次,梅次便派人去北京,将郭月接了回来。说接回来,是客气的说法,其实差不多是押回来的。北京是首善之区,岂容郭月这样的人去哭哭闹闹?况且你男人不管是怎么死的,总是个腐败分子吧。可郭月只在家里休整几天,又会哭哭啼啼上北京去。梅次只好又派人去接。谁也不能将郭月怎么处置,再怎么不喜欢老百姓告状,也不敢做得太过分了。不知何时是个了断。
李远佑又开始了新一轮告状。法院判赔了他三万块钱,作为医药费用、伤残补偿和误工补贴。可他还揪着不放,要求依法严惩殴打他的凶手,也就是几位乡政府干部。事情就僵着了。朱怀镜的态度很明确,要马山县委严格依法办事。正是梅次县级领导班子调整的前夕,余明吾能不能当上地委副书记,都还是个未知数。他就不敢不听朱怀镜的话。当然朱怀镜也清楚,余明吾自有他的难处。
那几位乡政府干部,也调整了战术,以攻为守,开始为自己鸣冤叫屈。申诉材料满天飞。为首的自然是向云启,他总觉得自己冤里冤枉挨了处分。看着那些好像满肚子冤屈的文字,朱怀镜很是气愤。这些人身为国家干部,明明是胡作非为,却还做无辜状!可他也只好在心里生气,批示还是要写得四平八稳,请有关部门认真调查。他毕竟没有亲自去调查,不能凭印象就下结论。
吴飞案,朱怀镜开始亲自过问。他想遵照王莽之意图,快速结案。同向长善慎重研究,将吴飞从外省秘密押了回来。外界都知道吴飞早已不在梅次了,所以押回来只怕是最安全的。关押地点,只有极小范围内的人知道。那是从前三线建设遗留下来的人防工事,离梅阿市五十公里的深山里。那防空洞是当年全国样板工程,据说方圆几百里的山头下面都挖空了,里面巷道纵横交错,密如蛛网。不熟悉的人钻进去就出不来。
戏台子是搭起来了,戏却不一定就能有板有眼地唱下去。梅次的权力格局打乱了,或者说原有的平衡被打破了。朱怀镜便在班子里面周旋,暗示,招呼,许诺,震慑,甚至交易。用什么法子,都因人而异。县市和部门领导班子还是尽早调整的好。不论你上面说得如何冠冕堂皇,下面还是相信一朝天子一朝臣。人们都在担心自己的升降去留。拖久了会贻误工作的。高速公路的招标工作正在加速运作,这是王莽之亲自交给他管的,不能把担子撂给别人。难办的是既要场面上过得去,又要能让王小莽或者说王莽之高兴。他反复想过,只要能保证把路修好,谁修都一样,何必让王氏父子面子上过不去呢?中间必有文章,也只好由他去了。其他日常工作也相当繁杂,几乎弄得他精疲力竭。
做梦也没想到,关于他在烟厂招标中收受贿赂的事又被人提起来了。还不是似是而非的传言,居然惊动了高层。陆天一亲自带着市纪委工作组下来了。市纪委来人,当然得王莽之同意。王莽之也许不得不同意吧,他亲自给朱怀镜打了电话,只嘱咐了一句:“怀镜哪,你自己真的要过得硬啊!”听那语气,就像担心朱怀镜不清白似的。朱怀镜也不多话,只说:“请王书记一万个放心。”
如今陆天一上镜率很高,老在电视里慷慨陈词。缪明却像消失了,电视新闻里看不到他的影子,报纸上也很少见到他的名字。市政府秘书长算不上高级领导,出头露面的机会本来就不多,缪明自己又是个迂夫子,就更加不显眼了。陆天一却是风头十足。他接受记者采访,总是越说越激动,太阳穴上的青筋胀得像蚯蚓,袖子也捋得老高,就像马上要同人家打架。有次朱怀镜见陆天一又在电视里亮相了,不禁笑了起来。香妹就问他笑什么,他说:“你看,陆天一这动作,分明是在模仿《列宁在十月》里的列宁形象。紧握拳头,拳心朝里,大手臂和小手臂构成九十度,拳头高高扬起,下巴也往上翘着。”这时,陆天一正做着列宁这个经典动作,大声说:“我要在这里同广大干部群众说一声,你们要打击贪官,反对腐败,就找我陆天一!”香妹笑了起来,说:“你这么一说,我想起来了。他真是学列宁的样子。”
