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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澄把自己箭矢一样发射出去,狂奔到楼下开动308就飙上了主路。中途他还给999和景孝政分别打了通电话,电话里声音都是颤的。
景澄朝事发地点开了一多半,才想起来自己应该直接去医院,说不定事故那边都已经把人给拉走了,于是赶忙调转方向朝人民医院方向驶去。
他赶到医院的时候,堪堪看见一辆救护车驶进大门,停在了急诊的绿色通道门口。
十分钟前接到通知让到楼下接病人的倪澈双手插在白大褂的口袋里朝来车方向张望,她没想到会在这种时候看见景澄,目光一瞬间便完全被他吸了过去。
但景澄好像根本没有看见她,或者说他似乎眼睛里什么都没有了,单单依靠急诊那两个醒目的红字和救护车的呜鸣声朝这边追过来。
车门打开,景良辰被人从里面推出来,身上盖着的白色单子下半截鲜红一片,触目惊心。
景澄跑过来的速度太快,直接撞在了移动平床上,那一大片红带着血液特有的腥甜撞入他的视野,景澄顿时觉得眼前发黑,周围的建筑和人都在旋转,身边所有的声音都忽远忽近,他一个站不稳,跌跪在地上。
“景澄!你怎么了?”倪澈大概也搞不清自己是来接谁的了,看着景澄的脸色瞬间惨白,整个人虚脱一般摔倒,她直接就冲过去把他拦腰抱住。
景澄听见倪澈的声音,勉强睁开眼睛,总觉得有一团红影在余光里晃动,不敢直视。
这时平床上躺着的伤员突然诈尸地吼了一句,“赶紧把血盖上,他晕血,你们先别推了,我死不了那么快!”
景坚强不仅吼得中气十足,还撑着把头抬了起来,惊讶地看着光天化日之下明目张胆占他哥便宜的小大夫。胆儿挺肥啊!
这一嗓子彻底把医护们给喊糊涂了,不单是倪澈,大伙儿一下子都分不太清楚到底是出来接谁的了。
有个机灵的小伙子哗啦一下扯掉自己身上的白大褂盖住了那片血迹。
景澄借着倪澈的搀扶勉强站起身,看了眼躺在平床上朝他咧大嘴的景良辰,这才重新恢复了心跳,“兔崽子……”
他身后刚刚赶过来的景孝政听到自己的外甥这么称呼他儿子,心里有点儿不是味儿,朝身后便装的警卫员一招手,两棵小白杨很有眼色地上前,一边一个扶着景澄就想把他往身后的吉普车里带。
倪澈见状,挺身拦在景澄身前,“你们是谁?凭什么要带走他?”
警卫员一愣,硬是没敢下手。
身着中山装的景孝政朝这位不知死活的小大夫冷冷瞟了一眼,“我是他舅舅。”
倪澈抬眼跟景澄交换了一个求证的眼神,顿时觉得自己立刻要被自己冒出来的傻气给熏死了。
伤员已经被推进去了,童潜扯了下倪澈的衣袖,示意她该马上上去干活儿了,可别继续在这儿现眼了。
一转身,就见副院长大人顶着一脑门儿热汗,姿势相当狗腿地跑了过来,难为他年过半百一身赘肉,脸蛋子都快颤掉了。“首长,您放心,都准备好了,您公子的伤我们院绝对会尽百分之百的努力。”
景孝政点了点头,“请让最好的大夫过来。”
“那是一定!”副院长信誓旦旦,“骨科秦烈峥教授已经等在手术室了……”
后面又说了些什么倪澈没听清,浑浑噩噩地被童潜拉着塞进了电梯,“你想什么呢?这会儿不担心饭碗被砸了?”
首长?景澄的舅舅?景澄的舅舅是首长?什么是首长?受伤的那个又是他什么人?……
还有,景澄怎么会晕血?他从前不这样的……
倪澈的脑子里搅了一大团浆糊,冲进去再多的水好像都化不开。
她徒劳地转身看了一眼,发现自己人已经在电梯里了,一个月的等待,就换来如此匆匆的一面?
“你还行吗?”童潜看她灵魂出窍的模样有些担心。
“没问题。”倪澈已经换好衣服,狠狠地深呼吸了几次,步伐稳重地走进手术室。
景良辰的伤不算特别严重,右腿小腿的胫骨和腓骨开放性骨折,因为断骨刺破了血管,所以场面比较血腥。这孩子倒是比较顽强,愣是一声没哼,见着医生护士还挂着一张失血的白脸跟人家道辛苦。
倪澈帮他做的是硬膜外麻醉,签告知书的时候她没有亲自出去,怕自己万一见到了景澄又要分心,万一见不到又会失望。
景良辰躺在手术床上,想着景澄刚刚被他吓疯了的模样有点儿想笑,该!让你上次说那种丧气话吓唬我,这回总算扳回一局。
他这莫名其妙地一笑,倪澈心里有点儿犯嘀咕,甚至认真地想了想麻醉剂的致幻作用。如果这位是景澄舅舅家的公子,那应该就是他的表弟,两个人倒是长得有些像。
百无聊赖的景良辰罩着氧气罩眼神四处乱飘,瓮声瓮气地问了一句,“大夫,我以后会瘸吗?”
秦教授几不可闻地轻笑了一声,“除非你走出这间手术室就去球场踢球,否则的话应该没那么容易瘸的。”
不会瘸的景良辰似乎放心了不少,又将视线转到了自己能看到的麻醉师身上,对着离他最近的童潜问,“小帅哥,听说你们医院有个麻醉师叫倪澈,你认识她吗?”
