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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澄从病房出来,瞥了眼人满为患的电梯间,直接奔着步梯走过去。
普外病房向下的一层便是手术区,他停下脚步混在焦急等待的家属堆里,漫无目的地站了一会儿,又觉得自己这种守株待兔的行为实在太过愚蠢,才沿着楼梯走下楼去。
穿过门诊楼后身那片停车场,景澄一眼便看到了倪澈那辆有模有样地占据了一个车位的s/mart。他脚步顿了一下,又不受控制地走了过去。好像但凡是跟倪澈能扯上点儿关系的东西,对他都存在特殊引力。
景澄用肉眼替她将车子前前后后验收了一圈,没看出什么不妥,他靠在车尾抱着胳膊仰头朝住院楼望过去,视线停留在七楼的一个窗口,梦里的画面又闪回脑际。
他立即挪开视线落回地面,当年楼下是一爿狭长的草坪,如今为了节省空间都改造成了临时停车位。
倪澈当年坐在那个窗口时会是怎样的心情?
曾经他以为她太恨自己,既不想看到他,又不想放过他,所以才有了最后的那通视频电话。
直到倪澈走后的第三年,景良辰才告诉他,当初大家认为他的状态不适合再同倪澈见面,所以,尽管倪澈一次又一次要求见他,都被家里的那些代言人严词拒绝了。
景澄可以想得到,她被拒绝的理由一定是自己不愿再见面。
那会儿她究竟该有多伤心,多绝望,她众叛亲离拼命救下来一个忘恩负义的大骗子,他打着正义的旗号利用她,用完了却连半句解释都没有。
景澄迫着自己不去想这些,快步走出停车场,像是急于甩掉身后尾随的什么东西。他回了趟市局,将手头的紧急事件处理交代了一下,打算接着去超市给滕青买日用品。
走出办公楼的时候景澄遇到了景良辰,他正要去食堂吃午饭,看见景澄满脸诧异,“我都帮你请过假了,你还回来干什么?滕青姐怎么样了,正好下午我没什么事儿,一起过去看看她。”
没等景澄回答,他的注意力已然被新大陆完全转移,抬手朝自己右颈部比了一下,小心翼翼地斜了个媚眼儿,“这里……”
景澄抬手做了个九阴白骨爪的手势将他的脑袋往旁边一扭,物理转移了对方的视线,“走吧,先去买东西,然后跟我去医院。”
景良辰显然不甘心,余光仍不停往那口牙印上瞟,贱兮兮地嘀咕着,“反正也是去医院,要不要顺便去打个狂犬疫苗。”
他说完瞄着景澄抬起的大长腿迅速朝前跑了几步并将身体仰出一道奇特的弧度,堪堪躲过他踹过来的一脚。
“这事儿不像是滕青姐干出来的呀,她不是肚子疼吗?拿男朋友止疼的时候不是都咬手咬胳膊的么,怎么还咬上脖子了?”“这怎么下嘴这么狠啊,都啃出血来了……”
景澄转身一级警报地瞪了他一眼,碎嘴子景良辰立即断了电,变成一只没嘴葫芦,只能用意味深长的目光一眼一眼地了他。
要是滕青咬的,待会儿见了面就可以直接改口叫嫂子了吧?不太像啊,这俩人磨叽了两年多都没什么发展,会因为一截发炎的阑尾就突飞猛进量变到质变了?
除了滕青还能有谁,该不会是那个倪澈吧?景良辰牙疼地剜了专心开车的景澄一眼,活该!让你还想着去找人家,怎么没一口咬死你!
他余光瞥着近在咫尺的那个牙印儿,心里痒痒得要命,恨不得赶紧拓下来拿到鉴证科去做个比对。但实际情况是,他又不敢狠劲儿刺激景澄,只能内心戏丰富地替他在一边着着太监急。
俩人买完东西,景良辰又蹭了景澄一顿午饭。之后景澄在餐馆打包了一大堆汤汤水水的吃食打算给滕青带过去,“快两点钟了,过了六小时她就可以吃东西了,你拿着。”
白吃饭的这位也不好意思不干活,一手提着购物袋,一手提着食盒跟在景澄后面,“拎这么多东西你还让我爬楼梯,有没有人性啊!”
这种体能也不知道他当初是怎么从警校毕业的,起码借他俩胆儿他也不敢去找那位姑父大人走后门。
走到五楼,景澄顿了一下,转身对景良辰说,“633病房,你先把东西拿上去,我有点儿事等会过去。”
“来看滕青的,你还有什么事?赶紧的啊,我待一会儿就得走。”不堪重负的景良辰也懒得跟他多掰扯,赶紧提着东西上楼去了。
景澄隔着防火门上的小窗,看见空旷的手术区走廊里一条长椅上坐了个熟悉的身影,头上顶着卡通狗头的手术帽。倪澈正低头撕一只面包的塑料包装袋,拉了几次都没扯开。
景澄推开门走过去,伸手一把拿过面包。
倪澈一惊,仰起脸看他,那张脸上带着深深的倦容,比刚从手术室里推出来的病患还要苍白。
景澄的眉心紧紧蹙在一起,“你到现在才吃午饭?”他晃了晃手里的面包,“就吃这个?!”