陆天一到梅次的头一晚,就约见了朱怀镜。“怀镜同志,我陆天一本人是绝对相信你的,但是问题反映到我们那去了,我们装聋作哑也不行。我们这次来的目的,当然是想弄清真相,替你洗清不白之冤。我请示市委领导时,就亮明了自己这个态度。怀镜同志,按说,在办案之前,我是不方便和你接触的。老同事嘛,相互了解,还是开诚布公吧。”陆天一十分坦荡的样子。
朱怀镜笑道:“天一同志,我只能说感谢你的信任,但我不能就自己有没有这回事说半句话。你知道,我早表明过自己态度了,向市委领导也汇报过了。现在我的请求只是,请加紧办案,尽快结案。”其实他很清楚,陆天一带人下来,同最初缪明不主张立案,意图都差不多,就是想让他不好过,当然能弄出名堂来更好。他自己心里有底,没什么怕的,就由他去吧。
如今他是地委书记了,电视台的记者就像跟屁虫似的,一天到晚围着他转。他最烦这一套了。不过自从陆天一来了以后,梅次电视新闻里天天都有朱怀镜的身影了。他进工厂,下农村,召开会议,到处发表重要讲话。一天到晚笑容可掬,神采奕奕。既然谣言四起,他便天天在电视里露脸,可以将各种疑惑和猜测抵消些,冲淡些。果然外面说法越来越离奇了,没注意看电视的人说,朱怀镜在书记位置上屁股还没坐热,就被抓起来了。
有天晚上,尹禹夫打电话说琪琪的数学看来已经上路了,不用每天晚上补了。从此就再也没来了。自从朱怀镜贴出谢客启事后,很少有人上门了,倒是尹禹夫每天都来,就像他有某种特权似的。现在他不来了,正好省得烦。可朱怀镜发觉有点儿怪:如果他不打算来了,先天晚上就会同他们夫妇好好谈一下。怎么可以临时突然打电话说不用来了呢?也许他以为朱怀镜马上就要出事了。真是好笑!
朱怀镜就再次找来了关云:“小关,事情真是奇怪,你有没有办法?”
关云说:“办法肯定有。如果朱书记放心我,你就不论我采取什么办法,反正我几天之内把事情弄清楚。”
朱怀镜掂量会儿,说:“行吧。反正你自己把握,只要收得了场就行了。”
陆天一成天待在宾馆里,看文件,约老部下聊天。他只是坐镇的,案子都是下面人在办。而那些被他约了的人,都有些惶恐。他们生怕朱怀镜知道自己被陆天一召见了,于是就像地下工作者,悄然而来,悄然而去。但谁去了陆天一那里,什么时候去的,什么时候离开的,朱怀镜都知道了。没有朱怀镜吩咐,有人替他看着了。这人就是梅园宾馆老总于建阳。有天夜里,很晚了,于建阳给朱怀镜打了电话:“朱书记,我有些情况想向您汇报一下。”
也许是这段时间整个梅次的氛围就比较神秘,朱怀镜立即感觉到于建阳像是有什么重要事情要说,而电话说又不方便。“小于,你到我家里来一趟吧。”
不一会儿,于建阳就到了。“小于,请坐吧。”
于建阳坐了下来,眼睛一直望着朱怀镜,神色有些异样:“朱书记,最近几天,我看见有些部门和县市领导,老往陆天一那里跑。”
朱怀镜故意笑道:“天一同志是这里出去的老领导,回来了,人家去看看他,没什么问题吧。”
于建阳摇头道:“我看不太正常。去的一个个就跟做贼似的。”
朱怀镜干脆问道:“那么,你也知道天一同志这次是干什么来的?”
于建阳脸顿时红了,说:“听到了些风声。谁相信呢?但是,不怕自己没有鬼,就怕人家在捣鬼。”
朱怀镜笑道:“要捣鬼就捣吧。有什么办法呢?我又不能搞‘水门事件’,将陆天一房间里装个窃听器。都是哪些人去了?”
