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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僧卜

作品: 月亮的女儿 |作者:月兰之剑 |分类:奇幻玄幻 |更新:07-23 14: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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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群蠢猪!不过是去抓四个牙都还没长全的小崽子,居然让他们全都跑掉了,你们是吃什么干的!”

月都,首席执政官官邸的凌乱大厅内,联省共和月之国预备军司令官阿索·昆沙门中将正对一群军官大发雷霆,他揉着自己不剩一根毛发的滚亮光头,把自己宽阔的脸庞鼓胀得如磐石般坚硬,恶狠狠地,不容任何人分辨地吼叫着。

“好了,现在让他们逃了,逃回城堡里了,逃回那个石头打造的乌龟壳里,我们要再耗费多少人的血才能消灭他们!哎,你们,你们这些人,把我的计划搅得一塌糊涂,你们,难道同情那些凭借特权骑在我们头上的愚蠢贵族吗?”

昆沙门威严地向四周扫视一圈,满意地认为自己的话已经在部下当中产生了效果,便放缓了口气:“不过,事情还没有到不可收拾的地步,小崽子们躲进了斯兰克府,那是个只有一条通路的地窖,最适合用来被包围,我们这就去,抓住他们,或让他们跳海,来吧,这就去。方克,你带领第三轻骑营去斯兰克府前打探形势。哈本罗克,任命你为月都城防司令,亚拉米为副司令,各以本部团队镇守月都。其余人等随我本阵出击,休克为军师,纳西里拉为左阵长,比多塞劳拉为右阵长,马拉丁为后阵长,普罗提纳为辎重长,塔里米塞为炮队长,一个时辰后在北大门外集结出发。诸位,长青众最有权势的三大家族已经把主要兵力聚集在斯兰克府,只要攻下斯兰克府,各地的小家族必然受到震撼,不敢再多做反抗。所以,诸位务必全力以赴,助我成就大业,事后各记功勋,必有重赏。”

“昆沙门陛下万岁!”

年轻的三级校官方克·霍兰纳急不可耐地喊起来,众人跟着高叫“万岁”,在用口舌来对未来的主君表示忠心方面,联省共和的叛逆者们自然是争先恐后,恨不得自己有三个喉咙一同发声。

“出发!”

黑发绿眸、长脸大耳的年轻军官方克·霍兰纳披挂着蓝白相间的铠甲跃上他的粟色大马,带领五百轻骑出了北大门,先走公路,往西北三四里后又拐上一条马车大道朝正北奔去,这条向北的马车大道是斯兰克林家出资修建的,主要就是用来连接斯兰克府与月都之间的交通。

出身军人世家的方克自幼精习武艺,在陆军学校期间成绩优异,却因为家族的势力有限,再加上错过了两次大规模战争,到二十六岁上才勉强升到三级校官,任第三轻骑营副长官。因为第三轻骑营一贯负责月都周边的机动警备,未曾参加玫瑰战争,方克没有像他的许多校友那样战死或被俘于兰之国和镇岳海,但是他却对造成战争失败的四人执政团大为不满,更对长青众各大家族的特权统治极度厌恶。这时候,他的军校同学,休克·米兰达找到了他,用众人皆知的马哈提多的商业原则原理,再辅以时势大政和对昆沙门个人品质的无限赞美,说服了他参加昆沙门的叛逆行动。起事的当晚,方克闯入正长官的房间,一刀取了首级,接着率领几十名忠于他的部下占领营房,聚集了全营人,鼓动他们参加叛乱,由于营地离月都有一段距离,当部队整备完毕准备参战时,四位执政官已经逃出了月都,于是,他的部队完好无损保留下来。这天是他反叛四人执政团以来的首次出战,相对于其他人来说,因为没有参加月都之乱,他的战功记录现在依然为零,此次能够作为前锋出击自然令他激动非常。就方克本人想来,他不仅是在为自己,更是为这个国家而举起反旗,他相信玫瑰战争的失败是由于国家体制的腐朽造成的,长青众是国家的蛀虫,元老院是国家的垃圾,必须予以清理,代之以充满智慧而强有力的君主,这样才能把月之国带出困境,重新恢复大陆第五强的地位,甚至重现月生女皇当年的辉煌。方克相信自己做的事情理所当然地正义,就像他的敌人固执地认为联省共和政治体制理所当然地神圣不可侵犯那样。