童潜几乎是下意识地就扭头看向倪澈。
屋里的其他人也是一愣,心说这位官二代怎么心这么大呢,都撞成这样了还想着打听漂亮女医生。瘸着腿还想追姑娘,身残志坚的精神着实令人钦佩。
“你找倪医生有事?”童潜语气冷淡。
“没事,就是问问,她这人怎么样?好相处吗?”
这会儿手术室里静得落针可闻,除了那位满脑子浆糊没化开的当事人外,其他人都摒着呼吸等着看热闹,好像随时都有可能抖出来一个大包袱,谁都生怕自己一溜号给错过去了。
“你搭讪姑娘的这个招数好像有点儿out了。”童潜白了他一眼,学着倪澈平常的样子,“没有不舒服的话,最好不要说话。”
景良辰锲而不舍,“说话了会有什么后果?”
“会瘸。”倪澈站在他头顶,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我是倪澈,我们认识吗?”
周遭爆出几缕没憋住的笑声,很轻,很嘲讽。
景良辰没想到会这么巧,他那原本就不多的羞耻心被触动了一下。
毕竟是他哥喜欢的人,自己就这样赤条条地躺在一层薄被单底下好像挺不好意思的,虽说医生眼里只有病人没有男女吧,唉,你说接个骨头怎么就连裤衩都不让穿呢,这个第一印象也实在太尴尬了。
“听,听人提过……”舌头好像也有点儿麻醉了。
倪澈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心想,是景澄提过吗?怎么提的?她没好意思继续追问。
一助穆医生不动声色地揶揄了一句,“景警官倒是颇有关公刮骨疗毒的气度。”人家刮骨疗毒,你这是接骨泡妞,人家不用麻药,你泡的竟然是麻醉师,可真行。其他人也都听懂了,各自艰难地忍着笑。
景良辰的手术就在一片幽默祥和的气氛中结束了,他被裹成一只蚕蛹抬上平床,还不忘向屋里喘气儿的一一道谢。
倪澈让童潜出去帮忙送病人,自己却躲在手术室里不想出去,刚刚那一面实在太尴尬了,居然跑到景澄的家人面前保护起他来,真是能让人羞愤致死。
景澄一直在外面守到景良辰被推出来,他扫了眼里面出来的医护,没看到倪澈。随着平床走出一段距离还忍不住又回头看了看,心想难道她接着还有一台吗,中间都不出来喘口气的?
景良辰被送到了顶楼的vip病房,这层全部都是单间,容积率显然比楼下小很多。景孝政叮嘱了几句,就匆匆离开了,留下了两个警卫员黑脸门神似的一左一右地守在门口。
没等景澄开口骂他,景良辰就自动自觉地觑着他的脸色,给了他一个灿烂的微笑,“这回舍不得让我帮你洗车加油了吧,大概连修车也不用我了呗?诶我说你这车是不是有点儿不吉利,刚买回来才多少天就撞了两次了,要不修好了你这辆直接送给我,你再买辆新的吧。”
景澄看着他吊着一条腿的惨样,有火也发不出来了,“他们应该是冲我来的……”真嚣张啊,刚出来就开门红地撞进医院一个。
“你知道就好,我对你的大恩大德是不是有点儿无以为报?别紧张,也不至于以身相许什么的,就是以后我住你家你不能再赶我,我想住多长时间都行,除非你娶老婆才能让我走。”
看着景澄一脸心事的模样,景良辰有意逗他,“诶,刚才我在手术室里见到倪澈了。”
他觉得这个名字一出口,他哥的眼神明显闪烁了一下。“她戴着口罩,就露一双眼睛在外头,不过还是能看出来是个美女,小丫头挺有脾气的。”
“你看你这段时间跟自己过不去那副怂样,来都来了,把她叫过来聊聊天呗,你要是不好意思我帮你叫。”
景良辰说话就按了呼叫铃把护士给喊了进来,“麻烦你把刚才手术给我做麻醉的麻醉师叫过来,跟她说我现在不舒服,腿疼,不对,是腿麻。”
景澄无可奈何地剜了他一眼,心里却还是挺期待能见倪澈一面的,刚刚那个傻丫头还是跟以前一样,看到他有危险就什么都不顾地冲上来,怎么会有人傻成这样?
不一会儿,倪澈过来了,进门穿过一小间会客室,转进病房,第一眼就看到了背对着门口站在窗边的景澄。
她的视线在那张背影上停留了一段不合理长的时间,才在床上那位瘸腿大灯泡假模假式的咳嗽声中勉强转过视线。
“你什么地方不舒服?”
“我腿麻,我这手术都做完了怎么麻药还没过劲儿,什么时候能恢复知觉?”景良辰煞有介事地无理取闹。
倪澈也没答话,从口袋里掏出一根钝头针,照着他没受伤的那只脚的脚背一扎,景良辰立即嗷嗷叫了两声,“你扎我干什么?还扎这么使劲儿!”
背对着他们的景澄嘴角不自觉勾起一缕笑意,就算后脑勺没长眼睛,身后的画面他也可以轻松地脑补出来。
“现在就恢复知觉了。”倪澈淡淡地说,“还有别的事儿吗?”
“我是没什么事儿了,不过他还有事儿!”景良辰抬手往窗边装背景的景澄身上一指,“倪医生,你得给他治治,他晕血,你看现在脸还煞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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