于建阳忙掏出个本子,说:“我早留意了,做了记录,连他们见面的时间都记下了。”
朱怀镜暗自很是吃惊,心想这种小人,无论如何都是不能重用的。他也在梅园住了好几个月,天知道于建阳都看见了些什么。于建阳一直以为他同刘芸是那么回事,可得留心这个人了。对这种人尽可能客气和热情,让他时刻觉得自己就是你的心腹,甚至时刻让他觉得自己马上就要发达了。但就是不让他占着半点便宜。朱怀镜内心极是鄙夷,面子上却很赞赏似的,笑着说:“小于,感谢你,你的政治敏感性很强,很讲政治啊。我信任你。你继续注意吧,完了再向我汇报。此事只有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啊。”
于建阳像领了赏似的,很是得意,乐滋滋地回去了。
次日早晨,朱怀镜赶到办公室,突然心跳加快,头晕目眩,恶心难耐。他马上坐下来,闭目靠在沙发上。舒天见了,问:“朱书记您怎么了?”
朱怀镜说:“没事没事。一会儿就过去了。这几天太累了,晚上又没睡好。”
“要不要去医院看一下?要不就回去休息一下?”舒天问。
朱怀镜只摇摇手,没说什么。这时,他无意间想到陈清业,心跳又加快了,莫名其妙,好半天才静下来。“舒天,清业这一段在梅次吗?”
舒天说:“前天他给我打了个电话,还在梅次。他两边都有生意要照顾,不知道他这会儿是在荆都,还是在梅次。要找他吗?”
朱怀镜说:“你同他联系一下,看他在哪里吧。”
舒天打了电话,回话说:“正好在梅次哩。”
“没什么事。你叫他晚上去黑天鹅。我们聊聊吧。”朱怀镜说。
一会儿,秘书科送了报纸和信件来。舒天接了,将报纸放在朱怀镜桌上,自己把信件拿去处理。一般的信件就由舒天做主处理了,该转哪个部门就转哪个部门,重要的就向朱怀镜汇报。朱怀镜正浏览着报纸上的重要新闻,舒天进来,说:“有封很怪的信,就一句话。我看不懂。”
朱怀镜接过一看,见信上写道:高速公路招标,莫让王八插手。没有抬头,也没有落款。就这一句话,却是打印的。连信封上的字也是打印的。看来写信人生怕暴露自己。凡是匿名信,都是里里外外打印。现在电脑打印很普及,写匿名信方便多了。
什么意思呢?王八分明是骂人的话。说谁是王八呢?警惕谁插手呢?朱怀镜想来想去,没有头绪。但他意识到,这绝对不是谁在开玩笑。他让舒天把信放在这里,暂且不管吧。
晚上,朱怀镜本有个应酬,匆匆对付完了,就去了黑天鹅。陈清业早坐在大厅里等了,刘浩陪他在说话。朱怀镜笑道:“刘浩,没什么事吗?没事就上去一道坐坐吧。我这一段忙坏了,今天没事,只想同你们几位小老弟喝喝茶。”
刘浩说:“那就到我们顶楼茶座喝茶?”
朱怀镜没停下来。几位就跟在后面。他今天让司机杨冲、舒天一道儿跟着,别在一边傻等。“去茶楼?你是怕我没事做吧?”朱怀镜笑道。
舒天说:“浩哥你只管叫人把好茶送到房间去。去茶楼,朱书记还能安安逸逸休息?”
进了房间,朱怀镜坐下长长伸展了一下,说:“我就不讲礼貌了,你们几位先坐会儿,我去洗个澡。今天一早起来就没精神,洗个澡可能会好些的。”
舒天忙站了起来,说:“朱书记您先坐着,我去把水放好。”
朱怀镜笑道:“舒天今天学勤快了。好吧,今天我太累了,就辛苦你吧。”
舒天放了水回来,说:“朱书记早就该批评我了。我不是不勤快,只是脑瓜子不活。”
陈清业道:“你还不活?那我就是木头脑袋了。”
听听卫生间里面水声,就知道水放得差不多了。但舒天还是跑进去看了一下,回来说行了行了。刘浩早吩咐下面上茶去了。等朱怀镜洗澡出来,茶已上来了。刘浩道:“朱书记,这是我这里最好的茶了,不知你喜欢不?”
