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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转眼就又过了半年。宫中无日月,前朝朝事此起彼伏,刘彻忙得不可开交,后宫中就显得更清静了。这小半年来宫中倒是有两桩喜讯:除了生育了一女的王夫人之外,后宫中又有两个女人有了身孕,陈娇自然也不会小气,还是宫人的就抬举为美人,已经是美人的就等到生育后再说,刘彻对此也没有二话。他新换的这个丞相实在是不大顶用,虽然是列侯出身,但庸碌无才难以服人,刘彻难免就要花更多心思去调教他的百官们了。
这也是他最热衷的新游戏,美色什么时候没有?对于一个刚亲政不久的帝王来说,这几年正是他最勤政的时期,后宫里的事,能够在他心底占上一角,已经相当不错了。
其实本来这个丞相能更能干一点的,田蚡去世之后,刘彻倒是想用韩安国来着,可韩安国不知怎么回事,一天深夜回家,居然从车上掉下去,又被马践踏,摔成了重伤,现在只能在家养伤以待复出。这件事倒是搞得刘彻和韩安国两个人都很郁闷,也都很纳闷。
陈娇倒是要比他多收到一点风声:灌夫虽死,可也不是没有他平时豢养的死士养精蓄锐,想要为他报仇。田蚡还是去得快了一点,韩安国算是受到了池鱼之殃。
不过,她也懒得在这种事上花费心机,得了闲,也就是带着孙子孙女到长信殿里问问好,却也懒得多搭理王太后,照个面就回未央宫里,连话都懒得多说。
王太后自己也气得不轻,足足三四个月都不肯见刘彻,母子俩等闲不吵架,一吵架就吵得平阳长公主来求陈娇,“你说话,阿彻是最听得进去的,和母亲闹成这个样子,岂不是贻笑大方?史书里写出来都不体面!”
陈娇就不信她自己一点风声都没有听到,她看了平阳长公主一眼,爱莫能助,“这件事,我也是两眼一抹黑,和大姐说实话吧,我连阿彻和母后是为了什么吵架,其实都闹不明白。”
是真闹不明白还是假闹不明白,平阳长公主心里也不是没数,她看了陈娇一眼,见陈娇安安详详,连唇边的笑意都没变,不禁就叹了口气。
两家外戚相争,到最后谁都没能讨好。阿彻用田蚡为刀除掉了窦氏,再自己出手干净利落地处掉了田蚡。现在他倒是大权在握了,可陈娇私底下怕不是要恨死田蚡,怕他死得不够早。指望她为这件事在母子之间说和,也实在是天真了一点。
“也真是亲生母子。”不免和陈娇发牢骚。“生气起来都是一副德性,什么大事,能让母子之间到这个地步?”
虽说当权者一般是不把人命放在心里的,可这条人命,的确是够分量的了田蚡怎么说是王太后的亲弟弟,这对母子之间就算最终能恢复到相安无事,但也终究不可能和气如初。尤其在朝事,在椒房殿的事上,王太后是再也没有了开口的身份,恐怕也没有了开口的兴趣。
陈娇摆了摆手,连和平阳长公主应酬的心思都消失,“母后身子也不大好了,阿彻就是生气能气多久?想来过上几年,也就气平了。”
按太后的身子,能活到几年后都是问题,陈娇这话,说了还不如不说。
平阳长公主不禁有几分恼怒,可这恼怒却不敢现到面上来:她们这些做大姑子的,也就是看着男主人的脸色做人,陈娇不得宠,那就敢摆大姑子的架子,如今陈娇这么得宠,刘彻眼看着又把太后给供起来放到一边去了,朝事是一句都不肯多听,她还敢给陈娇脸色看?简直是找死。
也就只好小心地和陈娇应酬,又说起了卫家的亲事。“卫家这两兄弟,从前在府里当骑奴的时候,只觉得人很谨慎老实。没想到命就是命,如今有了功名不说,还特别得到陛下的喜欢。两兄弟在军事上又有天分,听说兵书都读得不错,现在又娶了你们陈家女,不到十年,说不定连个侯爵都能挣出来呢!”