“跟你无关,想帮忙就替我撕开。”大概因为低血糖或者低血氧,她的手有些脱力,急需补充能量。
“你去换衣服,我带你出去吃饭。”下命令似的口气。
“没空,十五分钟之后还有一台。”倪澈相当不耐烦,伸手过来想抢回面包,她是真的很饿了,通常挨饿的时候她的脾气也会不太好。
景澄的手往回一收,她抓了个空,干脆一把扯掉帽子,气呼呼地站起身往手术室走,不吃了还不行吗?!景澄,欺负人没下限的吗,这回我是真没力气跟你计较了,有第二次绝不放过你。
景澄追了两步刚想伸手拉住她,就听身后有人叫倪澈,“倪老师——”
俩人几乎同时转过头,看见童潜和盛启南一前一后地走过来。
童潜经过景澄时冷冷地瞥了一眼,随即快步走到倪澈面前,塞给她一杯咖啡,“你先去休息下,盛师兄说等会儿那台他替你做,你知道自己脸色有多差吗,今晚的大夜班跟人换一下吧——”
倪澈抬手打断他,知道这是童潜自作主张地替她搬救兵去了,转身朝跟过来的盛启南打了个招呼,“谢谢啊,我去吃点东西,马上就回来。”
盛启南不以为意地摆摆手,好像他不是来救场的,而是来观光的,“不舒服就别撑着,该请假请假,客气什么?科里还有老朱在呢,闲着他又不能宰了过年。”
倪澈去换了衣服,出来时发现景澄还捏着面包等在门口。
她直接当他是空气,看也不看一眼地从旁经过,景澄就跟在她身后,见她捧着咖啡杯送到嘴边刚要喝,又一把夺了过去,顺手塞到垃圾桶里。
“空腹不能喝咖啡,现在马上去吃饭,我带你去!”
倪澈冷嗤了一声,“警察同志,你不觉得自己管得太宽了些吗?这个时间你好像更应该待在六楼当个好家属吧。如果下一台等着手术的人是滕青,你会让我这个麻醉师先去吃一顿大餐再回来上台吗?”
“会!任何人都不会放心把自己的亲友交给你这样一个比病人还憔悴的医生手里。”景澄干脆攥住她的手腕,直接将她拉出住院楼,塞进车里。
“你要干嘛!我还在上班呢,把车门打开!你听见没有!”
他这套动作倒是极其熟练,平时抓犯人的招数都用到她身上来了?难不成如果她继续反抗,他还会拿出手铐铐住她?
咔嚓!景澄倒是没舍得用手铐铐她,而是抬手拉过安全带将她扣住,没等她下一嘴异议喷出口,车子嗷地一窜冲了出去。
景澄把车停在了两街之隔的一家蒸菜馆,倪澈去换衣服那会儿他开手机搜了一下,附近就数这家的口味既温和又养生。
倪澈下了车,抬头看了看描红镶金、古香古色的门脸,感觉这里大概不会便宜,“你请客吗?”
“当然。”
“那我就不客气了。”倪澈坐下来将菜单翻到第一页,通常这一页展示的都是餐馆的精华,尽是些又稀罕又死贵的玩意。
她转脸看着服务员,手指在八开大菜单上兜了个圈儿,“就这页上的,每种来一道。”
大堂里的服务员见识有限,可能头一回遇到点菜点得这么土豪的,一时间脑回路没接上茬儿,掉线了。
景澄看了她一眼,江湖救急地对服务员说,“我来点。粉蒸排骨、海鲜盅、一碗米饭、蔬果沙拉。沙拉里不能有芒果,一滴也不行。”
服务员如释重负地下了单,抱着菜单迅速溜了,生怕这位女土豪再出什么幺蛾子。
倪澈勾了下嘴角,随身带着她的药,记得她不能吃芒果……那又怎么样,她生死徘徊的时候他都不肯来看一眼。
饭菜端上来,倪澈毫不客气地开动了,看他点菜就知道景澄是吃过了的,于是她连让一下的客套也省略了。
景澄很厚道地没盯着她看,任她放飞自我地据案大嚼。
一通电话接进来,景澄也没走开,直接当着倪澈的面儿接听,“我还得等一会儿……你走的话跟护士交代一声,让她多休息……”
“你慢点吃。”
反射弧来了场中长跑,倪澈才反应过来这句话景澄是对自己说的。饭菜没噎着她,倒是差点儿给这句插播哽个半死。
电话那边的景良辰马上嗅到异样气息,“景澄,你又在跟谁吃饭?”
“挂了。”景澄选择性耳聋的功夫已臻化境,尤其是对付景良辰,经常让他觉得自己刚刚放了一串无声的臭屁,熏到的却只有自己。
没一会儿,倪澈已经将饭菜吃得七七八八,扯了张纸巾抹抹嘴,“走了。”
景澄将车子拐上了另外一条路,如果从导航上看,大概这条路就是最曲折最爆红的那个第三选择。
“我们来的时候走的好像不是这边。”路盲的眼力见也就到此为止了,景澄一点儿都不担心被人识破,淡定地说,“刚刚那里掉头往回走得开好远,从这边绕一下几个灯就到了。”
拥堵路段走走停停,晃晃悠悠,没两分钟就将忙着消化食儿大脑缺血、整体缺觉的倪澈给晃荡睡了。趁着等红灯的工夫,景澄将外套脱下来盖到她身上,又倾身过去将副驾的座椅缓缓调了个大一些的仰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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