朱怀镜喝了一口,说:“不错不错。我喝茶不太讲究的,有点茶味就行了。舒天他大姐舒畅喝茶好讲究,注意品位。”
舒天笑道:“我姐她是穷讲究,自小见她就是这样。我老笑她酸不溜秋,耍名士派头。昨天我还说她哩,我说哪有女名士啊。”
朱怀镜感叹道:“生活嘛,就要善于自得其乐。我可是想悠闲一点都做不到。如今往这把交椅上一坐,更加是生活在聚光灯下了。你们不知道吧,上面派人查我来了。说我在烟厂招标中受了贿。招标时,除了杨冲,你们都跟我一道在北京啊。人和集团的人,到现在为止,我都没见过面。就让他们查吧!”
陈清业愤愤不平的样子,说:“有些人真是居心不良。像你朱书记这样的廉洁干部,现在还有吗?刘浩我跟你说,我同朱书记多年的朋友了,他一直关心我。他可以说是连烟都没有抽过我一支。”
朱怀镜笑道:“清业你这就不实事求是了,烟还是抽过的,刘浩的烟我也抽过。但今后你们的烟我都抽不着了,酒也喝不着了。还别说,现在烟酒不沾了,身体好像强多了。”
在座只有杨冲一个人抽烟,也只好躲到阳台上去,开着窗户过会儿瘾再回来。刘浩玩笑道:“杨兄,我提个意见。你跟朱书记跑,就要适应朱书记的生活习惯。朱书记原来抽烟,你不抽也得学着抽;如今朱书记戒烟了,你就不要再馋那一口了。”
杨冲立马红了脸。不等他说话,朱怀镜先笑了:“刘浩会当秘书,马屁拍得溜溜转。你同舒天换一下,让舒天替你当当老总,你随我跑一段。”
刘浩说:“我哪有这本事?跑是不怕跑,问题是还要写就不行了。”
朱怀镜笑笑,对杨冲说:“你别信他的,我不干涉别人的生活习惯。”杨冲说:“我是正在戒烟哩,比原来抽得少多了。朱书记一戒烟,我老婆就说,人家朱书记都戒烟了,你也戒了吧。可我没朱书记那种毅力,得慢慢来。”
陈清业就把这话引申开了:“那当然啦,这就是区别。不然,谁都可以当书记了。”
朱怀镜笑道:“清业你拍我马屁有什么用?我又不能提拔你。你现在生意怎么样?在梅次这边有几处工程?”
陈清业说:“我没有向你汇报哩。三个工程,都是装修。一个是梅城宾馆,一个是工商银行新办公楼,一个是火车站新候车大楼。”
朱怀镜点头笑道:“好嘛,蛮红火嘛。你看,你自己在这边闯,不用我打招呼,也吃开了嘛。请你谅解,就因为你是朋友,又是老乡,我就不好替你说话。”
陈清业会意:“我也不敢麻烦你啊!你现在担子更重了,我哪能为自己的事找你?我嘛,反正是讨这碗饭吃的,生意总得有嘛。毕竟又是生意,成就成,不成另外找就是了。还有一条,我做工程,质量上过硬,别人想挑毛病也挑不着。”
朱怀镜说:“清业,做你这一行不容易,我知道。建筑行业里面的鬼名堂最多。你现在也越来越成气候了,我建议你还是赶快转行,干点别的事。比方开商场,比方像刘浩这样投资酒店……对对,你在荆都原本就经营着酒店。早点儿脱离建筑行业好些。”
陈清业说:“我早就有改行的打算了,只是一时拿不准去干什么。建筑的确不好搞,里面名堂太多了。说句实在话,多少不打点一下,是不可能拿到工程的。这是谁都知道的秘密。”
“清业,别送别送。”朱怀镜闭上眼睛,摇着头,“人的贪欲是无止境的,你送多少他都不满足。郑板桥有几句诗,说的就是当年有钱人给达官贵人送钱的。说是:尽把黄金通显要,惟余白眼到清贫。可怜道上饥寒子,当年华堂卧锦茵。毕竟是自己赚的辛苦钱,干吗要去送别人?到头来自己穷了,有人理你吗?”
刘浩若有所思的样子:“朱书记,你这一课不光是对清业上的,也是对我上的。我们有时没有办法,只得破破财。谁愿意把钱白白拿去送人?有时是不送不行。”
朱怀镜说:“你没有送我的,不照样也行了?你若是送了,我也收了,我们今天能这么坦坦荡荡坐在一起做朋友吗?兴许也可能朋友长朋友短的说,可味道就不一样了,心里会说,什么朋友?还不是金钱朋友!”