方克的轻骑营以十二骑的小队在前哨探,大队人马以三列纵队沿大路前行,长官身边打着仓促写就的白底“昆”字旗和轻骑营的三足兽战旗,兵士的头盔上均捆扎白巾以做标识。日落前,方克的五百轻骑已经行进到距离斯兰克府大约六七里的小云屯,这是个只有二三十户庄民的小村落,如今人去屋空,居民大约已经避入城堡中或往别处逃难去了。

四下派出哨探后,方克决定先在此地驻扎过夜,他的轻骑队中包含三百骑弓手,一百骑弩手和一百骑刀手,骑马的伙夫和勤务兵另有五六十名,共带有七百匹马。除了百人队长以上的军官外,轻骑营的正兵都只有皮甲和铁盔护身,近战中无法与重甲的家臣团骑士对抗,但骑弓手可射马,骑弩手可射披甲的骑士,远射一番再凭借轻骑兵的机动力逃开,再射,再逃,倒还能够周旋一段时间。方克了解自己的部队,也了解自己的能力,更了解自己的任务,他让部队处于随时可以快速转移的状态,并在村子东西北三面布下障碍,以防对方从正面和两翼对其营地展开冲击。

布置完毕后,方克的勤务兵找到一间比较干净的房子,在床板上铺了干草和毯子,方克在屋里草草地吃下面包和牛肉干,便双膝盘在毯子上,头盔挂在护肩的扭结上,裹着披风,双手按着佩刀,闭了眼睛养神,不时有哨探进来禀报消息,他也不睁眼,静静地听完后再作出相应部署,一直未曾真正睡着过。

“大人,您还是盖起毯子睡一阵子吧。”方克的勤务兵在第一个月亮落下前向长官进言道。方克还是闭着眼睛,似睡非睡,语气平和地应道:“我不能睡,你也不能睡,敌人就在五六里外,你我,还有全营五六百人的命不能因为睡觉这种蠢理由而白白丢掉。”

“陆军学校的优秀毕业生,谨慎而细心的年轻军官方克·霍兰纳应该大有前途。”认识方克的许多军人都说过与此意思相近的话,虽然他错过了上次天月战争,也错过了玫瑰战争,仅在平定塞尔法西家叛乱时取得了不值得过于骄傲的功勋,但并不防碍人们对他的能力作出超常的评价,正因为他时常处于某些人的高度评价却得不到与此评价相应的提拔,他才那么轻易地被昆沙门的说客所说服来参加叛乱。方克此时定定地坐在毯子上,不去想多余的事情,只知道自己的命运已经拐上了全新的道路,只能向前,决无退后的可能,事实上,所谓的退路原本是一座摇摇欲坠的桥,他通过以后,桥就崩塌了。

第二个月亮升起后不久,从村庄后方传来了一阵呐喊声,方克猝然睁眼,敏感地察觉到这是敌方发起冲锋的叫声,当下抽刀出鞘,跳下床来,出门便跨上自己的粟色大马,勤务兵赶着跑出来给马解缰绳。

“别慌,他们还远着呢。”方克对手忙脚乱的勤务兵说,从肩上取下头盔戴好,准备对已经凑到身边的三四个副官和传令兵发布命令时,一件实心的物体砸穿了他身边的墙,扬起一团呛人的烟尘。

“别慌,只是小号的铁弹,射出一百发也不一定能打中半个人。”

方克打了个喷嚏后对身边没有倒下的人说道,却见到那十几岁的传令兵瞪大了眼睛直楞楞地盯着墙上的弹洞,顺着传令兵的目光看去,原来是他可怜的勤务兵,被打烂了半个身子,剩下的半边身子贴在墙体上,嘴夸张地歪着,很难看,但不恐怖。

方克无奈地摇摇头,转过来对传令兵道:“别慌,炮弹既然射出来了,就总会打到点什么。传令,各队准备向村东的小山坡上转移,不要死守,我们的任务是哨探而非对阵。”

副官和传令兵领命跑向四方,方克一面领着亲卫队退出村外一面想:“怎么会从后面来呢?我的哨探应该布置得万无一失了——无论如何,不能过多损失我的人马,我的军队就是我的财产,就是我在昆沙门那里取得权力的筹码,若是我的军队被消灭了,我的价值自然会大大降低,能够得到的权力也就会大大缩水,不取得高度的权力,又怎么去实现心目中最伟大的理想呢?”