陈娇笑着说,“那也是因为小公主的面子,阿彻这是疼女儿,我呢也就顺水推舟了,卫女去世前还求我照顾卫家人,我也不好有始无终。索性终身大事帮着操办了,让他们成家立业,小公主长大后也和我亲一点。”
说起来,刘宁今年也都两三岁,会叫阿爹、阿娘了。平阳长公主看到她,也不禁抱起来亲一亲,开玩笑一样地说,“我是越看越喜欢!将来长大了,许配给我们家曹襄算了,也是亲上加亲,大家就更显得亲近了。”
就是亲生母女,也没有站在一起一辈子的道理。王太后如今失势得也太过分了一点,本身又老病。将来去世之后,长公主如何维持在刘彻心中的热度,就要凭着他身边的女人为自己多说几句好话了。这么多年之后,这个倨傲的大姑子到底还是服了软——这是借着这门亲事,和陈娇求和,也寻求结盟来了。
陈娇忽然间也有几分感慨:她像是顺着一条和过去极为相似的道路行走,风景有时候不同了,可大部分时候,却又还是全然一样。似乎刘彻身边的女人是谁也好,很多事的发生,都不会受到这一点改变的影响。
“这种事,就不是我能做主的了。”她前后掂量了一番,便欲扬先抑,见长公主的脸色暗淡下来,才笑,“不过要是阿彻点了头,我自然也没二话的,能嫁进姑姑府里,是她的福气。”
平阳长公主一下又惊又喜,不禁失笑:“你这阿娇,和我也开玩笑。”
两姑嫂相视一笑,不论是长公主还是陈娇,神色似乎都要比从前更亲密得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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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青成亲前一个月,陈娇赏赐了一批金银珠宝到她堂妹家里,又把她的十七妹接到宫中说话。
“卫家虽然现在门第似乎低微,但怎么说都是小公主的舅舅。”她和十七妹对着品槐花蜜浆,“将来有了功劳,肯定是能够往上走的,我看卫青这个人就很好,生得漂亮,为人谨慎而又有才干,将来前途无可限量。不要心存埋怨,到了卫家,好好和他过日子,你一世富贵是可期的。”
按陈家现在的地位,十七姑娘嫁给卫青,是有点低就了。不过,天下也不是个个女子都是陈娇,会挑选十七姑娘,自然是因为她秉性温顺,很好拿捏。陈家族女对陈娇的安排,自然也不可能有什么异议。
“一定不给陈家丢脸。”十七姑娘恭谨地应了下来,又看了陈娇一眼,欲言又止。
陈娇不禁微微皱眉,“怎么,有话就说,和姐姐你还怕什么?”
十七姑娘就吃吃艾艾地说,“是您御赐的首饰,被隆虑侯看见,随手抓走了一把,不意其中有一支步摇,是婚礼上的首饰,缺不得的,仓促间也不知去何处置办……”
陈蹻还真是坏出花样来了,家里难道缺他的钱花?连这种小便宜都要占,他还有没有分寸了他!
陈娇难得生气,她嗯了一声,不动声色,送走了十七姑娘,回头就叫桑弘羊来说话。“你老实把陈季须和陈蹻这两个不要脸的东西干的好事和我说一说!”
桑弘羊这个人没有别的好处,消息是一直很灵通,也一直很懂得看人的脸色。见陈娇脸色不好,他哪里还敢隐瞒,忙跪下来一五一十地说了许多陈娇一点点都不知道的事,很多事,连声音都听得咂舌,“这也实在是太荒唐了。”
陈娇气得浑身发抖,把桑弘羊打发出去,自己坐在椒房殿角落里发呆,连刘彻进来了都没搭理。刘彻还奇怪,“谁惹你生气了?一脸咬牙切齿的!”
下一瞬又有点尴尬,不过还是问出口了,“是母后那边——”
要不是怒火中烧,陈娇简直要被他逗得暗笑起来,不过这一会她也没心思顾及这个了,一咬牙下定主意,回过身央求刘彻,“阿彻,借你的羽林军使使好不好?”
借刘彻的贴身卫队,这可就不是开玩笑的了。陈娇忽然提出这个胆大包天的离奇要求,倒是一下就激起了刘彻的兴趣,他蹲坐到陈娇身边,捏了捏她的下巴,和陈娇开玩笑,“干嘛,你要篡我的位啊?”
陈娇白了他一眼,抬高了声音,“我要抓两个贼!”
想了想,又说,“算了,现在抓来,没有真凭实据,按那两个废物的性格,肯定又是矢口否认。到时候在母亲跟前,反倒是我理亏。你先答应了我,改天等我人证物证集齐了,我再问你借。”
原来是因为她那两个哥哥。
虽说不成器,但也是外戚,太嚣张了,和现在刘彻需要的低调就有些不合适了……
刘彻自作多情,还感动得很,搂住陈娇好声好气安慰了一会,行动却很配合,还主动说,“我把绣衣御史借两个给你?”
不到半个月,就送来了一车罪证,还是人证物证俱全,陈娇越看越气,派人到清凉殿给刘彻传话,“是陛下出手的时候了!”
想了想,又吩咐楚服,“去把卫青叫到椒房殿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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