陈清业把叹息声拖得长长的,无限感慨的样子:“若是天下当官的都像朱书记这样,就好了。”
“别给我戴高帽子了。不过你们要有信心。这毕竟只是过渡时期,慢慢会好的。你们都还年轻,赶在这会儿事业上又起步了。以后秩序好了,一切都正规了,更是你们大展宏图的时候。”朱怀镜突然想起那封怪信,就说了出来。
“王八?”陈清业问道,欲言又止。
朱怀镜问:“怎么?你好像要说什么?”
陈清业望着朱怀镜,说:“没有哩。”
朱怀镜感觉陈清业的眼神有些怪,猜想他一定是有话要说,可能是不方便说吧,过后再问他好了。这时,舒天手机响了。他接过之后,告诉朱怀镜:“朱书记,是关云。我说您这会儿没空。”
这么晚了,关云没事不会找他的。便说:“你接通他的电话吧。”
电话通了,朱怀镜听了几句,就站起来走到一边去了,“好好,你说吧。行行,你到我办公室等着吧。”
朱怀镜回头交代各位:“杨冲送我去办公室走一趟,我还要回来的。你们没事就在这里坐坐,要不就休息了。舒天你也在这里吧。”
舒天觉着奇怪,只好说:“行,我等您回来。”
十几分钟,就回到了地委机关。关云照例又在办公室门口等着了。朱怀镜开了门,顾不上说请进,自己先进去了。关云随后将门关上。“事情弄清楚了。的确有人收了钱,但不是任何一位领导。”说完这些,他才坐下来。
“谁?”朱怀镜急于知道。
“贺佑成。”关云说。
朱怀镜几乎被弄糊涂了:“贺佑成?不是舒天的姐夫吗?他凭什么收钱?”
关云说:“就是了,所以我说不让舒天一块儿来。”
“朱书记,我冒昧地问一声。都说贺佑成是你的表弟,是吗?”关云问。
朱怀镜大为惊愕:“哪里说起!我同贺佑成几乎说不上很熟。”
“是吗?”关云笑了几声,“那么这个案子就有些滑稽了。是这样的,贺佑成到处吹牛,说他是你的表弟。别人也相信,你换了秘书,让舒天跟你跑,说就因你们是亲戚。外面知道烟厂工程招标是你亲自负责之后,就想办法要接近你。他们一打听,说你人很正,有人送钱给你,却碰了钉子,就不敢找你。但他们还是想找个办法打破缺口。他们找来找去,见你在梅次只有贺佑成这么个亲戚,就求他帮忙。贺佑成好说话,谁找他,他都答应帮忙。但钱先不收,只说好一个数,事成再收,不成分文不取。钱要得也不多,三十万。他同每个人说的都是一套话。他说,我表兄是个正派人,不一定听我的。但我尽量去说,兴许他又给我个面子呢?说成了,你再给钱也不迟。其实,他也不用同你说,反正有一家要中标的。后来人和集团中了,就以为是得到了你的关照。结果如数付了贺佑成三十万。他们也不敢不给,他们以为,只要工程没完工,只要他们没全部拿到钱,你都有办法治他们。但这状却不是人和告的,告状对他们也不利。只是后来,那几家没有中标的,偶尔碰在一起说这事,就发现中间肯定有文章了。但他们都相信贺佑成是你表弟。”
朱怀镜听着哭笑不得,想这贺佑成玩小聪明倒也玩了三十万。难怪有次贺佑成同几位建筑老板在一起喝茶时,专门打电话给他,说他那些朋友想见见朱书记。贺佑成后来请过他几次,他都婉拒了。贺佑成还到他办公室去过几次,也没什么事,只是坐坐,他都只是勉强应付了。
“到底是哪家告的呢?”朱怀镜像是自言自语。
关云摇头道:“这个暂时查不出来。事情很清楚了,查不查得出都不重要了。”
朱怀镜说:“这事怎么处理好?我想听听你的意见。”
关云说:“若公事公办,按诈骗罪将贺佑成抓了就是了。看朱书记的意见怎样。”
朱怀镜知道关云的意思是顾忌着舒天,而朱怀镜却怕伤着舒畅。“这事还有别的人知道吗?”朱怀镜问。
关云说:“就只有我和我局里另外一位小伙子知道。人和是当事人,自然也知道。但别的那几家建筑公司只是猜测,他们拿不出真凭实据。”
朱怀镜站起来,双手插在裤兜里,低头沉吟。好一会儿,他抬头望着关云:“这事你暂时压着。”
“好吧,听你指示再说。”关云目光随着朱怀镜转,想弄清他到底在想什么。
朱怀镜却不容他再多琢磨了,伸出手同他道别了:“辛苦你了,小关。注意保密。”
朱怀镜回到黑天鹅,陈清业、刘浩和舒天都还在那里。他们哪敢就走了。朱怀镜说声大家久等了,舒了口气,懒洋洋地瘫在了沙发里:“刘浩,请你准备点夜宵好吗?也不到哪里去了,就端到这里来吧。你看,我成了丐帮帮主了,开口要饭吃了。”
四座皆笑。刘浩道:“我正想请示朱书记要不要弄点夜宵哩。我没有看准时机,服务不到位吧。各位先坐着,我去去就来。”
朱怀镜正是要他暂时回避一下。“清业,那会儿说到王八,你像是有话要说?”