一炷香的工夫,方克的轻骑营就从小云屯撤了出来,总共只阵亡三人,伤二人,给对方造成的损伤也同样微乎其微。

当夜,第三个月亮升起前,敌人穿过了小云屯,没有向方克部队驻守的小山坡发起攻击,惨淡的月光下,方克远远地望着村子,模糊的敌军队伍蛇一般钻入村子,又从村子另一头钻了出来,沿着马车大道,向斯兰克府开去。

“如果趁他们通过村子时发起攻击的话……”

一瞬间里,方克的脑海里曾闪过这样的念头,但又立即被清除出去,他的意识里没有冒险之类的字眼存在,他相信战争是有规律的,他能够凭借自己对战争规律的理解取得胜利,根本不需要做无法确切预料后果的事。

“既然他们敢以纵队通过村子,说明他们已经做好了防备,现在冲下去可能会被伏击,不,一定是这样,不能轻易地把对方的指挥官想象成傻子。”

方克的判断完全正确,在他观察敌人的时候,敌人的指挥官也在观察他们,准备就绪的火枪手和弓弩手就在村子附近的树丛中潜伏。

第三个月亮升起后不久,福兰克家的一百名家臣团骑士和四百多骑马民兵在家臣头领沃兰·索马塞的率领下抵达斯兰克府,随行还携带了三门绑在马车上的小号青铜炮。

换了白色军服的苏珊亲自到大门口来迎接。

“沃兰伯伯,实在很担心你们,怎么这么晚才过来?”

灰发黑眼,脸上纵横着皱纹的沃兰捧着头盔向前一步,行过礼后才解释道:“主人请见谅,本来接到帕里克的消息后应该立即赶来的,但为了多筹措些兵马和弹药粮草,尤其是寻找马匹车辆,费了些时间,拖到午饭前才出发,虽然马不停蹄,人不离鞍,却还是到了半夜才勉强走到小云屯,却发现那里已经被叛军占据。不得已,只好发起强攻,又用大炮轰击,敌军却灵巧地撤出了村子,我们只有三人中箭受伤。为防敌军趁我军通过村子时偷袭,老身在村子边上的树林里埋伏了射手,幸而敌军并没有发起攻击,我们这才顺利抵达。”

“来了就好,快进去吧,帕里克呢,他还好吧。”

“主人,我在这里。”

帕里克年少的脸庞从火把后面跃了出来,他叫“主人”时的语气是如此亲切,似乎“主人”这个词只是他一个朋友的名字而已,这引起了沃兰的不满,沃兰转过头,严肃地瞪了他一眼,帕里克才意识到了自己行为的不当,转换成谦卑的口气,又添了一句:“下人听命,不知主人有何吩咐?”

苏珊微笑地摇摇头:“没有吩咐,你没事就好,饿了没有?”

“不饿,路上吃了爷爷,不,管家切卡努特先生给的米饭团。”

“那就先去休息吧,妮尔娜早为你安置好房间了。”

帕里克听到这话,脸微微一红,低着头应道:“遵命。”

沃兰并没有注意到帕里克的表情,否则很可能又要瞪他一眼外加事后的询问训斥,沃兰是个正统的老家臣,眼里容不下一粒沙子。

沃兰身后立着一位头戴宝塔帽、裹着灰黑法衣的僧侣,二十五六岁的样子,身形轻盈,墨眉杏眼,外表端庄安详,未等苏珊询问,沃兰已经向主人介绍道:“这位是阿尼树尊寺的上僧米奇兰·诺·阿比西尼,米奇兰尊僧本是我请来为儿子治伤的,治疗完毕后正准备顺路去您的官邸上拜访,正好帕里克送来您遭袭击的消息,尊僧担心您会受伤,又听说在斯兰克府将有大战发生,便执意随我前来,说要尽一己之力,多医治几位伤者,同时也为众将士在阵前祈福。”

苏珊迎上去,吻了米奇兰尊僧衣袖上的白羽大凤,说道:“尊神赐福,把您送到了这里,古阿里尊僧还好吗?”