陈清业望望舒天,支吾起来。朱怀镜说:“舒天在场没事的,但说无妨。”
陈清业就不好意思了,说:“哪里,舒天……当然当然。朱书记,你难道真不知道王八是谁?”
“不知道。”朱怀镜摇摇头。
陈清业说:“荆都建筑行内的人,在一边管王莽之的公子王小莽叫王八。”
朱怀镜说:“这可是骂人呀!”
陈清业说:“当然是骂人。不过大家给他取这个外号,是有来历的。我敢说,那个王莽之,肯定是个大贪官。荆都管区内,只要是两千万元以上的工程,他儿子都要插手。王小莽自己也不搞工程,只是把工程拿到手后,给人家做,他收中介费。什么中介费,只是个说法。实际上就是大工程谁来搞,必得他王小莽说了算。行内人都知道规矩了,只要有大工程,不去找别人,只找王小莽。王小莽有个习惯,对‘八’字特别看重。你托他找工程的话,只要他答应了,先给八万块钱给他,叫前期费用。工程拿到手之后,再付他八十万。工程完工后,付清全部中介费,标准是工程总造价的百分之八。他总离不开‘八’,大家都给他起了个外号,叫‘王八’。可见大家是恨死他了。”
朱怀镜问:“这些可是事实?”
陈清业说:“当然是事实。前年荆都电信大楼工程,我想搞到手,托人介绍,同他接触过。他同意了,收了我八万块钱。后来工程没到手,他给了别人。还算好,他托人把八万块钱还给我了。后来我知道,是飞马公司做了那个工程。同飞马抢,我怎么抢得过?”
朱怀镜问:“曾飞燕的飞马公司?他们不是做路桥的吗?”
“只要来钱,什么不可以做?”
朱怀镜略略算了一下,吓得心跳如雷。如果王小莽把梅次高速公路拿去了,他岂不要赚两亿多?工程的总体造价可是三十多亿啊!朱怀镜不知道自己早已站起来了,在客厅里走来走去,浑身冒汗,一会儿就感到背上湿腻腻的了。
陈清业说:“荆都建筑行业里面,好久以来就有这种专门做中介的人了。他们神通广大,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但说白了,就是在官方有后台,有的本身就是官场里面的人。他们基本上形成了行规,各有各的山头,办事各有规矩。比方中介费,一般是百分之五。这是大家都认可的标准。他王八如今要百分之八,怎么办?建筑老板就只好在偷工减料上打主意了。我说,这几年王八经手的工程,迟早会出大事的。那王八更叫人恨的是,他不管你是锅里的还是碗里的,见眼就要抢几口塞进自己嘴里。荆都场面上混的人都说,做人要有人格,做官要有官格,做流氓也要有‘流格’。这王小莽就是没‘流格’。”
听得外面像是刘浩来了,朱怀镜轻声交代:“刚才的话,就到这里为止。”
刘浩进来说马上就好了。只一会儿,几位服务小姐就托着盘子,端菜进来了。茶几就成了餐桌。茶几很大,将就着也还行。朱怀镜起初还有些饿,这会儿却早没胃口了。只喝了一小杯红酒,沾了点儿蔬菜。
撤去碗碟,朱怀镜就让刘浩休息去了。然后叫杨冲送舒天回去,说自己就在这里休息了。他们俩刚出门,朱怀镜就打了电话给舒天:“你听着,别说话。你这会儿到你大姐那里去,我一会儿也去那里。有急事商量。你就在她公司大门口等我吧。”
过了五分钟,朱怀镜下楼,叫了辆的士。他把礼帽压得低低的,怕司机认出来。夜里路上车少,很快就到了。见舒天正站在那里,四处张望。