米奇兰微微低一下头,用很粗厚但包含了温和感情的声音说道:“本寺主持古阿里高僧一切安好,我应沃兰先生之邀下山前,受主持之托,顺路前往月都拜访您,给您捎些东西,既然您已转移到了这里,我也只好随沃兰先生一起赶到这里,至于疗伤祈福之事,本僧愿尽力而为。”

说着,米奇兰从随从的小僧手中取过一个小包裹,递给苏珊,苏珊道过谢,吩咐下人把自己房间对门一个带神龛的小套间腾出来,招待米奇兰尊僧休息。

“是什么东西呢?还特意让人送来,古阿里爷爷很挂念我呢。”

一路这么想着,苏珊回到了自己房间,打开米奇兰尊僧捎来的小包裹,里面有一个灰色的小布袋,还有一件蜡封的信。

苏珊先打开了信。

“执政官苏珊阁下,老僧近日以古法占卜,发现阁下的命相大异,或许今后一长段时间内将有不寻常的灾祸接连降临,还望阁下小心谨慎为上。另,特制紫留花茶叶一袋,皆由米奇兰尊僧代为转交,米奇兰尊僧为老僧高徒,若有心结难解,可向米奇兰诉说,老僧近日来腿脚不便,就不去城里走动了。”

苏珊放下信,打开小布包,清郁的紫留花香扑鼻而来,令她不自觉地深吸一口气,又舒服地呼了出来,这些天来的劳顿烦恼似乎就这样一吐而尽了。

“哗,好香,好象在哪里闻过。”

妮尔娜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凑到了苏珊背后,正抽动着鼻子感叹道。

“记不起来了么?古阿里爷爷的茶,这次特意让人送来的。还有这信,说是用古法占卜时发现我的命相大异,会遭遇大祸。”

妮尔娜凑近装着茶叶的小布包,贪婪地多吸了几口气,深深地呼出一口夹杂了伤感味道的紊乱气息:“古阿里爷爷说得没错,昨晚的事情就是大祸啦,侍卫队几十个强悍的武士,居然没一个能跟着杀出城……”

“都是很不错的男人,真可惜,都是为了我……”

“在我看来,一半的人是逃掉了,那些背叛者,若不是敌人逼迫得太紧的话,我一定用手上的弓和飞刀解决掉他们……”

苏珊苦笑一下,轻轻摇了摇头:“不是他们的错,那种情况下,我也想保命,我是用杀人的方式来保自己的命,可是不能要求所有人都毫无畏惧地去杀人,他们选择逃避杀人的方式来保命,我不怪他们。你知道吗,我从很小的时候就开始杀人,很小很小的时候,还没有你的腰高,用父亲为我特制的弩,还有小火枪,我就踩在木桶上,从护墙的垛口向对面射击。每次打中了人,父亲事后就会给我奖赏,一颗奶糖,一块蛋糕,一大瓶甜酒,或者是一把镶嵌宝石的匕首,那个时候,觉得很幸福,那就是我的生活。真的,杀人就是我的生活。生父死后,我成为福兰克家的继承人,养父德兰斯是将军,我作为继承人也理应做将军,要做将军,就得继续杀人,我手上的血,比一般的士兵要多很多,所以,杀人这事情,对我来说与吃饭喝水并没有太大的区别。娜,不需要苛求所有人,他们会害怕,这是自然的事情,因为他们不像我这样是靠杀人为生。”

妮尔娜睁大了眼睛,有点不相信这是苏珊口中说出来的话,这个福兰克家的女武神,居然用忏悔的口气,吐出一堆刺耳的词眼来——“杀人……杀人……杀人……杀人……”,似乎她厌恶自己正在做的事情,却又不得不去接受这命运的安排一般。

“珊姐,你不是靠杀人为生,真的,你先是靠自己的父亲,然后是家族的财产和自己的才能,你是靠这些生活的,杀人只是你整个生活的一小部分,小时候杀人是因为父亲要求你这么做,成为军人后杀人只是因为你的职业要求你这么做,你没有什么错,是尊神这么安排的,你根本就不需要介意什么啊。”

“我没有介意什么,我只是说出了事实。”

苏珊说道,低下了眼,不想再把话题往深入发展,她捏起一小撮紫留花茶叶,放在鼻子下轻轻嗅了嗅,又恢复了刚刚闻到这茶香时自然、轻松、清澈的心境。

“娜,好久没喝古阿里爷爷亲手做的茶了,虽然只有茶叶,按照正常的泡法味道也应该差不了多少,怎么样,这就泡来喝吧?”

妮尔娜担心地看了看苏珊,觉得并没有特别严重的问题后,才清脆地应了一声,摇曳着漂亮的紫发跑去取茶具了。

苏珊把两指间的茶叶放回布袋里,捧起信纸,细细地又看了一遍,脸上的神情在怀疑与忧郁的冰山间游荡,嘴里轻轻叹出蚂蚁才听得见的话语:“一长段时间里,不寻常的灾难,接连降临哪,我会那么幸运么?谁来保护我?只是,我自己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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