舒天不知道有什么大事,神色有些紧张,见朱怀镜闭口不说,他也不方便问。两人一言不发,低头进了物资公司大院。敲了一会儿门,才听得舒畅在里面问是谁。朱怀镜不好说话,舒天答应了。舒畅开了门,穿着睡衣。见朱怀镜和舒天都站在门口,她眼睛都直了。朱怀镜忙笑道:“对不起,这么晚了来打搅你。”
舒畅请他们进去了,自己马上回房,穿整齐了才出来。舒畅一句话都还没有说,只是望着朱怀镜和舒天。朱怀镜竟然呼吸急促起来,感觉很难开口说话。他摇摇手,再说:“给我倒杯茶好吗?”
舒天刚要起身,舒畅马上站起来。她倒了两杯茶,递给他俩。喝了几口茶,朱怀镜才低下头,吸着烟,慢慢说起了贺佑成诈骗三十万的事。舒天也是才听说的,姐弟俩嘴巴都张得天大。
“事情就是这样。你说舒畅,怎么办?”朱怀镜问。
舒畅低头不语,眼泪哗哗地流。舒天很难为情,手脚都不知怎么放着才好。
“舒畅你不要难过。我可以让这事不露出来。”朱怀镜说。
舒畅抽泣道:“感谢你……朱书记。我哭的不是他,是自己。我这是哪辈子造的孽,怎么会碰上这种人?他什么正经事都不做,一辈子都在耍小聪明。你不要管我怎么样,依法办事,将他抓起来就是了。”
朱怀镜说:“我同公安局的同志说了,要他们先将这事压着。”
“可有人盯着你呀!不把他抓起来,怎么还你的清白?”舒畅说。
朱怀镜长叹道:“就让他们去查吧。他们总不至于把我抓起来搞逼供吧。到最后,顶多也就是个事出有因,查无实据。”
舒畅说:“这样不行。不等于给你留着个尾巴吗?别有用心的人还会拿这事做文章。群众不明真相,真会相信你是个贪官哩。”
“他如果真的抓起来了,只怕会坐几年牢。这对你,对你家庭,对孩子,都不好啊!”朱怀镜抬头望着天花板。
舒畅不停地抹眼泪,眼睛已经红肿起来了。她头也没抬,说:“不早了,你们回去休息吧。朱书记,你不要顾忌我们,依法办事吧。”
朱怀镜摇头说:“我不能不考虑你们啊。只要过得去,我不会让他难堪的。”
谁也不说什么了。枯坐了几分钟,朱怀镜起身告辞。舒天说不走了,陪姐姐说说话。舒畅说:“舒天你送送朱书记再回来吧。”
出了大门,朱怀镜让舒天回去。舒天坚持要送朱怀镜回黑天鹅去。朱怀镜说不回黑天鹅了,回家去。“你快回去劝劝姐姐吧,舒天,不要送了,我走走十几分钟就到了。舒天,你姐姐,可是个很好的女人啊,就是命苦。”
说得舒天难过起来,低头说:“毕竟是他们自己夫妻的事,我做老弟的,不好过问。那个贺佑成,也真不是东西。朱书记,这事儿,您不要顾虑什么,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吧。”
朱怀镜独自走在街上,寒风凛冽。他没怎么犹豫,就拿定了主意。他试着打了关云手机,关了。走到路灯下,翻了翻电话本子,找到了关云家里电话。
“哦哦,朱书记,这么晚了你还没睡?”听声音,好像关云还没有睡着。“没有。我正一个人在街上走着哪。这样,你明天一早,就传讯贺佑成。”
“要把握分寸吗?”关云问。
朱怀镜说:“依法办事吧。”
关云应道:“我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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